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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陰曹地府走一遭

      2024-06-12 13:39:39翟業(yè)軍
      華文文學 2024年2期
      關鍵詞:張翎復活本能

      翟業(yè)軍

      摘 要:“戰(zhàn)爭的孩子”三部曲之二《歸?!肥桥畠簩τ谀赣H、生者對于死者生平隱秘的一次追憶和探訪。正是死亡把一個平淡無奇的女人轉換成一道謎,一個寶藏,里面藏著人性的珍珠。剖蚌取珠式的寫作存在一種困境:人都是拒絕靠近、刻畫的。張翎的解決方法是,殺了她,讓她敞開,再拼接遺存的碎片,讓她復活。就在拼接、復活的過程中,人性的珍珠熠熠生輝。珍珠絕不是愛,愛在張翎那里不具備優(yōu)先性,甚至是被狐疑、打擊的;而女性像春雨、泥土一樣“寧靜而持久的耐力”,她們靠著耐力熬過苦難,熬過苦難的她們就是“苦難的英雄”。張翎的苦難書寫的意義在于:書寫、閱讀苦難,可以讓我們汲取對抗苦難的力量,如果苦難不會消失,苦難書寫的光彩就不會衰竭。

      關鍵詞:張翎;《歸?!?;復活;愛;本能

      中圖分類號:I20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677(2024)2-0013-05

      一、先殺死,再復活

      自2017年出版《勞燕》,張翎蟄伏六年,直到2023年,推出了“戰(zhàn)爭的孩子”三部曲之二——《歸海》。

      在故事框架上,《歸?!放c《勞燕》是相似的,都是生者對于死者生平隱秘的追憶和探尋?!秳谘唷氛f的是三個男性亡靈麇集于瀕死的女性的床前,凝視著崇高的她,并用自己的追憶進一步確證、夯實她的崇高。有趣的是,可以流動、思索、追憶和凝視的亡靈其實是不死的,他們越過了生死的界限,處于生死的維度之外。瀕死的她還沒有死,卻早已喪失開口說話,把自己說出來、建構起來的能力,只能被不死的亡靈們單向度凝視,她雖生猶死,并在即將到來的死亡中衰萎成一個被陳述、被塑造的絕對的死者?;谶@一理由,我把三個死者造訪瀕死的生者的故事,反過來說成是生者造訪了死者,三個“死生者”一起到陰曹地府走一遭,帶回一個看起來屬于她,實則只是關乎他們自己的秘密:男人需要一個“崇高的女性”,這個“崇高的女性”必須同時是鄉(xiāng)下男人的家常的阿燕、浪子生命中一縷不羈的風、蒼老情人的天穹上一顆閃亮的星星?!稓w?!芬婚_頭就交代:“喬治·懷勒的丈母娘蕾恩十天前死了,死得有點突然?!薄坝悬c突然”的死,是張翎有意為之的,她所要的效果是:驟臨的死讓死者之口猝不及防地閉上,她再也沒有機會傾吐心事,而她明明是有滿腹心事要傾吐的。就這樣,死把死者封存為一道謎,這道謎嗾使著你去解,去猜,你甚至渴望到陰曹地府走一遭,去探訪并帶回屬于她的秘密。小說第一章的標題是“一次死亡,一個百寶箱,以及一只藏著珍珠的蚌”?!鞍賹毾洹敝傅氖谴河赀z留的一只早已朽壞的箱子。明明朽壞,且只裝了些雜物,卻要說成是百寶箱,就是要提示出死亡與謎、寶藏的隱秘關聯(lián):只有驟臨的死才能把一個平淡無奇的老女人翻轉成一道謎,一只百寶箱,她那里有數(shù)不清的奇珍異寶等著你擷取,有無數(shù)的秘密等著你勘察。死亡與謎、寶藏的關系,本雅明也有過論述:“……小說人物的‘生命意義只有在死亡的一瞬才顯露?!雹贋榱俗C明自己的觀點,他還引了一句帕斯卡爾:“沒有人死時會貧困得身后一無所有?!?/p>

      阿特伍德在《與死者協(xié)商》一書中說,很多神話傳說中的大英雄都到陰曹地府走過一遭,因為危險的王國里有他們所需要、所渴望的寶物。②《勞燕》和《歸?!范际窃趯懮咴煸L死者,這些生者到陰曹地府走一遭,就是要帶回自己所渴望的寶物。更進一步說,我還要把張翎的寫作本身看作是到陰曹地府走一遭:是死亡的休止符讓死者的一生巨細獲得意義的可能,他們這才成了謎和寶藏,所以,張翎的人物一上來就得死,就得以死的方式被轉換成謎和寶藏,而張翎的寫作也由此成為一次次渡過冥河、下到冥府的尋寶之旅。

      除了百寶箱,張翎還用了另一個比喻,“一只藏著珍珠的蚌”。蚌病才成珠,珍珠是蚌的驕傲,更是它的疼痛,它的屈辱,它的疼痛有多酷烈,它所受的屈辱有多深,它的光彩就有多眩目。蚌病成珠是張翎由來已久的創(chuàng)作思路:美好只能來自于苦難,極致的美好一定來自于極致的苦難。這里不探討這一思路是否站得住腳,而是想沿著這一思路作一些追問和反思。比如,蚌遭遇了錐心的疼痛、沒齒難忘的羞恥,它只能用自己的身體去抵擋、去承受,久而久之,疼痛、羞恥就成了珍珠,成了它的既狂熱又隱秘的驕傲。那么,誰有資格砸碎它的殼,撕去它的肉,取出獨屬于它的驕傲?這樣的行為不就是讓疼痛、羞恥重來一遍?而且,蚌病成珠只是一個并不算貼切的比喻,忽略或是遮蔽了如下真相:1. 列維納斯說:“存在者之間可以交換任何東西,唯獨不可交換實存。在這個意義上,存在/去是(être)就是通過實存而被孤立?!雹酃铝⒌摹拔摇薄皼]有窗戶也沒有門”,一個個“我”就是一個個不可互通的單子。如果說實存不可交換、無法傳遞,張翎從何而來剖蚌取珠的自信?她難道不擔心對象排斥、拒絕自己,對象甚至可能在一種難堪的恐懼、羞恥中帶著珍珠一起自毀?2. “沒有窗戶也沒有門”的“我”是不可知的,這一不可知性不只是針對他者,也指向“我”自己?!拔摇币苍S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直覺到自己的實存,但“我”對此不可能有充分的知,因為知需要光,而“我”之實存絕對私密、幽暗,“我”的目光無法穿透并占有它。如此一來,認定人性深處有一顆客觀的、凝然不動的、可供摘取并賞玩的珍珠的想法,就不過是一種妄念。如果有人聲稱摘取到了珍珠,那么,這顆珍珠也許不過是一錠“魔金”,天一亮,就成了黑乎乎的煤塊,或是紙錢的灰燼,風一吹,就消散了。

      這就是擺在小說家面前的根本性的兩難:你得接近他者、刻畫他者,他者偏偏無法接近、拒絕刻畫。對此困境,張翎深有體會。她的解決方法是:殺死他們,死者不會疼痛,不再有自尊、羞恥,更沒有辦法緘默住自己的秘密,他們和他們所遺留下的物件組構成一個小型的遺跡群,任由她考掘和勘探,她說不定還真能搜尋到自己夢寐以求的珍珠。當然有理由指責張翎未免過于心狠手辣,但是,哪個小說家不是心狠手辣的,越是卓越,越是心狠手辣?就像魯迅,他說,“我的確時時解剖別人,然而更多的是更無情面地解剖我自己”④,這里的“解剖”,說的不就是首先從心理上殺死別人和自己,并在遺體中鎖定病灶(另一種珍珠)?寫作這一行動暗含的殺氣,彌散的死亡氣息,里爾克在《致俄耳甫斯的十四行詩》里有過精彩描述:“你必須和死者同坐同吃/同享他們的罌粟/才能擁有足夠的記憶/寫出最精致的詩句。”其實,不只是小說家必須殺死自己的人物,否則根本近不了他們的身,就連一道經(jīng)歷了地獄般的屈辱的姐妹倆,都不可能走近、觸碰彼此,一定要等一個成了死者,另一個也行將就木,這個另一個才會剜下她們的珍珠,饋贈給死者的女兒。而“剜”這個動作,對于另一個來說,不過意味著死亡的降臨。

      袁鳳在給丈夫喬治的電郵中說:“作家都是殺人犯:我們先是給人一條性命,然后再通過最精細的預謀,把這條性命拿走?!敝刚J作家都是殺人犯,這是對的。袁鳳及其身后的張翎沒有意識到的是,殺人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不是結局,而是開端。殺了人,然后跟著死者到陰曹地府走一遭,去擷取陽間不可能擁有的寶物,在此旅程中可能遇到的驚喜和震悚才是殺人的報償,也正是寫作的快樂之源。那么,冥府有哪些寶物?阿特伍德列舉了四種:財富;知識;與邪惡怪獸作戰(zhàn)的機會;找回失去的心愛之人。四種寶物中最可珍貴的,當然是失去的心愛之人。這方面最令人心動、心痛的故事,是俄耳甫斯直奔冥府,想要帶回他的歐律狄克。由俄耳甫斯的故事衍生開去,我可以描述出《勞燕》和《歸海》所提示的張翎的寫作倫理:他者是鎖閉的,那么,殺了他,讓他破碎,讓他敞開;接著把遺存的碎片一一拼接起來,讓他還原,讓他復活,就在復活的過程中,原本含藏著的人性的珍珠熠熠生輝,當然,光輝也有可能刺痛習慣幽暗的眼睛。這樣的寫作者既是殺人犯,也是施行復活奇跡的救世主,被她殺死的人們就在她的文字的鋪展過程中重生了一遍。重生是細致入微的,不漏過每一個微笑,刻寫下每一道漣漪;是有慈悲意的,不放過任一個傷口,擦干任一道淚痕。

      但是,不要忘了,就在俄耳甫斯帶著歐律狄克即將回到人間的時候,他回頭了,他的妻子化作兩串淚水。明明不能回頭,為什么要回頭?一種可能的解讀是:是她在身后輕聲說,回頭吧!這一解讀的洞見在于,復活是他一個人的行動,她呢?她說不定渴望消失在他對她的思念里,沒有比這種絕望的愛更永恒、更純粹的了。于是,我有理由追問:張翎的復活術會不會也是她一廂情愿的行動,被復活的死者更渴望帶著絕不能啟齒的秘密化為烏有、歸于寂靜?此外,復活術不外乎偵察、推理,用袁鳳的話說,就是找到一件事,來把所有的疑點連成一片??墒?,破碎了,就一定有碎片散失,如何連成一片?就算把它們拼接起來,還是從前那個生者嗎?袁鳳在拼接母親生命中最黑暗的經(jīng)歷時,說過兩句意味深長的話:1. 這個故事有許多不管是誰都無法填補的盲點,“我”試著用自己的眼睛來填補;2. 這個故事里的母親是“我”“史前”的、不曾見過的,但“我”非??隙?,“我”知道她,從靈魂最深之處認識她。這兩句話再清晰不過地說明,袁鳳或是張翎堅定地站在俄耳甫斯一邊,她們唯一聽從的是自己的沖動,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她們就是要把自己的歐律狄克帶回人間,雖然她們知道她們的歐律狄克很可能因此而化作無辜的淚水。從這個角度說,張翎的寫作是唯我的,不管她寫什么時代、地域、文明的女人,都是在寫她理想中的女人,她們都一定擁有她所要的女人性,她們都是這種女人性的化身。我想,這種女人性,才是張翎剖蚌取得的珍珠。

      二、女人:泥土,或是春雨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張翎所理想的女人性是什么?

      也許是愛?《勞燕》中的崇高的她被三個男人所愛,他們屬于她,但她絕不屬于他們中的任一個。不可能得到的女人才是崇高的,因為她是他們每個人的永恒的欠缺,他們只能用對她的無休止的愛來填充永遠填充不了的欠缺。更致命的是,另兩個男人對她的愛成了她值得愛的確證,他們對她的愛持續(xù)地維系著、鼓蕩著自己對她的愛,死還不已——愛需要第三者,需要中介,這就是拉康所說的“轉移”。不過,崇高的她是被凝視、被崇拜的,她從來沒有得到說話的機會,她還不是一個主語,我們并不能確切地知道她對他們是否有愛。

      《歸?!芬簧蟻砭桶褠鄢林氐胤旁谂诵纳希艘欢ㄒ偪竦貝凵弦粋€男人,這個男人是否愛她并不重要,他的退卻、延宕、消失只會持續(xù)地助燃她的愛。那么,愛一個什么樣的男人?袁鳳說,她要一個她從未有過的兄長、一個她還來不及理解就已經(jīng)失去了的父親、一個讓她一想起就生出欲念就失魂落魄就好像是一根刺扎進她的肉里今生今世也難以拔除的情人,而孟龍就是他們的合體。孟龍顯然不是這個合體,不過,他是不是這個合體不由他說了算,而是出自她的認定——愛是決斷,是述行(performatives)。如此一來,袁鳳所愛的就一定是一個幻象,愛的對手只有被放置在幻象結構中才會朝向她不斷地釋放魔力,千萬不能從幻象結構中移出,甚至不能開口說話。作為幻象的愛,與巴迪歐所說的“雙人舞”一樣的愛相去太遠:“在相互差異的兩個個體之間的相遇,是一個事件,一種偶然的、令人驚奇的事件,是‘愛的驚喜,充滿著戲劇性?!雹葑钅苷f明愛的幻象本質的事情,就是那個既絕望又甜蜜的夜晚,他對她說,等你考完試,我有緊要的話對你說。他的欲言又止被她認定為,他出于羞怯,出于現(xiàn)實的考量,暫時還無法對她開口說愛,無法開口說出的愛很快被他的死徹底帶走。不過,正因為沒有說出口,他才會在她的記憶中一再復活,對她大聲喊出他生前沒能喊出的愛,他必須用這樣的方式給他對她的愛以完成,或是“結賬”。于是,只要她活著,他就能隨時復活,他其實是不死的,他對她的愛也是不死的。更奇妙的是,他的死賦予她回溯性地建構她和他的關系的可能性:他對她的愛一定到了發(fā)狂的程度,如果他沒有死,他們該是一對多么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啊。這種回溯性建構出來的愛情不可能被日常生活腐蝕,不會在歲月中風化,它是永恒的。

      不過,張翎確立愛的崇高地位的目的,竟是為了擊碎它。很快,張翎果斷出手,把他從幻象結構中移出,還原為常人的本相。移出的方法,就是讓幽靈不是想象性的,而是真的復活:多年以后,在多倫多的一家中餐館,她見到他,他哪里是愛的神奇的對手,不過是“一個溫順的、人畜無害的、乏味的老男人”罷了。這是一樁兇殺案的現(xiàn)場,他的實象殺死了他的幻象,在她那里,他真死了,死透了,再也不可能復活,一道被殺死的,還有愛本身——愛是一件多么荒誕、可笑的事情。殺死愛之后,張翎還有很多貶低愛的言論,就像是在鞭尸。比如,把春梅和春雨捆綁在一起的兩根繩子,一條是骨血,一條是恥辱,“恥辱把人拴在一起的力量,遠大于愛”。再如,春雨終于懂得負疚和感恩的威力,“相比之下,愛算個什么東西?愛是一件蒼白無力、既信不過也無法指望的廢物”。

      不是愛,那是什么?張翎的答案是:女人的本能。小林一眼看出春雨身上儲存著一股“寧靜而持久的耐力”,她讓他想起水,他可以掰彎鋼管,砸碎巖石,但他無法擰動水。水滴石穿,靠的不是蠻力,而是以退為進的熬。水一樣的女人滴穿自己命運中的石頭從而活下去的方式就是熬,她們從來不是戰(zhàn)勝了苦難,而是熬過了苦難,她們比苦難更有韌性,更有熬下去的決心,她們太清楚,“存活(survival)本身就是一種勝利”⑥。說到春雨和孟龍一見傾心,他們是命運的同道時,張翎平等地賦予他們以熬的能力:“在別人使用情緒的時候,他們使用耐心,慢慢地熬著日子,最終熬穿了命運?!辈贿^,熬說到底是陰性的,植根于女人的身體,有生長成精神力量的趨勢,但終究還是屬于本能,只能由女人的身體感知、激發(fā),并成為女人之間的秘傳。秘傳的證據(jù),就是在石窟無邊無際的黑暗里,母親的臉有時會在春雨的腦海中浮現(xiàn),向她傳遞出兩個字:熬過。熬是一種再難、再疼、再屈辱也要活下去的生命力,而活下去的最熱烈、生動的形式莫過于生育,生育簡直就是對于苦難的逾越和嘲弄。這樣一來,女人最輝煌的身份就不是妻子,不是情人,而是母親,一個最光彩照人的女人也一定是一個最具母性的女人。春梅說,春雨就是一只母雞,活著就是為了下蛋、孵雞仔;還說,春雨生來就是做媽的料子,“那股子母雞護小雞的樣子,男人見了都要發(fā)瘋”。這樣的春雨就是一位張翎意義上的理想的女性,作為理想的女性的她甚至不再只是某個人的母親,而是所有人的母親:“她還沒來得及成為某一個男人靦腆的女友或者稚嫩的妻子,就已經(jīng)變成了所有男人穩(wěn)若泰山的母親。”之所以熬得過去,還因為女人有一種從苦難中汲取養(yǎng)分,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勞燕》說,阿燕像泥土,誰都可以踩,吐唾沫,扔垃圾,可是,“只要有一場春雨,立刻可以生長植物”。寫下這句話時,張翎大概沒有想到她會給自己下一部長篇小說的主人公命名為“春雨”。這不是巧合,而是注定如此,因為這個女人怎么可能不叫春雨?有了泥土,有了春雨,萬物生長,四時花開,什么樣的苦難都是可以熬過去的,跟泥土、春雨一樣靠著本能熬過苦難的女人就是“苦難的英雄”。“苦難的英雄”終將萬川“歸?!?,獲得永恒的寧靜。

      需要厘清的是,泥土、春雨一樣的女性本能出自女人的身體,好像是個女人就可以分有這樣的能量,實則是需要女人自己去爭執(zhí)、去發(fā)現(xiàn)的。比如,春梅就無法獨自面對鮮血和恥辱,她需要人群。人群帶來“在世之煩”,正是“煩”讓她閃避掉苦難,于是,苦難就好像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她終究是脆弱的。我甚至要說,這樣的女性本能是張翎的創(chuàng)造,她就是要把春雨逼到懸崖,看著她如何被激發(fā),被重塑,從而從深淵中拯救出她自己,穩(wěn)穩(wěn)地熬過一樁樁苦難。

      也許有人會指責張翎把女人寫得太苦,質問苦難書寫的意義。其實,張翎已經(jīng)在小說中完美地回答了這一質疑。有一天,袁鳳聽梅姨講古,突然意識到:“人都是因為恐懼才結婚的,歷來如此,一成不變?!辈恢醯模氲阶约汉蛦讨?。這一聯(lián)想意味深長:通過梅姨這面鏡子,她認識到自己跟喬治的結合并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恐懼;或者說,她對于婚姻由來已久的不滿和倦怠被梅姨的故事輕輕點出,她必得直面這樣的不滿和倦怠,并找到對抗的方法,否則日子一天都過不下去的。冥冥中,母親教給她對抗的方法(就像母親的母親告訴困居石窟的母親一定要“熬過”):做一個讀者,母親故事的讀者,摘取到母親的蚌中之珠,有了這顆珍珠,她就有了力量來重新組織自己的生活,她就可以跟喬治跳一支愛的“雙人舞”,一直跳下去。

      所以,我們要相信,書寫苦難、閱讀苦難,可以讓我們汲取對抗苦難的力量。如果說人是苦的,只要有人,就會有苦難的話,苦難書寫的光彩就永遠不會衰竭。

      (2024年3月4日,杭州,紫金西苑)

      ① [德]瓦爾特·本雅明:《講故事的人》,《啟迪:本雅明文選》,漢娜·阿倫特編,張旭東、王斑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111頁。

      ② [加]瑪格麗特·阿特伍德:《與死者協(xié)商——一位作家論寫作》,王莉娜譯,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187頁。

      ③ [法]伊曼努爾·列維納斯:《時間與他者》,王嘉軍譯,長江文藝出版社2020年版,第9頁。

      ④ 魯迅:《寫在〈墳〉后面》,《魯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300頁。

      ⑤ [法]阿蘭·巴迪歐:《愛的多重奏》,鄧剛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60頁。

      ⑥ [加]張翎:《也許烏云沒有銀邊:我對創(chuàng)傷書寫的一點思考》,《華文文學》2023年第1期。

      (特約編輯:江濤)

      A Trip to the Netherland: On Where Waters Meet

      by Zhang Ling

      Zhai Yejun

      Abstract: Where Waters Meet, the second in the trilogy, Children of War, is a memory pursuit of and visit to the mystery of lives, that of the mother by the daughter and that of the dead by the living. It was death that turned an ordinary woman into a riddle, a treasure in which the pearl of human nature is hidden. Writing that resembles the cutting open of a clam to get the pearls presents a predicament in that people refuse to be approached and to be portrayed. Zhang Lings solution is to kill her and open her up before she puts together the remaining fragments so that she may come alive again. In the process of montaging and revival, the pearls of human nature shine. But pearls are not love as love has no priority with Zhang Ling and is even suspect and attacked. However, women, like spring rain and mud, are 'serene and have enduring stamina' as they rely on their stamina to survive suffering and once they survive the suffering they are 'heroines of suffering'. The significance of Zhang Lings suffering writing is that when we write and read suffering, we can be empowered against the suffering. If suffering does not disappear, the colour of suffering writing will never fade.

      Keywords: Zhang Ling, Where Waters Meet, revival, love, instin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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