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一
二0一六年六月十六日的清早,位于埃塞俄比亞的基什(Gich)村莊被一群手持棍棒的人包圍了,他們是塞米恩(Simien)國家公園的護衛(wèi),任務是把這個位于三千八百米海拔的、有兩千五百零八名村民的村莊遷走。村民只得配合,當晚,他們被重新安置在三十五公里以外的城市。當他們被強迫搬走之后,鄰近村莊的人來到這里搜刮一空?;踩瞬坏貌贿m應城市生活,有村民說:“我受不了了,要么死,要么回去?!?/p>
塞米恩并非孤例,在非洲大約有三百五十個國家公園,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住民都被趕走了。貝寧有一半國家公園如此,盧旺達有百分之四十,坦桑尼亞和剛果(金)有百分之三十。整個二十世紀,共有約一百萬居民從這些公園被攆走。而在還可以繼續(xù)居住的國家公園內,很多種植業(yè)、畜牧業(yè)與捕獵活動都被禁止,違者罰款甚至坐牢。這種保護政策是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自然基金會(World Wildlife Fund,WWF)、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Union Internationale pour la Conservation de la Nature,UICN)等國際組織的專家制定的,試圖把非洲的國家公園變成無人之地。如果說獨立出來的原殖民地國家順服于國際組織的要求尚可理解,埃塞俄比亞的有趣之處在于,除了在“二戰(zhàn)”中被占領,它一直處于獨立狀態(tài),卻也遵循這套邏輯,在自己的國土上開辟不準本國人居住的國家公園。來自法國雷恩第二大學的當代非洲史專家紀堯姆·布朗(Guillaume Blanc)出版于二0二0年的《綠色殖民主義》,就要質詢這種機制是如何形成的。
在十九世紀,歐洲的工業(yè)革命與城市化,使歐洲面貌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出于某種懷舊的浪漫主義情結,受到沖擊的歐洲人在非洲找到了已經失去的原始生活。西方旅行文學把非洲建構為一個沒有人的伊甸園。斯坦李和李文斯頓一八七二年會師于坦葛尼喀湖,大批報紙追捧他們的游記。一九0九年,西奧多·羅斯福把烏干達描述為大花園,認為是未開化的部落摧毀了森林。一九三六年,海明威在《乞力馬扎羅的雪》中,描繪了仙境般的非洲,獅子、獵豹、大象、野牛和黑犀牛作王。次年,丹麥女作家凱倫·布里克森(Karen Blixen)創(chuàng)作了《走出非洲》(Out of Africa )。故事發(fā)生在肯尼亞,她以優(yōu)美的筆觸描繪了人與自然合二為一的景象,年老的當?shù)厝撕湍昀系幕疑笙蠛芟嗨?,都是風景里的大象。這些文化產品把非洲描述為處女地,自然和動物才是國王,人在其中則沒有什么位置?!岸?zhàn)”后,無論是羅曼·加里(Romain Gary)的《天空之根》,還是一九五0年手冢治蟲的《森林大帝》,都延續(xù)了這種想象。后一部漫畫即是迪士尼《獅子王》的原型。在《獅子王》中,非洲是動物的天堂,人反而成了入侵物種,打破了生態(tài)平衡。
文藝作品塑造了一個非洲伊甸園,那么,是誰破壞了伊甸園?殖民者認為當?shù)厝藨撠煟鴮嶋H上,殖民活動帶來的破壞更大。在十九世紀,以象牙貿易為例,歐洲與非洲的捕獵者們?yōu)榇藲⑺懒思s六萬五千頭大象。一個科學家可以一個月內往柏林自然博物館送去六十匹斑馬。歐洲人帶來的城市化和工業(yè)化對非洲破壞更多,鐵路使得殖民者得以進入內陸,使森林消失速度加快。從一八五0到一九二0年,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和東南亞,共有九千四百萬公頃森林變成了耕田,是之前一個世紀的四到五倍。然而,殖民者沒有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反過來指責當?shù)厝耍⒔⒈Wo區(qū)來驅逐、控制當?shù)厝恕?/p>
為此,殖民者發(fā)明了一些“科學理論”。在二十世紀初,法國植物學家研究西非農村時,發(fā)現(xiàn)村莊被一條細的森林帶環(huán)繞,村莊之間則是熱帶草原。學者們發(fā)明了一種“原始森林”理論:本來存在的大片茂密森林,被原住民破壞了。但實際上,在半干旱地區(qū),是村民先通過種植作物改良土地,然后利用草原上的洪水,在村莊周圍種樹。因此,原住民并沒有損壞生態(tài),反而是人越多的地方樹越多?!霸忌终摗爆F(xiàn)在還有效果:聯(lián)合國的專家就認為,在塞拉利昂和幾內亞,百分之九十的原始森林已經消失;實際最近兩個世紀以來,該地區(qū)森林覆蓋率在上升。二十世紀二十年代馬格里布地區(qū)的荒漠化也被歸咎于部落放牧,事實是有些植物如果不去吃,自己也會慢慢死掉。殖民者的科學家在發(fā)明這些理論的時候大多從眼下的觀察出發(fā),對于殖民時代之前的情況并沒有用數(shù)據(jù)來證明。
一八九二年起,英國和德國在各自的東非殖民地上建立了一些保護地,出售打獵許可證以保護動物。當殖民者建立狩獵保護區(qū)時,他們也發(fā)明了好獵人和壞獵人的神話:好獵人是白人,他們用槍和勇敢獵取戰(zhàn)利品;黑人正好相反,他們不是為了戰(zhàn)利品而是為了食物,不是用槍而是用矛和弓,不勇敢且殘忍。歐洲是一個由好獵人塑造自然的國度,而非洲則是一個自然的、未被觸碰的大陸,當?shù)厝硕际峭但C者。愛德華·薩義德在《東方學》一書中解釋說,西方作家塑造了一個與“西方人”截然不同的“東方人”形象,成為殖民主義進行干涉的意識形態(tài)理由。雖然他說的不是非洲,但他的理論在非洲也同樣適用。歐洲人以亞洲和非洲為鏡像構建了自己:面對亞洲,西方被描繪成東方文明的進化形式;面對非洲,歐洲也被塑造成未開化非洲的現(xiàn)代版。歐洲有“民族”,非洲有“族群”;歐洲人“開荒”,非洲人“毀林”;歐洲“開發(fā)”資源,非洲“破壞”資源。
英、德的做法被其他殖民列強效法。一九00年春天,在倫敦,英國、德國、西班牙、比利時、法國、意大利和葡萄牙等國的專家們起草了保護野生動物的公約,雖然沒有得到正式批準,但是這一行動使殖民列強紛紛于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各自制定了保護區(qū)政策。這個會議也使得各國的保護主義者組成了網(wǎng)絡,建立了帝國野生動物保護協(xié)會(Society for the Preservation of the Wild Fauna of the Empire)。這些“悔改的屠夫”本來滅絕了很多的野生動物種類,然后又要通過保護區(qū)來達成平衡:一方面,歐洲人的打獵要被規(guī)范化,才不會滅絕獵物;另一方面,保護野生動物于殘忍的非洲人之手。后來的國家公園在狩獵保護區(qū)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第一個非洲國家公園一九二五年成立于比屬剛果,今天叫維龍加(Virunga)國家公園。各國交流國家公園建立的經驗,促使一九二八年國際自然保護檔案與協(xié)調辦公室成立,這一機構一九五六年演變?yōu)榻裉斓氖澜缱匀槐Wo聯(lián)盟。一九三三年英國再次召集國際會議,與會各國簽署公約,規(guī)定在國家公園內打獵、屠宰和抓捕動物,以及采集植物的行為,都應受限制或者禁止。
國家公園不僅在非洲存在,在世界其他地方也廣泛存在。在十九世紀末,北美設立了世界上第一批國家公園,比如一八七二年成立的黃石公園。與非洲的情況類似,國家公園的設立與殖民主義有關,殖民者驅逐當?shù)鼐用瘢匦乱敫鞣N所謂原生態(tài)的動植物,并且發(fā)明了荒野(wilderness)的觀念,強調這里是無主之地。加拿大在二十世紀五十至七十年代的國家建設中,選擇了“自然”作為其國家身份的黏合劑:這一時期誕生了楓葉旗和海貍硬幣,目的是讓“自然”成為從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到愛德華王子島的加拿大人共同擁有的一件公共物品。當魁北克解放陣線搞恐怖襲擊的時候,前總理老特魯多(現(xiàn)任總理賈斯汀·特魯多的父親)所做的不是鎮(zhèn)壓,而是讓原住民從國家公園里搬走,燒毀他們的房屋,重新綠化。加拿大公園管理局對“自然”進行了詮釋,宣稱它代表一個原始、永恒、沒有政治色彩的加拿大。所有加拿大人都將共享這種國家性質。但是,在北美,與之有關的暴力行為到二十世紀中葉就停止了。
在歐洲的國家公園,當?shù)厝撕芎玫厝谌肫渲校r牧業(yè)生產被認為是環(huán)境的一部分。在法國,國家要拯救或者說發(fā)明一個“傳統(tǒng)”,讓鄉(xiāng)村成為人們的記憶之場,目的是表明,雖然法國正在發(fā)生變化,雖然我們無法預知國家的未來,但人們可以依靠傳統(tǒng),這個傳統(tǒng)強調的是農民、土地和農業(yè)的法國,換句話說,是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瀕臨消失的法國。二0一一年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把法國塞文山區(qū)列為世界遺產時,提到了超過三千年的農牧業(yè),塑造了獨特的景觀。但在二0一六年評價埃塞俄比亞的塞米恩公園時,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認為農牧業(yè)威脅到了自然價值。
從加拿大和法國的例子中可以看出,國家公園是“國族傳奇”的一部分,就像博物館一樣。我們認為鄉(xiāng)村遺產和公園是自然的,而實際上它們是權力塑造出來的空間。由于這些空間看起來完全是自然的,國家身份因此變得自然,植根于土壤之中。但是,殖民者設想的非洲國家公園是沒有人的伊甸園,人類的農牧業(yè)生產生活破壞了環(huán)境;為了保護環(huán)境,需要以強制措施對待非洲人。
“二戰(zhàn)”后,非洲獨立運動風起云涌。雖然殖民地獨立應該意味著與過往列強對待非洲自然的方式決裂,但獨立后的非洲各國卻重新采取了這種殖民意識形態(tài)。這是為什么呢?首先,許多殖民時代的國際組織存留了下來,與聯(lián)合國一道,試圖對獨立后的非洲各國進行指導。一九六0年,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在華沙的第七次大會上,與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和聯(lián)合國糧農組織共同設立了“非洲特別項目”。該項目分為三個階段:與新的國家領導人會面,討論保護原則;組織一次關于非洲自然保護的大型會議;派遣專家“幫助非洲各國政府”。一九六一年九月該項目在坦桑尼亞阿魯沙舉行特別會議,來了二十多位非洲新獨立國家的領導人。會上發(fā)起了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為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及其專家提供資金。
而且,這些國際組織中很多專家都是殖民時代的行政官員,他們雖因為非洲各國獨立而失業(yè),但在國際組織中找到了新工作,這些人使“保護自然等于驅逐當?shù)厝恕边@一思想延續(xù)下去。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這些前殖民地管理者被大量派往非洲擔任國際專家。他們在非洲強加各種標準和做法,并得出了沒有依據(jù)的數(shù)字,例如關于森林砍伐:當埃塞俄比亞于一九六二年邀請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幫助建立國家公園時,后者派出的專家就認為該國森林覆蓋率從一九00年的百分之四十降到了“今天”的百分之四。諷刺的是,如今埃塞俄比亞還在使用百分之四這個數(shù)字。這些專家希望再造(事實上是創(chuàng)造)一個“非洲伊甸園”,他們承載的不再是種族主義的“白人的文明負擔”,而是“西方專家的生態(tài)負擔”。他們相信自己是普世真理的掌握者,可以超越國家主權的限制。
但是,這種權力結構里并不只有行使權力的西方人和被行使權力的非洲人。實際上,獨立后的非洲國家領導人賦予了專家權力。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至今,專家與統(tǒng)治者之間存在同盟關系。非洲領導人的第一個目標是發(fā)展經濟。坦桑尼亞前總理尤利烏斯·尼雷爾(Jul ius? Nyerere)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提出要與國際專家合作保護自然。對尼雷爾來說,西方人來看鱷魚這個理由是荒謬的,但建設公園就是為了旅游業(yè)。有的國家公園,比如塞米恩,雖然沒有帶來多少門票收入,但國際組織投入了大筆環(huán)保資金,受到領導人歡迎。其二是獲得國際認可,即獲得國際環(huán)保組織的認可。其三,公園是將國旗插在灌木叢中的一種方式,這些灌木叢中居住著自治的游牧部落,國家難以控制。國際資助和認可為控制這些領土提供了所需的資源和合法性。在蒙博托治下的扎伊爾〔剛果(金)〕,東部邊界設立的國家公園就是控制這些地區(qū)的方式。
在埃塞俄比亞,自一九六三年起,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就建議埃塞俄比亞政府把塞米恩地區(qū)變成國家公園。海爾·塞拉西皇帝聽從英國顧問的建議,建立奧莫(Omo)、塞米恩、阿瓦什(Awash)三個國家公園,清空當?shù)鼐用?,打擊當?shù)夭孔?,并發(fā)展旅游業(yè)。一九七二年,他宣布在國家公園內生活是違法的,并準備強制遷移原住民。當示巴女王的二百二十五代傳人還在位的時候,他還可以任命埃塞俄比亞人擔任要職,與西方專家保持距離。然而,到一九七四年,門格斯圖領導的“委員會”(Derg)推翻了帝制,“委員會”為了國際聲望,仍力圖把塞米恩國家公園列入世界遺產,邀請大批西方專家進駐公園開展研究。一九七二年,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表示,將在一九七八年公布第一批世界遺產名錄,邀請會員國申報。為此,埃當局提高了在公園內生活的處罰力度,還鑄造了一批硬幣,刻有塞米恩的特有動物“瓦利亞野山羊”(walia ibex),中央政府也借此加強集權。一九七五年,“委員會”廢除了土地私有制,對全國土地進行集體化改造,包括國家公園。在一九七八年九月,新政權如愿以償,塞米恩與黃石公園、加拿大的納漢尼國家公園、加拉帕戈斯群島一道成為世界遺產。
為了保持世界遺產的地位,就要持續(xù)清空原住民。但是八十年代的遷移計劃,又被內戰(zhàn)給耽誤了。一九八四年,厄立特里亞人民陣線和提格雷人民解放陣線開始在塞米恩山區(qū)駐扎,這使得很多被遷走的居民回到故土,從事他們本來習慣的農牧業(yè)。一九九一年五月,提格雷人、阿姆哈拉人和奧羅莫人的聯(lián)軍推翻了“委員會”,建立了埃塞俄比亞人民革命民主陣線的統(tǒng)治。新政權立足未穩(wěn),便遭到了國際壓力:一九九六年,塞米恩被列入瀕危遺產名錄。根據(jù)國際專家們的意見,當?shù)鼐用窀N又放牧,損壞了生物多樣性,新政權趕緊把國際專家請回來做規(guī)劃。從一九九六到二00七年,來自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法蘭克福動物學協(xié)會和伯爾尼大學的專家來塞米恩公園考察了七次,結論都是一樣的:公園正遭到破壞(荒謬的是,數(shù)字并不佐證這一點:以專家們最關心的瓦利亞野山羊為例,一九六三年的統(tǒng)計顯示有一百五十只,在二00一年專家提交給自然保護聯(lián)盟的報告里是四百五十只,這一數(shù)字“體現(xiàn)了減少該地人類活動的必要性”。二0一七年該組織統(tǒng)計到了九百五十只,但仍認為野山羊數(shù)目“看起來穩(wěn)定,但仍然脆弱”。與此同時,塞米恩的居民人數(shù)也增加了三倍,看起來人與動物可以共存)。人民革命民主陣線的努力收到了成效,在二0一四年新一輪強制搬遷之后,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在二0一七年七月十二日把塞米恩從瀕危名單中移出。
然而,綠色殖民主義能夠持續(xù)下去,除了國際專家與非洲統(tǒng)治者的配合,也需要一以貫之的理念。一九八七年的《布倫特蘭報告》,提出了經濟上可持續(xù)、尊重環(huán)境和社會公平、不以子孫后代為代價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理念。但實際上,這一理念在國家公園里效果不佳。世界銀行的報告證明,在強制搬遷之后,盡管有國際組織的援助,塞米恩的大部分原住民都變貧困了。因為盲目退耕、退牧還林打擊了農牧業(yè):耕地減少使得糧食產出減少,糧食減產使得非洲國家更依賴歐美的糧食出口,而糧價則被國際大公司操縱;植樹增加,削減了牧場,使剩下的牧場必須承載更多的牲畜,反而造成了環(huán)境破壞。雖然一些從事旅游業(yè)的原住民收入有所提高,但每年約五千五百名參觀塞米恩的國際游客,每個人到亞的斯亞貝巴的航班就要產生超過半噸的碳足跡,這是保護公園所不能抵消的。而且,納米比亞的例子證明,當?shù)鼐用窀鼉A向于保護能帶來旅游收入的動物,動物根據(jù)吸引游客的能力,被賦予了不同的經濟價值,這明顯違背了保護生態(tài)、保護動植物的初衷。
在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基礎上,又衍生出了“社區(qū)保護”的理念。該理念主張把當?shù)鼐用竦年P切納入環(huán)境政策,使得政策制定程序更加民主。然而,在烏干達,當?shù)厝穗m然會從旅游業(yè)的收入中受益,但他們在公園管理方面沒有發(fā)言權。這里存在一種知識的分層,本地人說了不算,國際專家更算數(shù)。法國思想家埃德加·莫蘭描述了一個“地球利維坦”: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出現(xiàn)了一批專家、管理者、經濟學家、發(fā)展專家和顧問,他們都是專業(yè)人士,深信自己代表著全世界。他們長期出差和逗留,因為他們的合法性來自他們到盡可能多的國家出差的能力。他們定義什么是全球性問題,把非洲整體視作一個伊甸園,是同質的;既然非洲到處是一樣的,就會因砍伐森林—荒漠化—水土流失的惡性循環(huán)而處處受到破壞,整個非洲也會有一個統(tǒng)一的解決方案。但是,在埃塞俄比亞,生活在公園內和周圍的人們對于“自然”一詞的定義,與今天流行的不一樣,而是“我們周圍正在創(chuàng)造的東西”(阿姆哈拉語t f tro)。他們眼中的“自然”是身邊的,這更符合社區(qū)保護的理念。而且人在自然中是有位置的,他們與動物是共生關系。實際上,他們主要以自給自足的農牧業(yè)為生,除了饑荒的時候,當?shù)厝艘膊徽J為有必要獵取猴子和野山羊。
誠然,生態(tài)問題在非洲的確存在。反對綠色殖民主義并不意味著成為反環(huán)保主義者。但解決之道不在于把農牧民遷出國家公園,而是樹立以人為本的生態(tài)發(fā)展觀,走一條生產發(fā)展、生活富裕、生態(tài)良好的文明發(fā)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