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松陽,我總覺得自己醉了。那些日子,整個松陽都在蒙蒙煙雨中沉浮。那些青山白霧、黃墻翠竹,總在我眼前不斷變幻。我還記得那松陽白老酒,還有包裝盒上的拓印畫。
松莊在山底,一條小溪環(huán)村,仿佛是輕輕一摟,便把小山村摟在懷中。小溪兩邊,老屋傍水而建,屋內(nèi)泥墻上掛著許多畫,我在一幅拓印畫前駐足良久。畫面僅盈尺,上面有黑乎乎的四個手印,四個大拇指上居然用黃色顏料點綴成四個神態(tài)各異的鴨頭,或驚呼,或疑惑,或恬靜。上方是一只被驚起的肥大白鵝,白鵝右側(cè)散落著幾只稚態(tài)可掬的小鴨。這一下,畫面活起來了。似乎來了危險,白鵝先受驚,揚頭振翅欲飛,下面一只黑鴨聞風呼喚自己的孩子,另一只卻一臉懵懂,而小鴨們?nèi)匀挥迫蛔缘谩?/p>
我想,這么有創(chuàng)意的作品,應該出自某位藝術家之手,但畫上的落款寫得歪歪扭扭。有人介紹,作者是隔壁的村民葉奶奶,屋主人指著邊上的一張照片:“喏!就是她?!彼^頂已是白發(fā),兩條粗大的麻花辮子卻黑得發(fā)亮,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再看墻上,我被另一幅色彩豐富的拓印畫吸引住了。那是一個粗糙的瓦罐,里面插著一把搖曳的山花,紅的、黃的、紫的,重重疊疊,散而不亂。枝干纖細,花朵肥大,每一朵花都是抽象的,但簇擁在一起的花,又似乎構(gòu)成了一朵更大的花。我受到了感染,似乎聽見了畫里的笑聲和歌聲。
我還沉浸在想象中,主人輕輕拉了我一把,用手指指向另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位赤膊的老人,主人說,這位葉阿公今年八十多歲了。那天主人請村里人來作拓印畫,葉阿公從山上摘了茶葉,拓了四幅作品,分別表現(xiàn)山村的春夏秋冬,一鳴驚人。我一邊聽,一邊品味墻上的畫。不得不佩服葉阿公,這些葉子在他的手中千變?nèi)f化,形態(tài)、疏密、層次、色彩、方向,無不恰到好處。這紛紛落葉昭示著四季更迭,昭示著自然的法則,也流露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氣息。邊上的另一張照片里,葉阿公正用一雙蒼老的手,把蘸滿灰藍色顏料的茶葉壓在赭色的畫紙上。那種自如、隨性、胸有成竹的樣子,儼然一位不折不扣的鄉(xiāng)村藝術家。
出門時,我看見葉奶奶充滿意趣的拓印畫被印在松陽白老酒的包裝盒上。我想,創(chuàng)造美的人是幸福的。在這小山村里,老人們老有所樂,他們熱愛美,創(chuàng)造美,幸福著自己,也幸福著別人,這是人生的一種境界。
(本文入選2023年江蘇南通中考語文試卷,文章有刪減)
金岳清,浙江臨海人。一級作家。1990年開始發(fā)表小說,出版有小說集《大家的風景》《姐姐在天堂彈琴》《遠距離欣賞》《內(nèi)參》,長篇散文《呼愁》等。曾獲浙江省優(yōu)秀文學作品獎(2015—2017)。書法作品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等收藏。
《意林》:“在松陽,我總覺得自己醉了”,為何而“醉”?
金岳清:我因松陽美好的風景、幽雅的環(huán)境、和諧的生態(tài)文明和寧靜的百姓生活而醉。
《意林》:描寫拓印畫里滿是“山花”,“我”為什么似乎聽到“笑聲與歌聲”?
金岳清:“山花”是山里老人拓出來的畫,想象老人拓畫時的快樂,能聽到“笑聲和歌聲”。這里用了通感手法。
《意林》:小南同學為松陽拍攝短視頻,將葉奶奶作為特寫鏡頭。如果再增加一個,您更想推薦下面哪一個鏡頭?說說您的理由。A.葉阿公與他的拓印畫;B.印有葉奶奶拓印畫的松陽白老酒包裝盒。
金岳清:B。葉奶奶拓印畫是藝術創(chuàng)造,松陽白老酒是物質(zhì)生活創(chuàng)造,把美好的物質(zhì)生活與美好的精神生活相結(jié)合,達到理想和生活的高度統(tǒng)一。
《意林》:文章中松莊老人的生活態(tài)度表達怎樣的創(chuàng)作意圖?
金岳清:人類應該生活在幽雅的環(huán)境里、和諧的氛圍里,積極創(chuàng)造豐富的物質(zhì)文明和高尚的精神文明,寧靜而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