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上上
明代馬、快船作為“貢舫”,由南京兵部修造管理,在官辦造船業(yè)中占有重要地位。學界以往關于南京兵部造船業(yè)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船只類型和船廠建置兩個方面。船只類型上,星斌夫認為“馬快船”是區(qū)別于馬船和快船的特殊船只。(1)[日]星斌夫:《明代の驛遞制における船只比ついて》,載《東洋史研究》26卷第2號,1967年,第172-173頁。蔡泰彬指出了星斌夫之誤,即馬快船并不是一種貢鮮船,而是包括江淮、濟川二衛(wèi)的馬船,和錦衣等40衛(wèi)的快船,從而進一步將明代貢鮮船界定為由馬船、風快船和黃船組成(2)蔡泰彬:《明代貢鮮船的運輸與管理》,載《白沙歷史地理學報》第1期,2006年,第103-106頁。。李龍潛的觀點與蔡文相同,認為馬快船是個共名,并指出馬船和快船在打造場所、夫役編僉方面的不同。(3)李龍潛:《明代南京馬快船考釋》,載《暨南史學》第3輯,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203頁。劉義杰將馬船起源追溯至宋代,梳理了馬船沿革,指出馬船分為三百料小馬船和六百料大馬船兩種,并非下西洋船只類型。(4)劉義杰:《馬船考》,載上海中國航海博物館編:《中國航海文化之地位與使命》,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11年,第70-74頁。萬明首先發(fā)現(xiàn)了南京兵部檔案《船政》的史料價值,尤其是卷首的快船和平船圖示是首次發(fā)現(xiàn)明代部頒船式。(5)萬明:《〈船政〉與明代部頒船式的發(fā)現(xiàn)》,載《中國社會科學院院報》2008 年1月17日03版。萬氏在此史料基礎上進一步撰文指出,明代快船可分為廣義和狹義兩種,狹義上則指的是貢運船只,包括風快船和平船,并就南京修造快船的情形進行了介紹。(6)萬明:《明代快船考》,載《中國航海文化之地位與使命》,第208-210頁。船廠建置上,劉義杰梳理了南京造船廠沿革及隸屬關系。(7)劉義杰:《明代南京造船廠探微》,載《海交史研究》2010年第1期,第41-46頁。祁海寧認為寶船廠和南京兵部造船廠之間存在傳承關系。(8)祁海寧:《試論寶船廠的廢棄年代及與兵部造船廠之關系》,載《中國航海文化之地位與使命》,第84-95頁。宋上上進一步考證了南京兵部船廠的名稱演變、職能及位置所在。(9)宋上上:《明代南京兵部船廠位置考》,載《海交史研究》2021年第3期,第102-112頁。
經(jīng)過以上學者努力,關于馬、快船的船只種類和修造場所,已經(jīng)基本厘清,在此基礎上,關于馬、快船本身的修造情況,學界尚未注意。馬、快船只按照什么樣的規(guī)則修造?尺寸各是多少?所需船料又從何而來?厘清這些問題,對于了解明代的造船技術和制度,具有重要意義。由此也可以認識到,明代南京造船業(yè)在中國古代造船史中處于什么樣的發(fā)展地位?基于明代《船政》《船政新書》《南樞志》等政書,為解答以上問題提供了珍貴的檔案材料,本文就此展開研究。
從船式上看,馬、快船都是航行于內(nèi)河的淺船,因此共同點是平底、方頭,具體差別主要體現(xiàn)在船只的尺寸上。下面將明代史籍中記載的馬、快船尺寸數(shù)據(jù),整理如下表所示:
表1 明代馬船、快船形制
其中六百料大馬船與三百料小馬船相比,無論是在船只長度,還是體積(長、深、闊乘積)上,并非簡單的二倍關系,甚至小馬船的船深還要大于大馬船。究其原因,除了船只修造中匠役私增船制的原因外(10)[明]祁承:《澹生堂集》卷21,《核貢五》記載:“近日各甲亦以自修之便,希圖多載私貨,廣一分則有一分之容,擅將船身改大,以故所給之木,不足一船之用,而板片等項不得不薄,而油艌等項不得不疏,以致船只不堅?!?明崇禎刻本,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年影印本,第5冊,第528頁)可見在官給物料一定的情況下,私增船制只會導致板薄釘稀,船不堅固。,“料”指的是船只的載貨凈容積,一料等于一斛,即3立方尺,折合載米一石,因此船“料”和船只大小并無嚴格正比關系。(11)宋上上:《明代船“料”研究回顧與拾遺》,載《海交史研究》2022年第4期,第105頁。當然由于裝載的并非糧米,同樣凈容積下,馬、快船的載貨重量要遠小于料數(shù),如《明仁宗實錄》記載“快船、馬船二、三百料者,所裝運物貨,不過五、六十石”(12)《明仁宗實錄》卷2下,永樂二十二年九月壬辰,臺北“中研院”史語所1962年校印本,第71頁。。根據(jù)《實錄》所言,快船的“料”數(shù)應當與小馬船接近,載貨容積在200-300料之間。
總體而言,“馬、快、平船樣式,雖不甚相遠,而亦稍有不同。馬船上高而下淺,密艙而狹旁,便于乘座;快船上淺而下深,艙踈而旁闊,便于裝貯;而平船無樓,蓋裝運竹木之具也?!?13)[明]倪涷:《船政新書》卷4,《客問》,《續(xù)修四庫全書》第878冊,明萬歷刻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影印本,第233頁。馬、快船在船倉等方面稍有區(qū)別,根據(jù)《南樞志》所載《馬、快、平船圖》,馬船在船倉之上設有鼓蓬,以增大船倉容積與視野,這或與馬船本用于裝載戰(zhàn)馬有關。快船倉較為狹窄,空氣阻力小,比小馬船多出一帆,故名“風快船”。對此,南京兵部尚書傅希摯總結道:“馬船不如快船之疾速也……快船不如馬船之高朗也?!?14)[明]倪涷:《船政新書》卷1,《增飾船制疏》,第128頁。
萬歷十四年(1586)南京兵部主事倪涷更新船政,將馬、快船統(tǒng)一差使,因此二者在形制上也趨于一致?!洞聲吩疲骸澳擞诳齑才摳呐駷榘澹車嫴?,平船皆造活樓,使裝卸隨時。內(nèi)仍快平之舊,而外似馬船之形。”(15)[明]倪涷:《船政新書》卷2,《調(diào)度大綱》,第157頁。除了“凡乘座、裝貯之處,悉仍其舊”(16)[明]倪涷:《船政新書》卷4,《客問》,第234頁。,快船的外形皆改裝類似馬船,這主要是由于馬船水夫系雇役,而快船是軍余親身應役,便于中官、棍徒等索詐銀兩,“快船多而馬船少,故俗名馬半邊”,故船只一體改為馬船之形,就目前而言,可以有效減少沿途索詐。那么為何不干脆直接廢除快船之名,全部改為馬船?并且修造等則、料價、什物、官銀、完工限期等方面,“快平船俱與小馬船同”(17)[明]倪涷:《船政新書》卷3,《造修船只之法》,第193頁。,那么馬、快船完全可以統(tǒng)一名目?倪涷云:“蓋快船之實雖革,而其名不可除??齑當?shù)雖減,而其用不容缺?!?18)[明]倪涷:《船政新書》卷1,《增飾船制疏》,第128頁。拘泥于祖宗之制,似乎迂腐,然而倪涷指出,快船之名不可去除的原因在于“其用不容缺”,“其用”指的是南京內(nèi)官所用,倪涷云:“舊因中貴圖快船之利,每以制度不同為辭,故仍足快船應差之數(shù),使其無所借口?!?19)[明]倪涷:《船政新書》卷4,《客問》,第234頁。中官利于快船索詐常例之多,差撥之時仍愿意多討快船,貢船一體改為馬船,當下必然會導致南京內(nèi)官的集體抵制,甚至以祖宗之制不可變的名義施壓,因此迫于內(nèi)官壓力,倪涷只能保留快船的名目,導致船政改革仍有不徹底之處。
船只營造工程分為“修”和“造”兩個方面,“造”包括成造和拆造,拆造指的是將舊有損壞船只拆卸,重新制造,因為有拆下舊船的木料抵換,因此需要的物料比成造要少?!靶蕖庇挚煞譃樾⌒?、中修、大修等若干等級,花費的價銀依次增加。維修的內(nèi)容包括油麻艌船、更換損壞舊板、補充隨船什物(如桌、椅、桶、缸等)等?!坝团垺敝傅氖菍⑼┯?、石灰、黃麻或者苘麻混合均勻,涂塞船縫,以防漏水和腐蝕,一般油、麻、灰比例為1 ∶1 ∶2。中修以上,需要拆換船底朽壞不堪的木板,“船必上岸”(20)[明]范景文:《南樞志》卷155,《重訂修船規(guī)則疏》,明崇禎刻本,臺北:成文出版社,1983年影印本,第3893頁。,即利用盤車絞拉上岸,稱為“車絞”。具體修理等則的確定,需要由船廠把總、委官千戶和匠役人等逐船親驗?!洞聲吩疲骸霸搹S把總,帶該船委官、小甲、木匠、識字各壹人,將本船周圍損壞去處,逐一量記丈尺,填注勘冊,估定等則,總具揭帖送部,以憑親臨覆勘?!?21)[明]倪涷:《船政新書》卷3,《造修船只之法》,第192頁。其中“勘冊”也稱為“勘船單”,《船政》中附載了嘉靖年間勘船單冊式,以表格的形式登記了船只各個部件,把總、千戶等人需要在每一項下,“批注損壞長短、闊狹、丈尺多寡,在船壞處,仍油灰抹書號”(22)[明]南京兵部車駕司編:《船政·勘船單》,《天一閣藏明代政書珍本叢刊》第21冊,明嘉靖二十五年刻本,北京:線裝書局,2010年影印本,第383頁。??贝瑔蔚挠锰幱腥c,一是以此酌量工程大小,估定修船等則,二是船政分司官根據(jù)勘單親臨覆勘,三是各船匠役對照勘船單計算所需物料多寡,支領料價銀。船廠官員“查明各船等第,扣算應領木植并油麻釘鋦等項,總開一單,召集各甲,拈鬮給發(fā)”(23)[明]倪涷:《船政新書》卷1,《厘正五議疏》,第115頁。。記載修造所需物料數(shù)量、價銀的單稱為“木料長單”,簡稱“木單”,尤其詳細記載了木料的尺寸、根數(shù)。為了避免小甲揀擇新材,厭棄舊木,分派木單之時是“照依修造等則,令其拈鬮,方行填注姓名,赴廠領木”(24)[明]祁承:《澹生堂集》卷21,《核貢三》,第5冊,第505頁。。各船小甲根據(jù)木單上的額數(shù)領取物料,伙同匠役修造船只。為了防止匠役偷工減料,導致船只板薄釘稀,不耐使用,制度上對用料多少作出了規(guī)定,馬、快船鋸成板木一般厚度在2寸左右,一尺三釘(25)[明]李昭祥著,王亮功點校:《龍江船廠志》卷6,《孚革志·造船之弊》,南京:南京出版社,2019年,第98頁。這是記載龍江船廠成造快船的情況,馬船應當與之類似。。船只經(jīng)若干次修理后,拆卸重造,完成一個修造周期。
萬歷十四年之前,馬船由原籍地方修造,具體情況尚不清楚。關于快船的修造情況,《船政》記載:
嘉靖九年,本部右侍郎萬鏜題奉欽依,快船每二十年一造,十年一大修,五年一中修,每年造船四十只。(26)[明]南京兵部車駕司編:《船政·題例》,第331頁。根據(jù)萬鏜任職南京兵部的時間來看,嘉靖九年的記載或許有誤,應當作嘉靖八年。
《船政》又記載“每年小修”(27)[明]南京兵部車駕司編:《船政·題例》記載:“南京錦衣等四十衛(wèi)造修船只,有成造、拆造、大修、中修、小修五項。”(第337頁),加上造船又分成造、拆造二等,因此快船修造共分五等。(28)[明]南京兵部車駕司編:《船政·修造事宜》,第379頁。共計20年,完成一個修造周期,即快船使用壽命為20年。根據(jù)嘉靖初快船額數(shù)約800只,因此每年額造船只:800/20=40只。當然,實際上每年造船的數(shù)量視船只損壞多寡而異,“惟取足原額,不必拘定四十只之例”(29)萬歷《大明會典》卷158,《南京兵部·車駕清吏司》,明萬歷十五年內(nèi)府刊本,揚州:廣陵古籍刻印社,1989年影印本,第2216頁。。隨著快船數(shù)量的減少,每年造船數(shù)也在減少,嘉靖二十一年,快船額數(shù)減為750只,歲造快船也改為35只(30)萬歷《大明會典》卷158,《南京兵部·車駕清吏司》,第2217頁。。修造程限上,“造者仍限以二個月工完,大中修者限以一個半月工完,小修者不得過二十日?!?31)[明]南京兵部車駕司編:《船政·告示》,第416頁。
萬歷十四年船政改革之后,馬、快、平船船制趨同,修造規(guī)則也完全一致。倪涷《船制新書》記載:
今將進京馬、快、平船,每年造修壹半,每半分為兩案,定于正、七月中旬,將輪該船只,提出估驗等則,依期完工,不許遲至叁個月。(32)[明]倪涷:《船政新書》卷3,《造修船只之法》,第192頁。
馬船、快船每年修造一半,即意味著每只船每兩年一修,恰與兩年一次的差使頻次匹配。每年春、秋二案,計兩年四案。其中“案”指的是馬、快船的修造登記案卷,逐船記載了字號,如江淮衛(wèi)小馬船從“泰”字第1號至第150號。馬、快船只在春、秋每季,按照一案字號,依次修理并差使貢運。除了大馬船外,小馬、快、平船共計600只,每案修造600/4=150只。具體修造等則上,與嘉靖時類似,分為成造、拆造、大修、中修、小修五項,其中大、中、小修又根據(jù)船只勘驗情況分為上、中、下三等,稱為“三等九則”。上等表示船只整體情況優(yōu)于下等,所需料價也要更少,如小馬船大修下等該工料銀78兩,中等72兩,上等66兩(33)[明]倪涷:《船政新書》卷3,《造修船只之法》,第195-196頁。,快、平船亦然。修造周期上,倪涷主張以船只兩年一差,兩差一修,大致上保持了嘉靖以來二十年一造,十年一大修的頻次。(34)[明]倪涷:《船政新書》卷3,《造修船只之法》,第192頁。
倪涷“三等九則”的修造方法過于細碎,導致勘船之時官役容易營私舞弊,耗費錢糧。因此到了萬歷二十七年,船政主事武之望更定修造等則,稱為“一造十四修”,具體方式為:
自成造、拆造之后,一次油艌、二次略修、三次小修、四次中修、五次大修,造后五等挨次,十二年一周。及大修之后,比造不同,免其油艌,自略修等而上之,至二十年,再大修之后,又自略修等而上之,至二十八年,三經(jīng)大修矣,再一小修,即準拆造。(35)[明]范景文:《南樞志》卷155,《重訂修船規(guī)則疏》,第3885-3886頁。
修船的周期改為兩年一修,每年春、秋二案,兩年四案?!耙辉焓男蕖钡妮喰薹绞娇煽偨Y如下表所示:
表2 明代馬船、快船輪修方式
也就是說,在一個修造周期中,每船在成造之后,需要經(jīng)歷1次油艌,3次略修,4次小修,3次中修,3次大修,因此共計1次成造、14次修理,兩年一間隔,因此一個完整修造周期,即馬、快船使用壽命延長為30年。修造程限上,“凡成造、拆造定限三月完工,大、中修定限兩月完工,小修以下,定限一月完工?!?36)[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3,《修差規(guī)則》,第1712頁。
按照武之望的五等輪修之法,馬、快船每年一半在船塢維修,一半出差貢運,有條不紊。然而遇到短時間內(nèi)大量用船的情況下,修造的次序就要被打亂了。萬歷四十一年福王之國,隨行家眷、伴當、行李浩繁,“撥船四百二十只,又截留見差在京船只”(37)[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3,《修差規(guī)則》,第1711頁。,一時間內(nèi),六百余只馬、快船盡數(shù)撥出。原本貢差至京的馬、快船不及修理,就便留用;南京在塢的船只隨即修理差撥,重復修理。前者需要補修,而后者需要減修。針對這一情況,天啟元年八月,船政主事喬拱璧統(tǒng)計萬歷四十一年(1613)至天啟二年(1622)共計十年間各船的修造情況,將各船“截長補短,不失十年五修之數(shù)”(38)[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3,《修差規(guī)則》,第1706頁。,即根據(jù)十年間各船修造次數(shù)的多寡來增減料價銀,達到各船均衡,使各馬、快船回歸到一修一差的穩(wěn)定次序。具體“截長補短”的方法,簡單概括為:
凡前此越修一等者,今扣還原等;前此預修一年者,今減其工價;前此失修一次者,今加其一等;前此欠修一年者,今量加料價。(39)[明]范景文:《南樞志》卷155,《重訂修船規(guī)則疏》,第3887頁。
根據(jù)喬拱璧的分類,馬、快船修造紊亂可分為四種情況,分別是:越修、預修、失修、欠修。前兩種指的是十年內(nèi)多修,后兩種指的是缺修。即按照兩年一修的原則,十年內(nèi)每船應當輪修五次,若“十年之內(nèi),止經(jīng)領修二次、三次者為失修”“凡修后三年方修者,謂之欠年”(40)[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3,《修差規(guī)則》,第1707頁。,可以理解為十年之間,馬、快船少修了二次以上是失修,即四年以上未曾修理;船只少修了一次是欠修,因為三年共計6案,“修后三年方修”指的是第1案和第7案修理之間共間隔了5案,故《南樞志》云:“假如實修越過五案,方為實欠一年”(41)[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3,《修差規(guī)則》,第1708頁。。預修分為“豫修兩案及前案重修”兩種情況,也就是說船只在兩年內(nèi)維修了兩次,因此導致兩案之間只間隔一年或半年。越修指的是越案重修,指的是攙越案卷、提前額外修理,包括越修三、四年者、越修兩年者。可見預修和越修異同在于,預修是提前一年修理,而越修是提前兩年以上修理,都導致了十年內(nèi)馬、快船修理次數(shù)多于5次。以上四種情況可用下表表示:
表3 明代馬船、快船截長補短修造方式
天啟二年八月,時值秋案,紊序各船無論此時是否輪該修理,都要加入秋案,修船料價截長補短。首先看船A,萬歷四十八年本該中修,結果缺漏,因此到了天啟二年秋已經(jīng)4年未修,十年內(nèi)只修理了3次,屬于失修,故量與加一等,“船失修四年以上,序應油艌、略修者,改與小修,小修者改中修,應中修者改大修,應大修者驗船果若狼狽,外加一油艌”(42)[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3,《修差規(guī)則》,第1707頁。。其次船B,天啟二年秋本非輪修之年,但由于天啟元年失修,距離萬歷四十七年第14案,已經(jīng)越過5案,屬于欠修,理應量加料價,“大修者加料十兩至十五兩,中修者加料六兩至十兩,小修者加料二三兩”(43)[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3,《修差規(guī)則》,第1708頁。。對于船C,由于在天啟元年第18案額外多修一次,較第20案輪修之時,提前了兩案,屬于預修。倘若第20案不修,只能等到2年之后(第24案)再修,這樣會導致越過5案欠修,因此在第20案仍與修理,但扣減料價,“大修扣十兩至十五兩,中修扣六兩至十兩,小修者改略修”(44)[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3,《修差規(guī)則》,第1709頁。。最后船D,在萬歷四十七年第14案額外多修一次,相比于天啟二年秋第20案,屬于越修3年,量與減等,“序應大修,當減作中修,中修減作小修,小修減作略修”(45)[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3,《修差規(guī)則》,第1708-1709頁。。與船C預修相比,雖然船D也是額外多修了一次,但是由于越修時間較早,導致萬歷四十八年第16案本應小修,卻加等為中修,多浪費工料銀,故第20案減等,較預修扣銀截取更多。
經(jīng)過船政主事喬拱璧整頓之后,宿弊頓革,但由于天啟時遼東軍事孔棘,財政困難,南京兵部工料銀的征收也大半拖欠,為了節(jié)省部帑,南京兵部一方面題請減少貢差數(shù)量,如喬拱璧云:“(天啟三年)幸蒙皇上沛發(fā)德音,停罷貢舫三十七只”(46)[明]范景文:《南樞志》卷155,《重訂修船規(guī)則疏》,第3889-3890頁。,另一方面降低船只修造頻次。天啟三年,南京兵部尚書陳道亨題準更定新法,自天啟四年為始,馬、快船修造采用“三等九修”之法,疏云:“自成造之后,扣定三年,方與提修,裁去油艌、略修名色,止存小修、中修、大修三等規(guī)則,將大小馬快船六百五十只,均作三案……積而至三十年修造一周。”(47)[明]范景文:《南樞志》卷155,《重訂修船規(guī)則疏》,第3890-3891頁。周期改為三年一修,“均作三案”指的是三年三案,即每年一案,每案修理小馬、快、平船600/3=200只,每年修船的數(shù)量減少了1/3。理論上馬、快船自成造之后,分別經(jīng)過三次小修、中修、大修,共計9次修理,然后拆造,因此一個修造周期為一造九修,共計30年。
與小馬、快、平船不同,大馬船因為無需長途貢差進京,損壞較小,因此修理頻次也較低,一直保持在三年一修,共分為6案。萬歷十四年,除了黑樓座船2之外,大馬船48只,江、濟二衛(wèi)各24只,“依次提修,每年各捌只”(48)[明]倪涷:《船政新書》卷3,《造修船只之法》,第192頁。。天啟三年題準,“每年止修……大馬船一十七只,以備表差、擺江”(49)[明]范景文:《南樞志》卷155,《重訂修船規(guī)則疏》,第3891頁。。指的是包括黑樓座船在內(nèi),大馬船共計50只,因此每年修理50/3≈17只?!赌蠘兄尽酚涊d:“萬歷三十一年,議以六百料馬船系三年一修,不比三百料船二年一修。成、拆造后,油艌、略修俱免,止小修一次,以后中修、大修各三次,再中修一次,造后共修八次,即準拆造?!?50)[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3,《船只修造》,第1657-1658頁。一造八修為一個修造周期,使用壽命為27年。
船料指的是修造船只所需物料,包括木植、油麻、釘鋦等,折銀發(fā)放稱為“船料銀”。修造馬、快船只所需物料最重要的是木材,其材質直接決定船只的堅固程度。除了船桅、櫓、舵等結構使用杉木、栗木等雜木外,船身打造必須采用材質更為致密的楠木,“雜木造船,朽弊立見,永遠不收”(51)[明]祁承:《澹生堂集》卷21,《核貢三》,第5冊,第508頁。,因此船料銀中楠木所占的比例最高。楠木按照要求鋸成一定厚度的木板,通過釘、鋦拼接組裝到一起,油麻則用于艌塞船縫以防水。這些物料的收買涉及到單價多少和收買方式,以下分為這兩個方面討論。
南京兵部船廠設有楠木塢,用以收貯木植,在廠木植皆編有字號,如朱正色《查參造船廠委官奏》云“照冊查對,數(shù)內(nèi)少商人陳誼等生七號、荒五號”(52)[明]朱正色:《查參造船廠委官奏》,載王兆榮、王新整理:《明朝賢臣朱正色》,香港:中國知識經(jīng)濟出版集團,2007年,第408頁。等楠木三根,成造小馬船所用楠木“陸字一根、伍字三根、肆字五根、叁字五根”(53)[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3,《造修等則》,第1672頁。。字號用以表示木植大小等級,根據(jù)工部《木政規(guī)則》,楠杉木材從一號(也稱“頭號”)開始,隨著字號增加,長短、粗細逐級遞減,“壹號楠木長柒丈,徑柒尺至陸尺伍寸……肆號楠木長伍丈,徑肆尺……伍號楠木長肆丈伍尺,徑叁尺伍寸至叁尺”(54)[明]張問達:《撫楚疏抄》卷1,《議留錢糧并協(xié)助采買大木疏》,臺北“中研院”史語所傅斯年圖書館藏明萬歷刻本,第15b-16b頁。。
如字號只能反映木植的大致尺寸,但不便于精確計算木植料價,于是嘉靖二十四年,南京兵部尚書宋景“始立單板”(55)[明]李昭祥著,王亮功點校:《龍江船廠志》卷2,《舟楫志·快船》,第63頁。。關于單板法的具體計算方式,《龍江船廠志》記載:“單板之法,每長一丈、闊一尺、厚一寸為一個。個者,片也,即今算板之一丈也。”(56)[明]李昭祥著,王亮功點校:《龍江船廠志》卷5,《斂財志·單板》,第91頁。將單板視作長方體,體積為1立方尺?!赌蠘兄尽分赋觯骸胺查緡鷪A尺寸,積板計片,每丈一錢三分二厘?!?57)[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4,《折減法》,第1807頁。單板一個(丈)折銀0.132兩,根據(jù)木植體積,折算成單板數(shù)量,即可計算出木植的價格。如果將木材視作簡單圓柱體的話,木材體積=(圍圓/2π)2×π×長,其中π取3(58)湖廣巡撫張問達記載:“大木規(guī)則,每徑壹尺,計圍叁尺。”即木植的直徑1尺,折合周長3尺。可見π取近似值3。([明]張問達:《撫楚疏抄》卷1,《議留錢糧并協(xié)助采買大木疏》,第34b頁),則木材體積=(圍圓2/12)×長,折合單板數(shù)=木材體積/單板體積=(圍圓2/12)×長,那么可以得到楠木價格的通用計算公式為:
料價=(圍圓2/12)×長×0.132
說明:料價單位:兩;圍圓、長單位:尺(59)關于單板法的計算,亦詳見于何國衛(wèi):《明代造船木料計價和木材體積計算》,載《何國衛(wèi)船史研究文選》,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第249-261頁。本文計算公式與何文略有不同,計算結果完全一致,何文發(fā)表在先,更具開創(chuàng)性。
一般木植“長以三丈二尺為率”(60)[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4,《收買楠木》,第1793頁。,如三尺圍圓的楠木,折合單板=(32/12)×32=24個,共銀24×0.132=3.168兩,這與《船政》的記載完全符合(61)[明]南京兵部車駕司編:《船政·折減法》云:“楠木折單板價銀數(shù)目:圍叁尺,長叁丈貳尺,壹根折單板貳拾肆丈,每丈折銀壹錢叁分貳厘,共銀叁兩壹錢陸分捌厘。”(第356頁)。這只是一種粗略的估計方法,因為一根大木的粗細并不均勻,靠近根的頭部粗,而樹干頂端的梢部細,那么究竟測量頭、梢哪個部位的圍圓呢?南京兵部嘉靖二十四年告示云:“先經(jīng)稟奉裁定,俱于頭長五尺處,下篾圍量……今擬于木大頭、中身、末梢三處,各圍計尺寸,仍以中身一處,準折頭稍,將寬補窄,計算板片?!?62)[明]南京兵部車駕司編:《船政·告示》,第412-413頁??梢娂尉钢衅谥澳暇┍窟x擇在距離木材頭部五尺的地方用竹篾測量圍圓,之后采用頭、中、梢三處圍圓的平均值。在圍量木植的同時,船廠把總、匠役還要觀察和辨別木材的疵病,木材表面如皮裂、寬扁、彎曲、斧口尖削等問題,直接肉眼可見,倘若木材內(nèi)部空心或麻腐,則需要通過用斧頭敲擊的聲音判斷。最后再用斧頭將大小字號、以及把總和匠人的姓名,鑿刻在木材之上,以防欺詐舞弊。每一根木材的大小、疵病等各項信息要登記入冊,《南樞志》云:“置立格式簿一扇,印發(fā)該廠,將買到各商木植,查算明白,照式填注,送司給價。商人___,某字某號楠木一根,圍___尺___寸,長___丈___尺,疵病___,減銀___,實銀___。”(63)[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4,《收買楠木》,第1813頁。每一種疵病都要按照固定比例扣減折合的單板數(shù),這樣就得到了木植的單價。
明代楠木主要產(chǎn)自西南四川、貴州、湖廣等地,“貢舫所資,全在楠木,然楠木惟取給于楚、蜀”(64)[明]祁承:《澹生堂集》卷21,《核貢三》,第5冊,第505-506頁。。西南木商將木植編成木簰,經(jīng)水道匯入長江,運至南京。然而經(jīng)萬歷二十七年播州楊應龍、天啟元年永寧奢崇明之亂后,川蜀道路梗阻,楠木時常不至,南京兵部為了招徠木商,只能提高收買價格。萬歷三十六年,南京兵部議得“寬商加二”,即將楠木折算單板的價格提高20%,“每丈一錢三分二厘,今算至每丈一錢七分六厘”(65)[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4,《收買楠木》,第1809頁。。然而單板增價20%應當是0.132×120%=0.1584兩,為什么會算至0.176兩?這或許是由于南京兵部在收買楠木時,“恐心有麻腐,乃扣價十一”(66)[明]倪涷:《船政新書》卷1,《厘正五議疏》,第115頁。,0.176×0.9=0.1584兩??梢娔暇┍渴前凑諉伟迕總€0.176兩的價格報價,而按照0.1584兩每個的價格支付給木商。楠木價銀增加20%的部分,由南京兵部和馬、快船小甲各自負擔一半?!赌蠘兄尽吩疲骸懊磕臼畠?,加算銀一兩,不足者加給木料以補之……加二買木,加一給價,是實認一分?!?67)[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4,《收買楠木》,第1808-1809、1812頁。南京兵部“加給”的對象是小甲,木料銀只增加10%,剩余的10%則需要小甲自己貼補。天啟七年,南京兵部議得“今加五買木,酌以官、甲,仍各認二分五厘”(68)[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4,《收買楠木》,第1812頁。。可見楠木短缺更甚,價格較“每丈一錢三分二厘”提高了50%,加價部分依然由南京兵部和小甲各負擔一半。
與楠木相比,其他修造物料的價格較低,計算也較為簡單?!赌蠘兄尽酚涊d:“萬歷十八年,本部題準:杉木給銀小甲,自買應用。每杉木桅稍一根,給銀一兩四錢;櫓木一根,給銀一兩;頭桅一根,給銀六錢;跳木一根,給銀五錢?!?69)[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4,《收買楠木》,第1817頁。釘、鋦、油、麻等物料,一般按斤稱重計價,時估存在變化,現(xiàn)將不同史籍中記載的物料單價列表如下:
表4 修船物料單價
值得注意的是,《船政新書》和《南樞志》中記載的數(shù)據(jù)完全相同,然而40年過去,各物料時估不會毫無變化。馬、快船修造的料價皆有定額預算,而物價有貴賤,會導致在計算船料開銷時忽高忽低,因此南京兵部在給發(fā)小甲料價銀時,“皆定常價,以便計價扣額”(70)[明]倪涷:《船政新書》卷3,《買給料價之法》,第192頁。。因此官方冊籍上登記的都是小甲支領的物料價格,而非市場價格,因此釘鋦油麻的數(shù)據(jù)才會一直不變。
楠木的采買具有季節(jié)性,《龍江船廠志》云:“夫大筏之來,俱在春、秋水漲時,至秋、冬則商賈屏跡。”(71)[明]李昭祥著,王亮功點校:《龍江船廠志》卷6,《孚革志·收料之弊》,第96頁。短時間內(nèi)楠木并非隨買隨有,頗為難得。為了保證楠木的供應,南京兵部在“豫議召商”(72)[明]范景文:《南樞志》卷53,《修差規(guī)則》,第1716頁。的同時,采用“計數(shù)派買”(73)[明]倪涷:《船政新書》卷1,《厘正五議疏》云:“楠木頗為難得,系查工部稅單,計數(shù)派買?!?第115頁。)的方式,具體流程如船政主事祁承所云:
每月查抄蕪湖分司抽稅數(shù)目,照依刊定職掌,派令商人運木上廠,廠官圍量冊報,然后呈堂,會同本司或郎中或員外郎,共同驗收,此近來定例也。(74)[明]祁承:《澹生堂集》卷21,《核貢三》,第5冊,第506頁。
其中“蕪湖分司”指的是南京工部都水司蕪湖分司。明代自成化七年之后,南京工部差主事至荊州、蕪湖、杭州三處,設立竹木抽分廠,將沿江經(jīng)過的木簰按照一定比例抽稅,稱為“工關”。木商在到達南京之前,皆需至蕪關掛號,由工部分司主事監(jiān)督將木簰丈量定稅,木商根據(jù)稅單納銀過關。船政分司每月將經(jīng)過蕪關木商稅銀的數(shù)目抄報至南京,根據(jù)稅銀數(shù)目按比例攤派各木商運木上廠,南京兵部督驗收買,稱為“計數(shù)派買”。這里涉及到連續(xù)的兩層比例關系,第一層是蕪關抽分征收稅銀的比例,第二是南京工部計稅銀派買楠木的比例。關于楠木抽分的比例,根據(jù)《蕪關榷志》的記載,對于木簰是按照“每根抽銀貳錢壹厘”(75)[明]劉洪謨:《蕪關榷志》卷下,南京大學圖書館藏萬歷三十一年序刊、清遞修本,第1b頁。,對于大小不等或者零散的楠木,則是照依“淮規(guī)”,“每十分抽一”(76)[明]劉洪謨:《蕪關榷志》卷下,第1b頁。。所謂“淮規(guī)”,指的是淮安清江漕船廠所規(guī)定的楠木價格,與之對應,南京兵部按照折單板法收買楠木的價格稱為“部規(guī)”。關于“淮規(guī)”的楠木單價,詳見《蕪關榷志》卷下,以長三丈二尺為準,如圍圓4尺的楠木,淮規(guī)單價6.12兩,部規(guī)單價5.456兩,淮規(guī)單價略高于部規(guī)。
關于計數(shù)派買的比例,《船政新書》記載:“稅銀壹兩,派木陸分。不及壹根,免派,至貳兩方派。壹根從叁字起,貳根則壹叁、壹肆,以外皆叁肆字均派?!?77)[明]倪涷:《船政新書》卷3,《買給料價之法》,第190頁。其中“陸分”指的是銀數(shù)還是比例?結合萬歷年間工部郎中周之龍所云:“隨將商人姓名、木數(shù),移會南中二部,船政分司漕木到彼,止照《船政要覽》書冊,兵部每抽銀十兩,上納正派叁、肆字頭圍圓楠木陸根……此自永樂年間以來成規(guī),遵行依舊?!?78)[明]周之龍:《漕河一覕》卷8,《載請速咨急漕》,明萬歷刻本,載《原國立北平圖書館甲庫善本叢書》第442冊,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影印本,2013年,第431頁。按原疏目錄作“卷2”,與正文有異。可見“陸分”指的是比例,每稅銀1兩,派買楠木0.6根,那么稅銀十兩就派買楠木六根。根據(jù)“壹叁、壹肆”均派的原則,派買的六根楠木中,三字號三根,四字號三根。又根據(jù)《船政新書》所載,稅銀每十兩額外派買五字號楠木一根,四十兩以上再額外派買六字號楠木一根(79)[明]倪涷:《船政新書》卷3,《買給料價之法》,第190頁。。按照以上兩層比例關系,我們可以做出如下計算:假設有一楠木簰筏共計100根,蕪關報稅21兩,南京兵部派買三、四字楠木21×0.6≈12根,(80)由于不及1根,免派,故舍去小數(shù)點以后的數(shù)據(jù)。外加五字2根,共派買楠木14根。倘若木簰只有10根四字號楠木,按照淮規(guī),蕪關報稅6.12兩,南京兵部派買楠木共6.12×0.6≈3根。當然南京兵部終究是收買,仍需按照部規(guī)支付木商相應木料銀兩。
雜木和釘鋦油麻產(chǎn)地廣泛,容易收買,因此南京兵部直接給銀小甲,自行收買應用。杉木系“各甲照例領銀買辦”(81)[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4,《收買楠木》,第1817頁。,關于釘鋦油麻,萬歷十四年倪涷議“令鋪商辦納”(82)[明]祁承:《澹生堂集》卷21,《核貢二》,第5冊,第493頁。,至萬歷三十四年,南京兵部“議定釘鋦油麻照例給銀,小甲自應買用”(83)[明]范景文:《南樞志》卷64,《釘鋦油麻》,第1819頁。。給銀的方式,起初是南京兵部給銀與船廠委官,“委官計用酌銀而支給于小甲”,后因把總、委官通同侵冒,遂“改為給銀小甲,自行買修”(84)[明]祁承:《澹生堂集》卷21,《核貢五》,第5冊,第526頁。。
南京作為明代造船中心,馬、快船只的修造貫穿有明一代,保持興盛。與前代相比,明代馬、快船修造呈現(xiàn)出精細化數(shù)目字管理的特點。在修造規(guī)則上,萬歷十四年三等九則;萬歷二十七年改為五等輪修,兩年一修,一造十四修;天啟三年,馬、快船修造改為三年一修,三等九修。遇到修差紊亂,南京兵部采用失修加等、欠修加料、預修扣銀、越修減等的方法截長補短,清理歸整。這種修造規(guī)則的調(diào)整,既是與馬、快船的差撥頻率相適應,也是出于修造料價成本最優(yōu)化的考慮。船只修造所需的船料包括楠木、雜木、釘、鋦、油、麻等。楠木采用招商采買和計數(shù)派買兩種方式,雜木和釘鋦油麻皆是給銀小甲,自行收買。船料在收買上采用了定額預算的辦法,木材價“單板法”的出現(xiàn),更是為木料統(tǒng)一計算提供了量化的開端。南京兵部將船只量化計算和制度適應性調(diào)整相結合,呈現(xiàn)出明代造船業(yè)精密而復雜的一面。
由此可見,明代馬、快船修造在制度設計和統(tǒng)計技術上,在明初的基礎上均有所發(fā)展和突破,其發(fā)展動力則主要源自明朝政府的需求從海運轉向了河運。從造船史角度而言,明朝為何放棄海運而依賴于內(nèi)河漕運,值得進一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