貍奴小傳

楊勝博

從前，奶奶喜歡貓貓狗狗。記憶中，她大抵養(yǎng)過四只貓咪，我曾見到其中三只，另外一只活在蒼老的歲月里，隨舊時光遠去了。聽父親講早些年的事，我才得知它的存在。

那是一只忠心耿耿的貍花貓，生得高大威猛，貓毛上花紋交錯，眼神中透著股股冷意。它走起路來端正大方，奔跑時風一樣敏捷。父親說，那只貓十分厲害，自從養(yǎng)它以后，家中連根老鼠毛也翻不到。它從不向人撒嬌乞憐，而是獨來獨往，常常無影無蹤，消失個大半天。直到夕陽西下，縷縷炊煙升起時，它才會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回家。父親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貓嘴里居然叼著野兔，便問它索要戰(zhàn)利品。它不理睬父親，雄赳赳進屋去，把兔子獻給奶奶。說來也怪，兇悍勇猛的貍花貓，似乎只服奶奶，臥在奶奶腳邊，柔軟如棉花糖。父親雖對它的驕傲不恭心有不滿，但想到能美美吃一頓紅燒兔子肉，還是忍不住偷笑。

我聽父親講貍花貓的傳奇，如癡如醉。世上真有這么厲害的貓嗎？我遺憾未能目睹這位貓中豪杰。故事往往有趣，往事如夢，貍花貓的事跡，權當聽一樂。

幼時回鄉(xiāng)下，奶奶養(yǎng)的是一只小黃。小黃是敬業(yè)的中華田園貓，身手矯健，善于捕鼠。它會把老鼠扒拉到床底去，吃得吧唧吧唧響，也因此受到奶奶批評。小黃也很勇猛，據說會抓小蛇，不過蛇不能吃，又使人生畏，便沒人夸贊它勇猛。小黃嗜睡，冬天怕冷，夜深，一躍跳上床，縮在我的身邊，沒一會兒還打起呼嚕來，吵醒母親。母親三番五次地趕它走，它卻是個厚臉皮的家伙，賴著不肯下床?；椟S的燈光下，窗外山風呼嘯，伴隨小黃的呼嚕聲，兩人一貓，依偎著入眠。到了白天，一大家子圍爐扯家常，小黃躺在火爐邊，響起“呼嚕?！钡穆曇?。堂哥罵道：“你這憨貓，又懶又困，白天晚上都打呼嚕！”小黃聽罷，輕聳耳朵，頭也不抬一下。一家人見狀捧腹大笑。

我讀小學時，奶奶沒有貓。暑假里我回鄉(xiāng)下陪奶奶，住了些時日便嚷嚷著回城。奶奶無奈，只好送我去鎮(zhèn)上坐公交。走在路上，突然發(fā)現(xiàn)草叢里藏著一只小貓，看上去出生不久。我立刻停下腳步，蹲下去看它。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抱起小貓，我高興地跟她折回家去。貓兒弱不禁風，身上還有不少虱子，奶奶說趁著太陽給它洗個澡。我急忙去端盆倒水，一番忙活，婆孫二人開始給小貓洗澡。洗澡時，它“喵嗚喵嗚”地嗚咽著，舉起小爪子試圖反抗，可力氣太小，掙扎不動，只好接受了我們的善意。洗完澡，奶奶往瓶蓋里擠滿牛奶，囑咐我喂它：“貓兒太小，還吃不了飯，給它吃點兒奶吧！”不知它餓了多久，饑腸轆轆的，一口氣便舔干凈了瓶蓋?！敖裉煳液湍棠?，挽救了一只小生命啊！”我欣慰自語道。

接下來幾天，小貓都活蹦亂跳的，跟在我后面玩，走哪兒跟哪兒。好景不長，一周后的清晨，貓兒萎靡不振，蜷縮在墻角，我端來牛奶，它也不嘗一口。奶奶說，它病了。我著急地求奶奶救它，她也有心無力。我祈愿它好起來，可惜事與愿違。它來到這個世界不久，陪我度過短暫的快樂時光，便閉上了雙眼。最終，我和奶奶把它埋在了草叢，那處發(fā)現(xiàn)它的地方。

從那以后，奶奶很久沒有養(yǎng)過貓。轉眼，我已是大學生。

去年夏天，回去探望奶奶，發(fā)現(xiàn)側房有一只小白貓，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我。

奶奶說，路邊拾的，看它可憐便收養(yǎng)了?！捌?，您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蹦棠搪牶螅认榈匦α?。中午，奶奶做的是香噴噴的熬肉，為我盛了可口的蒸飯湯。午飯后，我們坐在堂前閑聊，卻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小白貓竟躺在忠犬豆豆身邊，叼著狗奶頭，忘我地吃狗奶！而豆豆也認可貓兒子，并不驅趕，只靜靜讓它吃。

貓吃狗奶，若不是親眼所見，我斷不會相信。大千世界，真是無奇不有。

那日天朗氣清，白云聚散有定，風拂過竹林，若奏古樸的樂章，花圃里美美與共，遠山是一抹青綠，豆豆與小白貓安靜地歇息……我愛那清明有序的眾生，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我默默地看著眼前一切，只覺世間萬物，皆有情義在。

（責任編輯/秦思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