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心目中,靖江的夏日晚飯是有“三劍客”的。
排在第二位的是粯子粥,粥面像晚霞一樣通紅的芳香的粯子粥。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兩大碗涼得恰到好處的粯子粥喝到肚子里,在眼中重現(xiàn)的就是童年的黃昏。
排在第三位的是腌野芋頭,腌漬的野芋頭是喝粯子粥間歇的點綴,就像恰到好處的感嘆號。
野芋頭又叫洋生姜,學名叫菊芋,是野生在河堤上的,挖了,洗干凈了,然后腌漬出來,“嘎嘣”脆。
在相聲界,岳云鵬的最好搭檔是孫越。而如果把他們放到夏日晚飯“三劍客”中,岳云鵬就像是粯子粥,孫越就像是腌野芋頭。
腌野芋頭不能與飯搭配,甚至不能和白米稀飯搭配,它最好的伙伴只能是粯子粥,是那元麥粉熬制出來的粯子粥。
夏日晚飯“三劍客”的頭牌劍客是誰呢?
當然不是郭德綱,但它的地位的確就是大牌,像成了精的郭德綱。
夏日晚飯“三劍客”頭牌的牌子有多大呢?
比碗大多去了。
它其實和鍋一樣大。
或者這么說,夏日晚飯頭牌和鍋一樣大:鍋塌。
有人把“鍋塌”寫成“鍋拓”。想想也對,鍋塌的做法就是把和好的面粉像書法拓片一樣“拓”在大鐵鍋里,一把柴火過后出鍋,薄、脆、香。
準確地說,靖江鄉(xiāng)村的鍋拓應該叫“雙味鍋塌”。
甜味的,薄、脆、香的鍋榻上有一層閃亮的香油,閃亮的香油上面是星星一樣的白砂糖。
油香,面香,甜香。
還有雞蛋香,這是剛剛從雞窩里掏出來的草雞蛋。
咸味的,薄、脆,香的鍋榻上也有一層閃亮的香油,有了香油的映襯,很多藏在鍋塌里的蔥段浮現(xiàn)了出來。
蔥是剛剛俯身掐的一段段女兒蔥呢。
油香,面香,蔥香。
有了“雙味鍋塌”這個頭牌劍客,再加上粯子粥和腌野芋頭,鄉(xiāng)村黃昏的夜晚就完美了,圓滿了,就像有一輪明月照舊的美夢。
從京城來的美食家很喜歡靖江菜。但他們幾乎不會品嘗到極具鄉(xiāng)土味的鍋塌。
我的老朋友陳老先生告訴我,都說靖江的廚師好,但如果要真正檢驗一個靖江廚師好不好,那就是——是否會做鍋塌?
比紙還薄的,薄、脆、香的鍋塌。
有的廚師會把鍋塌做得很軟很厚。
有的廚師索性說不會。
有一次,我陪外地的客人去一家新飯店吃飯。新飯店的老板很是熱情,他告訴我們,他們飯店剛剛有個從大飯店跳槽過來的廚師。我就隨手點了鍋塌,而且是“雙味鍋塌”。
服務員回答說沒有。
這是我想不到的答案。
我說為什么沒有呢?
服務員支支吾吾的,生怕我們離開,就改口說有。朋友也跟著說,必須有啊。
但誰能想得到呢?我們的菜吃了一半,“雙味鍋塌”還沒有上來。于是,又把服務員叫來,問不是剛剛有個大廚師嗎?
服務員解釋說他只會紅案不會白案。
我決定放棄“雙味鍋塌”了。
服務員卻說不能放棄了,因為派人去買面粉了。
天啦,怎么不說派人去買鐵鍋呢?
于是,我們就再等。
為了避免尷尬,我開始講鍋塌的故事,問了大家一個問題:像鍋一樣大的鍋塌必須用什么盛上已經擁有了粯子粥和腌野芋頭的飯桌呢?
有人猜是鍋蓋。
有人猜是竹篩。
一個人也沒有猜到盛放那和鐵鍋一樣大的鍋塌的是什么。
答案是夏天常用的芭蕉扇。
想想吧,不燙,還方便,夏天的家里有的是芭蕉扇。
這個答案引發(fā)了許多創(chuàng)造性的議論,有人想到了開店,如果一個飯店用新芭蕉扇盛鍋塌上來,而且還讓顧客把這個盛放“雙味鍋塌”的芭蕉扇帶回去,那絕對是一個非常棒的創(chuàng)意呢。
說著說著,過了12 點半。
鍋塌上來了。
當然是雙味。
人家廚師真的是第一次做,還是要表揚的。表揚完畢,還是有遺憾,如果用芭蕉扇盛上來該有多好啊。
第一次做鍋塌的廚師肯定找不到芭蕉扇了,而是把和鍋一樣大的鍋塌切成了無數(shù)個小扇形,整齊擺放在一只盤子里。
半邊是扇形的甜味鍋塌,半邊是扇形的咸味鍋塌。
不一會兒,整盤的“雙味鍋塌”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