[摘 要]在清初遺民詩界,以“三月十九日”這個敏感的明亡忌日為題的詩歌創(chuàng)作逐漸形成了慣例,這是明清之際詩歌史上一個重要的文學現(xiàn)象。這些作品是遺民們不同年度的同題之作,體式上以律詩、組詩見長,呈現(xiàn)出幽怨沉郁的格調(diào)。同時,這些詩作內(nèi)容豐富,表達了易代后詩人復(fù)雜痛苦的矛盾心情和內(nèi)心感受,既深化、開拓了同題類詩歌的題材內(nèi)容,又在創(chuàng)作上表現(xiàn)出多方面的特質(zhì),豐富了傳統(tǒng)詩歌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手法。
[關(guān)鍵詞]清初;遺民;“三月十九日”詩;藝術(shù)特質(zhì)
[中圖分類號]I 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9162(2024)06-0081-10
[DOI]10.16783/j.cnki.nwnus.2024.06.010
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九日發(fā)生的甲申之變既是明朝覆亡的標志,也是中國歷史上的大事件,給士人群體造成沉痛的心靈刺激與創(chuàng)傷。趙園在《那一個歷史瞬間》中說:“甲申年三月十九日這一瞬間之重要不全是自然生成的,它的深入人心更緣于敘述。對這個特定日子的強調(diào),通常為了喚醒關(guān)于一個朝代的記憶,乃至喚醒一個朝代的亡靈。”[1](P15)在清初遺民詩界,以“三月十九日”這個敏感的明亡忌日為題的詩歌創(chuàng)作逐漸形成了慣例,是明清之際詩歌史上一個重要的文學現(xiàn)象。這些作品是遺民們不同年度的同題之作,體式上以律詩、組詩見長,呈現(xiàn)出幽怨沉郁的格調(diào)。同時,這些詩作內(nèi)容豐富,表達了易代后詩人復(fù)雜痛苦的矛盾心情和內(nèi)心感受。這些詩歌既深化、開拓了同題類詩歌創(chuàng)作的題材內(nèi)容,又在創(chuàng)作上呈現(xiàn)出多方面的特質(zhì),豐富了傳統(tǒng)詩歌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手法。
一、時間為題,多加強調(diào)
明亡后涌現(xiàn)出的大量“三月十九日”詩在內(nèi)容上以緬懷故國舊君為主,大致可歸為廣義悼亡詩的范疇,但它與一般的悼亡詩又有明顯的不同之處:一是悼亡的對象,后者以親朋居多,而前者重在故國與故君。二是同題悼懷的作品數(shù)量,后者針對同一對象,一般數(shù)量有限,而前者是易代后遺民每年定期的懷念,詩作更多。三是創(chuàng)作意愿與作者數(shù)量,后者有意而為,多囿于親友圈,作者相對較少,而前者是自發(fā)進行,集體發(fā)聲,人數(shù)多,規(guī)模大,范圍廣,時間長。四是詩題的選用,后者題目中直言“悼亡”者多,而前者一般并不明標悼亡,多數(shù)以時間為題。所以,“三月十九日”詩的詩題簡潔而意味深厚,是較為特殊的一類悼亡詩。
“三月十九日”詩詩題的形式大致有以下幾種:一是最常見、最基本的形式,即直接以時間為題,前后不加其他限制成分。如楊炤、陳瑚、萬泰等各有兩首,方文、蔣薰、李驎、彭孫貽、徐汧、林必達等各有一首,題為《三月十九日》。二是在“三月十九日”后略加一些說明性詞語補充交代作詩背景。如方文《三月十九日作》、方幟《三月十九日偶作》、高宇泰《三月十九日立夏》、陶季《三月十九日雨中》、顧炎武《三月十九日行次嵩山會善寺》、黃宗羲《三月十九日聞杜鵑》、邢昉《三月十九夜聞杜鵑作歌》、徐鳳垣《三月十九日次荔堂韻》、林時對《三月十九日野哭》等。三是在“三月十九日”前加干支紀年或 “閏”字,表明作詩的年份。如全吾騏《乙酉三月十九日》、方文《癸卯三月十九日潤州客舍同潘江如小飲述懷四十韻》、徐開任《癸巳三月十九日二首》、葛芝《甲午三月十九日木陳和上作佛事于安禪庵賦此》、林時躍《甲申后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志感》和王猷定《閏三月十九日闇衣招集螺舟北園二首》等。干支紀年的“三月十九日”詩容易確定創(chuàng)作時間,而“閏三月十九日”詩,若將《二十史朔閏表》和詩人生卒年相結(jié)合,也可推算出創(chuàng)作時間。四是不標明“三月十九日”日期,但據(jù)題目中的時間信息可推算出,是“三月十九日”詩中較為特殊的詩題形式。如唐瑀《禊后十六日》、周志嘉《甲申三月望后四日有寄》和楊紹光《次琢隱居士甲申暮春望后四日韻》等。五是以《新蒲綠》為題,是一種更加隱晦的形式。
龐塏《詩義固說》云:“詩有題,所以標明本意,使讀者知其為此事而作也。古人立一題于此,因意標題,以詞達意,后人讀之,雖世代懸隔,以意逆志,皆可知其所感,詩依題行故也。若詩不依題,前言不顧后語,南轅轉(zhuǎn)赴北轍,非病則狂,聽者奚?。俊保?](P705)這段話指出了詩題的重要性,即在詩歌創(chuàng)作與接受過程中具有統(tǒng)攝與引領(lǐng)的作用。絕大多數(shù)“三月十九日”詩的題目中頻頻醒目地出現(xiàn)前后加有修飾語或補充語的“三月十九日”字樣,顯然是為了點出時間的重要性和內(nèi)容的不同尋常,重在寄寓與強調(diào),既寄寓這個不同尋常的日子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亡國心事,又著力強調(diào)遺民心中永恒的時代主題與意義。“三月十九日”詩,立題命意,意在筆先,詩題明確,能夠保持創(chuàng)作的一致性和穩(wěn)定性,同時也就限定了“三月十九日”詩的主題和內(nèi)容。遺民們多能約定俗成地以此為題,巧妙地將這個敏感的亡國之日與詩題融為一體,也強調(diào)了重點。有些“三月十九日”詩在正文中也會出現(xiàn)“三月十九日”的字眼,以呼應(yīng)題目,這其實是有意義的重復(fù),也是一種刻意的強調(diào)。同時,讀者知人論世,根據(jù)著重強調(diào)的詩題,也能夠盡快進入詩歌情境,準確把握詩歌內(nèi)容。
二、環(huán)境烘托,情景交融
“三月十九日”詩是在一種悲悼哀怨的氛圍中展開的,若僅鋪陳個人心緒,則顯得枯槁單調(diào),難以表現(xiàn)其幽微心曲和情感張力,因而營造一種環(huán)境加以渲染烘托,才能合乎當時的情景與遺民志士的心態(tài)。故“三月十九日”詩中環(huán)境、情景的描寫也就非常必要,也是這類詩作的特色之一。方文、葛芝、黃宗羲、冷士嵋、王猷定、李驎、陸世儀、林時躍、高宇泰等的“三月十九日”詩多采用這種寫作方式。
方文所作八首“三月十九日”詩中,在營造氛圍、情景交融的描寫上以明亡一周年于京口作的《三月十九日作》較有代表性:“烈風吹黃沙,白日黯無光。江水聲震蕩,草木零芬芳。莫春景物佳,何為倏悲涼?!保?](P12)本來“三月十九日”屬暮春時節(jié),景色尚佳,但作者眼前之景卻似深秋般衰颯:狂風勁吹,黃沙飛舞,白日無光,晦暗迷蒙,江水動蕩,草木凋零。當然,這并非實寫,文以情生,詩人筆下的景色浸染了人的情感色彩,詩人借此渲染悼祭國亡的氛圍,也表達心緒的不佳。方文其他“三月十九日”詩中的“漫野玄云天色晦,美人黃土我心勞”[3](P84)、“江上春陰更凄苦,蒼茫白水浩無邊”[4](P270)等詩句,也能夠恰當?shù)匕褢{吊明亡凄涼的“苦境”與詩人的“苦情”有機結(jié)合起來。
王猷定《閏三月十九日闇衣招集螺舟北園二首》之第一首也是借景物的描繪來渲染環(huán)境,閏三月十九日已到初夏時節(jié),按理說此時天降微雨是正?,F(xiàn)象,不會使人感到特別不適,更不會使人感到季節(jié)突變,但詩人在這一天仍感到寒意襲人:“微雨當初夏,園林忽似秋”,這當然是詩人情緒使然。因此,詩人在此處看似寫景,實為抒寫不能忍受故國傾頹的沮喪情思。與方文“三月十九日”詩多以“風云”“草木”“江水”等略為宏大虛空的意象營造蕭疏凄清的環(huán)境不同,王猷定這首詩是實寫,具體而微地寫出“微雨”之中的特殊感受。“三月十九日”這一天,似乎天人感應(yīng),人哭天亦悲,“微雨”傳達了作者的心緒,它也在為這個傷心的日子悲戚。作者心緒凝重,心潮跌宕,似乎天地失序一般,恰如“氣候變寒暄,草木不自由”[5](P112)。
清初其他幾位遺民詩人筆下的“三月十九日”詩也多用這種景中見情、情融于景的表現(xiàn)方法,如吳應(yīng)箕《山中五日聞三月十九日之變》三首其二云:“獨有深山云物異,悲涼夏木變霜林”[6](P507),冷士嵋《三月十九圣忌日偶成》云:“一年一度逢花發(fā),每見花開輒黯然”[7](P133),陳瑚《三月十九日次省公伊人韻二首》其一云:“風僝雨僽前朝恨,花落鶯啼異代春”[8](P255),陸世儀《三月十九日春盡步毛子晉韻》云:“吳山吳水闇無色,江北江南竟改妝”[9](P115)等。
三、多用典故,沉痛幽怨
清初“三月十九日”詩的創(chuàng)作方法和表達技巧多種多樣,但其中有一個突出的特征,就是多用典故。典故承載著豐富厚重的歷史文化信息,通過用典能更好地把詩人的思想和情感直接或間接地表達出來?!叭率湃铡痹娭械挠玫淝闆r,如表1所示:
面對“三月十九日”這個共同的命題,詩人如果直白地表達故國之思、亡國之恨,會顯得情真自然,但長期如此,千篇一律,也妨礙詩歌的含蓄之美,更顯得單調(diào)空泛,缺乏新意。因此,為避免直白淺滑之弊,詩人多運用典故,表達哀思,寄托情感。
“三月十九日”詩常用的典故大致分為以下幾類:
一是抒寫國破君亡之長恨——如“杜鵑啼血”“西臺痛哭”“哭冬青”等。
杜鵑,亦名子鵑、子規(guī)、鶗鴂。杜鵑啼血,還有其他的說法,如“望帝啼鵑”“泣杜鵑”“啼鵑”等,在詩句中用詞也會有變化,但意思相仿。該典故來源較多,《華陽國志》卷三《蜀志》記載較詳: “后有王曰杜宇,教民務(wù)農(nóng),一號杜主?!庞罘Q帝,號曰望帝,更名蒲卑?!瓡校ɑ穑鬯轂?zāi),其相開明,決玉壘山以除水害。帝遂委以政事,法堯舜禪授之義,(遂)禪位于開明。帝升西山隱焉。時適二月,子鵑鳥鳴,故蜀人悲子鵑鳥鳴也。巴亦化其教而力農(nóng)務(wù)。迄今巴蜀民農(nóng)時先祀杜主君?!保?0](P27)杜宇以民為本,與民謀利,舉賢薦能,不居功自傲,堪稱賢明之君。當其離開君位后,人們感念其恩德,聞杜鵑悲切鳴叫,以為是望帝魂魄所化,為之傷悲。
“三月十九日”詩中常用“杜鵑”“啼鵑”“鶗鴂”“子規(guī)”“望帝”等并搭配相關(guān)語詞表述“杜鵑啼血”的典故。遺民及其家族與崇禎帝及其所代表的明朝休戚與共,情感深厚,且崇禎帝于暮春杜鵑啼叫聲中身殉社稷,飲恨而亡。遺民們認為耳邊悲切鳴叫的杜鵑是崇禎帝魂化所致,況且杜鵑的啼叫在古代被視為不祥,所以,在“三月十九日”這個不祥之日所作詩中用“杜鵑啼血”的典故是最為恰當?shù)?。在唐詩中就有用“杜鵑”來比喻君王的例子,如杜甫《杜鵑行》“蓋為明皇感嘆者也”[11](P141)。清初的詩歌中也有將望帝、杜鵑直接等同崇禎帝的,如錢謙益《西湖雜感》二十首其一云:“樹上黃鸝今作友,枝頭杜宇昔為君”[12](P90),黃宗羲《三月十九日聞杜鵑》中更為直接:“昔人云是古帝魂,再拜不敢忘舊主”[13](P214)。因此,“三月十九日”詩中,結(jié)合全詩情景和詩句意思,“杜鵑”“望帝魂”等詞,寓指崇禎帝,意為他身負亡國遺恨,每值祭祀之忌日,似要悲情傾訴。同時,從詩人的角度來看,用此典故,自比杜鵑,心意相通,悲摧或更甚之,側(cè)重表現(xiàn)他們沉痛哀傷的亡國心緒。如邢昉《三月十九夜聞杜鵑作歌》云:“聲聲流血爾何癡,我亦聞之雙淚滋。流血雖同各憔悴,口中不及眼中悲?!庇衷疲骸罢l憐擊筑悲歌者,氣盡千秋望帝魂?!保?4](PP.465-466)因此,“杜鵑啼血”在“三月十九日”詩中具有雙關(guān)作用,詩人在崇禎帝身死之恨與自己的亡國之悲之間找到了交集,故詩中用這個典故的頻次最高。
“三月十九日”詩中也會使用“西臺痛哭”“哭冬青”的典故表達亡國之恨。這兩個典故本來用于哀悼宋亡,但明亡于清有似宋亡于元,故此二典故在清初被賦予新的時代意義,轉(zhuǎn)借用于表達明朝國破君亡之長恨與深痛。如朱釴《癸丑三月十九日立夏》云:“寢廟荒蕪虛彘麥,西臺憑吊幾人同”[15](P885),林時躍《甲申后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志感》云:“處處冬青冷夕煙”[15](P915),周志嘉《甲申三月望后四日有寄》云:“一樹冬青叫杜鵑”[15](P974)等。也有反用典故,表達復(fù)明無望的無奈和忘卻故國之思的失落,如朱釴《閏三月十九志感》云:“歲歲登西臺,北望徒哽咽”[15](P879),澹歸《貽梅村詩》云:“哭盡冬青徒有淚”[15](P888)等。
二是隱喻崇禎之死——如“鼎湖龍去”“龍去橋山”“龍去蒼梧”等。
這三個典故原意是講黃帝、舜帝歸宿的故事,在“三月十九日”詩中皆與身死國滅的崇禎有關(guān),蘊含惆悵惋惜之意。
“鼎湖龍去”的典故源于《史記》卷28《封禪書》:“黃帝采首山銅,鑄鼎于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后宮從上者七十余人,龍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墮,墮黃帝之弓。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胡髯號,故后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保?6](P1394)“鼎湖”原指黃帝乘龍升天的地方,引申為帝王、帝王之死或帝王去世之處?!叭率湃铡痹娭羞\用“鼎湖”的典故較多,均與崇禎之死相關(guān),在同類意思的典故中使用頻次也較高。與“鼎湖”相關(guān)的典故還有“抱弓”“遺弓”“龍髯”“攀髯”等,“三月十九日”詩中“抱遺弓”“泣遺弓”“龍髯回睇”等皆用以隱喻崇禎之死,而“攀髯”則指誓死追隨崇禎殉國或系心故國的遺民。
“龍去橋山”“龍去蒼梧”兩處典故中,“橋山”“蒼梧”分別是黃帝與舜帝的埋葬地,“三月十九日”詩中這兩個典故的用法和意蘊與“鼎湖龍去”較為接近。
三是寄寓時局時事變化之深慨——如“獲麟”“新亭”“銅駝”“麥秀”“美人黃土”“五馬渡江”“雙鵝飛”“苜?!薄靶缕丫G”以及唐宮殿池苑等。
“獲麟”見《春秋公羊傳注疏》卷28、《史記》卷47《孔子世家》等文獻的記載。張煌言詩“闕里麟游書莫載”[17](P151)、方文詩“始知尼父泣麒麟”[4](P185)皆化用此典故,表現(xiàn)遺民的失落感,指出清初是世衰道窮的非理想社會。
“新亭”源于《世說新語》卷上之“言語第二”,所記為晉室南渡后王導(dǎo)等人的心態(tài)及對時局的看法?!叭率湃铡痹娭幸浴靶峦I”表達復(fù)明無望的惆悵,“新亭嘉會”則指人們已逐漸忘卻亡國之恨。
“銅駝”見《晉書》卷60《索靖傳》,“麥秀”見《詩經(jīng)·王風·黍離》與《史記》卷38《宋微子世家》?!叭率湃铡痹娭杏眠@兩個典故均表達國破家亡、物是人非的易代之悲。
“美人黃土”見杜甫“有黍離行邁之思”的《玉華宮》中“美人為黃土,況乃粉黛假”[18](P39)句,但方文詩“漫野玄云天色晦,美人黃土我心勞”[3](P84)兩句卻直接化用元代張翥的《清明游包家山》:“美人黃土盡,故國白云多”[19](P1353),謂繁華已逝,抒發(fā)傷亂憂時的蒼涼之感,實乃慨嘆南明弘光朝之覆滅。
“五馬渡江”“雙鵝飛”均見于《晉書》卷28,前者謂晉室南渡,偏安江南,后者言五胡亂華之事。陳瑚《三月十九日次省公伊人韻二首》云:“五馬渡來猶有國,雙鵝飛后更無人?!保?](P255)這兩句詩既是用典,也化用李白“雙鵝飛洛陽,五馬渡江徼”[20](P748)詩意,暗指甲申后南明時事,南明弘光興起于南京,有如晉室之南渡,但南都旋即淪亡。
上陽宮、景陽宮、太液池、凝碧池皆為唐代皇家宮殿池苑,在“三月十九日” 詩中用來指稱明代宮闕,以表達江山易主、物是人非的興亡之感。如“太液有池誰飲馬,上陽無樹不啼鵑”[3](P86)、“鶴歸魂迷凝碧沼,老鵑聲怨景陽宮”[15](P885)等。
苜蓿是一種主要用作馬飼料的牧草,漢武帝時從西域引進并廣為播種,事見《史記》卷123《大宛列傳》?!败俎!币辉~在唐詩中已多有運用,而在“三月十九日”詩中被賦予新的時代內(nèi)容,指以騎兵為主的清軍,也影射清初的八旗圈地,或暗示明朝國土的淪喪。如張煌言“苜蓿只肥秦塞外”[17](P152)、林時躍“淚盡西風苜蓿邊”[15](P926)、陸世儀“楚水吳山栽苜蓿”[9](P147)等詩句。
“新蒲綠”見杜甫《哀江頭》:“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江頭宮殿鎖千門,細柳新蒲為誰綠?!薄抖殴げ坎萏迷姽{》云:“自京師收復(fù),士大夫皆稱賀,甫獨以為未也。潛行曲江頭,見細柳新蒲空自綠而已,因追思開元之治,痛今日之蕭條也,以隱忍而哭焉?!保?1](P80)杜甫痛感安史之亂的破壞,頓生滄桑之感。清初《新蒲綠》諸作引用此典故,也有甲申之變后的滄桑興亡之意。木陳道忞指出編《新蒲綠》的緣起時說:“過殷墟而興麥秀之歌,行周道而發(fā)黍離之嘆。故國舊京,人非物異,一觸目警心之間,所謂欲哭則不可,欲泣近婦人。因歌寫怨,聊攄憤懣,抑豈知有百世下從而諷詠之哉?我毅宗烈皇帝以英明之主,數(shù)直兇危,家亡國破,宗廟丘墟,此天地人神所痛心疾首于甲申三月十九之變也?!逗酰⌒缕鸭毩昴昃G,野老吞聲哭,將何日而休哉?”[21](P69)“三月十九日”詩中多用此典故,如云:“新蒲綠,新蒲綠,韶華滿眼紛成觸”[9](P147),“江頭父老話興亡,蒲柳春光又十霜”[22](P154)等,表達神州陸沉、時過境遷的愁恨。
四是假借歷史人物之事跡,表露遺民幽曲之心緒。
“終軍”“祖逖鞭”分別見《漢書》卷64與《晉書》卷62《劉琨列傳》。熊明遇《驚聞北京甲申三月十九日之變》云:“請纓那奮終軍,擊楫誰先祖逖鞭。”[23](P151)此二處連用典故,號召人們積極進取,努力報國,表現(xiàn)出再造明朝的雄心。
褚淵、袁粲、王溥、韓通四位歷史人物,前兩位是南朝宋齊間人,后兩位是五代后周及宋初時人,事跡分別見《南史》卷28與《宋史》卷249、卷484。他們皆身處易代之際,且為同事,褚、王二人背棄前朝之恩澤,投靠新朝,名顯位高,袁、韓二人忠于前朝,殉難死節(jié),然后世聲名不彰。方文《三月十九日》云:“褚淵王溥蒙恩澤,袁粲韓通失姓名?!保?](P150)詩人將四位歷史人物的姓名巧妙地置于詩句中,對比效果明顯,用意不言自明,表達對身仕兩朝的明朝廟堂高官的蔑視和對世風日下的慨嘆。
謝翱、唐玨、龔開是節(jié)操高尚、最為人樂道的宋遺民,事跡分別見明代程敏政《宋遺民錄》卷5、卷6、卷10,三人也是明遺民仰慕的對象,故“三月十九日”詩中不乏以其為典之作。如楊炤《三月十九日》云:“龔開久化碧,皋羽尚吞聲”[24](P64),詩中以龔開、謝翱自比,表達了忠心不泯、系念先朝的摯情。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時局的變化,遺民群體也會產(chǎn)生動搖與分化,故方文《三月十九日巨野道中》中“龔開未免為寒乞,唐玨亡何作館賓”[4](P185)二句既道出了明遺民艱難的生存處境,也暗指部分遺民不能堅守初心,慎終如始。
弘演、王裒二人是古代忠臣孝子的典型?!昂胙菁{肝”出自《呂氏春秋·紀部》卷11,“王裒廢蓼莪”見《晉書》卷88《孝友列傳》。顧炎武《陳生芳績兩尊人先后即世適皆以三月十九日追痛之作詞旨哀惻依韻奉和》云:“弘演納肝猶報主,王裒泣血倍思親?!保?5](P378)詩人將這兩個典故結(jié)合起來,告誡門人陳芳績在每年的三月十九日務(wù)必恪守兩件事,一是不能忘卻國亡之恥,二是要牢記雙親的養(yǎng)育之恩。
四、詩史精神,補正史實
“三月十九日”詩,既是波詭云譎時代的記錄,更彰顯了詩史精神,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反映了明清易代和“甲申之變”時期的歷史事件,對正史載錄有補充佐證作用。
“三月十九日”詩多以平實的語言述說易代大事,如崇禎之死、李自成進京、清軍入關(guān)、南明的興亡、朝中大臣投降多于死難等。黃毓祺《哭馬文忠公》交代這段史實更為詳實,如謂崇禎之死:“恭惟甲申歲,三月十九日。思宗烈皇帝,圣躬殉社稷?!薄按淙A恥蒙塵,蓬跣誠激烈?!敝^朝中大臣貪生多殉難少:“生者牛毛繁,死者麟角特。靦顏人世間,多至千三百。殉君十數(shù)公,文忠蓋其一。”“識字徒美新,翻笑死者拙?!敝^南明之建立:“一朝事勢異,神器正南國?!敝^起義軍進京后追求享樂、拷掠明降官:“耳畔笙竽吹,眼前杻械列?!保?6](P633)
吳應(yīng)箕筆下也有相關(guān)記載,如《山中五日聞三月十九日之變》三首其二云:“漢家功德尚謳吟,誤國其如盡盍簪。誰引豕居龍鳳闕,卻憐鹓序馬牛襟?!闭f明甲申之變時明朝官員多為貪生誤國之輩,導(dǎo)致起義軍占據(jù)了都城。需要指出的是,吳應(yīng)箕對起義軍用蔑稱,明顯帶有偏見,這是其階級屬性和思想局限性使然。又其三云:“北地有懷悲漢諶,中興何日見周宣。南陽豈少閑吟者,聞達毋寧得茍全?!保?](P507)號召有志之士對南明中興貢獻力量。
第二,真實記錄了一代遺民的心史。
“三月十九日”詩主要是遺民群體情感與心態(tài)的反映,是了解遺民生活、生存狀況的直接資料。正史對遺民群體的關(guān)注度很高,對他們在易代之際的內(nèi)心苦況以及亡國的感受均有記載,但多交代大概事實,而忽略了一些細節(jié),“三月十九日”詩正好可以彌補這些缺失?!肚迨犯濉酚涊d遺民“每遇三月十九日必設(shè)位以哭”[27](P13817),“每年三月十九日素服焚香,北面揮涕”[27](P13849)等情形,在“年年此日淚沾纓”[4](P150)、“年年此日有詩篇”[4](P270)等詩句中可得到印證。
第三,提供歷史信息,揭示歷史細節(jié)。
首先,閱覽留存于世的“三月十九日”詩可以發(fā)現(xiàn),清初三月十九日哀悼明亡的活動,從明亡之甲申年開始持續(xù)到康熙四十三年甲申前后,大致有六十余年的歷史。值得注意的是,“閏三月十九日”也會舉行哀悼活動。
其次,根據(jù)詩題、小注及其相關(guān)信息可以更多了解與確認參與哀悼明亡活動的人數(shù),或得知某些“三月十九日”詩的作者情況。前者如方文《三月十九日作》詩題小注:“時在京口,與邢昉、史玄、潘陸、錢邦寅、范景仁登北固山拜哭?!保?](P12)可知1645年亡國悼祭日京口的參與者包括以上數(shù)人。后者如陳瑚有《三月十九日次省公伊人韻二首》、陸世儀有《三月十九日春盡步毛子晉韻》(其中“次韻”“步韻”意思相同,為和韻作詩的標記語,是詩歌唱和的形式之一),從陳、陸二人詩題可以推知費參(字省公)、顧湄(字伊人)、毛晉(字子晉)三人也是“三月十九日”詩的作者,惜作品未能流傳下來。
最后,可以為社團集會時間提供一些精確有效的信息,避免過于籠統(tǒng)模糊。
如清初吳偉業(yè)參與主持的大型社集活動主要有兩次:順治七年的十郡大社與順治十年的虎丘社集禊飲。關(guān)于前一次社集的時間記載模糊,但據(jù)朱釴的《三月十九日與友人談友澹歸貽梅村詩有感和其原韻》詩后附注及原詩(澹歸《貽梅村詩》原詩無題目,但據(jù)當時情景、詩歌文本內(nèi)容以及和韻詩的慣例,可視為有怨刺成分的“三月十九日”詩),可獲取一些有效確切的信息:
吳梅村于三月十九日集十郡名士,置酒高會于鴛湖。席半,有僧緘詩投入,啟視,一座失色。訪之,知其為澹歸所作。澹歸原名堡,金姓,字道隱,庚辰進士,永歷后為僧。原詩云:“十郡名賢請自思,座中若個是男兒?鼎湖難挽龍髯日,鴛水爭持牛耳時??薇M冬青徒有淚,歌殘凝碧竟無詩。故陵麥飯誰澆奠,贏得空堂酒滿卮。”[15](P888)
十郡大社發(fā)起人是吳偉業(yè)等,舉辦地點是在嘉興南湖。南湖,即鴛鴦湖、鴛湖,《吳詩集覽》之《鴛湖曲》注“鴛湖”云:“《明史·地理志》,嘉興府南有南湖,亦曰鴛鴦湖?!保?8](P490)《汪堯峰先生年譜》“順治七年庚寅二十七歲”亦云:“太倉吳梅村(偉業(yè))先生及長洲宋右之(德宜)等舉十郡大社,連舟數(shù)百艘,集于嘉興南湖,越三日乃定交去?!保?9](P477)但關(guān)于十郡大社的社集具體日期,多種文獻均語焉不詳,甚或一些參與者的文章或年譜如毛奇齡《西河集》卷98《駱明府倪孺人合葬墓志銘》、顧師軾編《吳梅村先生年譜》卷四“七年庚寅四十二歲”條、楊謙編《朱竹垞先生年譜》“七年庚寅二十二歲”條以及當代學者馮其庸、葉君遠《吳梅村年譜》“順治七年”條等均無記載。
在確定日期之前,先要解決兩個問題:一是朱釴的這個注的內(nèi)容是否真實可靠。注中提及的澹歸和尚金堡(1614—1680),浙江仁和人,與浙東耆舊錢光繡(字蟄庵)等多有交往。朱釴(一作朱鉞),字君賞(一作君爽),浙江鄞縣人,自稱“萬歷遺民”。據(jù)李鄴嗣《朱柳堂先生六十序》云:“余年差少,望柳堂若神仙,不敢即也”[30](P665),可知朱釴年歲略長于李鄴嗣(1622—1680),而小澹歸數(shù)歲。兩人同為浙江人,年歲相差不是太大,而朱氏詩題“友澹歸”三字表明了二人的關(guān)系,故對澹歸三月十九日貽梅村詩之事應(yīng)有深入了解,并非傳聞。又全吾騏《聞中吳于國難日,集十郡名士,合舉大社,有頭陀以詩嘲之,步其原韻》詩題亦可證。鑒于此,朱釴注的內(nèi)容真實可靠。二是吳偉業(yè)參與鴛湖社集的次數(shù)。大致有三次:第一次是順治七年十郡大社。第二次是順治九年鴛湖禊飲。此次吳偉業(yè)遲到三日,其《補禊》詩序云:“壬辰上巳,蔣亭彥、篆鴻、陸我謀于鴛湖禊飲,余后三日始至,同集有道開師、朱子容、沈孟陽,征詩以補禊事,余分得知字?!保?1](P171)第三次是順治十年鴛湖之會?!秴敲反逑壬曜V》卷四“十年癸巳四十五歲”條引《王隨庵(撰)自定年譜》云:“十年上巳,吳中兩社并興。慎交則廣平兄弟執(zhí)牛耳,同聲則素文、韓倬、宮聲諸公為之領(lǐng)袖。大會于虎丘,奉梅村先生為宗主。梅翁賦《褉飲社集四首》,同人傳誦。次日復(fù)有兩社合盟之舉,山塘畫舫鱗集,冠蓋如云,亦一時盛舉,拔其尤者集半塘寺訂盟。四月復(fù)會于鴛湖。從中傳達者硏德、子俶兩人,專為和合之局。是秋九月,梅翁應(yīng)召入都,實非本愿,而士論多竊議之,未能諒其心也?!保?2](PP.324-325)可知,這次鴛湖之會是順治十年虎丘社集禊飲的余波,該年九月吳偉業(yè)就應(yīng)征入京了。
綜上,吳偉業(yè)參加的三次鴛湖社集,規(guī)模不等,不可能混為一談。第二次的時間比較明確,為順治九年三月初六,第三次是在順治十年四月,而第一次的時間,根據(jù)朱釴《三月十九日與友人談友澹歸貽梅村詩有感和其原韻》詩后附注及澹歸原詩即可以確定,十郡大社的舉辦日期是順治七年三月十九日,也不至于與后兩次混淆。況且,原詩大意是諷刺以吳梅村為首的十郡名士于三月十九日舉辦詩酒文會,忘卻國恥,爭做文壇盟主,這與吳偉業(yè)就征前在野主文事的身份是契合的。當然原詩中“哭盡冬青徒有淚,歌殊凝碧竟無詩”兩句反用唐鈺與王維典故,謂十郡名士大部分已順應(yīng)清朝統(tǒng)治或接受新朝官職,也預(yù)示著吳偉業(yè)的人生走向,不過,此次集會時他的政治態(tài)度尚不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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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of “March 19th Poems”
in the Early Qing Dynasty
ZHANG Yu-zhou
(College of Chinese Literature,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Lanzhou,Gansu,730070,PRC)
[Abstract]In the poetry circle of the adherents of the Ming Dynasty,it had gradually become a practice to write poems with the title of “March 19th(namely on this day of the lunar calendar every year)”,a sensitive date of the demise of the Ming Dynasty.The creation of “March 19th Poems” was an important literary phenomenon in the history of Ming and Qing poetry.These poems with the style of verse and group poems showing a gloomy mood were the same title works of the adherents in different years.In the meantime,these poems are rich in contents,expressing the poets’ complex and painful feelings after the change of dynasty.Naturally,these works not only deepen and expand the subject matter of the same kind of poems,but also present various characteristics in creation and enrich the artistic techniques of Chinese classical poetry creation.
[Key words]early Qing Dynasty;adherents of Ming Dynasty;March 19th poems;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責任編輯" 周蓉/校對" 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