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琛

只要集齊七顆龍珠，就能召喚神龍達成愿望。

幾乎每一個熱血少年的成長期，都繞不開日本漫畫家鳥山明的《龍珠》。這部1984年開始刊載的漫畫，形成了獨有的流行文化，在日漫發(fā)展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當?shù)貢r間3月8日，日本集英社發(fā)布消息，鳥山明因急性硬腦膜下血腫已于3月1日去世，享年68歲。這位漫畫巨匠的離世，隨即引發(fā)來自全球范圍內(nèi)粉絲們的哀悼。其中就包括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巴西副總統(tǒng)阿爾克明等全球政要，甚至中國外交部也對此發(fā)聲。

對于日本漫畫界來說，鳥山明是一位無法替代的大師和引領者；對于中國漫迷來說，他的作品是一種情感的寄托和文化的認同；對于中日文化交流來說，他更是一座橋梁和紐帶，連接著兩個國家的文化和人民。

對于日本漫畫界來說，鳥山明是一位無法替代的大師和引領者。

當千里馬遇上伯樂

1955年，鳥山明在愛知縣一個偏遠的小鎮(zhèn)西春日井鎮(zhèn)降生。雖然家庭并不富裕，但他的父母都是很樂觀的人。這種積極的態(tài)度在潛移默化間感染到了鳥山明，讓日后成為漫畫家的他認為，即使空著肚子，畫畫也是開心的。

鳥山明從小就展露出了一定的漫畫天賦。他十分鐘情于科幻片，尤其是機械獨特的美感。這種愛好推動著他進入名古屋工業(yè)高中，走上了學習美術設計科的道路。按照原本的規(guī)劃，他應該能成為一名設計師。但畢業(yè)后在廣告公司的就業(yè)經(jīng)歷，讓他大失所望。

成為“社畜”的鳥山明，難以適應上班族的節(jié)奏。

和“日本人都很守時”的印象不同，鳥山明多少有點拖延癥，導致他上班的時候總遲到，到頭來一個月的薪水還比不上辦公室打雜的。

更糟心的是，設計公司總是把鳥山明最喜歡的繪畫工作外包出去，平時的工作中他的創(chuàng)造能力還受到了限制。“我（在這家公司）一干就是3年，了不起吧。這3年我?guī)缀跆焯爝t到。我估計老板快炒我的魷魚了，就主動提出了辭呈?！兵B山明曾在接受采訪時表示。

彼時的鳥山明23歲，他決定開始畫漫畫。他的第一部作品是根據(jù)《星球大戰(zhàn)》創(chuàng)作的《神秘雨人杰克》。完成后在投給哪家漫畫雜志的問題上，鳥山明犯了難，因為當時《周刊少年Magazine》和《周刊少年JUMP》都很火。

在那段失去收入來源的迷茫期，鳥山明一度需要靠母親接濟來維持生活。因此，當看到《周刊少年Magazine》的比賽設有50萬日元的“新人獎”，他心動了。然而，還是拖延癥誤事，他硬生生地錯過了截稿時間。恰巧當時《周刊少年JUMP》也舉辦了一個漫畫競賽，獎金有10萬日元，于是他直接轉(zhuǎn)投了。

鳥山明從小就展露出了一定的漫畫天賦。

這次投稿，讓鳥山明被當時還是新手編輯的現(xiàn)任集英社社長鳥島和彥看中。兩人的相遇就像是千里馬遇到了伯樂，攜手創(chuàng)造出了二次元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鳥島給鳥山明寫了一封信：“《神秘雨人杰克》雖然不算是原創(chuàng)，但是畫風清奇，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來做你的編輯，成為漫畫家吧！另外，職業(yè)漫畫家的平均稿費1萬日元1頁?！?/p>

就這樣，鳥山明正式進入漫畫業(yè)。鳥島不僅通過威逼利誘“治好”了鳥山明的拖延癥，平時對鳥山明畫漫畫的“建議”也十分直白。比如，在鳥山明的成名作《阿拉蕾》中，最初設定的主角并不是阿拉蕾，而是IQ博士。所幸的是，鳥島給出了相當犀利的官方吐槽——“誰要看這種主角是邋遢大叔的漫畫??？那個可愛的小姑娘還不錯！”

鳥山明（左）與成龍。

不僅如此，這位年輕的編輯非常嚴苛，曾對鳥山明進行過“魔鬼式”退稿，退稿數(shù)量超過1000張。以至于鳥山明也會小小“報復”一下——《阿拉蕾》中的大反派馬西利特博士的原型，正是鳥島和彥。他在最后還故意寫了這樣一段話：“本故事和真實的人物、團體一概無關，尤其是馬西利特博士，跟編輯鳥島和彥先生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

話雖如此，事實證明鳥島的眼光是對的。1980年，《阿拉蕾》開始連載，其單行本一上市就狂賣130萬冊，一舉打破《哆啦A夢》保持的120萬冊最高紀錄。1981年，動畫版的收視率更是達到了36.9%。

來自中國的靈感

轉(zhuǎn)眼間，《阿拉蕾》連載了四年，身心俱疲的鳥山明想要完結(jié)，卻被《周刊少年JUMP》拒絕。在他的一再堅持下，雙方各退一步。《阿拉蕾》可以完結(jié)，但代價是他要在三個月里開始新作連載。

鳥山明一開始打算做一部科幻版《西游記》，但和鳥島商議后，先是借鑒了日本古典小說《南總里見八犬傳》中“尋找散落各地的八顆寶珠”的設定，又保留了《西游記》的人名和角色設計，創(chuàng)作出了《龍珠》——七顆龍珠散布在世界各地，只要集齊龍珠就可以召喚出神龍實現(xiàn)愿望；主人公孫悟空被布爾瑪帶出深山一起尋找龍珠，與伙伴們開啟一場既熱血又充滿冒險歷程的故事。

早期的《龍珠》充滿濃郁的中國風元素：悟空擁有如意棒和筋斗云，小林的原型是唐三藏，烏龍的原型是豬八戒；擁有三只眼睛的天津飯，其原型自然是二郎神楊戩……中華美食也是《龍珠》的一大靈感來源：天津飯、餃子、雅木茶（粵語“飲茶”的諧音）、普洱等名字均來自中華料理。當然，隨著故事發(fā)展到后期，《龍珠》自成一體的奇幻未來世界觀已經(jīng)成型，借鑒《西游記》的元素漸漸消失。

但《龍珠》連載初期的反響并不算好，冒險加搞笑的設定并沒有像預料中的那樣成為爆款，反而人氣一路下跌到10名開外。而當時，武打電影風靡，日漫深受影響，《北斗神拳》等硬核戰(zhàn)斗漫畫才是主流，鳥島便建議鳥山明在《龍珠》加入戰(zhàn)斗元素。

鳥山明曾回憶：“編輯鳥島先生一直在和我說，這樣不行，沒人看了。我真的好討厭他的市場調(diào)查。一直在我耳邊嘮叨。好吧，那就戰(zhàn)斗吧?！?/p>

以故事劇情中“天下第一武道會”為名場面，《龍珠》自此開始轉(zhuǎn)型。而《龍珠》的打斗元素同樣深受中國文化的影響。

鳥山明是中國功夫電影的愛好者，《龍珠》的標題借鑒了李小龍電影《龍爭虎斗》，經(jīng)典的龜派氣功也受到了中國文化中的“氣”的啟發(fā)。彼時，香港功夫電影也在日本風靡，鳥山明更是成龍的鐵粉，因此《龍珠》中很多武術招式都從邵氏功夫片和成龍那里汲取了靈感。

比如龜仙人參加天下第一武道會時，其化名就是成龍的英文名Jackie Chan；桃白白這一角色的設計靈感來自成龍的對頭羅烈在電影《蛇形刁手》中飾演的上官逸云；對戰(zhàn)悟空時，龜仙人還使用了成龍的經(jīng)典招式醉拳。鳥山明甚至表示自己至少看過50遍成龍的《醉拳》，“如果沒有成龍的《醉拳》，可能就不會有《龍珠》”。

更值得一提的是，《龍珠》的濃厚中國風元素，還體現(xiàn)在風景的描繪中。鳥山明曾特意與妻子跑到北京、上海、桂林等地采風。

自從1984年問世以來，《龍珠》可以說在全世界經(jīng)久不衰。根據(jù)維基百科等第三方平臺統(tǒng)計的數(shù)據(jù)，截至2021年《龍珠》版權(quán)累計收益達到約277億美元?！洱堉椤愤€是經(jīng)過吉尼斯世界紀錄認證的全世界被改編為游戲次數(shù)最多的漫畫。

于文化而言，《龍珠》是一部融合了東方神話傳說與西方魔幻元素的作品，跨越時代、文化、語言創(chuàng)造了情感共鳴。

目前，《龍珠》的漫畫版權(quán)歸集英社；電視及動畫版權(quán)歸日本東映；電影及游戲、IP周邊授權(quán)歸萬代南夢宮。萬代財報數(shù)據(jù)顯示，僅2022年4月至2023年3月，《龍珠》IP累計收入就達到1445億日元（約合70多億元人民幣）。其中，《龍珠》系列游戲“吸金能力”明顯——根據(jù)Sensor Tower數(shù)據(jù)，截至2023年1月，2015年上線的老游戲《龍珠Z：爆裂大戰(zhàn)》全球收益突破37億美元，市場份額前三位分別是日本56%、美國25.5%、法國4.8%。

《阿拉蕾》最終決定由小女孩出任主角。

于日漫而言，《龍珠》開創(chuàng)了一種全新的熱血漫畫風格，起到承前啟后的作用。在它之前，手冢治蟲的《新寶島》奠定了日本漫畫的主要范式，《鐵臂阿童木》讓日漫走向了 TV 動畫、玩具等周邊開發(fā)的全產(chǎn)業(yè)路線。在它之后，《龍珠》深深影響了一大批同業(yè)后輩，如《海賊王》的作者尾田榮一郎、《火影忍者》的作者岸本齊史等。

于中國漫畫家而言，鳥山明的影響力也絕對可以排在首位——如何講故事，如何塑造角色，他在畫法上既有寫實，有時又有Q版人物，還加入點小幽默，對中國的敘事漫畫影響深遠。

于文化而言，《龍珠》是一部融合了東方神話傳說與西方魔幻元素的作品，跨越時代、文化、語言創(chuàng)造了情感共鳴。2009年，中國圖書商報和中國出版科研所聯(lián)合評出“新中國60年中國最具影響力的600本書”，其中就包括了《龍珠》。

我們?yōu)槭裁磻涯铠B山明

可以說，鳥山明的創(chuàng)作生涯正值日本上世紀經(jīng)濟飛速發(fā)展的黃金年代，同樣也是日漫開始走向世界、確立地位的飛速發(fā)展時期。

除了鳥山明，北條司、青山剛昌、井上雄彥等一大批年輕漫畫家蜂擁出現(xiàn)，漫畫的形式和內(nèi)容的豐富均大幅提高，直接促進了日本漫畫從破百萬到破千萬直至破億的銷量奇跡。

中國大部分 80后、90 后熟知的日本動漫作品也大多誕生于這一時期或在這一時期引入國內(nèi)。

1980年是公認的中國開始引進國外動畫片的年份。當年，中央電視臺從日本引進手冢治蟲的動漫名作《鐵臂阿童木》，開創(chuàng)了海外動畫片引進中國之先河。上世紀80年代最初的幾部作品，包括《鐵臂阿童木》在內(nèi)，《森林大帝》《聰明的一休》《機器貓》（哆啦A夢）《花仙子》等都算是當時日本動畫的經(jīng)典代表，而引進后的中文配音和主題歌更是帶來了強烈認同感，很多人下意識都沒把這幾部作品當成“外人”。

上世紀80年代后期，當時正處于巔峰時期的一批日本少年漫畫陸續(xù)改編動畫，之后以不同方式進入國內(nèi)，從《阿拉蕾》《足球小將》《北斗神拳》到《圣斗士星矢》《龍珠》《棒球英豪》等，其中也包括不少盜版。

2020 年上映的《鬼滅之刃無限列車篇》，全球累計票房達到 4.37 億美元，成為了日本有史以來票房收入最高的電影。

上世紀90年代，無疑是日本動畫發(fā)展的黃金時期，這一時期引進中國的動畫作品，不但數(shù)量多，而且種類繁雜。從1992年的《美少女戰(zhàn)士》《宇宙英雄奧特曼》，1993年的《灌籃高手》，到1996年動畫化的《名偵探柯南》，日本動畫席卷了中國。這一時期，還有《櫻桃小丸子》《蠟筆小新》《忍者亂太郎》等動畫，均以不一樣的魅力深入人心，成為一代人的記憶。

如今，日漫依舊有大量產(chǎn)出，其中也有很多的優(yōu)秀作品。根據(jù)日本動畫協(xié)會最新發(fā)布的《動畫產(chǎn)業(yè)報告 2023》顯示，日本動畫總市場規(guī)模達 2.9277 萬億日元，海外增長顯著，市場規(guī)模已占到總產(chǎn)值的一半。對比 2013 年 的 1.4769 萬億日元總產(chǎn)值，十年實現(xiàn)翻倍。

但比起那個群星璀璨的時代，人們總感覺還欠缺了什么。除了出圈越來越難之外，口碑穩(wěn)定的神作也越來越少了，很多作品都逃不過“三集定律”。讓人們津津樂道的，仍然還是那幾部耳熟能詳?shù)淖髌贰＞退闶墙鼛啄昊鸨摹豆頊缰小贰吨湫g回戰(zhàn)》，影響力也無法同日而語。

去年《灌籃高手》電影版在中國上映。

時代終究是不同了。2009年開始連載的《進擊的巨人》被奉為是近年來日本動漫最具深度的代表作之一。2020 年上映的《鬼滅之刃無限列車篇》，全球累計票房達到 4.37 億美元，成為了日本有史以來票房收入最高的電影。

我們懷念鳥山明，感嘆日漫黃金年代的逝去，或許是在感慨自己青春的離場，就像去年《灌籃高手》電影版在中國上映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