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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芥的味道

      2024-05-23 08:38:51劉慶邦
      中學(xué)生閱讀·高中·讀寫 2024年6期
      關(guān)鍵詞:豫東盆子荊芥

      劉慶邦

      初夏的一天,我坐在一棵杏樹下看菜園。菜園里的不少蔬菜都開花了。黃瓜開黃花,辣椒開白花,茄子開紫花。有一對翅膀上帶黑色斑紋的白蝴蝶,翩翩地在各種菜花間飛舞,像是要把每朵花都數(shù)一遍??粗粗矣X得蝴蝶仿佛也變成了兩朵花,是會飛的花。

      只有荊芥還沒開花。

      這是新發(fā)的第一茬荊芥,每一個葉片都厚墩墩的、綠瑩瑩的,在陽光下閃耀著翡翠一樣的光彩。荊芥還不到開花的時候。初秋,荊芥才會開花。荊芥開出的,是一串串白色的、細(xì)碎的花朵。我并不盼著看荊芥的花朵,我更愛看的是荊芥的綠葉。每當(dāng)看見荊芥的綠葉,我的記憶都會被喚起。

      我的老家在豫東大平原,從我剛會吃飯的時候開始,每年夏天都能吃到荊芥。生荊芥可以用鹽拌著吃,可以用蒜汁拌黃瓜吃,也可以下到湯面條鍋里煮熟吃。荊芥有種特殊的清香味,那種味道可以用口舌嘗出來,但很難說清。如果硬要說的話,它的味道有一點點像薄荷,入口有絲絲涼意。但它的涼不像薄荷的那么明顯,那么刺激。荊芥的涼,是一種溫和的涼,恰到好處的涼。

      我十九歲那年到礦區(qū)工作,從豫東來到了豫西,從平原來到了山區(qū)。在礦區(qū)生活了八九年,我不記得自己吃過荊芥。從豫東到豫西,距離并不是很遠(yuǎn),四五百里路而已??善皆戏N荊芥,山里人卻不種荊芥,也不吃荊芥。二十七歲那年,我從河南調(diào)到了北京,越走越遠(yuǎn),就更吃不到荊芥了。

      有一年,母親來北京幫我們看孩子,說家常話時我提到,在北京吃不到荊芥。母親有心,我隨便說一句閑話,老人家就記在了心里。再來北京時,她就帶來了荊芥的種子。母親說,她要在北京種一下荊芥試試。我家住在二樓的一間屋,家里一寸土地都沒有,母親在哪里種荊芥呢?母親的辦法,是把一只廢棄的搪瓷洗臉盆利用起來,在里面盛大半盆子土,放在東邊的陽臺上,在盆子里種荊芥。在母親的悉心照看下,幾天之后,荊芥還真的發(fā)了芽,長了葉,很快便嫩綠盈盆。荊芥還是那個荊芥,味道還是那個味道,我終于又吃到了荊芥。

      在盆子里種荊芥總是有限的。有一次,我跟老家的朋友說起母親在盆子里種荊芥的事。那個朋友趁著到北京出差,竟給我?guī)硪淮笏芰隙底舆€帶著根須和露水的新鮮荊芥,恐怕七八斤都不止。那兩三天,我把荊芥的葉子掐下來,又是涼拌,又是燒湯,又是煎荊芥面糊餅,又是用荊芥炒雞蛋,吃得連三趕四,總算一點兒都沒有浪費。

      有一次,我到新疆石河子參加一個文學(xué)活動,竟在建設(shè)兵團招待所的餐廳里吃到了荊芥。我有些驚訝,問服務(wù)員:“這里怎么有荊芥?”服務(wù)員告訴我,因為河南人把荊芥種子帶到了新疆,所以新疆就有了荊芥,這沒什么奇怪的。是的,到北京三十多年后,我在菜市場的一個攤位上也看到了荊芥。看到荊芥,我眼睛一亮:”呀,荊芥!”賣菜的中年婦女說:“是荊芥,買一把吧?”我說一定要買。荊芥被塑料繩扎成一把一把的,論把賣,一把三塊錢。我聽出那中年婦女是河南口音,跟她交談了幾句。交談中得知,我們是老鄉(xiāng)。她租住在北京的郊區(qū),荊芥是她自家種的。她還說,她是以荊芥找老鄉(xiāng),凡是買荊芥的,都是老鄉(xiāng)。凡是小時候吃過荊芥的人,一輩子都忘不了。后來我再去菜市場買菜,她一眼就認(rèn)出了我,說:“老鄉(xiāng),有荊芥!”

      身旁“啪嗒”一聲,我扭頭一看,是一顆成熟的杏子掉落在旁邊的草地上。這棵根深葉茂的杏樹上,結(jié)滿了又大又圓的杏子,以至碩果累累,壓彎了枝頭。成熟的杏子是誘人的,我起身隨手撿了幾顆剛剛落在草地上的杏子,到澆菜用的水龍頭那里沖了沖,就掰開吃起來。

      吃完杏子,日近中午。我掐了一把荊芥,還摘了兩根帶著黃花的嫩黃瓜,上樓準(zhǔn)備和妻子一塊兒做午飯。

      (節(jié)選自2024年1月29日《人民日報》,有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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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芥的味道里,蘊含著“我”怎樣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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