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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明后學陳九敘歷史地位考

      2024-05-15 07:52:43劉濤
      荊楚學刊 2024年2期
      關(guān)鍵詞:明代

      摘要:圍繞晚明名宦陳九敘的學派歸屬、生卒年、交游、著述,通過文獻考證與田野考察發(fā)現(xiàn),陳九敘本是曾汝檀高弟,曾汝檀去世后,遠赴儀真,改投王襞門下。李清馥《閩中理學淵源考》根據(jù)康熙《漳平縣志》所載,將陳九敘列入曾汝檀學派。陳九敘的陽明學研究成果,深得沈?qū)?、耿定向的贊許。陳九敘的陽明學著作《途次論學漫記》,請其學友楊起元品評,獲得稱道。陳九敘以王守仁再傳弟子的身份,撰有《重刻傳習錄引》。陳九敘與許孚遠交往,促成蔣時馨師從李材。陳九敘墓志銘及其故里地方志未載其師從王襞,只記載了他早年曾師從曾汝檀。分析其緣由,有選擇性處理的原因,文章還由此提出應(yīng)重點進行文本分析的建議。

      關(guān)鍵詞:陳九敘;王襞;陽明后學;泰州學派;明代

      中圖分類號:K29?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672-0768(2024)02-0013-11

      陳九敘(1530—1611),字爾纘,號文溪,福建漳州府漳平縣人,嘉靖四十年(1561)中舉,萬歷二年(1574)進士,歷任刑部主事、刑部員外郎、處州知府、兩浙運同、桂林府同知。嘉靖四十五年丙寅(1566),只身前往儀真師從王襞,又于隆慶五年辛未(1571)與其漳州同鄉(xiāng)友人蔡國賓遠赴王襞故里泰州追隨其師。著有《途次論學漫記》《覺訂漫記》《心源錄》等,曾為朱文啟、朱文教重刻王守仁《傳習錄》并作序,其門人李之藻將其著作刊行于世,萬歷癸丑《漳州府志》有傳。

      目前,學術(shù)界關(guān)于陳九敘的研究,從以往鮮為人知,到根據(jù)王襞文集記載而得知其曾師從王襞,再到分析陳九敘所作重刻王守仁著作序文,生平事跡漸顯,但仍存在文獻搜集不夠、文本分析不足的問題,以及出現(xiàn)誤讀文獻,誤識陳九敘其名、未考證陳九敘生平與家世及交游,未還原陳九敘應(yīng)有的學術(shù)地位等。黃文樹未認真查閱王襞的著作,不曾提陳九敘是王襞的門人[ 1 ] 375。錢明據(jù)王襞年譜所載而述及王襞門人陳九敘,卻因未仔細查看原文而將陳九敘的“敘”字誤作“叔”字,又誤認為陳九敘于嘉靖四十五年(1566)前往泰州師從王襞[ 2 ]。張樹駿亦將陳九敘誤作“陳九叔”,且未述及陳九敘所作王襞祭文記載的陳九敘于隆慶五年辛未(1571)與其友人前往泰州師從王襞之事,未將陳九敘視為王襞的突出門人[ 3 ];未述及李清馥《閩中理學淵源考》將陳九敘劃入曾汝檀學派,未就此考證其史實[ 4 ];認為泰州學派“消亡于萬歷三十到三十二年間(1602—1604)”[ 5 ],實則有誤,泰州學派消亡時間應(yīng)在陳九敘去世的萬歷三十九年(1611)之際。汪學群未據(jù)陳九敘萬歷二十一年(1593)所撰《重刻傳習錄引》落款“萬歷癸巳陽月既望,漳平后學陳九敘撰”,結(jié)合王襞著作所載陳九敘的王襞門人身份,來揭示陳九敘的王守仁再傳弟子身份[ 6 ]。當前漳州陽明學者張山梁大多重述晚近地方志記載[ 7 ],其與林曉峰[ 8 ]的漳州陽明后學論述,均未將陳九敘視為陽明后學。源于漳平縣自清雍正十二年(1734)由漳州府析出,改隸龍巖直隸州,乾隆《漳州府志》與光緒《漳州府志》由此未為陳九敘立傳。

      基于學術(shù)界對陳九敘的學派歸屬尚無考證,陳九敘在陽明后學的歷史地位未獲學術(shù)界應(yīng)有的關(guān)注。鑒于此,本文圍繞陳九敘的學派歸屬問題,搜集《明實錄》、科舉文獻、地方志、文集、族譜、碑銘等史料,通過再現(xiàn)陳九敘由曾汝檀高足改師王襞的歷史情境,考證陳九敘師承關(guān)系變遷,分析陳九敘改師王襞的原因;還原陳九敘與王襞的交往過程,揭示陳九敘與王襞的師生關(guān)系程度;考察陳九敘與陽明后學的交游情況,分析陳九敘與陽明后學的淵源關(guān)系。以期解決陳九敘學派歸屬問題,還原陳九敘應(yīng)有的歷史地位,為當前陽明后學與地域文化研究提供新的路徑。

      一、陳九敘改師王襞的歷史情境

      地方志明確記載陳九敘師從湛若水的再傳弟子曾汝檀,并聲稱陳九敘得其真?zhèn)?,儼然是曾汝檀的高足。地方志陳九敘傳提及陳九敘曾向王襞請教,似乎王襞僅是陳九敘請教的前輩,二人并無師生關(guān)系。陳九敘的長子陳鐘會所撰《明賜進士中順大夫處州郡守理學陳先生文溪翁壙志》只字不提王襞,僅云陳九敘師從于曾汝檀。尤其是清初理學家李光地之孫李清馥,將陳九敘列為曾汝檀學派傳人,似乎陳九敘歸屬曾汝檀學派之說已成定論。然而,王襞著作中卻述及陳九敘師從王襞的具體時間,重刻的王守仁著作亦收錄陳九敘所作序文,亟需深入考察陳九敘與王襞的關(guān)系??墒牵豸胖鲀H載陳九敘嘉靖四十五年(1566)師從王襞,卻未提陳九敘求學時的身份及其處境。還原陳九敘改師王襞的歷史情境,將有助于了解甘泉學派與陽明學派之間的互動過程,揭示王襞學說產(chǎn)生的歷史影響,分析陳九敘由曾汝檀高足改師王襞的原因以及遇到的困難。下文通過搜集地方志、族譜、碑銘等史料,考察陳九敘生平與家世,考證陳九敘師承關(guān)系的變遷。

      漳平縣及其先后所屬的漳州府、龍巖直隸州所修地方志,記載陳九敘的師承關(guān)系,僅提陳九敘師從曾汝檀。萬歷癸丑《漳州府志》稱陳九敘曾師從曾汝檀,陳九敘“嘗受學于曾廓齋先生”[ 9 ] 1582,“曾廓齋先生”指曾汝檀,號“廓齋”[ 10 ] 923。該志雖載陳九敘深得沈?qū)?、王襞、耿定向的垂青,卻未指出陳九敘師從王襞?!吧蚬帕?、王東厓、耿楚侗諸先輩,咸印可其學,以為正脈”[ 9 ] 1583,“沈古林”指沈?qū)?,號古林,分屬浙中王門、江右王門;“王東厓”指王襞,號東厓,“耿楚侗”指耿定向,號楚侗,二人同屬泰州學派。根據(jù)漳州軍府長泰縣籍進士戴燿為該志所撰《漳州府志序》落款,為萬歷四十一年癸丑(1613)九月,該志刊于此時[ 11 ]??滴酢墩钠娇h志》[ 12 ] 卷七,34b-35b沿此說,康熙《福建通志》僅稱陳九敘師從曾汝檀,而未提陳九敘曾向沈?qū)?、王襞、耿定向請教?13 ]??滴酢墩闹莞尽罚?14 ] 卷二十三,19a-b雖沿此說,卻將王襞別號“東厓”的“厓”字誤作“里”[ 12 ] 卷二十三,19b字。乾隆《龍巖州志》改稱陳九敘師從曾汝檀,使人誤以為陳九敘僅師從于曾汝檀,陳九敘“受學”曾汝檀[ 15 ],亦誤作王襞別號“厓”字為“里”[ 15 ]字。何喬遠、何九云父子述及陳九敘。何喬遠《閩書》稱陳九敘早年師從于曾汝檀,但將王襞別號“厓”字誤作“涯”字,陳九敘“少學曾汝檀之門”“沈古林、王東涯、耿楚侗諸先輩咸推重之”[ 16 ]。何九云于崇禎年間漳平縣儒學教諭任上,所作《平先輩詩》其七《陳太守九敘》稱陳九敘師從曾汝檀,陳九敘“師事曾運使,教人必曰:廓翁、廓翁云。廓堂,運使精舍也”[ 12 ] 卷八,6b,“平”指漳平縣,“曾運使”“廓翁”指曾汝檀,“運使精舍”指曾汝檀創(chuàng)辦的心源精舍。何九云崇禎己卯(1639)為明代理學家陳真晟倡建漳平陳布衣祠,在其所撰《新建陳布衣祠記》又云陳九敘深受陳真晟“過化”漳平的影響,“然平之先輩之用心正學者,若曾公汝檀、陳公九敘、蔣公時馨,豈非聞先生之風而興起者哉”[ 12 ] 卷八,25a。李清馥《閩中理學淵源考》列“運使曾惟馨先生汝檀學派”[ 17 ] 842傳人一人“同知陳先生九敘”[ 17 ] 843,“運使曾惟馨先生汝檀”指“曾汝檀,字惟馨”[ 17 ] 842,“同知陳先生九敘”指陳九敘,亦將王襞別號“厓”字誤作“里”[ 17 ] 783字。陳鐘會陳九敘壙志僅稱其是曾汝檀高足,陳九敘“多解悟師廓齋曾先生學、白沙學,得其傳”,卻未提陳九敘改師王襞及其與陽明后學交游。事實果然如此?答案是否定的。

      陳九敘“字爾纘”[ 9] 1582,“號文溪”[ 18 ] 712,其壙志稱:陳九敘“生于嘉靖己丑年十二月十三日丑時,萬歷辛亥十月十三日巳時終正寢”“嘉靖辛酉以《詩經(jīng)》魁閩省”,即生于嘉靖八年己丑十二月十三日(1530年1月12日),卒于萬歷三十九年辛亥十月十三日(1611年11月17日),中舉于嘉靖“四十年辛酉”[ 19 ] 1079,該壙志作于“明萬歷四十二年十一月初一日”,即1614年12月1日。陳九敘出身軍籍,《明萬歷二年進士題名碑錄(甲戌科)》載:“陳九敘,福建漳州府漳平縣軍籍”[ 20 ] 938,其“初為刑部主事”“歷員外郎中,出守括蒼”“左遷醝司”“起補桂林府同知”[ 9 ] 1582-1583。

      陳九敘早年師從曾汝檀,成為湛若水的再傳弟子。陳九敘在曾汝檀去世后,從故里遠赴儀真師從王襞,又成為王守仁及其高足、泰州學派創(chuàng)始人王艮的再傳弟子。陳九敘師從王襞的時間與地點。陳九敘于嘉靖四十五年丙寅(1566)從漳平縣出發(fā),前往儀真師從王襞。其時,王襞應(yīng)儀真縣主簿林華的邀請,在當?shù)刂v學。王襞年譜載:“(世宗嘉靖)四十五年丙寅”“儀真主政李皋華公聘主講席。是年,閩漳州陳九敘……來學”[ 18 ] 648,“儀真主政李皋華”疑是儀真縣主簿林華,其是“莆田人”“嘉靖任”[ 21 ]。

      陳九敘當時有兩個身份:

      其一,曾汝檀的高足,對曾氏學術(shù)推崇備至,并形成自己的學術(shù)思想。陳九敘“以易簡中正為宗,由人倫日用窮探原本,一切異說、眇論辭而辟之”[ 9 ] 1582。

      其二,舉人。陳九敘于嘉靖四十年(1561)中舉。

      陳九敘中舉后,未在翌年聯(lián)捷進士,亦未在中舉三年后考中進士,促使其反思,決定放棄舉子業(yè),轉(zhuǎn)而潛心鉆研學問。

      陳九敘選擇在嘉靖四十五年(1566)改師王襞的原因有二:

      其一,曾汝檀生前曾述及陽明學說。漳州知府羅青霄在萬歷元年(1573)修成《漳州府志》述及曾汝檀“嘗以《中庸》戒懼謹獨教人,曰: ‘《中庸》揭此獨知,為后學開一個門路,多少緊切。譬如種植,必有真種子落地,然后培植,日加暢茂。陽明先生專以致良知為言,蓋亦有見于此爾?!保?19 ] 1083“陽明先生”即王守仁,號陽明。該志“編纂”“謝彬”[ 19 ] 5稱該志曾汝檀傳采自陳九敘所撰曾汝檀行狀:“先生既歿,復(fù)得與先生之嗣子思魯及門人陳九敘者游。而九敘又能狀先生之行略以告于余,因得敘次之如此云”[ 19 ] 1084,“先生”指曾汝檀,陳九敘于曾汝檀生前對陽明心學有所知。

      其二,曾汝檀于嘉靖四十二年(1563)去世,陳九敘選擇在三年后改投王襞門下,顯然已按子為父守孝三年禮節(jié)處理。

      陳九敘改師王襞所面臨的壓力,主要來自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來自陳九敘的宗族成員壓力。明代中葉,漳平形成宗族社會,陳九敘作為宗族成員而深受其宗族影響。陳九敘的堂叔祖陳輔是曾汝檀的岳父,陳九敘的堂兄陳茂楠曾與曾汝檀同修漳平縣首部縣志——嘉靖《漳平縣志》、陳九敘的堂弟陳茂葵是曾汝檀的妹夫。陳九敘在嘉靖四十年辛酉(1561)參與為其五世祖陳志仁豎立墓碑“敕贈戶部主事志仁陳公墓”,該碑落款“嘉靖四十年辛酉冬,七世孫九敘……立石”,右刻“男陽泰、雍奉祀”,“雍”即陳九敘的高祖陳雍,“陽泰”是陳九敘的高伯祖陳陽泰,其后裔與曾汝檀的淵源深厚,促使陳九敘顧及此層關(guān)系。陳陽泰之孫陳輔“長女適睦里曾元清知縣子汝檀”[ 22 ] 81,“睦里”是漳平縣和睦里的簡稱。陳陽泰的五世孫陳茂楠“常與曾廓齋先生汝檀同修縣志”[ 22 ] 85,此“縣志”指嘉靖《漳平縣志》[ 10 ] 957;陳茂葵“配曾氏,和睦里曾汝檀之妹也”[ 22 ] 114。陳九敘改師王襞,將引發(fā)其宗族成員的反彈,對陳九敘施加壓力。尤其是陳九敘的堂弟陳九仞,曾與之一道師從曾汝檀,又是陳九敘的同科舉人[ 19 ] 1079。陳九敘改師王襞,勢必遭到陳九仞的反對,導致陳九敘只能獨自遠赴儀真改師王襞。

      其二,來自漳平地方社會的輿論壓力。曾汝檀是漳平置縣后首位漳平籍進士[ 10 ] 1115,深得漳平地方社會的推崇。曾汝檀創(chuàng)修嘉靖《漳平縣志》,掌握地方社會的話語權(quán),湛若水為該志作序。陳九敘作為曾汝檀的高足,其動向因此備受漳平地方社會的關(guān)注。

      陳九敘之所以決定改師王襞,原因有二:

      其一,與其時閩籍士子師從王襞,以及王襞入閩講學有關(guān)。王襞的福建活動影響深遠。嘉靖二十九年(1550),福州人朱孔陽前往泰州師從王襞,“(世宗嘉靖)二十九年庚戌”“是年閩朱卦洲……來學”[ 18 ] 647,徐渭《徐文長自著畸譜》所載《紀知》作“朱子,號卦州,孔陽”[ 23 ],“朱卦洲”的“洲”字應(yīng)改作“州”字,即“朱孔陽,號卦州”[ 18 ] 712。王襞自嘉靖三十五年(1556)二月起,入閩講學半年,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王襞應(yīng)其同門師弟、王艮門人、時任建寧府同知董燧的邀請,前往建寧府講學,為期半年。王襞年譜載:王襞于“(世宗嘉靖)三十五年丙辰……春二月,講學于閩建寧府……時樂安蓉山董公,署府事……于是留半年始歸”[ 18 ] 647,“蓉山董公”指董燧,號蓉山。錢明引用鄒守益《武夷第一曲精舍記》所載嘉靖三十七年戊午(1558)“郡丞董子燧”謀劃在建寧府崇安縣武夷山興建王文成祠,認為董燧時任建寧府通判,卻未提及《建寧府志》所載建寧府通判名單并無董燧、建寧府同知名單則載有董燧[ 24 ]。董燧實則擔任建寧府同知,而非建寧府通判。康熙《建寧府志》載:同知“董燧,臨川人,舉人”“嘉靖間任”[ 25 ],董燧實則樂安縣籍,從其祖父董時望的戶籍即可得知,《明成化二十年進士題名碑錄(甲辰科)》載:“董時望,江西撫州府樂安縣民籍”[ 26 ]。

      其二,與王襞、陳九敘對朱子理學的認知有關(guān)。王襞建寧府追尋朱熹足跡,陳九敘于故里探討朱熹學說,促使他關(guān)注王襞。王襞建寧府講學期間,探訪朱熹故居,憑吊朱熹“過化”事功。王襞建寧府講學期間,“謁紫陽公故廬”[ 18 ] 647,“紫陽公”指朱熹,“故廬”指朱熹位于建寧府的故居。朱熹“本貫建州建陽縣群玉鄉(xiāng)三桂里,父為戶”[ 27 ]。朱熹曾“過化”漳州,陳九敘對朱熹“過化”有所知,早年曾在漳平故里與鄉(xiāng)人探討朱熹學說。陳九敘曾在漳平故里與楊豫的門人蔣時馨、葉時新探討朱熹“窮理致知”學說。葉時新“素與陳文溪、蔣蘭居二先生善,益相講明窮理致知之學”[ 12 ] 卷七,38a,楊豫“蔣蘭居、葉泰窩二先生出其門”[ 12 ] 卷七,13b,楊豫與陳九敘的堂弟陳茂葵是兒女親家,陳茂葵“生二女”“次適睦里教諭謝畬豫之子”[ 22 ] 114,楊豫是漳平縣和睦里“盧溪社謝畬”[ 12 ] 卷一,7a人,曾任“遂溪教諭”[ 12 ] 卷七,13b;“蔣蘭居”指蔣時馨,號蘭居;“葉泰窩”指葉時新,學者“稱為泰窩先生”[ 12 ] 卷七,38a。

      陳九敘認識陽明心學的途徑,主要來自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陽明后學在漳州的活動。王守仁漳南平亂,王守仁高足黃直自嘉靖三年到七年(1524—1528)擔任漳州府推官,宦績突出。王守仁高弟鄒守益在嘉靖十九年(1540)應(yīng)其門人侯一元之邀,為漳南道侯庭訓主修《漳南道志》所撰《敘漳南道志》,述及其時漳南道仍沿用王守仁諸令[ 28 ],而漳州時屬漳南道管轄。

      其二,泰州學派成員宦游漳州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王守仁與王艮的門人徐樾于嘉靖十九年庚子(1540)到訪漳州,與漳州軍府龍溪縣籍進士楊表交游、蔡烈論道,參與為漳州望族節(jié)婦曾氏豎立牌坊。王艮與徐樾的門人朱錫自嘉靖三十年到三十一年(1551—1552)任漳州府儒學教授,參與豎立漳州籍進士王昇牌坊,同王慎中交游論道[ 29 ]。

      陳九敘認識陽明后學,從其個人經(jīng)歷來看,主要來自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陳九敘的同五世祖堂兄、曾汝檀的師弟陳茂芝先后師從湛若水與蔣信。陳茂芝(1506—1589),“生于大明正德元年丙寅十二月初二日,卒于大明萬歷十七年己丑七月十三日”[ 22 ] 107,其在嘉靖三十三年(1554)曾請汝檀為其父撰寫行狀,“以曾廓齋之狀”[ 22 ] 97,請陳讓、王慎中分別為之撰寫墓志銘、墓表。蔡清的再傳弟子、陳琛的堂弟陳讓《廣東德慶州學正南川陳府君墓銘》稱陳茂芝“從湛甘泉、蔣道林體認天理內(nèi)外合一之學”[ 22 ] 94,蔡清的再傳弟子王慎中《廣東德慶州學正南川陳公墓表》稱陳茂芝“幼年向道,常學于湛甘泉公之門”[ 22 ] 99,其時為“嘉靖三十三年甲寅孟夏之吉”[ 22 ] 100,“湛甘泉”指湛若水?!笆Y道林”指蔣信。蔣信最初師從王守仁,后改投湛若水門下,蔣信此特殊身份,促使陳九敘對陽明后學有所了解。

      其二,陳九敘早年恩師曾汝檀獲得陽明后學姜寶的推薦,入祀鄉(xiāng)賢祠。曾汝檀去世后,“督學姜公寶訪求八閩人物,獨推重公,祀之鄉(xiāng)賢祠”[ 19 ] 1084,“姜公寶”指姜寶。姜寶在嘉靖四十四年(1565)之前擔任福建按察司副使。嘉靖四十四年九月“癸丑,升福建按察司副使姜寶為南京太常寺少卿”[ 30 ]。姜寶師從唐順之,唐順之師從王畿,王畿師從王守仁,姜寶是王守仁的三傳弟子,屬于浙中王門。姜寶不因曾汝檀為湛若水的高足,而區(qū)別對待曾汝檀,促使陳九敘改變對陽明后學與陽明心學的印象。

      再現(xiàn)陳九敘由曾汝檀高足改師王襞的歷史情境,有助于了解陳九敘的思想演變過程,是陳九敘劃歸陽明后學立論的基礎(chǔ)。陳九敘改師王襞之前,即從曾汝檀的言傳身教中,對陽明心學有所認識。曾汝檀去世后,陳九敘失去精神支柱,加之身為其宗族較早考取舉人卻苦于久困場屋,促使陳九敘決定改師王襞。陳九敘并非僅讀王襞著作而遙尊之,亦非只與王襞詩文往來而結(jié)成文字交,卻選擇背井離鄉(xiāng)遠赴陌生的江南他鄉(xiāng)改師王襞。陳九敘深知改師王襞,勢必引起甘泉學派的攻訐,將其視為辜負師恩的離經(jīng)叛道之徒;亦必將遭到與曾汝檀數(shù)代聯(lián)姻的宗族成員的發(fā)難,認為其薄情寡義。然而,陳九敘出于對學術(shù)孜孜不倦的追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體現(xiàn)了其大無畏的精神。不能停留在重述文獻記載的層面,而是要揭示文獻記載背后的歷史情境。應(yīng)回到當事者所處的歷史現(xiàn)場,對當事者抱之以同情與理解,探索其思路演變歷程。如此方能更好地認識陳九敘,深入了解王襞學說及其產(chǎn)生的影響,管窺明代學人的思想變遷。

      二、陳九敘與王襞的交往過程

      還原陳九敘與王襞的交往過程,是再現(xiàn)陳九敘改師王襞的歷史情境之后的必然,對考察陳九敘的學派歸屬將起到關(guān)鍵的作用。王襞年譜僅載陳九敘于嘉靖四十五年庚寅(1566)師從王襞,陳九敘所作王襞祭文卻云陳九敘于隆慶五年辛未年(1571)與其友人遠赴千里之外師從王襞,此二說孰是孰非?此陳九敘學友又是何人?陳九敘與之同往何地師從王襞?陳九敘兩次師從王襞的身份有無變化?陳九敘緣何兩次師從王襞?為何是陳九敘友人與之同往,而非陳九敘同科舉人的堂弟陳九仞?陳九敘緣何多次離開王襞?陳九敘如此“反復(fù)無常”是否遭到王襞的冷遇?從而影響陳九敘與王襞的師生關(guān)系,以至于地方志僅載陳九敘師從曾汝檀,而未提陳九敘改師王襞?陳九敘改師王襞是否有詩文為證?由于陳九敘著作已佚,陳九敘與王襞的詩文為孤證,所載是否可信?陳九敘與王襞是否曾探討泰州學派思想以及陽明心學?對此,下文梳理王襞著作與地方志記載,考證陳九敘師從王襞的起止時間,揭示陳九敘與王襞的關(guān)系程度。

      還原陳九敘與王襞之間的師生交往過程,這就要對陳九敘所作王襞祭文詳加考證。王襞于萬歷十五年丁亥十月十一日(1587年11月10日)去世,陳九敘寫下祭文,因故無法前往祭奠,只能安排專人于萬歷十八年庚寅四月二十六日丁酉(1590年5月29日)代為祭奠。其祭文云:

      萬歷庚寅四月壬申朔越二十六日丁酉,門生陳九敘自□□遣人齋香帛眾羞,告奠于東厓老師王先生之靈,曰:嗚呼!圣賢既歿,道術(shù)湮淪。不有先覺,孰起而振翳。我心齋先生,天挺獨復(fù),拔萃離倫。演會稽之學,而自得其真。其要歸于格物,其道極于尊身。樂學一歌,濂洛遺緒。大成有作,出處一致。凡厥同門,儋荷其最。乃生厓師,道遵庭趨,克承先志,四方求友,訂其所至。凡東郭、龍溪、緒山諸先生,莫不折簡,爰詢摳趨。其□□是,深造渾成,倡道海瀕,而響動金陵。凡我同方,莫不愿見其顏色,而側(cè)聽其指陳。粵自辛未,乃□吾友,千里問學,廁跡師門,諄諄汲引,春風座生?;蛑笇渌?,或聯(lián)群而浩吟。感教益之良多,忻色笑之可親。獨惜夫為日之淺,乃靳止于再旬,言別參辰,已一官之系縛,欲侍側(cè)而莫能。歲惟辛巳,奉命江而,始獲一通刺于司閽。誦師翰誨,德音猶存。惟是致良知于日用,以求自慊。信中渡之一瓠,而剖眼之金銀也。又孰意夫曾閱歲之幾何,奄忽逝此哲人,恨云山之阻深。乃寥廓夫訃聞,嗟余生之寡昧,將卒業(yè)而奚從。哀鐸響之既湮,誰與振后學之沉淪?豈大運之弗辰,抑彼蒼之無意于斯文。嗟賢嗣之我顧兮,欷歔相與概述夫生平。幸遺言之未泯兮,猶可以想像其儀刑。儻神靈之可通兮,將陰佑不敏小子于冥冥。[ 18 ] 711

      “東厓老師王先生”“厓師”指王襞,號東厓。“心齋先生”指王艮,號心齋?!皶畬W”指陽明心學,源于王守仁是浙江紹興府余姚縣人,紹興府古為會稽郡?!皷|郭”的“郭”字應(yīng)改作“廓”字,即“東廓”,指鄒守益,號東廓?!褒埾敝竿蹒埽桚埾??!熬w山”指錢德洪,號緒山。鄒守益、王畿、錢德洪三人均是王守仁的高足,鄒守益屬于江右王門,王畿與錢德洪屬于浙中王門。“辛未”指隆慶五年辛未,“辛巳”指萬歷九年辛巳。王襞年譜所載王襞“(穆宗隆慶)五年辛未”[ 18 ] 648記事,未提其外出講學,王襞其時在泰州故里。陳九敘于隆慶五年辛未(1571)與其友人從漳平出發(fā)前往泰州,向王襞學習,此為陳九敘再次接受王襞的耳提面命。而后,由于陳九敘在外為官,無法繼續(xù)接受王襞的耳提在命,但仍在萬歷九年辛巳(1581)與之書信往來。

      陳九敘以王襞“門生”的身份,回顧泰州學派的學術(shù)淵源,追溯王守仁、王艮、王襞在學術(shù)上一脈相承,認為王艮得到王守仁的真?zhèn)鳎豸庞直樵L王守仁高足,采眾家之所長,將泰州學派學說與陽明心學發(fā)揚光大。陳九敘雖在王襞身邊的時間較短,卻與王襞的師生情誼深厚。陳九敘對王襞當年的言傳身教記憶猶新,對王襞的和藹可親形象歷歷在目。陳九敘接受王襞耳提面授時間的僅一年。陳九敘的堂弟陳九仞于隆慶二年(1568)考中進士,陳九敘卻僅是“貢士”[ 31 ]。陳九敘此前已返回故里,重操舉子業(yè)。但不久,陳九敘于隆慶五年辛未(1571)與友人遠赴王襞故里泰州師從王襞。直至萬歷二年(1574),陳九敘因參加殿試,而再度離開王襞身邊。

      王襞未提與之同往泰州師從王襞的友人名諱,考證陳九敘此友人,這就要從王襞的閩籍門人說起。該書僅載王襞的四位閩籍門人,卻漏載泉州李贄,實則選擇性失憶處理李贄。究其原因,與李贄和耿定向之間的關(guān)系變化有關(guān)。該書述及“(萬歷)二年甲戌”“耿公定向”“聘先生主會金陵”[ 18 ] 648,王襞在萬歷二年(1574)應(yīng)耿定向的邀請,前往南京講學,李贄于此師從王襞。陳九敘在王襞的五位閩籍門人中,并非最早師從王襞。王襞閩籍門人的求學時間有明確記載僅四人,依次是嘉靖二十九年(1540)的福州人朱孔陽、嘉靖四十五年(1566)的陳九敘、隆慶六年(1572)的莆田人林訥、萬歷二年(1574)的泉州人李贄;該書未載“福建漳州人”[ 18 ] 712蔡國賓的求學時間,根據(jù)蔡國賓與陳九敘同為漳州人,應(yīng)是與陳九敘于隆慶五年辛未(1571)一同師從王襞的友人。王襞年譜未提蔡國賓師從王襞的經(jīng)過,實則漏載所致,源于未考證陳九敘所作王襞祭文。

      陳九敘兩次離開王襞,返鄉(xiāng)重操舉子業(yè)、參加科舉考試,究其原因有三:

      其一,與陳九敘是其宗族較早考中的舉人有關(guān)。與陳九敘一同考中舉人的堂弟陳九仞先于隆慶二年(1568)考中進士,且陳九仞固守白沙學說,對身為堂兄、改投王襞門下的陳九敘產(chǎn)生了較大的壓力。

      其二,與陳九敘的戶籍出身有關(guān)。陳九敘出身軍籍,明代衛(wèi)所軍戶社會地位較低,軍戶子弟選擇通過參加科舉考試來提高社會地位、避免服兵役。

      其三,與陳九敘故里的社會風氣有關(guān)。陳九敘故里漳平是小農(nóng)社會,耕讀傳家盛行,崇尚“學而優(yōu)則仕”之風,迫使來自名門望族、軍籍出身的陳九敘暫時放棄學術(shù)研究。

      陳九敘所作王襞祭文述及其與王襞書信往來,回首當年王襞與陳九敘師生二人探討王守仁“致良知”學說、王艮“百姓日用即道”學說的情形,王襞此回信即《答秋曹漳州陳文溪書》,其時為萬歷九年辛巳(1581)。王襞《答秋曹陳文溪書》述及其時任職刑部的陳九敘與之書信往來,“秋曹”指刑部,王襞于此自謙:“不肖早服先訓,雖竊有所聞,實反身而未誠也。往年謬辱伯裳諸君,推信大過,以致受知于左右,而僭妄之罪不可追也”[ 18 ] 661,源于陳九敘對王襞的推崇備至。王襞長期關(guān)注陳九敘,追憶其“時別往宣城,猶冀歸棹,借一程之送,書所請教而莫之遂,歉甚歉甚。繼聞受職京師,書惠遠及,注念山林,足征大雅”[ 18 ] 661,陳九敘考中進士后,擔任京官,王襞為此欣慰不已。陳九敘不忘其恩師王襞,虛心向其請教。礙于王襞四處講學,而未能收到陳九敘的來信。直至“前歲冬,始獲具小啟,讬敝鄉(xiāng)袁春元少致謝意”[ 18 ] 661,卻因“兼候臺祉,又未獲達上,而返其所寄。懸仰之情,與日俱積”[ 18 ] 661。王襞收到陳九敘的來信,喜不自禁:“邇時坐老窮廬,忽尊差賚到書翰,并厚儀見惠。故人之愛如奉顏面,曷勝為喜”[ 18 ] 661。

      王襞與陳九敘探討王守仁與王艮學說,王襞追溯泰州學派的學術(shù)淵源,對陳九敘寄予厚望。王襞憶及王守仁的教誨,闡發(fā)王守仁“致良知”、王艮“百姓日用之道”。王襞云:

      昔見陽明師翁與學者書曰:講學一事,雖犯時諱,老婆心切,遂能緘口結(jié)舌乎?仁者愛物之誠,又自有不容己者,要在默而識之,不言而信耳。非今日之謂歟。教言所謂靈明一點,正指良知一脈之傳也。實致其良知于日用間,以求自慊,何樂如之。此左右極切語,更何言哉。第此旨時時向人提掇,最易令人醒悟,特欠與人痛加發(fā)揮,終至淹晦。使天下有志之士,切希圣之懷而無其徑,遂網(wǎng)迷途莫知所適。左右交袂海內(nèi)豪賢,得無與之一披徹而究竟之耶?鄙人老于丘壑,拭目以觀天下,不大賴于左右懇切之力耶。如何如何?[ 18 ] 661

      “陽明師翁”指王守仁,王守仁是王襞及其父王艮的恩師。

      王襞至少兩次到訪陳九敘家中,在王襞的閩籍門人中較為罕見,反映了王襞與陳九敘關(guān)系極其密切。王襞《再集陳文溪宅》云:

      綠楊風煖共登樓,樓上高歌興更優(yōu)。

      適意不須投足遠,合情應(yīng)自結(jié)緣留。

      滿林鶯訴花無筭,小圃疄排蔬正柔。

      為語尊前諸侶道,莫教虛負此交游。[ 18 ] 693

      “陳文溪”指陳九敘?!霸偌敝竿豸旁俅斡陉惥艛⒓抑袣g聚一堂。陳九敘以《詩經(jīng)》考中會試貢士,對《詩經(jīng)》有深入研究,陳九敘壙志載其“有詩集《覺訂漫記》傳于世”,陳九敘于此應(yīng)賦詩與之唱和。

      陳九敘出仕后,仍鉆研陽明心學,最終成為王襞門人中的翹楚?!缎络潠|厓王先生遺集》將陳九敘列為王襞“各省直”[ 18 ] 712門人之首,既與陳九敘在王襞門人中官階較高有關(guān),又同陳九敘較深的學術(shù)造詣有一定關(guān)聯(lián)?!缎络潠|厓王先生遺集》所載《凡例》落款“萬歷辛亥春上丁日”[ 18 ] 643,該書刊于萬歷三十九年辛亥(1611)春,其時陳九敘健在,但已年邁,不便參加編纂其恩師王襞遺稿。參與王襞遺稿校對的王襞閩籍門人林訥與陳九敘是福建同鄉(xiāng),林訥認同陳九敘名列王襞南直隸故里以外的門人之首,陳九敘于王襞門人確具較高的地位。但該書亦有紕漏,如將陳九敘官職誤作“杭州知府”[ 18 ] 712,陳九敘生平所任知府實則僅“處州”,應(yīng)改作“處州知府”。

      王襞的佛教情結(jié)[ 32 ],對陳九敘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陳九敘曾為其故里漳平縣居仁里華寮社小都鄉(xiāng)西湖巖賦詩二首。陳九敘《游小都鳳巖》(在城南二十里,即西湖巖),“鳳巖”即“西湖巖”。陳九敘于此感觸良深,有“偶來巖壑稱予心”[ 33 ] 47b之感,稱西湖巖為“天開勝地”[ 33 ] 47b,西湖巖地處“名山”[ 33 ] 47b。陳九敘云及“此生到處須尋樂,莫問祇園與竹林”[ 33 ] 47b,表面上看是陳九敘提倡及時行樂,實則不然。陳九敘又云:“吾儕自有華胥樂,天下豈無堯舜心”[ 33 ] 47b-48a,其“欲說說來誰信得”[ 33 ] 48a的詩句實則反映了陳九敘的真實心境,是陳九敘有感于“只為世情橫紲縛”[ 33 ] 47b的體現(xiàn)。

      還原陳九敘與王襞的交往過程,有助于揭示陳九敘與王襞的關(guān)系程度,是陳九敘劃歸陽明后學立論的重要依據(jù)。陳九敘自嘉靖四十五年丙寅(1566)改師王襞,到萬歷十五年丁亥(1587)王襞去世,交往二十二載。陳九敘兩次遠赴千里之外師從王襞,源于陳九敘深思熟慮,反映了陳九敘刻苦好學、敢為人先、勇于抗爭。陳九敘改師王襞,在其故里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促使其漳州同鄉(xiāng)蔡國賓隨之師從王襞。陳九敘兩次接受王襞的耳提面命,對陳九敘而言可謂刻骨銘心。陳九敘兩次接受王襞的耳提面命,更加堅定了其堅守泰州學派陣營,堅持研究泰州學派思想與陽明心學。陳九敘早年師從曾汝檀是陳九敘學術(shù)生涯的早期階段,陳九敘兩次師從王襞實則陳九敘學術(shù)生涯的中期階段,陳九敘出仕后著書立說則是陳九敘學術(shù)生涯的后期階段。陳九敘先后為其恩師曾汝檀、王襞撰寫行狀、祭文,有助于陳九敘加深甘泉學說與陽明學說的認知,有利于陳九敘成為王襞的高足。所謂陳九敘是曾汝檀學派傳人之說,實則有失偏頗,未能全面反映陳九敘的學術(shù)生涯。陳九敘應(yīng)劃歸泰州學派,此劃分既是從陳九敘的學術(shù)生涯而論,又是尊重歷史事實的客觀體現(xiàn)。

      三、陳九敘與陽明后學交游

      地方志述及陳九敘師從曾汝檀后,提及陳九敘先后獲得沈?qū)?、王襞、耿定向等前輩的認可,似乎陳九敘研究湛若水學說心得,竟獲陽明后學沈?qū)?、王襞、耿定向的賞識?陳九敘儼然成為溝通曾汝檀學派與陽明學派之間的重要橋梁,陳九敘與沈?qū)?、王襞、耿定向之交仿佛是曾汝檀門人與陽明后學之間的學術(shù)交流,陳九敘似乎始終是曾汝檀高足?然而,通過深入考察陳九敘相關(guān)詩文,從中發(fā)現(xiàn)陳九敘于陽明后學譜系中,除師從王襞外,又獲得沈?qū)櫯c耿定向的認可,又與陽明后學楊起元探討泰州學派著作,還與曾經(jīng)同為甘泉學派門人、后與陽明后學淵源深厚的許孚遠有交,陳九敘于許孚遠贈詩中述及許孚遠禮遇的止修王門創(chuàng)始人李材講學福建鎮(zhèn)海衛(wèi),促使早年崇尚白沙學說的漳平同鄉(xiāng)蔣時馨最終改旗易幟而師從李材。為此,有必要深入考察陳九敘的交游情況,為陳九敘學派歸屬問題提供依據(jù)。下文通過搜集地方志、科舉文獻、文集、壙志等史料,深入考察陳九敘與陽明后學之間的交往。

      陳九敘備受陽明后學沈?qū)?、王襞、耿定向稱道,實則獲得浙中王門、江右王門、泰州學派代表人物的認可。陳九敘所“學”,于此并非指湛若水的甘泉學說,而是指陽明心學。沈?qū)櫟膸煶嘘P(guān)系,應(yīng)以萬士和《廣西布政司左參議沈君寵墓表》所載“君師受軒,因同至南都參南野……已而得見王龍溪、錢緒山二公”[ 34 ]為是,“受軒”指貢安國,號受軒,“南野”指歐陽德,號南野,即沈?qū)檶崉t師從貢安國、歐陽德、王畿、錢德洪,并非黃文樹所云僅師從于王畿、歐陽德[ 1 ],貢安國又師從于王畿、歐陽德[ 1 ]。陳九敘與沈?qū)櫧煌I驅(qū)櫥掠胃=〞r,曾取王守仁《傳習錄》手訂付梓[ 6 ],促使陳九敘關(guān)注王守仁《傳習錄》,陳九敘由此撰有《重刻傳習錄引》。

      陳九敘與耿定向交往。耿定向于萬歷六年戊寅(1578)出任福建巡撫,陳九敘率先為其出謀劃策,解決其治理難題。萬歷六年七月甲寅,“以原任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耿定向,以原職巡撫福建地方”[ 35 ]。耿定向自述其初到福建,“閩在遠徼,朝廷詔令難暨”[ 36 ] 812,“賴漳州陳文溪九敘者,同志友也,先是為我條畫頗悉”[ 36 ] 813,漳平縣時屬漳州府,“陳文溪九敘”指陳九敘,號文溪。耿定向稱陳九敘為“同志友”,源于耿定向與陳九敘為志同道合的陽明后學。實則陳九敘于陽明后學譜系中,輩分比耿定向高。耿定向師從何心隱,何心隱師從顏鈞,顏鈞師從王艮[ 1 ],耿定向為王艮的三傳弟子、王守仁的四傳弟子。而陳九敘師從王襞,王襞師從其父王艮以及王艮的恩師王守仁,為王艮及其恩師王守仁的再傳弟子。地方志所謂耿定向為陳九敘的“先輩”,實則與耿定向時任福建巡撫有關(guān)。耿定向其時是陳九敘故里的父母官,福建地方志自然將耿定向視為陳九敘的前輩。然而,陳九敘與耿定向以友人相稱,并未以學派譜系而論。陳九敘其時已師從王襞十余載,王襞與耿定向交往密切。由于王襞的緣故,加深了陳九敘與耿定向之間的情誼。促使陳九敘不顧其時在外為官,于此緊要關(guān)頭,能夠挺身而出悉心協(xié)助。陳九敘當仁不讓率先向宦游其故里的耿定向獻計獻策,從而獲得耿定向的交口稱贊,還與陳九敘和耿定向同為軍籍進士有關(guān)?!睹骷尉溉迥觐}名碑錄(丙辰科)》載:“耿定向,湖廣黃州府麻城縣軍籍”[ 20 ] 833。陳九敘與耿定向同為衛(wèi)所軍戶,均具家國情懷,促使二人相互砥礪。

      陳九敘與許孚遠交往。陳九敘有詩《上許敬庵開府》,“許敬庵”指許孚遠,號敬庵,“開府”指許孚遠出任福建巡撫。陳九敘與許孚遠原本皆服膺湛若水學說,陳九敘此前恩師曾汝檀與許孚遠的恩師唐樞同為湛若水的門人,陳九敘與許孚遠同是湛若水的再傳弟子,只是后來陳九敘直接改師王襞,許孚遠則與陽明后學關(guān)系密切。陳九敘與許孚遠是故交,由于王襞的緣故,加深了陳九敘與許孚遠之間的情誼。王襞《上敬庵許司馬書》述及思念之情,“別后仰念我公”[ 18 ] 654。陳九敘此詩述及孔子儒學、濂洛之學、道南學派,反映了陳九敘對閩學脈絡(luò)的深刻認識。首先,陳九敘于此遠溯孔子開創(chuàng)儒家學說,北宋濂洛之學一脈相承,“衰周一堙塞,孔氏辟其蕪。日月揭重光,乃還天地初。源源一脈線,濂洛奕來茲”[ 33 ] 47a。繼而,陳九敘提及楊時開創(chuàng)的閩學,“七閩道南鄉(xiāng),倡率響來稀”[ 33 ] 47a。陳九敘此詩述及陽明后學李材。許孚遠于萬歷二十年(1592)出任福建巡撫,李材在萬歷二十一年(1593)被謫戍福建鎮(zhèn)海衛(wèi),許孚遠此間延請李材在當?shù)刂v學。陳九敘詩云“師表李羅翁,偶來共絳帷”[ 33 ] 47a,“李羅翁”指李材,號見羅,師從鄒守益,鄒守益師從王守仁,李材為王守仁的三傳弟子,屬于江右王門,開創(chuàng)止修王門。陳九敘對李材謫戍福建鎮(zhèn)海衛(wèi)的遭遇、與許孚遠的關(guān)系程度、在福建鎮(zhèn)海衛(wèi)講學的情況均有關(guān)注。陳九敘關(guān)注福建鎮(zhèn)海衛(wèi),源于陳九敘是軍籍進士,為漳州衛(wèi)所軍戶出身。福建鎮(zhèn)海衛(wèi)部分軍隊曾與漳州衛(wèi)換防,理學家陳真晟因此隨福建鎮(zhèn)海衛(wèi)后所軍隊遷往漳平,署任漳平縣儒學教諭而“過化”漳平[ 37 ]。

      陳九敘與楊起元交往。楊起元與陳九敘有書信往來。楊起元“《與陳文溪(二首)》”[ 38 ] 182一作“《陳文溪》”[ 38 ] 320,最初應(yīng)作《陳文溪》?!蛾愇南菲湟皇黾皸钇鹪c陳九敘交游十載:“同志之友十載,一晤又別經(jīng)年”[ 38 ] 320。楊起元稱陳九敘為“同志之友”,既與楊起元、陳九敘是志同道合的陽明后學有關(guān),又是楊起元與陳九敘同為泰州學派傳人的反映。楊起元師從羅汝芳,羅汝芳師從顏鈞,顏鈞師從徐樾,徐樾師從王艮;羅汝芳又師從李贄,李贄師從王襞[ 1 ] 。楊起元是王襞的三傳弟子,陳九敘早于李贄師從王襞,楊起元應(yīng)稱陳九敘為師伯,楊起元因此尊稱陳九敘為“丈”[ 38 ] 320。陳九敘與楊起元最初皆仰慕白沙學說,而后改習陽明心學,加深了二人認識。陳九敘與楊起元久未聯(lián)系,很大程度與李贄和耿定向的關(guān)系變遷有關(guān)。雖然,楊起元為李贄的再傳弟子,陳九敘卻備受耿定向的稱道;但是,與陳九敘久未聯(lián)系的楊起元,收到陳九敘來信,仍欣喜不已。楊起元與陳九敘之間的交往推心置腹,陳九敘曾將其著作寄呈楊起元請其批評指正,楊起元對此提出中肯的評價。

      《途次漫記》再三捧誦,知此事已被丈覷破。格物致知,大學第一。重錢關(guān)也,古今多少英杰,攻之不過。其說道理者,皆邪說;其做工夫者,皆亂做耳。丈今幸過此關(guān),當直抵黃龍府,與諸君痛飲矣。[ 38 ] 320

      楊起元所云陳九敘著作“《途次漫記》”,《新鐫東厓王先生遺集》稱陳九敘“著《途次論學漫記》行于世”[ 18 ] 712,相差“論學”二字,應(yīng)以《新鐫東厓王先生遺集》所載為是,即陳九敘所著實名《途次論學漫記》,楊起元所云“《途次漫記》”為該書簡稱。陳九敘此著作未見地方志記載,根據(jù)該書見載于《新鐫東厓王先生遺集》,述及王守仁“致良知”、王艮“百姓日用即道”,實則泰州學派著作。楊起元對該書稱道不已,認為是解決其時社會問題的良方,具有較高的價值。

      陳九敘所著《途次論學漫記》在其生前未刊行于世。萬歷癸丑《漳州府志》稱陳九敘“卒于家”[ 9 ] 1583。后,所著“《心源錄》及詩文數(shù)卷,門人李之藻為之梓行”[ 9 ] 1583,陳九敘門人李之藻刊行的陳九敘著作不僅包括《心源錄》,還包括《途次論學漫記》。李之藻既在陳九敘去世后,為之刊行遺稿,其時陳九敘為陽明后學,李之藻自然亦是陽明后學?!缎络潠|厓王先生遺集》稱陳九敘所著《途次論學漫記》刊行于世,應(yīng)關(guān)注李之藻之舉,李之藻實則泰州學派傳人。陳鐘會于陳九敘壙志所云陳九敘有詩集《覺訂漫記》行于世,亦得益于李之藻為之刊行,萬歷癸丑《漳州府志》與陳鐘會均選擇性失憶處理陳九敘陽明學著作《途次論學漫記》。

      陳九敘與蔣時馨交往。蔣時馨其人,黃文樹未查閱蔣時馨故里漳州與漳平地方志記載,未發(fā)現(xiàn)蔣時馨是李材的門人,未將蔣時馨視為陽明后學[ 1 ] 376。鄭晨寅根據(jù)晚近的光緒《漳州府志》記載,述及李材的漳州籍門人,雖引用道光《漳平縣志》所載,卻未提蔣時馨曾師從于李材[ 39 ]。張山梁根據(jù)光緒《漳州府志》及《鎮(zhèn)海衛(wèi)志》等晚近地方志史料,述及李材的漳州籍門人,卻未查閱萬歷癸丑《漳州府志》蔣時馨傳,未能揭示蔣時馨曾師從于李材[ 7 ]。蔣時馨實則陳九敘的漳平同鄉(xiāng)、又同為衛(wèi)所軍戶出身,均是軍籍進士。《明萬歷五年進士題名碑錄(丁丑科)》載:“蔣時馨,福建漳州府漳平縣軍籍”[ 20 ] 957,是科狀元沈懋學是曾經(jīng)賞識陳九敘的沈?qū)欀?,亦是陽明后學,陳九敘應(yīng)向蔣時馨提及此淵源。蔣時馨在萬歷乙未(1595)師從李材,其時已過中年,屬江右王門,為止修學派門人,王守仁的三傳弟子。蔣時馨于“乙未”之后,“以選郎謝病行矣”[ 9 ] 1585,其時“豫章李公材寓漳唱道海濱,時馨師事之,講修身為本,終日不倦”[ 9 ] 1585,“寓漳”指李材謫戍福建鎮(zhèn)海衛(wèi)。李材于福建鎮(zhèn)海衛(wèi)講學,蔣時馨師從李材,究其原因與陳九敘關(guān)系密切。蔣時馨之弟蔣時芬與陳九敘有交,蔣時芬在蔣時馨萬歷丁丑(1577)中進士后隱居講學,仍奉白沙學說為圭臬。蔣時芬“兄貴,遂隱居講學”“構(gòu)伭石洞于里之長潭上,其石壁鐫‘江門倒影四字。蓋慕陳江門(白沙故里)之風而私淑云。嘗偕陳文溪、石洲二先生談學于此”[ 12 ] 卷七,41a-b,“陳江門”“白沙”指陳獻章,學者稱白沙先生;“陳文溪”指陳九敘,號文溪,曾師從曾汝檀,曾汝檀師從湛若水,湛若水師從陳獻章,陳九敘是陳獻章的三傳弟子。萬歷五年(1577),陳九敘已是王襞的弟子。陳九敘與蔣時芬的交游,實則泰州學派與白沙學派之間的學術(shù)交流。蔣時馨出仕后,傾向陽明學說,與陳九敘密不可分。蔣時馨歷任新喻知縣與嘉魚知縣后,“稍遷南廷評。江右鄒元標、新安潘士藻同宦留都,相與講解磨勘,有《體仁篇》傳于同志,道望日起”[ 9 ] 1584,鄒元標師從胡直,胡直師從歐陽德,屬于江右王門[ 1 ] 376,垂青陳九敘的沈?qū)櫼嘣鴰煆臍W陽德,鄒元標曾自稱是“王心齋先生”及其子東厓先生”[ 18 ] 644的“后學”[ 18 ] 645,即王襞的“后學”,蔣時馨與鄒元標交往勢必提及陳九敘;潘士藻是李贄與耿定向的門人[ 1 ] 375,與陳九敘同屬泰州學派,蔣時馨與潘士藻交往勢必提及陳九敘。蔣時馨與陽明后學鄒元標、潘士藻深交,促使其加深對陽明心學的理解,最終寫就陽明學心得《體仁篇》,并在與之志同道合的陽明后學中流傳。楊起元曾與蔣時馨相互砥礪。楊起元有詩《贈蔣蘭居年兄之留都》[ 38 ] 370,楊起元稱其同科進士蔣時馨為“年兄”,其時陳九敘與楊起元同為陽明后學,蔣時馨與楊起元交往亦提陳九敘。陳九敘與歸休漳平故里的蔣時馨詩文唱和。蔣時馨《陳石洲陳文溪同登尊生樓玩月即事》(尊生樓在桂林壩尾,為蔣銓郎所筑歸休之地)[ 12 ] 卷八,1b-2a,“蔣銓郎”指蔣時馨,“桂林壩尾”指漳平縣居仁里桂林社坂尾鄉(xiāng)。陳九敘《登蔣蘭居尊生樓玩月賦謝》[ 12 ] 卷八,2a-b,做客蔣時馨家中,與之詩文唱和。蔣時馨的恩師李材因受知于許孚遠得以在福建鎮(zhèn)海衛(wèi)講學,李材“于巡撫敬庵許公……稱師友”[ 9 ] 1699,陳九敘又與許孚遠有交。陳九敘與蔣時馨晚年交往實則泰州學派與止修王門之間的交流,促使二人結(jié)成兒女親家,陳九敘長子陳鐘會成為蔣時馨的長女婿。陳鐘會于陳九敘壙志自述“娶邑吏部銓郎蔣時馨翁長女”,“邑”指漳平縣,“蔣時馨翁”指蔣時馨。

      考證陳九敘與陽明后學之間的交往,有助于管窺陳九敘與陽明后學的關(guān)系程度,是陳九敘劃歸陽明后學的補充證據(jù)。陳九敘早年雖是曾汝檀高足,其后半生應(yīng)劃歸陽明后學,否則陳九敘如何長期與陽明后學密切交往?陳九敘獲得沈?qū)櫋⒐⒍ㄏ蛘J可,實因三人同屬陽明后學。陳九敘雖是王襞的高足,屬于泰州學派,卻與浙中王門、江右王門的止修王門成員密切交往。由于陳九敘虛懷若谷,導致其與耿定向不論所處陽明后學譜系的輩分,而敬奉耿定向為地方父母官。陳九敘與許孚遠、楊起元早年均慕白沙學說,而后又與陽明心學結(jié)緣,加深了彼此之間的了解。蔣時馨、蔣時芬兄弟與陳九敘交往,既因陳九敘是其信奉的白沙學說的傳人,又因陳九敘改師王襞。陳九敘早在隆慶末年即已影響其漳州同鄉(xiāng)蔡國賓,成為蔡國賓師從王襞的領(lǐng)路人,對蔣時馨亦可產(chǎn)生積極的影響。陳九敘由曾汝檀門人改投王襞門下,導致其無門第觀念,而以豁達的胸襟廣交名賢。亦因陳九敘遍交名賢,對其學術(shù)研究大有裨益,最終取得令人矚目的學術(shù)成就。不能因為陳九敘曾是曾汝檀的高足,而忽視陳九敘在陽明后學的重要地位。正因為陳九敘曾是曾汝檀的高足,促使陳九敘改投王襞門下后,加倍努力,學有所成。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可得出以下四點結(jié)論:

      第一,地方志存在選擇性失憶處理陳九敘師從王襞問題,源于萬歷癸丑《漳州府志》。萬歷癸丑《漳州府志》對后世地方志、理學著作、陳九敘故里地方官的認識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陳鐘會為其父陳九敘所撰墓志銘,因萬歷癸丑《漳州府志》為官修地方志,而不便與之記載相左。何喬遠《閩書》因其漳州籍摯友戴燝、張燮參與修纂萬歷癸丑《漳州府志》[ 40 ],而沿用萬歷癸丑《漳州府志》所載。何九云受其父何喬遠的影響,礙于萬歷癸丑《漳州府志》對陳九敘蓋棺論定,沿用該志記載??滴酢陡=ㄍㄖ尽芬蛉f歷癸丑《漳州府志》未載陳九敘改師王襞,認為沈?qū)櫋⑼豸?、耿定向僅是歷史名人,從而省略陳九敘請教陽明后學史事??滴酢墩钠娇h志》因漳平縣晚明未修志,而采用萬歷癸丑《漳州府志》所載??滴酢墩闹莞尽芬蜓拮敫倔w例,而采用此前所修府志萬歷癸丑《漳州府志》記載,卻誤作王襞別號。乾隆《龍巖州志》因龍巖直隸州前身龍巖縣與漳平縣同屬漳州府,而采用康熙《漳州府志》所載,導致以訛傳訛王襞別號。李清馥《閩中理學淵源考》參考康熙《漳州府志》所載,以訛傳訛王襞別號,未揭示沈?qū)?、王襞、耿定向的學派歸屬。

      第二,地方志采取選擇性失憶處理陳九敘師從王襞問題,與萬歷癸丑《漳州府志》所處的歷史情境有關(guān)。萬歷癸丑《漳州府志》為李材立傳,對陽明后學有所了解,不可能不知沈?qū)?、王襞、耿定向、鄒元標、潘士藻的陽明后學身份。萬歷癸丑《漳州府志》之所以未指出陳九敘師從王襞,源于陳九敘的早年恩師曾汝檀在漳平地方社會長期備受尊崇,由于甘泉學說與陽明學說相左,導致該志不便提及陳九敘改師王襞。萬歷癸丑《漳州府志》由“漳平知縣傅文勛”“仝修”[ 9 ] 72,顧及漳平地情,導致該志僅載陳九敘是曾汝檀的高足,而未提陳九敘改師王襞。萬歷癸丑《漳州府志》同情陽明后學李材遭遇,而將王襞置身于陳九敘請教的前輩當中,欲為后來考證陳九敘學術(shù)淵源埋下伏筆??滴酢墩钠娇h志》采用萬歷癸丑《漳州府志》記載,源于萬歷癸丑《漳州府志》所載陳九敘師從曾汝檀,與漳平地方社會推崇曾汝檀之風相契合??滴酢墩闹莞尽房隙惥艛⒅鳌缎脑翠洝罚?14 ] 卷二十九,6a的學術(shù)價值,將萬歷癸丑《漳州府志》列入“列賢傳”[ 9 ] 1537的陳九敘調(diào)整到“儒林”[ 14 ] 卷二十三,8b之列,卻未搜全陳九敘著作,無法還原陳九敘應(yīng)有的學術(shù)地位。

      第三,陳九敘故里漳平及其曾經(jīng)隸屬的漳州地方社會集體失憶陳九敘師從王襞,源于與曾汝檀對漳平地方社會產(chǎn)生的影響、地方志由于官修性質(zhì)而產(chǎn)生的影響、同漳平毗鄰的泉州府安溪縣籍李清馥所撰理學著作產(chǎn)生的影響、漳平與泰州兩地的交往情況有關(guān)。漳平地方社會對陳九敘改師曾汝檀最初是路人皆知,卻苦于無重要人物光大曾汝檀學派,從而仍將陳九敘視為曾汝檀學派傳人。漳平地方社會此意愿,獲得陳九敘后人的支持。陳鐘會身為陳九敘長子、蔣時馨的長女婿,深知萬歷癸丑《漳州府志》述及蔣時馨師從李材,焉能不知陳九敘與蔣時馨同為陽明后學?陳鐘會于陳九敘壙志秉筆直書陳九敘“謫兩浙運同,復(fù)謫桂林府同知”,卻屈服于漳平地方社會,只字未提其改師王襞以及與陽明后學交游。陳鐘會深知陳九敘壙志雖將隨葬墓中,卻因陳九敘改師王襞,其壙志書寫仍備受漳平地方社會的關(guān)注。陳鐘會深知萬歷癸丑《漳州府志》為漳州知府所修,可不必完全響應(yīng)漳平地方社會的意愿,仍可留下一定空間而提及王襞。陳九敘壙志則不同,陳鐘會只能于此選擇性記憶處理陳九敘師從曾汝檀,而選擇性失憶陽明后學相關(guān)人物。陳鐘會之所以完全向漳平地方社會妥協(xié),既因其父與岳父同為陽明后學,又與此二人均遭仕途折戟有關(guān)。陳鐘會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只能依傍曾汝檀這一文化符號,以廓齋后學自居。其時,泰州學派消亡,陳鐘會亦不便提及陳九敘的陽明后學身份。漳平與泰州兩地地理位置相距較遠,古時交通不便,兩地長期以來交往較少,王襞著作未獲漳平地方社會關(guān)注,最終對陳九敘改師王襞史實茫然不知。何九云宣稱陳九敘與曾汝檀、蔣時馨受到陳真晟“過化”漳平的影響,實與何九云出于地方教化的需要,根據(jù)陳九敘與曾汝檀、蔣時馨為漳平同鄉(xiāng)而闡發(fā)。

      第四,當前陽明后學與地域文化研究,應(yīng)重點進行文本分析,方能重建史實,重寫歷史。不能停留在重述文獻記載層面,而是要揭示文獻記載背后的歷史情境,并分析其成因。應(yīng)還原文本的書寫過程,考辨采用選擇性記憶處理與選擇性失憶處理的內(nèi)容,并分析其原因與目的。既要回到歷史現(xiàn)場深入考察,又要置身于廣闊的時空深入考察。對地方志書寫的陽明后學,應(yīng)抱之以同情與理解,揭示陽明后學的思想演變過程,尊重其人生各階段所取得的成就。探索地方志書寫陽明后學的思路,既要從地方志的閱讀對象出發(fā),分析地方志的書寫用意;又要從地方志的書寫結(jié)果入手,分析地方志書寫產(chǎn)生的影響;并從地方志書寫所處的歷史情境切入,分析地方志如此書寫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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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黃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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