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時期，山東省淄博淄川縣域內(nèi)涌現(xiàn)出多個科舉望族，進而成為文化發(fā)展最為興盛的地域之一。彼時淄川籍舉人王敬鑄所編纂的《淄川鄉(xiāng)土志》記載：“淄邑大族，舊推南孫、北韓、西畢、東王……獨王姓支派最繁，惟居城東大橋者最著?！庇纱俗阋娡跏霞易逵诘胤缴鐣绊懼ⅲ?dāng)時縣城以東約十公里的大橋王氏家族科舉入仕者眾多，譽為“東王”。

一

王氏約在明初遷居淄川縣城東北楊家莊（后改名為大橋村），當(dāng)時村內(nèi)的坐地戶為楊氏。肇修于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的《王氏世譜》序言中對王氏家族的遷徙記載較為清晰：“我王氏之先，出自冀州之棗強。明興，洪武初年會有遷發(fā)之令，始祖諱貴，自棗強遷淄，占籍于豐泉鄉(xiāng)楊家莊居焉，即今之橋也。”由此可見，大橋王氏家族最早由河北省棗強遷徙來到淄川，這一說法在后世歷次族譜編修時不斷得到確認。王貴遷來淄川之時，隨行只有母親、妻子以及兩個兒子。其兩個兒子分別為王復(fù)禮和王復(fù)存。長子王復(fù)禮無嗣，次子王復(fù)存生有五個兒子，分別為王政、王忠、王杰、王敬、王俊。三世王俊生有四個兒子，《王氏世譜》載王俊傳記：“公積德累功，垂裕后人，至今子姓殷繁，皆一人所自出，若夫他支，則僅傳其緒，愈征積德之報云?！贝髽蛲跏霞易搴笕私杂赏蹩∫恢餮芏鴣怼?/p>

王氏家族遷居大橋村的初期是地方上的小族。直到五世王逵時，家族才逐漸崛起。王逵以耕讀傳家，對后代影響深遠。明代萬歷《淄川縣志》載有其傳記，其中敘述王逵性情淳篤，為人高義，四世同堂，不為分爨。長子王崇義中明嘉靖進士，官至刑部主事。長女適同縣高家，相夫教子，輔助開啟高家科舉之途。正如縣志所載：“人謂王氏子之貴而賢也，皆逵之遺德遺教云?！蓖蹂硬{，“葬之日，遠邇赴者，無不泣數(shù)行下”。這也足見地方民眾對于王逵德行的認可。

二

六世王崇義，明嘉靖戊戌年（1538年）中進士，王氏家族科第之盛自此始。《王氏世譜》譜序記載：“傳及六世我曾祖中憲公，奮跡南宮，筮仕西曹……自嘉靖戊戌以來，蓋百余年稱甲第矣。他如薦賢書貢，大廷膺封，褒襲世爵，育成均而游黌序，以及列職散署徼榮冠帶者，凡百四十有九人。門閥之盛，名譽之隆，于淄實稱望族云?！弊痛ó?dāng)時甚至流傳著“一縣科甲、半出王門”的贊譽。

王崇義，字子由。進士及第后授刑部主事，后主政寧波。其入京為官時，仗義執(zhí)言。宮廷嬪妃謀逆案中，他力諫明世宗勿波及無辜，保全七十多人性命。其督查河南獄時，平反出大辟者數(shù)百人。之后他出守中丞，不畏權(quán)貴，大公無私。致仕歸家后，教育族眾，后有多人中舉。生四子：王曉、王晤、王、王。

王君賞，字汝懋，號四山。其為大橋王氏七世，生于明嘉靖十五年（1536年）。王君賞自幼聰慧異常，十八歲中秀才，二十二歲與族弟王曉一同中舉人，第二年中進士。王君賞為官剛正不阿，“舉劾不避權(quán)貴，豐骨棱棱，有埋輪之風(fēng)焉”。

大橋王氏家族的第三位進士為七世王曉，字寅亮，號小田，王崇義長子。王曉生于嘉靖十四年（1535年）。少年時，“性成孝友，節(jié)植剛廉，志伉直，人不敢干以私；少端整，不好玩；早歲能文，古文詞一過目輒不忘”。嘉靖戊午年（1558年）中舉人，隆慶辛未（1571年）中進士。明萬歷《淄川縣志》“皇明進士篇”記載：“（王曉）初任行人司行人，擢浙江道監(jiān)察御史。日侍經(jīng)筵，繼巡鹺兩淮，河鹽不行，商人便之。巡按浙江，墨吏望風(fēng)解印綬去。好擊強宗，氣節(jié)皎皎。入掌京畿，尋升大理寺左寺丞，以病卒。”

大橋王氏家族七世王載揚，字汝賓，號見山。生于明嘉靖十二年（1533年），1561年中舉人。萬歷十九年（1591年），王載揚參加吏部官員遴選考試，獲第一名。他于近花甲之年出任淮安府海州知州。

王澤永，大橋王氏家族八世，《王氏世譜》記載：澤永，字恒沐，號翔垓，行七，以《易經(jīng)》中萬歷丙午山東鄉(xiāng)試，丁未進士，授大名府清豐縣知縣，后以病致仕。

王鰲永為大橋王氏八世，字克鞏，號蘅皋，又號澗溯，行二。王鰲永是王崇義之孫，王曉之侄。生于明萬歷十六年（1588年），天啟四年（1624年）中舉人，次年（1625年）中進士。授襄陽縣知縣，襄陽縣是皇子襄王藩封之域，此地皇族、官吏多驕悍，王鰲永到任之后，專治豪強，清除污吏，后又努力發(fā)展地方生產(chǎn)，社會逐漸趨于穩(wěn)定。由此受到當(dāng)?shù)厣堂竦姆Q贊，民眾自發(fā)在縣城城門口為其立碑，頌揚功德。

大橋王氏家族九世王，字子下。王鰲永子，生于明天啟七年（1627年），十四歲入淄川縣學(xué)，清時入京恩授鑾儀衛(wèi)指揮僉事，入旗籍。

王敷政，字代工，號澹庵。大橋王氏十世，生于明崇禎九年（1636年）。清順治十年（1653年），補博士弟子員。順治十二年（1655年）隨叔父王進京，承其嗣，入旗籍，后入太學(xué)攻讀?？滴醵辏?663年）中順天府舉人，時年二十八歲，特旨無需會試，直接錄用，授予縣令之職。康熙四年（1665年）王病逝，王敷政承襲世職，為喇布勒哈番。著有《蒼檜閣文集》流傳后世，乾隆《淄川縣志》有傳。

明中葉至清初是大橋王氏家族的發(fā)展興旺時期，此一階段的王氏家族精英獲得科舉功名者眾多，出仕為官者皆剛正不阿、孝悌忠信。此外，王氏家族精英還積極投身于地方社會事務(wù)以及本家族的各類建構(gòu)活動之中。王氏家族的興盛有賴于出仕族眾對于本家族的積極建構(gòu)與地方影響力的提升，特別是自五世祖王逵確立的重視家族教育的觀念，被后世子孫繼承下來。

三

大橋王氏家族于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第二次續(xù)修世譜時，家族衰敗之態(tài)已然盡顯，十世王居正在譜序中慨嘆：“慨自我司農(nóng)伯祖，天啟乙丑聯(lián)捷后，逮今丙子，已歷七十有二年。族中無繼登科甲者，即鄉(xiāng)薦之士，僅四人而已，子姓中微，家聲不振，何以稱詩書禮義之家也?；蛘呤O而衰，運數(shù)固有然乎？”顯而易見，自八世王鰲永進士及第之后，王氏家族在七十余年間科舉出仕者直線銳減，而且族產(chǎn)也盡數(shù)易主，衰落之態(tài)不言而喻。實際上，大橋王氏家族的衰敗已然無法阻擋，之后的歷次世譜續(xù)修都論及家族科舉的衰敗之景。

自清康熙三十五年之后，大橋王氏家族科舉出仕者寥寥。王寧遠于清乾隆乙丑年（1745年）考中武進士，是乾隆年間淄川縣唯一考中進士者，清宣統(tǒng)《淄川縣志》記載：“王寧遠，字德音，乾隆辛酉科武舉，乙丑科進士。辛未科殿試，欽點御前侍衛(wèi)，升廣東高州鎮(zhèn)標游擊，署雷州協(xié)統(tǒng)，轄水陸等處。選江南江北壽州鎮(zhèn)標，右營副將，誥授武彝大夫?！蓖鯇庍h不但是王氏家族最后一位進士，而且也是王氏家族歷史上唯一的武進士。

王寧遠之后六十多年間，大橋王氏無人獲得科舉功名，家族更趨沒落。直到晚清時，十五世王培荀出仕較晚，官職不高，但個人著述頗豐，對王氏家族和地方社會影響深遠。

王培荀，字景叔，號雪嶠。自幼深受科舉世家的文化熏陶，勤勉奮發(fā)，飽讀詩書，致力于通過科舉入仕，期望像先賢一樣光耀家族。王培荀的仕途之路充滿艱辛，屢次赴考，皆名落孫山，直到清道光元年（1821年），在近四十歲時才考中山東鄉(xiāng)試恩科第四名，自此赴蒲臺、長山等地設(shè)館授學(xué)。道光乙未年（1835年），已過知命之年的王培荀才通過專為落榜舉人開設(shè)的大挑考試，獲得一等。被分配到四川，先后出任豐都、榮昌、新津、興文、榮縣等縣知縣。王培荀無論身居何處，堅持“以讀書為性命”，始終筆耕不輟，著述頗豐，有回憶錄、日記、隨筆等十幾部作品流傳于后世，總計達三百多萬字。

通過對大橋王氏家族以時間脈絡(luò)的歷史記憶回顧，不難發(fā)現(xiàn)該家族經(jīng)歷了從興起到興盛，再到衰落的發(fā)展歷程。王氏家族從明初始祖王貴遷居淄川楊家莊，歷經(jīng)五世，終于在明代中葉成長為享譽淄川的科舉望族。在之后的一百五十余年間，王氏子孫登科出仕者不勝枚舉，王氏家族在此階段也不斷確立起在地方的影響與權(quán)威。這也在歷次編修的《淄川縣志》中得到了最直接的體現(xiàn)，“科舉篇”中記載著數(shù)量眾多的王氏族人，“孝友篇”“循良篇”“孝婦篇”中皆有王氏族人的記敘。除此之外，王君賞為縣志題寫序文，王敏入為縣志創(chuàng)作插圖繪畫，這些都可顯現(xiàn)出王氏家族于地方社會的絕對地位。但是清初以降，隨著國家對于江南等南方地區(qū)的持續(xù)開發(fā)與關(guān)注，科舉世風(fēng)于魯中地區(qū)不斷式微，居于魯中淄川的大橋王氏家族最終走向了衰落。

［本文系山東省高等學(xué)校青創(chuàng)科技支持計劃“鄉(xiāng)村振興視域下山東傳統(tǒng)村落的傳承保護與創(chuàng)新發(fā)展模式研究”（項目編號：2023RW081）。山東省藝術(shù)科學(xué)重點課題“藝術(shù)人類學(xué)視域下的沂蒙鄉(xiāng)土文化研究”（項目編號：L2021Q07080129）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山東藝術(shù)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