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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本書

      2024-06-19 18:04:10張建春
      閱讀時代 2024年6期
      關(guān)鍵詞:老洪土鱉山芋

      張建春

      楠子十歲這年,用兩個拳頭大的山芋換了半本書,沒有封面,紙張發(fā)黃,書頁上還有不少莫名其妙的印跡。

      半本書是從玩伴長金的手中換來的。長金用這書上發(fā)黃的紙疊“寶”,“寶”呈正方形,兩張紙疊成一個“寶”,在地上摔,摔得灰塵直冒。楠子想看上一眼,長金不愿意,一把揣進(jìn)懷里。長金穿著一件八面透風(fēng)的黑色“棉猴子”,半本書揣進(jìn)去就不見了蹤影。

      楠子苦苦哀求,長金松了口,說:“要看也可以,拿東西來換?!遍訌堥_手,說:“我沒東西?!遍L金拍拍肚子,說:“餓了,要想看,一個山芋。”楠子太想看這書了,點了點頭。

      楠子家有個山芋窖,窖里有山芋。山芋藏在干燥的泥土里,不多,悄悄地冬眠著。長金知道。

      趁大、媽不在家,楠子跳進(jìn)了山芋窖。窖里黑乎乎的,楠子把手插進(jìn)了泥土里摸索。窖中除了山芋還有土鱉(土元),土鱉拱動,爬進(jìn)暖暖的手心,讓楠子心驚肉跳。楠子摸到了山芋,先是一個,楠子把它揣進(jìn)了懷里,想了想又摸了一個,揣進(jìn)懷中另一邊。兩個山芋長得真好,圓溜溜的,泛著紅色的光亮。楠子在手上掂了掂,沉甸甸的。

      楠子找到長金,長金瞅了楠子一眼。楠子慌忙拿出了一個山芋,說:“這中吧?”長金似是老大不情愿地拿出了半本書,在楠子的眼前晃了晃。

      一手交山芋,一手交書。楠子把半本書湊在鼻子底下,發(fā)黃的紙張散發(fā)著一股霉味。長金說:“三天,給你看三天?!遍诱f:“中。”但又提出了個要求:“再給你個山芋,書歸我?!?/p>

      山芋的誘惑是大的,長金眼一亮,說:“中,也中?!遍訌膽牙锾统隽肆硗庖粋€山芋,長金有點不甘心,把書從楠子手中奪回,狠狠地又撕下了幾頁。

      書在楠子手中,兩個山芋在長金手中,兩人都得了寶貝。楠子以為長金是要把山芋吃了,可長金僅是把山芋放在鼻子下聞了又聞,小心地揣進(jìn)了懷里。

      楠子迫不及待地靠著南墻,對著太陽看書。陽光暖和和的,把墻和楠子都曬暖了。

      書不知名字,沒有頭,但字都長得周正。楠子讀完了小學(xué)三年級,書中的字許多還不認(rèn)識。楠子只能邊看邊猜,還是看出了路數(shù)。這是一本寫鐵路上抗日的事,老洪、李政、魯漢、田中、芳林嫂等都是打鬼子的英雄。

      楠子沉浸在書中,可怎么也想象不出鐵路和火車是怎么樣的,還有鐵甲車怎么就那么厲害。另外就是一些字楠子不認(rèn)識,如是吃山芋吃出了苦點子,吐了舍不得,咽下實在難受。

      半本書也太不經(jīng)看了,一兩天工夫,楠子就看完了。楠子心像貓抓似的,故事沒講完,故事中的人到底會怎么樣?

      楠子去找長金,跟屁蟲似的,問長金另半本書的下落。長金攤攤手,說是半路上揀來的。楠子腆著臉說:“還換,五個山芋?!遍L金推了楠子一把:“滾一邊,沒就沒,啰嗦什么?!?/p>

      很多天里楠子對著半本書發(fā)呆,在心中估摸著書中的事,想象著老洪他們是如何打鬼子,如何將鐵路撬了。老洪最后和芳林嫂可成一家人了?楠子硬是在十歲時,在心里把剩下的半本書續(xù)完了。

      到了春天育山芋苗時,楠子挨了一頓窮打。大發(fā)現(xiàn)窖中的山芋少了兩個,楠子承認(rèn)是自己偷吃的,肚子太餓,但不敢說是拿去和長金換半本書的事。

      楠子一直保留著半本書,隨著時間的推移,書上的字全部認(rèn)識了,半拉子故事也越來越清晰,直至后來楠子讀到了完整的書,才知書叫《鐵道游擊隊》。楠子把《鐵道游擊隊》和自己心中續(xù)的半本書對比,還真有雷同的。

      幾十年過去了,讓楠子大為吃驚的是,另半本書竟在拆遷的老屋中發(fā)現(xiàn)了,它藏在自家老屋的門頭上,被蟲蛀成了篩子。

      楠子在某一天找到了長金,兩人都奔六十歲了。長金承認(rèn),半本書是從楠子家的門頭上撕下的,算是偷的。門頭上的書,應(yīng)是某一年楠子大或媽藏下的。

      楠子想哭,但一轉(zhuǎn)念又笑了。讀了半本書,另半本書讓楠子思念,在心中續(xù)書,不是歷練了自己?否則怕是自己不會成為別人口中的作家。

      (源自《安慶晚報》,離蕭天薦稿,有刪節(jié))

      責(zé)編:馬京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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