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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劉寶楠、劉恭冕《論語正義》校讎學論析

      2024-01-02 12:40:29
      保定學院學報 2023年5期
      關(guān)鍵詞:異文劉氏正義

      孫 靖

      (安徽醫(yī)科大學 人文醫(yī)學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2)

      劉寶楠(1791—1855年),字楚楨,號念樓,揚州寶應人,撰有《論語正義》二十四卷、《漢石例》六卷、《寶應圖經(jīng)》六卷、《念樓集》十卷、《愈愚錄》六卷等,與儀征劉文淇齊名,時人號稱“揚州二劉”。在學術(shù)上,揚州寶應劉氏有研究《論語》的家學傳統(tǒng),劉寶楠從叔父劉臺拱撰有《論語駢枝》,為清代《論語》研究力作。劉寶楠少從劉臺拱受學,精研群籍,選擇《論語》為研究方向自然是情理之中。然劉寶楠撰寫之意當始于道光八年(1828)與劉文淇、陳立等人的相約撰著之會,據(jù)劉恭冕《論語正義后敘》所言:

      及道光戊子,先君子應省試,與儀征先生文淇、江都梅先生植之、涇包先生慎言、丹徒柳先生興恩、句容陳丈立始為約,各治一經(jīng),加以疏。[1]下冊797

      此后發(fā)憤著述,至咸豐五年(1855)完成前十七卷。次年,其子劉恭冕(1824—1883年)接續(xù)撰著之業(yè),完成后七卷,并于同治四年(1865)完成全書的撰寫工作,共計二十四卷。至于刊刻時間,一般認為是同治五年(1866)①可參楊菁《劉寶楠〈論語正義〉研究》,花木蘭文化出版社,2006年。而陳鴻森經(jīng)過考證,以為當刊于光緒初年,參陳鴻森撰《劉氏〈論語正義〉成書考》,《“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65本,1994年。。

      劉恭冕不僅完成了全書后七卷的校注工作,更增述八條《論語正義凡例》(下文簡稱《凡例》),對《論語正義》(下文簡稱《正義》)的撰寫起到了提綱挈領的指導作用,其中多條與??庇嘘P(guān)。據(jù)《凡例》所言,《正義》所用經(jīng)文及注文,皆據(jù)宋人邢昺《論語疏》。對于其他版本,如漢、唐、宋三代石經(jīng)中的文字異同,皆納入《正義》之中。但對于高麗本和足利本,因其妄增文字而難言可信,故摒棄而罕見征引;至于其中與其他版本相合者,則引以為己用。對于前人征引《論語》及孔子言論與今本《論語》異同之處,由于前人已經(jīng)進行了相當充足的研究,且考證精博,故《正義》予以省略?!斗怖吩唬?/p>

      古人引書,多有增減,蓋未檢及原文故也。翟氏灝《四書考異》,馮氏登府《論語異文疏證》,于諸史及漢、唐、宋人傳注各經(jīng)說文集,凡引《論語》有不同者,悉為列入,博稽同異,辨證得失。既有專書,此宜從略。漢、唐以來,引孔子說,多為諸賢語、諸賢說。或為孔子語者,皆由以意征引,未檢原文。翟氏《考異》既詳載之,故此疏不之及。[1]書前1-2

      可見劉氏于前人成就及古書體例極為精熟,這保證了《正義》的高質(zhì)量??彼疁省?/p>

      至于劉寶楠撰述的最大動機,則是來源于其對先前《論語》注本的不滿。他認為皇侃《疏》“多涉清玄,于宮室、衣服、諸禮闕而不言”,邢昺《疏》“衍文衍義,益無足取”,因而需要復古溯源,探得漢代《論語》之貌,存書中名物典章、文字訓詁,并以此發(fā)揮疏解義理?!墩撜Z》至漢代,有齊、古、魯三家之說。三家篇章雖各有異同,文字也頗有差異,實則同源異流。鄭玄以《張侯論》為底本,并以《古論》校之;而《張侯論》以《魯論》為底本,兼采《齊論》而成。故鄭玄實以《魯論》為主,兼采《齊論》《古論》;鄭玄之后何晏則融合孔安國、包咸、周生烈、馬融、鄭玄、陳群、王素七家以成《集解》。鄭玄遇校改文字,必有注文以明之;而何晏則隨意改動,無校改說明——這是造成三家《論語》亡佚的重要原因[2]。因而在整部《正義》中,劉氏??标P(guān)注的一個重要方面便是關(guān)于齊、古、魯三家《論語》的異同,尤其是文字上的差別,這也成為我們分析劉氏校勘方法和成就的邏輯起點。

      一、荊山之玉:《論語正義》的??狈椒ê统删?/h2>

      劉氏父子結(jié)合《論語》曾有齊、古、魯三家不同傳本的事實,將三家異文的梳理作為工作重心,并由此而及,推測異文來源,考察他書征引異文,同時對篇章、作者等問題進行了論證,于前人之說多有糾正。

      (一)辨析通假

      漢代《論語》因手抄口傳造成的《齊論》《古論》《魯論》的文字差異,或為古今,或為異體,或為誤字,而尤以通假居多,如《論語·里仁》:“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正義》曰:

      《說文》:“擇,柬選也。”《后漢·張衡傳》:“衡作《思玄賦》曰:‘匪仁里其焉宅兮?!崩钯t《注》:“《論語》‘里仁為美,宅不處仁’,里、宅,皆居也?!薄独W紀聞》謂《論語》古文本作“宅”?;菔蠗潯毒沤?jīng)古義》:“《釋名》曰:‘宅,擇也,擇吉處而營之?!钦袚窳x?;蚬盼淖鳌罢?,訓為擇,亦通。”馮氏登府《異文考證》引劉璠《梁典》“署宅歸仁里”,亦作“宅”字。[1]上冊139

      今案:此例之中,劉氏征引唐李賢《文選注》、宋王應麟《困學紀聞》以及清人惠棟《九經(jīng)古義》和馮登府《論語異文考證》,說明“擇”字原文或作“宅”。劉氏所言,與阮元《論語注疏??庇洝匪撏?。事實上,劉氏所引《困學紀聞》并非全文,在劉氏所引之后,《困學紀聞》又曰:

      石林云:“以‘擇’為‘宅’,則里猶宅也,蓋古文云然。今以‘宅’為‘擇’,而謂里為所居,乃鄭氏訓解,而何晏從之,當以古文為正?!盵3]①據(jù)考證,“《經(jīng)義考》載此條,‘石林’下有‘《論語釋言》四字’”,王氏原文及考證文字詳參王應麟《困學紀聞》,翁元圻輯注,欒保群、田松青、呂宗力校點,上海世紀出版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

      是王應麟贊同葉夢得之說,以為當從古文“宅”。劉氏未引此說,可見其雖然認為古文或作“宅”,然而并未認可古文為正字。至于擇、宅二字通假關(guān)系,應無可疑。除去劉氏所征引材料外,上古宅和擇同音,皆定紐鐸部入聲,完全具備通假的條件,這是另一佐證。

      (二)分析異文

      《論語·顏淵》:“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正義》曰:

      《史記·弟子傳》作“仲弓問政”。馮氏登府《異文考證》以為《古論》,然前后章皆是問仁,不應此為問政,《史記》誤也。[1]上冊777-778

      今案:從語音上來看,上古:政,章紐耕部去聲;仁,日紐真部平聲。二字古音相差甚遠,難言通假。以為此處作“問仁”者,理由有如下幾條。其一,敦煌本《論語集解》以及傳世文獻多作“問仁”。其二,此為《論語·顏淵》第二章,其前有“顏淵問仁”,其后有“司馬牛問仁”,此處若為“問政”,則頗為突兀。其三,從內(nèi)容上來看,孔子所言三事,確實都與政事頗有關(guān)聯(lián)。然而為政之本,莫不與仁有關(guān)??鬃颖砻嫔险撜?,本質(zhì)上是在說仁。所以內(nèi)容上與政事或有關(guān)聯(lián),但卻無法成為“問政”的證據(jù),而只能作為一個無偏向性的中立證據(jù)看待。其四,《論語·子路》:“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焙笕硕喾Q《子路》此章為“仲弓問政章”,這大概和《顏淵》“仲弓問仁章”造成了混淆。傳世文獻有“仲弓問政”者,后多接《子路》的“孔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笨芍湟浴蹲勇贰范恰额仠Y》,只是在文字上有所刪減改動。又如《漢書》卷十二《平帝紀》和卷六十五《東方朔傳》的顏師古《注》、宋黃震《黃氏日抄》卷二、宋謝維新《事類備要·前集》卷四十《仕進門》、宋祝穆《事文類聚前集》卷三十《仕進部》、元王充耘《四書經(jīng)疑貫通》卷二“子路問政章”所引皆如此。所謂“仲弓問政章”,則十分罕見,宋鄭樵《通志》卷八十八“仲弓問政”后接《顏淵》相關(guān)內(nèi)容,或為誤抄,難言確證??傊颂幃斠詣⑹纤?,作“仲弓問仁”更為妥當。

      (三)考證篇章

      《論語集解》卷末附有何晏《集解序》,劉恭冕在《正義》卷二十四中對此序進行了詳細的說解,舉凡師承、家法、授受、文字、版本、人物、典章、名物等,皆有精密疏證,可謂漢以前論語學簡史。其中關(guān)于《齊論》中《問王》篇名的考證,尤為精妙。何晏《集解序》:“齊論有《問王》《知道》,多于《魯論》二篇?!豆耪摗芬酂o此二篇,分《堯曰》下章‘子張問’以為一篇,有兩《子張》,凡二十一篇,篇次不與齊、魯《論》同。”[4]《正義》曰:

      《漢·藝文志》:“《齊》二十二篇,多《問王》《知道》?!比绱驹唬骸啊秵柾酢贰吨馈罚云??!标斯洹犊S讀書志》:“詳其名,當是內(nèi)圣之道、外王之業(yè)?!敝焓弦妥稹督?jīng)義考》斥晁說為附會,謂:“今《逸論語》見于《說文》《初學記》《文選注》《太平御覽》等書,共詮‘玉’之屬特詳。竊疑《齊論》所逸二篇,其一乃《問玉》,非《問王》也??贾?,三畫正均者為‘王’,中畫近上者為‘玉’。初無大異,因訛‘玉’為‘王’耳。王伯厚亦云:‘《問王》疑即《問玉》?!瘉嵠淙缓?”案:《說文》引《逸論語》:“玉粲之璱兮,其瑮猛也,如玉之瑩?!倍问嫌癫谩蹲ⅰ吩疲骸皬堄怼遏斦摗匪鶡o,則謂之《逸論語》,如十七篇之外為《逸禮》,二十九篇之外為《逸尚書》也。”其《初學記》所引“璠玙”,魯之寶玉也。孔子曰:“美哉璠玙,遠而望之,煥若也;近而視之,瑟若也。一則理勝,一則孚勝。”又《初學記》及《御覽》所引:“玉十謂之區(qū),治玉謂之琢,又謂之雕。磋,玉色鮮白也。瑩,玉色也。瑛,玉光也。瓊,赤玉也。蝽瑾瑜,美玉也。玩,三采玉也。玲、瓏、蹌、瑣、理,玉聲也。繳,玉佩也。填,充耳也。躁,玉飾以水藻也?!狈菜彙坝瘛敝o,與《說文》所引《逸論語》文全不類,朱氏不當并數(shù)之。今《家語》亦有《問玉篇》,當是依用《論語》篇名。然則《問王》之為《問玉》,其說信不誣也。宋氏翔鳳《師法表》以《問王》為《春秋》素王之事,備其問答,又合《知道》為發(fā)揮《堯曰篇》之意蘊,此曲說,不可從。[1]下冊485

      今案:學者對于《問王》《知道》二篇的考察,千余年來不絕如縷。《說文·玉部》兩次引《逸論語》皆與“玉”有關(guān),宋人王應麟以此為依據(jù),首次在其《困學紀聞》中懷疑“問王”作“問玉”,清人朱彝尊《經(jīng)義考》以及包括《說文》四大家在內(nèi)的眾多《說文》研究者皆贊同此說。然而對于《說文》所引《逸論語》的性質(zhì),前人頗有懷疑。《問王》《知道》二篇的亡佚,《隋書·經(jīng)籍志》有言:

      張禹本授《魯論》,晚講《齊論》。后遂合而考之,刪其煩惑,除去《齊論》《問王》《知道》二篇,從《魯論》二十篇為定,號《張侯論》,當世重之……漢末,鄭玄以《張侯論》為本,參考《齊論》《古論》而為之注。魏司空陳群、太常王肅、博士周生烈,皆為《義說》,吏部尚書何晏又為《集解》,是后諸儒皆為之注,《齊論》遂亡。[5]

      就文體而言,《逸論語》與今本《論語》差異明顯,而與《爾雅》《方言》類似,清人翟灝《四書考異》便以《逸論語》“玉十謂之區(qū)”一句為《方言》原文。故陳東《歷代學者關(guān)于〈齊論語〉的探討》即持此種觀點,反駁《說文》所引《逸論語》為《齊論語》[6]。我們認為,這種說法是不合理的。第一,許慎所言《逸論語》雖然指涉模糊,但正如段玉裁所言,以《逸論語》作為二十篇之外篇目代稱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因為《古論》有兩《子張》,其篇目實則與《魯論》同;而《齊論》的《問王》《知道》兩篇,在《魯論》和《古論》中是不存在的。所以,《說文》以《逸論語》代稱《齊論》多出的兩篇,合情合理。第二,文體方面,劉氏也有觀照,這從他對朱彝尊觀點的駁斥中可以窺見。除去《說文》外,漢趙岐《孟子章句》、班固《漢書》、桓寬《鹽鐵論》、應劭《風俗通》、晉陳壽《三國志》、唐孔穎達《禮記正義》、李善《文選注》、徐堅《初學記》,宋《太平御覽》等書皆曾征引《逸論語》,這其中并非全是《問王》的原文。劉氏所舉《初學記》和《太平御覽》所引“玉十謂之區(qū)”一句,在文體上確實與《爾雅》類似。劉氏雖未明言,但實際上與翟灝的觀點一致,都是從文體的角度出發(fā),認為《初學記》及《太平御覽》所引之文與《說文》所引差距甚大,理當不出自《問王》。然而對于《說文》的兩處征引,則很難同樣以文體為依據(jù),將其歸入《方言》之中。因此,并不能簡單排除《說文》所引《逸論語》為《齊論語》的可能性。劉氏對文獻材料的精密辨析可見一斑。

      至于篇名,劉氏則贊同朱彝尊的說法,認為當作“問玉”。考之篆書,雖然“王”和“玉”二字字形相近,但實則字形區(qū)別正與朱彝尊所言相反,然而這并不影響二字形近易混的事實。訛混的情況在典籍中時常可見,如《儀禮·士喪禮》:“決用正,王棘若擇棘。”鄭玄《注》:“古文王為玉。”[7]《周禮·天官·九嬪》:“贊玉齍?!编嵭蹲ⅰ罚骸肮蕰駷橥??!盵8]《莊子·讓王》:“乘以王輿。”[9]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一本作‘玉輿’?!盵10]《荀子·王霸》:“改王改行。”王先謙注曰:

      或曰:《國語》襄王謂晉文公曰:“先民有言曰:‘改玉改行?!庇?,佩玉。行,步也。盧文昭曰:或說是。古“玉”字本作“王”,與“王”字形近易訛。王念孫曰:“《群書治要》正作‘改玉改行’?!盵11]

      加之《說文》所引《逸論語》兩處文字皆與玉有關(guān),很容易聯(lián)想到這兩處文字就是出自《齊論語》,并且篇名應是《問玉》而非《問王》。此外,劉氏還從與孔子關(guān)系十分密切的《孔子家語》中找到《問玉篇》作為佐證,用以證明《論語》中存在與玉石相關(guān)篇章的可能性。

      (四)辨析他書

      《正義》以《論語》的考證為核心,自是毋庸置疑。不過劉氏在征引他書予以考辨之時,并非不假思索而盲目信從,往往是對他書文字作了精當?shù)姆治鲋螅龠M行校注的工作。如《論語·學而》:“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正義》曰:

      “曰”者,皇《疏》引《說文》云:“開口吐舌謂之為曰?!毙稀妒琛芬墩f文》云:“曰,詞也。從口,乙聲,亦象口氣出也?!彼墩f文》各異。段氏玉裁校定作“從口、乙,象口氣出也”,又引《孝經(jīng)釋文》云:“從乙在口上,乙象氣,人將發(fā)語,口上有氣,故曰字缺上也?!盵1]上冊2

      (五)廣征博引,尤重碑刻

      《正義》全書廣泛運用各種材料,所征引典籍有三百七十余種,而在??蔽淖謺r,則主要參考了《爾雅》《說文》《玉篇》和漢、唐、宋三代石經(jīng)以及皇侃《論語義疏》、日本正平本《論語集解》、《七經(jīng)孟子考文》、足利本、惠棟《九經(jīng)古義》、馮登府《論語異文考證》、阮元刊《論語注疏??庇洝?、俞樾《群經(jīng)評議》等,將《論語》的重要版本和重要的??敝魉蚜_殆盡,實現(xiàn)博采眾說、兼收并蓄之效。傳世文獻之外,劉氏的視野還投向了金石資料。歷代石經(jīng)自然是重中之重,至于其他碑刻資料,也能充分運用。《論語·為政》:“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薄墩x》曰:

      《釋文》:“錯,鄭本作‘措’?!睗h《費鳳碑》“舉直措枉”,與鄭本合?!墩f文》云:“措,置也。”措,正字;錯,假借字。[1]上冊64

      今案:劉氏以碑刻作為校勘材料,證明“錯”和“措”的通假關(guān)系。此例足以證明,在他校材料上,除去傳世典籍之外,劉氏對于出土文獻也頗為關(guān)注,可見其視野之廣。

      (六)重視理校

      《論語·公冶長》:“崔子弒齊君,陳文子有馬十乘,棄而違之。至于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之。何如?”《正義》曰:

      《論語釋文》:“崔子,鄭《注》云:‘魯讀崔為高,今從古?!薄墩摵狻e通篇》:“仕宦為吏,亦得高官。將相長吏,獨我大夫高子也,安能別之?”亦據(jù)《魯論》。包氏慎言《溫故錄》:“高氏為齊命卿,與文子同朝者,高子也。崔杼弒君,而《魯論》書‘高子’者,責其不討賊也,與趙盾同義。文子去齊而之他邦,其間或欲請師討賊,而見其執(zhí)國命者,皆與惡人為黨,故曰‘猶吾大夫高子也?!标愂狭ⅰ毒湎s著》曰:“以《左傳》崔杼事證之,則《魯論》信為誤字。然文子所至各國,亦何至皆如崔子,而文子亦何至輒擬人以弒君之賊?則下兩言‘猶吾大夫崔子’,似以《魯論》作‘高子’為長。蓋弒君之逆,法所必討。高子為齊當國世臣,未聞聲罪致討,以《春秋》貶趙盾律之,宜與崔子同惡矣。其首句自當作‘崔子’,《魯論》作‘高子’,則涉下高子而誤?!卑福喊?、陳二說微異,皆可得《魯論》之義。鄭以《古論》定《魯論》,亦以莊公時高子不當權(quán),要與趙盾異,《春秋》無所致譏,故宜從《古論》作“崔子”也。[1]上冊195

      今案:晉靈公被其國人所弒,太史董狐因趙盾未盡保護義務,而以不作為犯罪的原則書“趙盾弒其君”。至于高子,亦當與趙盾同。從史實上來看,齊莊公被弒,兇手實為崔杼而非高子。然高子為天子所命之卿,與趙盾一樣,都有護衛(wèi)君主的義務,一旦君主被弒,趙盾、高子皆為失職。探其實,則崔杼弒其君;顯其名,則高子弒其君。《魯論》以“崔”為“高”,此即懲惡揚善的褒貶書法,故首句作“崔子”以明其實。而后兩“崔子”,實當作“高子”,表示當權(quán)者與“高子”一樣,與惡人沆瀣一氣。戴望《戴氏注論語》、俞樾《群經(jīng)評議》皆贊同“魯讀崔為高”,即第一處作“崔子”而下兩處作“高子”的說法。然鄭玄以為當從《古論》,三處皆作“崔”,包咸和陳立贊同鄭說,《正義》亦與之同。同時,劉氏還猜測鄭玄判斷的理由,即從史實的角度出發(fā),以為高子不當權(quán),故與趙盾不同,而不應有刺譏之義。劉氏雖然以“崔”為原貌,然而對《春秋》的書法是毫無懷疑的。劉氏面對《古論》和《魯論》的文字差異,在充分借鑒前人考證的基礎上,以微言大義的書法為基礎,并結(jié)合史實,進而判斷出文字原貌,是理校的經(jīng)典例證。黃懷信《論語匯校集釋》則拋開書法問題,從文義的角度出發(fā),認為三處皆當作“崔子”:“作‘崔’作‘高’,必是一本有誤,不必盡以今文、古文說之。崔子弒君而陳文子去,是厭與崔子同朝。至一邦若言猶吾大夫高子,則有是以高子當殺,豈有是理?”[12]黃氏所言,頗有其理。戴望、俞樾等人所論,不但于書法上頗為曲折,在文義的理解上也難言通順。綜上可知,此例當如劉氏所言,三處皆作“崔子”。

      二、白璧微瑕:考校中的訛誤之處

      劉氏??彪m然精密,然而終究誤校、漏校難免。尤其是利用1973年定州西漢中山懷王劉修墓出土的竹書本《論語》(其抄寫不晚于西漢宣帝五鳳三年,即公元前55年①因南昌西漢?;韬顒①R墓出土有《論語·知道》篇,所以被推測很可能是《齊論》。而劉賀卒于公元前59年,故其墓簡本《論語》的抄寫年代,很可能較定州漢簡本更早。由于出版、釋讀、研究尚在進行之中,本文尚無法予以充分利用,只可俟后加以補充。,實為當今《論語》的最早版本之一),可以在諸多文字的考證上,對劉氏的??边M行判別和補正,今舉例如下。

      (一)羅列異文而缺少識斷

      《論語·為政》:“子張學干祿。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余,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余,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薄墩x》曰:

      《仲尼孔子列傳》作“問干祿”,此出《古論》。《大戴記》有“子張問入官”,即問干祿之義?!遏斦摗纷鳌皩W”,謂學效其法也,于義并通。[1]上冊62

      今案:關(guān)于“問”字,前人已有討論,程樹德《論語集釋》引劉開《論語補注》曰:

      余嘗疑“子張學干祿”之解為不可通,以為子張志務乎外,則誠不能免此,若謂專習干祿之事,恐未必然,豈子張終日所求者獨為得祿之計耶?后聞先生某斷此“學”字當為“問”字,證以《外注》程子云“若顏、閔則無此問”,是明以干祿為問也。余既信其言之有征,后又得一切證,“子張問行”注云:“子張意在得行于外”,故夫子反于身而言之,亦猶答干祿問達之意。夫既同謂之答,則干祿亦屬子張之問可知。然則朱子故以干祿為問也,是“學”字為“問”字之誤無疑矣。[13]

      可見,宋人所見的版本還是有作“問”的。雖然版本異文數(shù)量較少,然而《史記》的“子張問干祿”顯然頗具說服力。除此之外,鄭樵《通志》卷八十八引亦作“問”。從文例上來看,《為政》同篇問孔子者甚多,如孟懿子問孝、孟武伯問孝、子游問孝、子貢問君子、哀公問、季康子問,“問干祿”正與此同。從文義上來看,子張問而后孔子答,文義暢通明了;若是子張僅僅學干祿,而后孔子主動作答,則顯得突兀不合。可見,《魯論》作“學”實不可通。至于由“問”訛“學”的緣由,大概是“聞”與“學”訛混而來。先秦常常假“聞”為“問”,《詩·大雅·云漢》:“群公先正,則不我聞?!蓖跻督?jīng)義述聞》曰:“聞,猶‘問’也,謂相恤問也。古字‘聞’與‘問’通。”“聞”金文有作(戰(zhàn)國中期陳侯因敦,《金文集成》4649),《四聲集撰韻?!匪泜鞒盼淖?,與“學”字傳抄古文相近,如《古文四聲韻》??赡芤蜃中蜗嘟遏斦摗愤M而誤“聞”為“學”,以至于出現(xiàn)“學”與“問”異文。

      (二)考證有欠精審

      《論語·為政》:“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正義》曰:

      “孝于惟孝。友于兄弟”,皆《逸書》文,東晉古文采入《君陳篇》,漢石經(jīng)及《白虎通·五經(jīng)篇》所引皆作“孝于”?;时疽嘧鳌坝凇薄!夺屛摹吩疲骸啊⒂凇?,一本作‘孝乎’。”唐、宋石經(jīng)及他傳注所引,皆作“孝乎”?;菔蠗潯毒沤?jīng)古義》謂:“后儒據(jù)《君陳篇》改‘于’為‘乎’?!逼湔f良然。案:“孝于”與下句“友于”相次,字宜作“于”。

      《呂氏春秋·審應覽》:“然則先生圣于”,高誘《注》:“于,乎也?!薄肚f子·人間世》:“不為社,且?guī)子恤搴?”《釋文》:“乎,崔本作‘于’?!薄读凶印S帝篇》:“今女之鄙至此乎?”《釋文》:“乎,本又作‘于’。”《莊》《列》二文以“于”為“乎”,與《呂覽》同。竊謂此文“孝于”、“友于”字雖是“于”,義則“乎”也?!靶⒂谖┬ⅰ?。與《記》云“禮乎禮”、《公羊》“賤乎賤”、《爾雅》“微乎微”、《素問》“形乎形,神乎神”、漢語“肆乎其肆”、韓文“醇乎其醇”相同。《法言》尤多有此句法。

      “施於有政”以下,乃夫子語。宋氏翔鳳《四書釋地辨證》以上文引書作“于”,下“施於有政”作“於”,是夫子語顯有“于”、“於”字為區(qū)別。包氏慎言《論語溫故錄》:“《后漢書·郅惲傳》鄭敬曰:‘雖不從政,施之有政,是亦為政?!驵嵕此?,則‘施於有政,是亦為政’,皆夫子語。”其說并是。東晉古文誤連“施於有政”為《書》語,而云“克施有政”,非也。[1]上冊66

      今案:劉氏的長篇考證中主要提出了兩個問題:關(guān)于“乎”字是否應當校改和“施於有政”是否為孔子所言,而這兩個問題相互關(guān)聯(lián)、相互支撐。

      關(guān)于“乎”字校改的問題。為了證明“孝乎惟孝”原文當作“孝于惟孝”,劉氏進行了詳密的證明。在劉氏所列的諸多證據(jù)中,尤以漢石經(jīng)頗具證明力,而唐代及宋代石經(jīng)卻作“乎”,這清晰展現(xiàn)了后人校改的痕跡。《經(jīng)典釋文》中亦有一本作“于”,則表現(xiàn)了“于”字在隋唐之際依然不絕如縷。至于改字的依據(jù),則贊同惠棟《九經(jīng)古義》說,認為是《逸書》的《君陳篇》。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庇洝芬嘁輻澲f,然《論語注疏》正文仍作“孝乎惟孝”。

      正是建立在上述對于“于”字問題的考證上,劉氏認為原文當作“孝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劉氏認為關(guān)于“施於有政”并非出自《逸書》,證據(jù)有二:其一,宋翔鳳對于“于”“於”區(qū)別說明,即用“于”出自《尚書》,用“於”出自孔子;其二,包慎言引《后漢書·郅惲傳》鄭敬語的解說。

      然而,劉氏之說頗有可商榷之處。

      第一,“孝乎惟孝”,傳世典籍大多與此同,如漢班固《白虎通》、劉珍《東觀漢記》卷二《章帝紀》、晉陶淵明《陶淵明集》卷七《卿大夫孝傳贊·孔子》、袁宏《后漢紀》卷十一《章帝紀》、梁蕭統(tǒng)《文選》卷十六《閑居賦》等等,以至于清代的諸多文獻所載,皆是如此。雖然漢石經(jīng)、梁皇侃《論語義疏》作“孝于惟孝”,與傳世諸本不同,但定州漢簡本卻作“孝乎維孝”。由于定州本早漢石經(jīng)兩百余年,且傳世諸本“孝乎”二字連綿不斷,故與其認為改“于”作“乎”,還不如認為改“乎”為“于”,在邏輯上更為通順:原本作“乎”,故最早的定州本以及絕大多數(shù)傳世本均與此同;后人或改為“于”,然改之不盡,或有殘存。

      第二,就劉氏關(guān)于“施於有政”當非出自《逸書》而是孔子所言的考證,其所列兩條證據(jù),第二條較為可信但第一條頗可商榷。從《論語》全書來看,“於”和“于”用法的差異,并非是引文與孔子所言區(qū)別的證據(jù)。定州本《論語》多用“於”而少用“于”,“于”雖少亦非不可見,全書用“于”凡三次,即《憲問》“到于今”、《微子》“叔入于河”和“武入于”,然皆非引文。介詞“于”和“於”在先秦的區(qū)別大致有如下幾點:“于”是“往”義動詞虛化的結(jié)果,“於”是從“烏”中分化出來同音假借為“于”;“于”在甲骨中常用作介詞,“於”在西周方用作介詞;“于”主要用于引進處所,然后是對象和時間,“於”則引進處所和對象并重,亦常用引進時間[14]。所以,以“于”和“於”用字差異作為斷定文字出處的證據(jù)實為不妥。

      第三,從語音上來看,根據(jù)曾運乾“喻三歸匣”說,中古喻母三等字上古歸匣母,于、乎二字上古音音近。所以,二字大概率是音近義通的通假,甚至可能是《齊》《魯》《古》三家的異文,而非后人據(jù)《君陳篇》校改。如果猜測成立,那么異文產(chǎn)生時間也必將較東漢末的熹平石經(jīng)更早。

      結(jié)語

      劉寶楠在其從叔父劉臺拱的影響下,秉承古今并蓄、漢宋兼采的風格,傳承《論語》家學研究,接續(xù)劉臺拱《論語駢枝》,與其子劉恭冕共同撰成清代集大成的《論語正義》二十四卷。劉氏以邢昺《疏》為《正義》經(jīng)文和注文,廣泛參考各種版本及前人成果,廣征博引,對經(jīng)文作了詳細的校正。雖然校勘只是《正義》的一方面,但書中關(guān)于漢代《論語》經(jīng)手抄口傳而形成《齊論》《古論》《魯論》三家間文字差異的研究向來被人稱道。劉氏以小學為手段,將其對文字、音韻和訓詁的精審純熟精妙地運用到了??敝?,實現(xiàn)對三家異文的詳細梳理,同時細致分析他書征引的《論語》異文,精密論證錯訛情形并斷其正誤,對可并存的情況則合理推測異文產(chǎn)生的原因及來源。此外,劉氏還注重理校方法的運用,考查篇章名稱、數(shù)目,廣泛運用包括碑刻文獻在內(nèi)的各種資料??傊?,劉氏能秉持客觀、科學的原則,實現(xiàn)綿密精細的考證,取得了豐碩的校勘成果。雖然或有羅列異文而缺少識斷等考證不精的情況,但仍舊不能掩蓋《論語正義》在??狈矫嫒〉玫木薮蟪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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