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乃華
很多人沒有在意過一個人的走姿,它總會透露著個人的心性。我把詩人的寫作也比作“走姿”。
鄭萬明《雅克夏》一詩寫道:“山很高/鷹能抵達/朝圣者的靈魂/也能抵達。唯獨我這個俗人/抵達不了。一座圣潔的巨乳/把我仰望的目光/越拉越長?!毙凶哒?,首先是思想者。當一個思想者(特別是作為詩人的思想者)的靈魂撞上風景,或被風景所牽引的時候,行走已是他無法繞開的選擇。像人們說的:“沒有行走就沒有詩圣杜甫一樣?!薄霸姼F而后工”便是詩人悲天憫人的最大理由,或是動力。走近雅克夏,不是詩人的萬不得已,但卻是詩人反思人性,洗禮自身的前提條件。面對高聳,人類的抵達拋開科技幾乎是不可能的,但作為靈魂,又完全是沒有障礙的。雖然詩人自謙了一番,但還是被一種情不自禁的意念升華披露了已經(jīng)抵達的感觸“一座圣潔的巨乳”,收納了“仰望的目光”;“越拉越長”的結(jié)果,回饋了當今世間的某一個方面。
和《雅克夏》不同,張況的《尋找王安石》把步姿擱放在了思想的層面,以完全的靈魂行走,極力地破解、嘆息抑或是責問著已經(jīng)隱去,但依然讓人們念念不忘的那些歷史王朝,那些工于名利,而消失于政治旋渦的君君臣臣。這樣的行走,沒有肢體的奔波勞累,卻有思想的殫精竭慮和對靈魂的反復(fù)考問:“……一塊石頭摒棄既往的柴草,杜絕慣常的抄襲/干脆另起爐灶,燒烤卷刃的半頁野史/進而以體的律列,破解皇朝臃腫的難題。”就像歷史從來蔑視假設(shè)一樣,所有的過往無不實實在在地踩踏著爭辯、斗爭、滅亡、換代的歷史,去昭示未來。留存一分為二,標簽卻是時有變更。只是“洞穿朝綱慵懶的單眼皮/在年輪簇擁的逆光中修補朝政/需要滾燙的腦汁將鋒芒澆漓/才能剜除積弊,還乾坤以晴朗明晰”。
行走累了,有時會選擇以逸待勞。不存在消極,是為了更好地發(fā)泄,當然也可以理解為行走過程中的階段總結(jié)(個別有崩潰和死亡)。如夢亦非的《驚訝》:“對人類了解越多/我越不理解人類。他們住在火宅里/卻又互相仇恨。他們折斷葦草/只為了渡過大江……而在我的幼年/我曾經(jīng)向往過人類?!焙鸵患虑樽屓耸嗨?,有些重大的話題往往也會讓行走者停下腳步,發(fā)出黃鐘大呂般的聲音,聽來振聾發(fā)聵、義憤填膺,一如巴以戰(zhàn)爭中有關(guān)平民的嚴重傷亡。想到這些,我們真的是“對人類了解越多,反倒是越不理解”了。
詩人許多余的“走姿”,似乎讓我們輕松一些:“記憶中的那條小路不見了/它已不在那個具體的地方。”“要相信這一切/只是時間的問題/都是早晚的事情?!边@多像物理學的定義:“物質(zhì)的運動是絕對的、永恒的,包括宇宙中發(fā)生的一切變化和過程。不可創(chuàng)造,不可消滅,只能由一種形式轉(zhuǎn)化為另一種形式。”
單說“走姿”,郭杰、李華的詩更接地氣一些。郭杰說:“歷史還原為生活/那么多無名的生命/又活了過來?!笔堑模瑲v史總是出奇地相似,不是原點,但完全能夠重合。李華則說:“把我夢里的聲音/從你嘴里撈出/然后,去另一個窗口/放生。”他還說:“只為,某一天物盡其用/為這個世界,祛瘀消腫?!笔前?!“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我想有關(guān)行走(運動)的話題,詩人永遠是箭在弦上,不然,在他們的筆下,就沒有了等同于碰撞、破碎、催化、化合的,完全針對時代的“同期聲”。
詩人的走姿我們懂,雖說有時理解慢了一些,但在反復(fù)咀嚼之后,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感悟出他們提問的目的、擔心的問題和期待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