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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度的語言競爭與語言政策研究

      2024-06-01 05:16:52郭鳳鳴
      思想戰(zhàn)線 2024年2期
      關鍵詞:印地語憲法印度

      郭鳳鳴

      自印度歷史上被英國殖民以來,語言問題一直是該國一個重大的社會問題,這個問題引起了英國政府官員、印度民族主義者以及從下至上各級政治家的深切關注。當政府需要在教育、政務服務、政治運動、司法、地方行政管理等領域使用特定語言做出重大決定時,語言政策就會受到高度關注。從本質上說,語言政策涉及政府決定如何最有效地管理國家的語言,以滿足全體人口的需求。這就能解釋語言權利為何在印度憲法中占有重要地位,因為它試圖為使用不同語言的人提供相應的保障。

      在印度,語言政策與文化因素如影隨形,印度復雜的語言及其語言間的競爭導致的國內矛盾使印度一直潛伏著分裂的危險。印度的語言認同,源于殖民統(tǒng)治者為了行政上的便利和滿足其經(jīng)濟動機而對人們進行分類和歸類。由于英國的殖民統(tǒng)治,語言第一次成為印度國內社區(qū)認同的標志,語言在要求獨立的國家運動中一直起著重要的作用。在全球性語言問題不斷涌現(xiàn)的今天,一個多民族國家如何調和由語言問題引發(fā)的紛爭,成為維系一個國家穩(wěn)定的重大課題。

      一、印度的語言概況與特點

      印度被語言學家稱為“語言的博物館”,意即印度境內語言多樣,數(shù)目繁多,語言實踐極為復雜,這種復雜性具有根深蒂固性和歷史久遠性。多語交流的復雜性不僅僅表現(xiàn)為各種語言的集合,更重要的是,多語交流的復雜性與其復雜的歷史高度相關。歷史上,印度世居民、移民、入侵者以及殖民者多方混雜,外部移民—內部土著,外部入侵者—內部各邦的爭斗,錯綜復雜的政治、宗教、經(jīng)濟利益以及文化身份的認同都決定了印度人口的復雜性與多樣性,這就一定程度上反應或詮釋了多語交流的復雜性。

      (一)語種繁多復雜

      “多語性是印度歷史上本土文明與外來文明不斷碰撞、融合的結果?!?1)姜景奎,賈巖:《印地語優(yōu)先:印度的語言結構正在發(fā)生重大變化》,《世界知識》2018年第1期。全國性聯(lián)邦官方語言是以梵語天成文字母書寫的印地語和英語,(2)英語是印度憲法施行前的聯(lián)邦官方語言,所以建國之初的印度憲法規(guī)定,自本憲法施行之日起的15年內,其繼續(xù)作為聯(lián)邦官方語言使用。而15年期滿之后,由于印度國內的多方矛盾,導致政府仍然繼續(xù)承認英語的聯(lián)邦官方語言地位。地方性各邦官方語言由憲法確定。

      人口普查是印度語言數(shù)量的主要信息來源。自1881年以來,印度每10年進行一次人口普查,而它的每一次人口普查都會發(fā)現(xiàn)其語言數(shù)量的不斷變化。在1961年和1971年的人口普查中,以人口普查形式報告的母語數(shù)量約為3 000種,1981年約為7 000種,2001年的母語數(shù)據(jù)報告是6 661種。(3)Cynthia Groff,“Language and language-in-education planning in multilingual India:a minoritized language perspective”,Lang Policy,no.16,2017,pp.135-164.2011年,普查報告顯示,各種語言或變體近20 000種,原本應于2021年開展的人口普查,由于受新冠疫情的影響而推遲。

      可見,印度語言數(shù)量充滿著變數(shù)和各種復雜性。雖然每十年統(tǒng)計的語言數(shù)據(jù)相差很大,但印度各民族的語言基本上屬于四大語系:(4)甘為牛:《印度的民族、語言和宗教》,《世界知識》1966年第8期。印歐語系(或稱雅利安語系),由大約超過70%的人口使用的大約50多種語言或變體組成,分布在北印度地區(qū),主要包括印地語、烏爾都語、孟加拉語、旁遮普語等;達羅毗荼語系,由大約22%的印度人口使用的約20多種語言或變體組成,主要分布在南印度地區(qū),主要包括泰米爾語、泰盧固語等,該語系多數(shù)語言沒有自己的文字;澳亞語系,主要分布在印度中部與東部地區(qū),有20多種語言或變體,主要包括孟達語等;漢藏語系,主要分布在印度東北地區(qū),即印緬邊境以及中印邊境,有接近100種語言或變體。

      在印度眾多通行語言中,印地語在文化上處于顯著位置,最具影響力,使用該語言的人主要位于“印度教環(huán)帶”(Hindi Belt)或稱為“圣牛區(qū)”(Cow Belt)的地帶,而印地語方言或變體較多,超過50種,但其中大多數(shù)都未使用印度政府規(guī)定的天成文書。根據(jù)印度2001年人口普查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把22種憲法規(guī)定的列表語言作為第一語言使用的人口比例達近97%。(5)印度憲法附件8承認了以下22種語言的地位:阿薩姆語、孟加拉語、波陀語、多格拉語、古吉拉特語、印地語、坎拉德語、克什米爾語、康卡尼語、馬帝利語、馬拉亞拉姆語、馬拉蒂語、曼尼普爾語、尼泊爾語、奧里亞語、旁遮普語、梵語、桑塔利語、辛德希語、泰米爾語、泰盧固語、烏爾都語。引自孫謙,韓大元:《亞洲十國憲法》,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13年,第463頁。由于音譯的差異,這些語言的名稱在下文中可能有與此不一致之處。而這些語言大部分都與某個特定的民族相連,如印度斯坦族主要使用印地語,孟加拉族主要使用孟加拉語,泰盧固族主要使用泰盧固語等。語言與民族、語言與宗教相互交織,這也是印度語言復雜性的突出表現(xiàn)。

      (二)語言競爭激烈

      在印度,各語言團體身份認同感強,利益訴求高,導致各團體不斷爭奪其主體語言的地位和生存空間。為此,激烈的矛盾甚至沖突時常發(fā)生。印度語言問題時常又與復雜的種姓、民族和宗教問題相互交織,加之各隸屬群體的異質化,以及意識形態(tài)的導向等因素,加劇了印度國內的社會動蕩,給國家穩(wěn)定帶來嚴重影響。

      在一個國家的軟實力以“民族凝聚力”作為關鍵詞的時代,語言文化的作用凸顯,因為任何語言及其變體,反映該文化的深層結構,常常與社會身份、社會認同緊密相連,是獲取國家利益的重要工具。

      在印度,沒有任何一個王朝真正統(tǒng)一過印度,就這意味著,雖然印度明面上有一個所謂的統(tǒng)一王朝,但卻未能從根本上改造、同化其境內的民族語言,又或者各邦政府對中央政府的語言文字政令不予接受或不予理睬,依然保持著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與語言傳統(tǒng),從而導致了沒有任何一種語言在印度歷史上融合或統(tǒng)一過全國的語言。查看印度的語言人口分布圖可知,印度的少數(shù)民族普遍都是一個民族一種語言,一個邦。顯然,這樣的分布,輕而易舉就把該民族、該語言和該集團的利益緊密連在一起,從而形成不易被外部攻破的地方集體勢力。(6)教育部語言文字信息管理司:《世界語言生活報告(2016)》,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年,第100—108頁。

      語言的接觸,帶動了文化交流與互鑒,帶動了民族交往與融合。語言的接觸,豐富了語言及其表達,傳播了文化,但也會出現(xiàn)不同語言為了各自的集團利益而相互競爭的局面。語言競爭,一方面能激發(fā)語言的活力,調動語言的社會參與度;另一方面,語言競爭也會引發(fā)各種語言問題,導致語言矛盾甚至社會矛盾。(7)李宇明:《語言競爭試說》,《外語教學與研究》2016年第2期。印度的語言競爭主要表現(xiàn)為爭奪地理空間的語言競爭,因為語言地理分布的寬與窄,體現(xiàn)了語言實力的強與弱。具體的語言競爭體現(xiàn)為:印度國語之爭,即印地語與其他地方語的競爭;小族語言與邦官方語言的地位競爭;英語與印地語之爭。

      二、印度的國語之爭

      國語是“由歷史形成并由政府規(guī)定的一種標準化的全國通用的共同交際語。是國家在政治、文化、教育各方面使用的語言”。(8)商務印書館辭書研究中心:《新華詞典》第4版,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年,第370—371頁。國語是體現(xiàn)民族凝聚力的重要因素。

      (一)“官話”之稱與“國語”之稱

      印度獨立前,其民族運動的領袖圣雄甘地極力推廣印地語并主張將印地語確立為國語,以終結英語作為印度“官話”的歷史。甘地認為,國語既是同殖民主義斗爭的語言武器,又是民族團結的紐帶,更是民族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的關鍵工具,一旦統(tǒng)一了語言文字,民眾的民族情感就能得以統(tǒng)一,最終民族大團結的愿景就能實現(xiàn)。于是他提出了確立印度國語的幾個基本原則:“1.該語言能成為政府部門工作用語,且對全體印度國民而言應當簡單易學;2.該語言應當作為整個印度政治、經(jīng)濟、文化與宗教交流媒介而存在;3.該語言應當被印度大多數(shù)國民所使用;4.確定某種語言為國語應當立足長遠,而不應只著眼于眼前。”(9)廖波:《世紀國語路:印度的國語問題》,《世界民族》2013年第1期。甘地認為,以這些原則為標準的話,上述原則沒有任何一條適用于英語,而印地語卻恰好完美地符合上述所有原則。

      為何印地語能獲得如此殊榮,源于在殖民時期,印度北方是英國統(tǒng)治中心所在地,伴隨該地政治地位的上升,帶動了其語言——印地語地位的上升。其次,印度獨立運動的重要領袖甘地、尼赫魯均來自印度北方,出于喚醒民族身份認同以及民族認識的需要,他們大力提倡使用印地語。

      但這項提議卻遭到南部的達羅毗荼語區(qū)以及印度-雅利安語區(qū)的強烈反對,他們認為,印地語僅僅是一種地方性語言,主要在印度中北部地區(qū),包括印度中央邦和北方邦使用,而印度南部、東部和東北部的廣大地區(qū)都分別使用各自不同的語言,印地語不能代表所有印度國人的意愿,尤其不能代表非印地語地區(qū)民眾的意愿。他們相信,一旦確定印地語為國語,印地語就會得到廣泛傳播與使用,就會損害他們原有語言文化的社會聲望與社會影響,他們的社會、政治、經(jīng)濟以及文化地位勢必會處于劣勢。同時,南部各邦還認為,如果取締英語在印度的使用,勢必會使印度在國際外交、國際事務、國際文化交流等方面失去原有的政治地位與相關利益。而試圖使用印地語作為一種統(tǒng)一的語言標志著北印度即將成為印地語霸權區(qū)域,這在泰米爾納德邦等南部地區(qū)激起了重申民族語言認同的反印地語運動。

      一時間內,印度國內“反印地語運動”愈演愈烈。表面上,這是由語言問題引發(fā)的沖突,事實上,這僅是以語言為導火線爆發(fā)的境內各種宗教勢力、地方政治勢力、各方利益集團之間的沖突。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印地語在獨立運動中的確發(fā)揮了團結全國力量對抗殖民英國的“國語”作用。

      印度獨立,一方面脫離了殖民宗主國英國的控制,另一方面,國內民族矛盾風起云涌,民族主義勢力開始謀求爭奪自身利益而沖突不斷。為了安撫情緒高漲的民族主義,為了平息“一個邦、一個宗教、一種語言”的民族分裂企圖,維護印度的主權和國家地位。1950年印度首部憲法不得不在語言問題上做出讓步,使用了帶有中立性質的“官方語言”這個術語取代“國語”這個帶有民族色彩、易于激化各利益集團矛盾的術語。

      (二)語言邦運動

      印度憲法遵循英國殖民時期的做法,將印度劃分為28個不同等級的邦或中央轄區(qū),而這樣的劃分,忽視了各邦在語言、宗教、文化、政治、種姓、地域等方面的差異,而正是這樣的差異,形成印度事實上的多民族。從印度的人口分布來看,除了印度斯坦族印地語之外,其他幾大少數(shù)族群幾乎都是一個民族使用同一種語言集中在一個邦內,這使得民族認同、語言使用與政治利益緊密相連,形成了非常穩(wěn)固的地方勢力。

      確立印地語為印度國語這樣敏感的話題,強化了印度人以語言作為民族身份認同的意識。于是,在地方政治勢力、宗教勢力和利益集團的推動下,各地提出了以語言為分水嶺,建立“語言邦”的政治訴求。全國掀起了激烈的語言邦運動,要求根據(jù)本族語劃分各邦,成立語言邦,甚至有邦聲稱要脫離聯(lián)邦政府而宣布獨立,認為確立印地語為國語是“語言帝國主義”的表現(xiàn),是企圖把語言作為工具以控制和奴役其他民族的表現(xiàn)。加之印度諸多邦內的語言也遠不止一種,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激化和擴大了語言矛盾和沖突。

      時任總理尼赫魯表達了對建立“語言邦”訴求的強烈擔憂,認為“語言邦”會阻礙國家的彌合過程,屆時,國家的政治、經(jīng)濟和財政結構將會被打亂,而且更為關鍵的是,如果“語言邦”一旦得勢并成立,那就表明國家在建設伊始就充滿著分裂的力量和不穩(wěn)定因素。(10)林承節(jié):《獨立后的印度史》,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88頁。但聯(lián)邦政府最終未能抵擋住地方政治勢力,1953年,印度南部的安得拉邦成為印度第一個語言邦。此后,要求建立語言邦的斗爭勢不可擋,此起彼伏。1956年,根據(jù)聯(lián)邦議會通過的改組省邦法案,在綜合考慮地理連續(xù)性、經(jīng)濟可行性、社會文化獨特性、種姓、宗教和階級的同時,主要根據(jù)語言重新劃定了印度各邦的領土邊界,按語言分布重新分為14個邦和6個中央直轄區(qū)。因此,所有印度邦在語言上都是屬地化的,即各邦被重組以反映語言邊界。雖然所有的邦在語言上都是地域化的,但并不是所有的語言都在政治上制度化以形成一個邦。

      語言邦的建立,一定程度上安撫了地方民族主義情緒,提升了印度地方民族語言的政治地位與社會地位,但語言邦潛伏著分裂國家的威脅,沖擊了推廣印地語為民族共同語的美好構想。

      印地語與印度境內其他語言的競爭也是矛盾重重,各民族強烈的民族自尊心與印度政府的政治抱負常常處于進退兩難之地。其結果是在印度形成了一個映射到種族、種姓和政治劃分的具有等級結構的語言地位矩陣。有學者認為,印度憲法對印度語言的相關規(guī)定相互矛盾:雖然它支持在主體語言的基礎上重新調整各邦的語言結構,但它卻將占相對主體地位的語言排除在憲法規(guī)定的附表八的語言之外。(11)Desmond Ikenna Odugu,Education Language Policy Process in Multilingual Societies:Global Visions and Local Agendas in India,Nigeria and UNESCO,Chicago:Loyola University,2011,p.208.

      印度是一個有著等級制度的國家,其種姓、階級、宗教、性別都存在事實上的等級差異。憲法以附表的形式保護語言少數(shù)群體的權利,這是印度政府為平衡地區(qū)關系而做出的一種妥協(xié)。將語言劃分等級,實則也是引發(fā)內部矛盾的一個重要因素。語言地位的不平等常常會引發(fā)教育目的發(fā)生偏離。教育的社會目的在于制造同質的民族認同,以體現(xiàn)社會凝聚力和民族團結。然而,在一個政治權力不平衡的政治格局中,權力會順著民族語言地位發(fā)生變化,最終可能導致產(chǎn)生主張排他性的民族文化和民族語言。

      民族團結和民族文化認同不一定是互不相容的教育目標,但爭取民族優(yōu)勢和不公平的經(jīng)濟資源再分配的斗爭,經(jīng)常注入印度教育語言政策辯論,使他們成為對立的兩端。

      (三)“三語方案”與“印地語優(yōu)先”的競爭

      20世紀60年代初,憲法規(guī)定英語作為官方語言的15年過渡期即將結束,根據(jù)當初的憲法,印地語將成為印度唯一官方語言。但由于語言邦助長了語言民族意識,“反對印地語”運動再次席卷印度,聯(lián)邦政府為平息矛盾,出臺《官方語言法》,根據(jù)非印地語邦意愿,規(guī)定英語作為官方語言的時限將無限延長。而聯(lián)邦政府也積極尋求推廣印地語的措施,于1967年提出在學校施行“三語方案”,即學校教授印地語(在非印地語地區(qū))、英語和地方語(在印地語地區(qū))共存方案。很顯然,印度政府通過三語方案,以印地語維持民族統(tǒng)一、以英語提升行政效率、以地方語兼顧不同群體尤其是少數(shù)群體的利益,旨在促進多語以及國家的一體化,這既緩解了印地語與其他地方語的矛盾,也顯示了聯(lián)邦政府不遺余力推廣印地語的努力。但在政策落地過程中,仍有部分邦拒不接受該方案,只通行地方語與英語。這種局面,強化了英語的地位,弱化了印地語的推廣。

      但是,這個三語政策受到了一些社會語言學家的批評,認為印度憲法以附表的形式讓部分語言獲得邦官方地位,這種方式首先就是不平等的,憲法在第八附表中確定的邦官方語言,與特定人口中很大一部分人在家中所說的語言并非一致。而這些問題在講少數(shù)民族語言的人群中只會加劇。也有批評認為,三語政策達成的妥協(xié)阻礙了傳播印地語并提高了英語的地位。(12)Chaise LaDousa and Christina P.Davis,“Introduction:Language and schooling in India and Sri Lanka:Language medium matters”,De Gruyter Monton,no.253,2018,pp.1-26.

      在當代印度,2014年,作為印度教民族主義者的莫迪上任之初,其新政府旗幟鮮明地推廣印地語,踐行“印地語優(yōu)先”政策,鼓勵官員在社交通信領域和辦公場合優(yōu)先使用印地語,并對其進行相應獎勵,以刺激更多的工作人員積極主動使用印地語。而政府的所有會議,不論規(guī)模大小,都改用印地語,甚至外交會談時,莫迪也打破之前固有的在國際外交場合講英語的傳統(tǒng),改用印地語。莫迪及其政府的這一系列行為,在印度國內一時波瀾大起。印度南部泰米爾納德邦的主要政黨之一德拉維達進步聯(lián)盟就公開譴責“印地語優(yōu)先”的政策和行為,認為這顯然是在印地語居民與非印地語居民之間人為制造分裂和矛盾,試圖把非印地語居民設定為次于印地語居民的二等公民。(13)陳晨,劉皓然:《印度總理莫迪推廣印地語 向使用多者發(fā)獎勵》,《環(huán)球時報》2014年6月23日??梢?,印地語與其他語言的地位之爭至今都是印度社會的敏感話題。

      2019年連任總理后,莫迪延續(xù)之前的語言政策,推出了新教育政策草案,(14)王儉平:《印度的“書同文”:印地語和梵文教育能重塑印度嗎?》,澎湃新聞網(wǎng),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36030278726649396&wfr=spider&for=pc,2023年10月20日。要求全印度在聯(lián)邦范圍內實行“三語方案”的同時,非印地語邦的學生被強制要求從六年級開始學習印地語。這種強制性,再次強烈體現(xiàn)了莫迪政府強硬推行印地語的鐵腕手段。盡管如此,仍然有勢力堅持抵制印地語和其他占主導地位的地區(qū)語言,抵制活動雖然沒法撼動這些語言的憲法地位,但卻可能促使憲法補充更多的其他語言進入列表。由此可見,印地語要想獲得真正的“國語”地位,其過程仍將充滿各種變數(shù)。

      三、小族語言與邦官方語言的競爭

      在印度,“少數(shù)民族”這個詞通常指穆斯林,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聲稱烏爾都語是他們的母語,烏爾都語是印度憲法規(guī)定的列表語言之一。這里使用“小族”,是指這些人不一定是其居住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而是因為他們所使用的語言不在22種國家承認的列表語言之列。而“小族語言”泛指某群體的語言,該語言尚未獲得聯(lián)邦政府或邦政府認可的官方語言地位。

      (一)小族語言的社會困境

      印度對語言多樣性的接受和推廣,與許多國家促進單一民族語言地位的政策形成鮮明對比。對小族語言的語言規(guī)劃或確立其語言地位,直接影響或甚至決定著小族接受教育的機會。在印度,小族的識字率往往大大低于全國平均水平,且這個群體的輟學率往往很高。有學者估計,在印度“幾乎25%的小學生由于他們的語言背景而面臨中度到重度的學習劣勢”。(15)Jhingran,D.,Language disadvantage:The learning challenge in primary education,New Delhi:S.B.Nangia APH,2005,p.3.同時,語言和文化的差異也加劇了師生之間的交流誤解或信息溝通不暢。(16)Hornberger,N.H.,Continua of biliteracy:An ecological framework for educational policy,research,and practice in multilingual settings,Clevedon:Multilingual Matters.2003,p.5.

      一個國家或地區(qū)的語言取向或語言意識形態(tài)一定程度上能夠形成與語言相關的決定,以及形成一個國家如何看待社會中語言變體的方式。比如,“一個國家,一種語言”的語言意識形態(tài)傾向于國家單語假設。

      保護語言的多樣性,把語言作為一種權利,認可小族語言,以對抗“語言霸權”思想?!罢Z言霸權”是在政治、經(jīng)濟與文化框架中,體現(xiàn)意識形態(tài)差異的各種活動,在這些活動中,語言作為一種手段,使得權力和資源的不平等得以實現(xiàn)和延續(xù)。

      布迪厄曾經(jīng)提出,當一些語言變體以及語言實踐得到了肯定或承認,而另一些語言變體不被承認時,很顯然,社會中的權力問題就在起作用。(17)Bourdieu,P.,The production and reproduction of legitimate language,In J.B.Thompson(Ed.),Language and symbolic power,translated by B.Raymond &M.Adamson,Cambridge:Polity Press,1991,pp.43-46.在印度,恰恰就涉及對待小族語言的意識形態(tài)問題。語言合法化背后的政治動機可以在印度對待這些語言的態(tài)度中找到。通過對母語的寬泛定義,剝奪了小族的諸多權利。比如如何界定印地語、烏爾都語和印度斯坦語,很顯然,它們名稱不同,但在印度,究竟是一種語言還是兩種語言或者是三種語言,這是一個高度政治化的問題。

      作為印度第一任總理,尼赫魯特別注重促進印度人民的內部團結,他不贊同印度有數(shù)百種語言的觀念,而是認為印度僅有十幾種語言。(18)King,R.D.,Nehru and the language politics of India,Delhi:Oxford University,1997,p.3.他提倡保護語言小族,提倡不能僅將印地語納入憲法,印度斯坦語以及烏爾都語都該納入憲法,并強烈反對按照語言劃分各邦或建立語言邦。尼赫魯堅信,各邦的劃分不僅要考慮語言,還要考慮歷史、地理和文化。他深刻意識到每個領土范圍既存在著一種主導語言,也存在著小族語言,而主導語言不可避免地受到國家的支持,這一事實將導致小族語言受到損害。(19)Agnihotri,R.K.,Identity and multilinguality:The case of India,In A.B.M.Tsui &J.W.Tollefson(Eds.),Language policy,culture and identity in Asian contexts,Mahwah,NJ:Lawrence Erlbaum,2007,pp.185-204.圣雄甘地也曾經(jīng)提倡把包括印地語和烏爾都語的印度斯坦語作為民族共同語,這樣的考慮主要是基于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之間的緊張關系。然而,在印巴分治后,印地語在印度占據(jù)了優(yōu)先地位,而烏爾都語因為與穆斯林和巴基斯坦相關,其地位自然就降低了。這些因素導致了印度語言規(guī)劃的復雜性和政治性。

      (二)印度憲法對小族語言的保護

      相比大多數(shù)其他國家的憲法,印度憲法在一定程度上更為明確地提出了解決語言問題的方案,即在語言多樣性中保持相對統(tǒng)一。

      印度憲法規(guī)定了小族有權保存自己的語言和文化,還增加了明確保護小族用他們自己的語言提供教育或接受教育的權利,這顯然是語言保護的一個重要部分。憲法第30條詳細規(guī)定了這一權利以及在接受政府教育補助金時不受歧視的保護:“1.印度境內的所有小族,無論其群體組成是基于語言還是基于宗教,皆有權建立、管理和選擇其教育機構。2.國家機關或國家機構向境內任何小族提供教育援助時,不得以該教育機構是由小族管理而對之進行歧視,歧視這些小族有其獨特的語言或宗教?!?20)孫謙,韓大元:《亞洲十國憲法》,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13年,第273—274頁。雖然憲法沒有明確規(guī)劃特定語言的地位,但憲法的這些保障措施為語言保存對象提供了保護。通過保護特有語言賦予這些語言存在的權利和被學習的權利,也是地位規(guī)劃的一種隱含形式。

      除了這些一般保障措施之外,印度憲法還包括一個題為《特別指令》的章節(jié),其中明確闡述了對語言小族的語言和教育問題。第350條保證所有人都有權在申訴書中使用他們的語言提出申訴。在1956年《憲法法案》對憲法進行的第7次修正中,增加了兩項條款,在處理小族問題方面遠遠超出了大多數(shù)國家的憲法:

      “各邦和各邦當局都應致力于為語言少數(shù)群體的兒童在教育的初級階段提供適當?shù)哪刚Z教育設施?!?21)孫謙,韓大元:《亞洲十國憲法》,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13年,第396頁。同時,第350條條款下還設立了一名由總統(tǒng)任命的語言小族特別官員,就這些小族提供保障的執(zhí)行情況進行調查并向總統(tǒng)提交報告。但憲法并沒有對小族進行界定。

      民族國家的一個普遍問題就是要解決好少數(shù)民族問題,因為如果少數(shù)民族在自由、平等、博愛和正義方面的權利得到充分保障,他們的民族意識就會增強,就會有利于國家的團結和統(tǒng)一。(22)Kumar,A..Cultural and educational rights of the minorities under Indian Constitution,New Delhi:Deep &Deep Publications,1985,p.9.

      對于各邦的語言,印度憲法第345條允許各邦通過立法選擇一種或幾種語言作為其官方語言。這看似無關緊要,實則是印度國內語言規(guī)劃的重大進步,尤其是對于非印地語的各邦而言,意義非常重大。憲法還規(guī)定,印度總統(tǒng)有權批準承認某些邦的官方語言,前提是某邦境內相當比例的人員希望他們所使用的語言得到該邦官方的承認,一旦他們提出相應的申請,總統(tǒng)可以依據(jù)其申請作出批示。承認邦官方語言的方式,就是將其列入憲法第8附表之中。

      雖然印度憲法保護了部分小族語言,但是在實際運作中,尤其在教育領域,小族語言還是處于明顯的劣勢,甚至在教育領域沒有為其提供發(fā)展空間。小族面臨的難題是,人們對語言使用數(shù)量下降導致語言可能會滅絕,這在一定程度上是世界主要語言普及的結果。隨著英語等代表著更多經(jīng)濟和政治機會的大多數(shù)世界語言越來越受歡迎,小族語言實用性的下降會導致民族語言歸屬的轉變,并最終導致大多數(shù)印度語言生命力的大幅度下降。

      本質上而言,語言政策的重要功能就是國家政府如何更好地管理一國的語言,以滿足國內所有人的需要。這也就能解釋為何印度憲法格外強調語言權利,并試圖為使用不同語言的人提供權利保障。世界范圍內,爭取語言權利的斗爭也是爭取人權的斗爭。即便印度憲法賦予較多語言以權利,但印度的現(xiàn)實卻是,一方面,憲法賦予小族語言以充分的權利,另一方面,地方政府卻不給予公立學校以必要的資金支持,導致小族語言缺位。最終導致一些語言越來越多地用在教育、政府機關、媒體或國際貿易等領域,而其他語言卻被漸漸邊緣化。而英語在印度,就是呼聲最強烈的一種語言。

      四、英語與印地語的競爭

      在印度,英語是一個潛在的、充滿意識形態(tài)的問題。語言意識形態(tài)的建構和運用在語言地位歸屬和語言地位實現(xiàn)中所起的作用,以及由它引發(fā)的對某些語言的抵制和重建,仍然是語言政策和規(guī)劃研究不斷探究的問題。

      理解語言規(guī)劃在意識形態(tài)上對維護語言地位不平等的作用,只是意識形態(tài)在語言政策和規(guī)劃中作用的前奏。從純政治的角度來看,意識形態(tài)在語言規(guī)劃中的作用非常復雜。印度歷史上,相當長一段時期,“英學派”(Anglicists)強烈支持以英語作為教育媒介,“東學派”(Orientalists)卻支持使用土著語言開展教育,兩者的觀點在語言意識形態(tài)上似乎是對立的。然而這兩種看似對立的取向卻都是為了促進貿易和維持對土著人口的社會控制。(23)Pennycook,A.,English,Politics,Ideology:From Colonial Celebration to Postcolonial Performativity,In T.Ricento,Ideology,Politics and Language Policies:Focus on English,Amsterdam: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2000,pp.107-109.歷史上,南非國家也有類似的案例,隨著南非《班圖教育法》的實施,使用土著語言開展教育的嘗試引發(fā)了對英語的大規(guī)模抵制和反對,這表明意識形態(tài)對語言規(guī)劃和話語重構的影響與作用具有不可預測性。

      為此,李圣托(Ricento)認為:“不同的語言政策可能有共同的基本意識形態(tài),而相同的語言政策卻可能源于相互競爭的意識形態(tài)?!?24)Ricento,T.,Ideology,Politics and Language Policies:Focus on English,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2000,p.3.盡管有人質疑意識形態(tài)是語言政策與規(guī)劃的基礎這一理念,然而,對語言和語言社區(qū)的態(tài)度導致的權力差異如何轉化為語言政策與社會實踐,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語言變遷如語言形式、功能和價值的轉變,仍然是當前語言政策與規(guī)劃研究中的熱點問題。因為語言政策中的意識形態(tài)因素具有復雜性,而且常常相互沖突。

      (一)“東學派”與“英學派”

      1600年,英國侵入印度建立東印度公司。隨著東印度公司而來的是西方傳教士,他們?yōu)榱烁行У匦麄骰浇探塘x,創(chuàng)辦了一些初級學校,通過東方語言如梵語、波斯語教育、傳授并傳播了一定的西方文化知識。盡管其初衷有促使印度人信奉基督教的宗教目的,但在客觀上,這個舉措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印度本土民眾的基本讀寫能力。那時東印度公司對印度教育制度既不反對也不支持,秉持中立態(tài)度,但如孟加拉總督黑斯廷斯(Hastings)等個別官員卻認為,為了更好地管理和掌控印度,唯有在印度設立一種類似西方的教育,通過英語來傳播西方知識與文化,才能開闊印度人的新視野和新思想。為此,有了印度歷史上有名的“東學派”與“英學派”之爭。

      “東學派”擔心,如果在印度輸入英國教育,英國會像失去英屬北美殖民地那樣失去印度,因而主張和堅持復興東方文化,用東方語言開展教育,培育和培養(yǎng)精通印度本地語的印度官員,以獲得他們的協(xié)助而更好地實現(xiàn)管理和掌控印度的目的。而以麥考萊(Macaulay)為代表的“英學派”則主張和堅持在印度用英語傳授西方的科學文化,以期從根本上復興印度的政治與經(jīng)濟。麥考萊主張建立一個英國化的印度人階層,作為英國人和印度臣民之間的文化中介,(25)Evans,S.,“Macaulay’s minute revisited:Colonial language policy in nineteenth century India”,Journal of Multilingual and Multicultural Development,no.4,2002,pp.260-281.而教育是培養(yǎng)這類文化中介的機構,英語則是它的工具。雖然印度大眾接受了土著語言開展的基礎教育,但他們的英語識字率不高,只能滿足他們成為英國殖民地溫順的臣民,故而,印度“土著精英”將接受英語的高等教育。

      麥考萊提出了英語優(yōu)越于印度古典語,以及采用自上而下的“滲透教育”(Filtration scheme)方案,主張在印度開展和推廣英語教育,即印度歷史上著名的《印度教育紀要》(MinutesonIndianEducation)。麥考萊認為,英語是印度統(tǒng)治階層的語言,能夠幫助印度實現(xiàn)復興,能夠幫助殖民英國培養(yǎng)外表膚色是印度的、而其內在思想、觀念及價值觀卻是充滿英國傳統(tǒng)的印度人。故而《印度教育紀要》被視為印度殖民教育語言政策與規(guī)劃的雛形,也是之后印度語言政策與規(guī)劃的重要參考。(26)周慶生:《印度語言政策與語言文化》,《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2010年第6期。

      麥考萊的觀點獲得時任英國駐印度總督本廷克(Bentinck)的全力支持。為了培育精通英語的印度精英,以協(xié)助殖民者更好地統(tǒng)治與管理印度,1835年,本廷克開始采取措施,在印度推廣英語,要求政府所有的教育撥付款只能??顚S茫瑑H能用于發(fā)展和促進印度的英語教育,目的是讓印度居民了解和掌握西方科學、西方文學,在學習科學文學知識的過程中掌握英語,從而達到英國政府擬普及和推廣英語的目的,且優(yōu)先錄用懂英語者協(xié)助其駐印度政府機構開展相關管理工作。至此,英語獲得了在印度超越其他語言的優(yōu)越地位?!坝W派”的勝利使英語獲得了與權力、地位和向上流動相關的規(guī)范屬性,同時在許多印度人的心中也植入了一種自卑的信念。

      推廣和接受英語,對英國殖民者而言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讓印度人接受英語教育,的確能為殖民政府培植一批能為其服務的印度土著群體;另一方面,英國文化中自由、平等、博愛的價值觀念催生了印度的反思,逐漸表現(xiàn)出對印度現(xiàn)狀和對英國殖民統(tǒng)治的不滿與反抗??梢哉f,英語為受過西方教育且主導民族主義運動的人士打開了接觸自由主義和政治民主的大門。在印度國民大會上,這些民族主義者開始用英語與英帝國主義統(tǒng)治者就其殖民統(tǒng)治的非法性展開對話。正如整個殖民世界的情況一樣,西方教育提供了在其自身范式內挑戰(zhàn)殖民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工具?!俺鞘兄挟a(chǎn)階級和職業(yè)階層對殖民主義的批判是源自英語教育本身?!?27)Selma K.Sonntag,Ideology and Policy in the Politics of the English Language in North India,in Ricento,T.,Ideology,Politics and Language Policies:Focus on English,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2000,pp.133-149.他們發(fā)出學習西方、進而振興印度的呼聲,他們意識到要復興印度,就應該有傳播民族主義思想的全國共通語言,即“國語”,而作為殖民語言的英語顯然是不可能作為國語的。

      有學者認為,印度人保持著一種英國文化帝國主義無法滲透的“內部領域”,他們從不讓英語“進入他們的皮膚”。(28)Selma K.Sonntag,Ideology and Policy in the Politics of the English Language in North India,in Ricento,T.,Ideology,Politics and Language Policies:Focus on English,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2000,pp.133-149.這一內部領域是印度文化復興的源泉,為抵抗殖民統(tǒng)治提供了精神動力。這一內部領域的語言是印度土著通用語言。這一情勢之下,印地語自然地成為聯(lián)系民眾、對抗殖民英國的語言工具。

      (二)進退維谷的英語

      就像物種一樣,語言也會在自己的種群領域內爭奪其使用者,其中更有聲望的語言在競爭中處于強勢地位,而不太有聲望的語言在競爭中處于弱勢地位。經(jīng)過幾十年的競爭與發(fā)展,到20世紀初,英語的地位已然超越印度本地語言,成為了印度事實上的官方語言和學術語言。

      直到獨立前夕,印度國內對英語的不同聲音仍爭論不斷。印度復興主義派(傳統(tǒng)精英)和甘地主義者堅持認為,英語是印度文化認同的障礙,是平等和反殖民斗爭的障礙,是英國霸權的工具,它強化了階級特權和地位等級,而印度本土語言是反殖民主義的標志。

      而現(xiàn)實的問題是,印度要實現(xiàn)作為一個現(xiàn)代化的、世俗的政體目標,英語是必需的工具。

      印度獨立后,對國家一體化的焦慮以及隨之而來對“聯(lián)通語言”的需求日趨顯著,而英語的經(jīng)濟和政治生存能力決定了英語能夠作為最有價值的社會聯(lián)通語。

      而在北方邦,卻出現(xiàn)了抵制英語的活動。他們認為,使用英語在印度滋長了語言種姓制度,因為良好的教育機會和優(yōu)渥的政府職位只給予精通英語的上層階層,這嚴重損害了只會講土著語的印度人的利益。在印地語占主導地位的北方邦聯(lián)合起來,關閉以英語為教育用語的私立學校。他們通過在自己邦內使用印地語作為官方用語以及使用印地文作為官方書寫用文的規(guī)定。這一舉動引發(fā)了印度全國的關注。印度自20世紀30年代開始,就因為印地語與英語的地位之爭爆發(fā)了各種示威與騷亂。北方邦的主張和行為也受到其邦內部分議員的反對,他們認為這會陷印度語言于混亂之中,抵制英語只會加深南北各邦的隔閡,也會損害邦內學習和使用英語的自己人的利益。所以印度1950年憲法中規(guī)定印地語作為官方語言,英語作為合法的官方共同語將繼續(xù)使用15年。同時教育部為了鼓勵學校使用土著語言,減少與語言有關的教育沖突,制定了一項平衡語言關系的“三語方案”,作為解決教育用語的暫定辦法。

      20世紀60年代,居于印度的諸多土著部族逐步放棄其土著語言,轉而使用印度-雅利安語或達羅毗荼語,而梵語作為學術語言,繼續(xù)被受過教育的印度人使用。英語是印度第二官方語言,在印度,相較于其他語言,盡管熟練掌握和運用英語的印度人數(shù)量不多,但由于英語的國際地位,印度境內能使用英語的人大多在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等領域居于主導地位,印度高等教育領域與科技領域均使用英語,且印度語言中科技方面的諸多術語也屬于英語借詞,故而英語在印度的地位也是不易撼動的。對尼赫魯來說,國家的統(tǒng)一凝聚也越來越需要英語。英語能夠吸引和拉攏南方各邦參與國家建設,這從南方各邦在制憲會議上對印地語作為國語的提議充滿敵意就可以明顯看出。

      矛盾的是,英語,對于印度而言,既被視為殖民壓迫的語言,也被視為解放的語言。一方面,英語作為殖民遺產(chǎn)會持續(xù)引起發(fā)反殖民運動。另一方面,英語是眾多“被邊緣化”社會群體解放的象征。在印度,種姓制度加劇了社會不平等和社會不公。英語就是邊緣群體用以抵抗更具優(yōu)勢的社會群體霸權控制的戰(zhàn)略工具。所以,印度不同的利益集團對英語既渴望又不信任,有集團認為,英語阻礙兒童的語言習得,正如其他集團認為英語有助于兒童的知識學習。這不是純粹的認知或學術問題,而是有著明顯的社會特質。“時至今日,英語已成為印度社會不可或缺的強勢語言,既是印度在國際舞臺上加強其競爭力的有力武器,也是國內族群和語言沖突中的重要平衡器?!?29)肖憲,畢媛媛:《印度的語言政策與族群關系》,《思想戰(zhàn)線》2021年第2期。英語作為一種權力語言和知識語言的雙重功能,有著促進霸權與反霸權的矛盾性。從社會學的角度看,印度人在抵制霸權的同時也在為霸權而吶喊,在挑戰(zhàn)主導語言的同時也在呼吁自己的語言成為主導語言,在抗議語言控制的同時也擁抱之。

      英語的政治力量使精英階層和受過教育的階層通過與大眾的語言分化來建立和維持其社會經(jīng)濟主導地位。而其他利益相關者拒絕把英語作為一種主導語言,成為了與掌握英語一樣的反霸權策略,因為掌握英語的目的是進入并挑戰(zhàn)統(tǒng)治階級及其社會控制,學習英語能為學生打開接受有助于挑戰(zhàn)霸權體系的知識大門,而這些知識恰好是其母語體系不能提供的。英語已經(jīng)把自己定位為一種全球性知識語言,學習英語能讓占主導地位的群體進入政治、經(jīng)濟、教育、媒體等社會控制的體制領域,能接觸到反霸權思想,而如何協(xié)調對英語的抵制和需求,是一個極具挑戰(zhàn)性的問題。

      在印度,除英語外,人們不能用任何其他語言與中央政府在國家層面進行溝通。然而,沒有人說英語是國語,沒有人會說這樣的話。事實上,更可能的是,如果一旦宣布英語為國語,人們也將強烈反對這一決定。

      五、余 論

      印度多語的現(xiàn)實困境是,眾多語言中,哪些語言擁有地位與權力?哪些語言可用做教學媒介語?學??梢越淌谀男┱Z言?雖然印度憲法規(guī)定了官方語言,也有相關措施為保護小族及其受教育權,但在各州的實際執(zhí)行情況卻各不相同。印度的語言政策與規(guī)劃,無論是隱性的還是顯性的,都未能使許多小族語言合法化,從而使得印度語言的多樣性被最小化了??v觀印度歷史,政府以各種方式處理其語言多樣性,每一次都充滿復雜性和爭議性。印度經(jīng)常宣稱“多元一體”,以強調多元化以及多元化內部的一致與團結。

      印度語言眾多,憲法規(guī)定的官方語言或附則語言數(shù)量畢竟只是少數(shù),那么,強調內部的一致性而非多元化,誰會受益?當相當數(shù)量中的某些語言被認為比其他語言更具合法性時,這些語言是為誰服務?這些政策對語言小族的受教育權會產(chǎn)生何種影響?遺憾的是,這些問題很少成為國家層面語言政策和規(guī)劃決策的核心。語言意識形態(tài)使權力動態(tài)合法化,使得某些觀點優(yōu)于其他觀點,某些語言變體優(yōu)于其他變體,某些語言實踐形式優(yōu)于其他形式,某些語言分類形式優(yōu)于其他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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