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瓊

〔關鍵詞〕安州山歌；種類特點；文化傳承；發(fā)展前景

一、安州山歌的概況

綿陽市安州區(qū)位于川西的龍門山邊緣，山區(qū)、丘陵、平壩三種地貌各占三分之一。安州山歌既有各地區(qū)的風格特點，又互相糅合。安州山歌的曲目眾多、曲調各異、音調高亢、音色純正，是安州人民在長期生活和生產勞動中即興創(chuàng)作出來的。安州山歌流傳于高川、茶坪、曉壩和永安等山區(qū)鄉(xiāng)鎮(zhèn)，內容古樸，語言豐富，具有濃厚的民俗風情。安州壩區(qū)普遍種植水稻，世代傳唱栽秧歌、薅秧歌。一人下田可獨唱，夫妻、好友下田可對唱，集體勞動可合唱，休息時可在田埂上唱，上下工時可在路上唱，也可邊勞動邊唱。詞曲有祖上傳下來的，也有臨時自編的，內容多是歌唱愛情、歌唱勞動，充滿生活情趣和鄉(xiāng)土氣息。安州山歌的內涵豐富，從不同側面反映當地人民樂觀、勤勞、勇敢、堅毅的個性特征。其歌曲形式多是七字一句，每首四句，二、四句或一、二、四句押韻，此外，還有隔行押韻的長短句和上百行的長詩。

二、安州山歌的種類

（一）勞動歌曲

這類歌曲是人們在生產勞作時，伴隨著勞動所吟唱的歌曲。主要反映栽秧、采茶、放牛、牧羊、收割等勞動及生活情景。在與山水為伴，與自然相融的生活里，山歌是生活中的調味劑。由于交通不便、娛樂匱乏，人民群眾為了消愁解悶，在勞動中取樂，就面對起伏的山脈、空曠的田野自由自在地喊上一嗓子。肆意的歌聲讓枯燥的生活、繁重的勞動變得輕松和愉悅，唱歌是人們勞作間隙的娛樂方式。通過歌唱，人們內心的勞累得到釋放，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得以交流。

安州壩區(qū)流行的勞動歌曲有《栽秧歌》《薅秧歌》《大田栽秧排對排》《太陽出來照高橋》《人又聰明又成行》等?！对匝砀琛返母柙~“大田栽秧行對行，行行對著土地堂。保佑秧苗往上長，但愿稗子往下揚。太陽出來照四方，小滿前后正栽秧。你栽秧苗往上長，我栽秧苗谷早黃”以質樸的語言描述了人們田間勞作的場面，寄托著對農作物繁茂生長的美好心愿和對豐收的殷切期望?！掇堆砀琛返母柙~“大田薅秧稗子多，扯了一窩又一窩。又要彎腰扯稗子，又要抬頭唱山歌”形象地描繪了薅秧勞作的場面和農民們一邊勞動一邊唱歌的愉悅心情?！短柍鰜碚崭邩颉返母柙~“太陽出來照高橋，照得高橋好秧苗。秧苗嫩來有人扯，賢妹嫩來有人瞧”表達出對心儀姑娘的贊美和愛戀之意。

安州山區(qū)流行的勞動歌曲主要有《放羊歌》《采茶歌》《喂飽牛兒好干活》等?！段癸柵汉酶苫睢返母柙~“清早起來上山坡，背起背篼把草割，割起草兒把牛喂，喂飽牛兒好干活”形象地描繪出放牛割草的生活畫面?！斗叛蚋琛肥且皇卓梢赃叿叛蜻呇莩母枨?，歌曲從正月唱到臘月，把一年四季的季節(jié)變化與自然界植物生長的情況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同時也把不同節(jié)日里的主要活動一一作了說明，更把不同月份從事的其他農事活動也體現出來。這首歌表現了放羊時的愉快心情，在歌中傳遞了季節(jié)更迭和世態(tài)百味。

（二）敘事山歌

安州山歌主要源于安州區(qū)（原安縣）的高川、茶坪、曉壩、雎水和永安等山區(qū)（沿山區(qū)）鄉(xiāng)鎮(zhèn)，這些鄉(xiāng)鎮(zhèn)除了勞動歌曲外，更多的是各種曲調的敘事山歌。面對起伏的群山，男的那山唱，女的這山和，應和著對面的山頭。唱著山歌，勞動的壓力減輕了，身心愉悅了，還能因歌結緣，相中情投意合的對象。如《山歌好唱難起頭》《這山唱歌那山幫》《清早起來就上梁》等?！渡礁韬贸y起頭》的歌詞“山歌好唱難起頭，木匠難修轉角樓，石匠難打石獅子，畫匠難畫九條龍”、《這山唱歌那山幫》的歌詞“這山唱歌那山幫，漫山遍嶺歌聲揚，聲聲唱的共產黨，句句唱的幸福長”、《清早起來就上梁》的歌詞“清早起來嘛走山梁，梁上有個鯉魚塘，鯉魚塘內好洗澡，鯉魚背上好乘涼”都反映了山歌中的敘事性，這類歌曲音調高昂、音域較寬，演唱者的豪爽、熱情都在歌中得以顯現。

（三）愛情民歌

過去的安州區(qū)交通不便，娛樂匱乏，人民群眾為了消愁解悶，通過唱歌來打情罵俏，也通過歌聲來表達男女的愛慕之意，用歌聲寄托內心的情感。傳唱得較多的有《郎上山來妹下坡》《不打噴嚏耳朵燒》《郎在高山喂三聲》等?！独缮仙絹砻孟缕隆返母柙~是：“郎上山來（嘛喲）妹下（喲）坡（哦），打一個哨子（嘛呀得喂）等到我，妹妹聽到（喲）哨子（的喲）響（喲），走得少來（嘛呀得喂）坐得多，妹妹哎，眉毛（哦）彎彎（喲）等到（的喲）我?！薄独稍诟呱轿谷暋返母柙~是：“郎在高山喂一聲，妹在屋里聽不清，郎在高山喂兩聲，妹在屋里聽得真，聽得真來聽得清，擔起水桶就出門，水桶擱在井沿邊，二人玩耍進樹林。”這類歌曲多是男女對唱，以歌聲傳情，形象地表達了男女戀人之間含蓄而柔情的愛意，更體現鄉(xiāng)村青年純樸的戀愛方式。

安州山歌的愛情民歌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妹兒愛的勤快人》，其歌詞用比興的手法，表達了農村青年男女純潔樸實的愛情觀，是流傳于安州區(qū)黃土、樂興一帶的一種“溜溜調”，當地人稱“打溜溜”，屬于安州獨特的情歌類山歌。溜溜調大量加入襯字，節(jié)奏較自由，音色、力度的變化較大，具有高昂、豪爽、舒展、風趣的特點，是一人領上句、眾人合下句或一人獨唱的山歌。溜溜調具有地方特色，它以山里人隔山喊話的形式來表達人們的勞作生活和樸實的內心情感世界，是勤勞的安州區(qū)人民在生產生活中自然產生的音樂符號?！睹脙簮鄣那诳烊恕返母柙~：“哎嗚溜溜溜溜溜溜溜溜溜溜哎，哎，嗚喂，太陽出來吔一點紅喲喂，照在深山上密樹林哪，云雀愛的是藍天也高哎，妹兒愛的是勤快人哪。月亮出來也，一點銀喲喂，照在家鄉(xiāng)茅草棚哪，白鶴愛的是長江也水哎，妹兒愛的是勤快人。”

（四）民俗山歌

風俗歌曲在全區(qū)的分布最廣，安州的風俗歌曲與相鄰各縣較為接近，隨著人們的婚喪嫁娶活動而流傳。坐歌堂是舊時農村婚儀上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也是人們娛樂消遣的最好方式?；榧薷枨纭兑筛琛贰端屠筛琛贰顿R郎歌》《哭嫁歌》《上轎歌》《出親歌》《坐歌堂》《罵媒婆》等?！端屠筛琛犯柙~：“送郎送到一里塘，塘中一對好鴛鴦，鴛鴦需要同到老，莫等半路兩分開。八月菊花開，九月菊花黃，燕兒滿天飛，荷花鬧海棠，夫妻情意深，孝順二爹娘?！薄犊藜薷琛犯柙~：“清早起來路難行，一對鸚鵡歇松林，鸚鵡難舍松樹林，小女難舍繡房門?！薄兑筛琛贰端屠筛琛贰顿R郎歌》，這類歌多是吉祥祝福的話語，充滿對美滿婚姻的期待，祝愿夫妻恩愛、白首不離，期待家庭和睦。《哭嫁歌》表達出嫁女子對娘家的依依不舍之情?！蹲杼谩穭t反映了婚儀上比較熱鬧的場面，通過歌曲來揶揄押禮先生、媒婆，以詼諧的語言和嬉笑怒罵的方式逗賓客開心，烘托婚禮熱鬧、喜慶的氣氛，以討個吉祥順意的好彩頭。

三、安州山歌的特征

（一）具有特殊意義的“瓤子”

所謂“瓤子”，通俗地說也稱“襯字”“襯詞”。安州山歌用得比較多的“瓤子”有“喲、喲嗬、嘛、喔喂、的”等，多是使用的象聲詞?！叭孔印辈槐磉_歌曲實際的思想意義，卻是歌曲中必不可少的部分，與主干歌詞撐起了完整的安州山歌?！叭孔印钡淖饔靡皇亲尭璩獣r聲音變大，二是讓聲腔音調變得婉轉、悠揚，三是讓歌曲音樂形象更加豐滿。如《送郎送到一里塘》的歌詞“送郎（的）送到一里（喲）塘（喲），塘中（的）一對好鴛（的）鴦，鴛鴦（的）需要（你）同到（的）走（喲），莫等（喲）半路（你）兩分（的）張”中，括號里的字便是“瓤子”，這些 “瓤子”的加入加強了歌曲的感染力，讓山歌變得更加親切、動聽。如果去掉“瓤子”，歌曲的主要內容雖然還存在，但山歌的節(jié)奏、韻律卻發(fā)生了變化，一些歌唱技巧也變得普通，山歌的感染力就會減弱。一些較短的七字山歌之間襯字可以互換，如《送郎送到一里塘》的歌詞還可以是：“送郎（唉）送到一里（哦）塘（哦），塘中（喲）一對好鴛（喲）鴦，鴛鴦（嘛）需要（哦）同到（哦）走（喲），莫等（喲）半路（哦）兩分（喲）張”。但在一些特定的山歌中，只有某一組襯詞才能表達出山歌本身的意境，就不能隨便替換。

（二）歌詞與詩歌接近

安州山歌的歌詞和詩歌有點接近，都是語言的升華，是情緒的表達，是人們內心情感的反映。山歌的歌詞有教育、啟迪的功效，通過歌唱，讓人們學習生活的道理、明白人生的哲理，這類歌曲有《盤歌》《水深還有渡船人》等?！侗P歌》的歌詞：“三月楊柳四月青，我唱一個盤歌盤先生，什么子揪揪上天，什么子揪揪海中間，什么子揪揪街上賣，什么子揪揪嫂面前？煙子揪揪上天，螺絲揪揪海中間，麻花揪揪街上賣，麻繩子揪揪嫂面前?！薄侗P歌》采用一問一答的對唱形式，把生活常識、自然知識用歌唱的形式來傳教，讓人們在娛樂中增長知識?！端钸€有渡船人》的歌詞“郎有心來喲喲，妹有意來喲喲，哪怕山高喲喲，水又深嘛喲喲。山高還有喲喲，人行路嘛喲喲，水深還有喲喲，渡船人嘛喲喲”含有深刻的人生哲理，鼓勵人們不懼困難。安州山歌的歌詞多是七字四句或六句，講究韻律和聲調，韻腳工整，朗朗上口。如《妹在學習不敢喊》的歌詞：“十五的月亮圓又圓，很想約妹玩一玩，走到妹家窗前看，妹在學習不敢喊?！?/p>

四、安州山歌的曲調和演唱方式

安州山歌的曲調主要是五聲音階，也有少量的七聲音階，多是單段體，樂曲短小，段落較多。民歌類歌曲多用上下滑音進行裝飾，高腔山歌則多用散板，自由拖腔，演唱者可根據情感處理自由斷句。山歌一般為一人獨唱，也有一問一答的對唱，如盤歌、對歌?！按虿怼边@種演唱形式是在唱完一段歌詞后進行，中間穿插一種帶韻的獨白，這種獨白近似于順口溜，內容多為取笑性質的，與歌詞無關，主要是在于活躍氣氛?！按虿怼钡膬热葺^靈活，表演者多擅長表演，每唱完一段時，便可主動加入。用得較多的“打岔”歌曲是《采茶歌》，此歌曲比較長，有十二個段落。在唱完第一段時，打岔的人就會滑稽地邊表演邊說“坐下坐下，聽我花子打個岔”，緊接著就接一段搞笑的順口溜，往往把觀眾惹得哈哈大笑。打完“岔”后，打“岔”者再把歌曲引入主曲調，一般唱詞為“打斷打斷又接起，又從那個二月來唱起”。

五、安州山歌的發(fā)展狀況

安州山歌陪伴安州人民度過了漫長的日子，在那段歲月里，安州山歌讓人們的辛苦勞作不再疲憊，讓男女之間多了浪漫與柔情，讓人們的生活更豐富。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經濟的繁榮，人民群眾的生產生活方式有了很大的變化，唱山歌的人漸漸變少，山歌也在逐漸被人們所遺忘。

從1983年開始，安州區(qū)文化館（原安縣文化館）的文學和音樂干部對安州山歌進行了多次采風、收集、整理。至2023年，已收集整理的安州山歌歌謠五百多首，完成制譜的一百余首，編印出版了歌曲集2本，歌謠集2本。目前，安州山歌已成功申報為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現有山歌市級非遺傳承人2人，縣級非遺傳承人1人。安州山歌傳承人從這些收集的山歌中遴選出了部分旋律優(yōu)美的歌曲，進行提升創(chuàng)新，創(chuàng)作了多首新民歌，受到了大眾的喜愛。《妹兒愛的勤快人》這首歌被高校納入教材中，還被高校編排成了合唱曲；以山歌為元素創(chuàng)作的歌曲《采青歌》《雎水踩橋》參加了西南民歌節(jié)比賽；以“溜溜調”為元素，結合鄉(xiāng)村振興創(chuàng)作的新民歌《陽雀過山遠傳名》在2022年獲得四川電視臺鄉(xiāng)村頻道“歌從鄉(xiāng)間來”第四季鄉(xiāng)村好聲音金曲獎。從2009年至2023年期間，全區(qū)已成功舉辦了九屆山歌會，參與山歌演唱的人員達到上萬人，安州山歌會已成為安州區(qū)的品牌文化活動之一。

結語

安州山歌作為川西北區(qū)域性優(yōu)秀文化的重要代表，是民俗文化的一道靚麗風景，擁有不可或缺的社會歷史文化價值和精神力量。安州山歌是安州人民勤勞的見證和智慧的結晶，從那些留傳下來的山歌中，我們能看到勞動，看到豐收，看到炊煙裊裊的人間煙火，看到有滋有味的生活，看到至真至純的情愛，看到通俗易懂的知識傳播。

傳承和發(fā)展安州山歌不僅僅是山歌資料的搜集保護，更需要不斷適應新時代的發(fā)展，將人們的文化需求作為發(fā)展基礎，使得山歌擁有活力。在充分保留原有的文化特質、歷史沉淀質等內涵的基礎上，挖掘其潛能，豐富其內涵，減少傳統(tǒng)與現代的差異，讓安州山歌能夠得到創(chuàng)新發(fā)展。通過現代科技，利用各種光、電、聲等設施改良、包裝傳統(tǒng)山歌，營造一種可感、可聽、可視的效果，實現年輕一族對于音樂文化的需求。將安州山歌的旋律、曲式、和聲、節(jié)奏、調性、調式等結合現代音樂進行改編，讓傳統(tǒng)山歌變得雅俗共賞，凸顯出積極向上的精神狀態(tài)與品質。此外，還可以將安州山歌文化融入校園文化、旅游文化、節(jié)慶文化，推進山歌進校園、進景區(qū)、進入節(jié)慶活動，讓民歌的旋律融入現代生活。利用網絡和現代新媒體傳播，制作一些融入歌曲的微電影、微短劇、微視頻等，通過創(chuàng)新公眾參與的方式，提高公眾對山歌的了解，提高公眾的關注度與參與度，讓更多的年輕人投入到安州山歌的文化傳承與創(chuàng)新發(fā)展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