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石
蘇歷銘的詩氤氳著一種輕輕的憂傷與淡淡的哀愁,很像早晨一縷陽光掛在臉上那種似有若無,緩緩地沉潛。他的詩穿透你時,疼且感受不到刀鋒。
這是沉靜者之思,也是矛盾者之思;是沉靜者停下來的詩,也是矛盾者重新出發(fā)的詩。
詩人選取了希爾頓大酒店的大堂,作為詩意達成的現(xiàn)場。而詩人“富麗堂皇地塌陷于沙發(fā)里,在溫暖的燈光照耀下”,在靜等“約我的人坐在對面”。
過客匆匆,難得有片刻的止息。任時光在暖暖的燈光照耀下,靜靜地流淌。此刻停下來的是一個詩人,也是一個商人。他的思緒,停不下來——
“誰約我的已不重要,商道上的規(guī)矩就是傾聽/若無其事,不經(jīng)意時出手,然后在既定的旅途上結(jié)伴而行”——
我們仿佛覷見詩人的嘴角掠過不經(jīng)意的苦澀。商道上遇見,是彌足珍貴的緣分。坐在一起,要憐惜注視的時間,更要傾聽彼此內(nèi)心的語言。
在商言商,既要合作,又要同行。也許有“短暫的感動,分別時不要成為仇人”。那些擦肩而過,“不認識的人就像是落葉/紛飛于你的左右,卻不會進入你的心底”。
不知不覺就累了,就老了,步履就不輕松了。商道上,有那么多的不可道之道。而經(jīng)過的事,如秋風中飄忽的葉子,注定會遠去。而經(jīng)過的人,面孔會模糊,可記憶里又會浮沉許多不舍與嘆惋?!坝洃浀某閷侠镅b滿美好的名字/在現(xiàn)在,有誰是我肝膽相照的兄弟?”
富麗堂皇的大堂,倏然飄過冷風;淡淡的茶香,忽然出離一絲異味?!叭麂撉賻煹暮诎祖I盤/演奏著懷舊老歌,讓我驀然想起激情的年代里那些久遠的面孔”,那些在心尖上掠過的以往。
忘不掉,那是歲月深深的刻痕;
忘不掉,那是成長的一次次聚焦。
然而,少年之相思,青澀之心動,最溫柔之風暴,歷盡千帆,終歸于平淡?!芭既灰娭崴粕倌陼r代暗戀的人/沒有任何心動的感覺,甚至不去確認”。
“這個時代,愛情已變得簡單?!焙唵蔚侥銇聿患拜p嘆,“寶馬車門關(guān)閉的時候,折斷了多少妙齡少女的玉腿”。
再輝煌的大堂,也會有人聲漸擾的時候。詩人在這里坐了很久,也許對面約我的人來了,聊了。也許對面約我的人,只是詩人假定的對手或合作伙伴,空空如也的沙發(fā)里,詩人只是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一次次出發(fā),這是詩人躲不開的命運。甚至,每次啟程,他都形成了自己的習慣——“每次離開時,我總要去趟衛(wèi)生間/一晚上的茶水在純白的馬桶里旋轉(zhuǎn)下落/然后沖水,在水聲里我穿越酒店的大堂”。這是詩人的放棄與放下,重啟與出發(fā);是商人的無奈與無助,也是他的猶疑與面對。
我們仿佛看到清醒者醒來,挑戰(zhàn)者正重整行囊要出發(fā)——“把與我無關(guān)的事情,重新關(guān)在金碧輝煌的盒子里”。
也許詩人因為與商人重疊,使商人有了堅硬的骨骼。商人因與詩人坐同一趟列車,詩人的內(nèi)心才迷漫了紙醉的一刻。
詩人是矛盾的,他在與自己追求和解;商人是對立的,他在與自己謀求統(tǒng)一。也許這就是這首詩的大不同、大不凡之處。也是我捧讀再三,不能不讀的緣由。
我們仿佛看到,詩人推著拉桿箱正穿過希爾頓酒店大堂,開始了一段新的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