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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shù)字時代被遺忘權的法理證成與規(guī)范構造

      2024-09-29 00:00:00杜明強
      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4年5期

      摘 要:數(shù)字時代的被遺忘權是指自然人所享有的一種封鎖或刪除已公開個人信息的權利,旨在將此類信息移至隱私領域實現(xiàn)其再隱私化,以保護人格尊嚴。在權利屬性上,被遺忘權既不屬于隱私權,亦非個人信息權的刪除權能,而應是獨立的新興人格權。在權利證成上,借助哈勒爾關于內外理由之權利證成標準,以人格尊嚴理論和信息自決理論作為內在理由,以利益衡量理論和“共同善”權利觀為外在理由可合力證成其獨立法權地位。被遺忘權的規(guī)范構造意在將其從價值觀念轉化為融貫于現(xiàn)行法律體系的制度規(guī)范,通過明晰權利義務主體、合理界定權利客體、厘清權利內容并規(guī)范權利行使邊界、明確其侵權責任承擔等路徑來實現(xiàn)。

      關鍵詞:被遺忘權;法律屬性;理論證成;規(guī)范構造

      中圖分類號:D9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099(2024)05-0034-13

      一、問題的提出

      數(shù)字時代的個人信息普遍被數(shù)字化記錄而長存于網(wǎng)絡空間,使得“記憶成常態(tài)、遺忘為例外”。這個時代在塑造“完整記憶”的同時,人類似乎正在失去對記憶的控制,開始意識到無法忘卻的“完整記憶”并非“完美記憶”[1]。為此,人們試圖創(chuàng)設“被遺忘權”來解決數(shù)字化“完整記憶”與“遺忘失衡”之間的沖突與困境。被遺忘權的概念自問世之日起就廣受關注。在司法層面,歐盟法院在2014年Google Spain v.AEPD案(簡稱“谷歌案”)中將被遺忘權從觀念中的權利升級為具有實效的法權[2]349-418。 2015年被遺忘權首次進入我國司法領域,但法院并未明確支持原告享有“被遺忘”的權利①。在立法層面,歐盟同樣率先在《通用數(shù)據(jù)保護條例》(General Data Protection Regulation,簡稱GDPR)第17條中確立“被遺忘權”,此舉成為被遺忘權法定化之標志。相較而言,我國立法傾向于通過刪除權制度來保護被遺忘權?!毒W(wǎng)絡安全法》第43條較早規(guī)定個人信息刪除權的內容,《民法典》第1037條進一步強化對個人信息刪除權的保護,《個人信息保護法》第47條再次對刪除權制度作細化規(guī)定。在學理層面,何為被遺忘權?被遺忘權究竟是一項真正的法律權利抑或只是一種權利主張?其作為權利的正當性基礎何在?如何證成其法權地位等焦點問題仍處于持續(xù)爭議中。基于此,為應對數(shù)字時代被遺忘權保護的多重危機與全新挑戰(zhàn),本文致力于推動被遺忘權從價值觀念中的應然權利轉向制度規(guī)范中的法定權利,并將其置于新興人格權的譜系中,嘗試厘清其規(guī)范內涵及法律屬性,探究被遺忘權獨立法權化的理論奠基,希冀為被遺忘權的規(guī)范構造提供學理參鑒。

      二、數(shù)字時代被遺忘權的規(guī)范內涵界定

      (一)眾說紛紜的被遺忘權

      作為互聯(lián)網(wǎng)新興權利的被遺忘權,目前學界對其概念和內涵之界定尚未形成通說,主要涌現(xiàn)如下代表性爭議觀點:一是刪除權說。該學說認為被遺忘權等同于個人信息刪除權。有學者認為,被遺忘權并非為新權利,只是“新瓶裝舊酒”,是由歐盟1995年的《個人數(shù)據(jù)保護指令》中刪除權與更正權演變而來[3]。 二是隱私權依附說。該學說主張被遺忘權是隱私權在數(shù)字時代的新發(fā)展,其根源于隱私權,是由隱私權擴充而來的權利[4]。三是兩層含義說。該學說主張從歷史維度和現(xiàn)實維度定義被遺忘權。歷史維度的被遺忘權其實是一種遺忘權(le droit I’oubli),即指那些有過犯罪記錄的人在刑期執(zhí)行完畢后,所享有的不被他人公開其犯罪記錄的權利;從現(xiàn)實維度看,被遺忘權等同于刪除權,即信息主體享有的刪除已公開個人信息之權利[5]。四是三層含義說。該學說主要從法律、社會和個人角度理解被遺忘權,其一是個人有權向他人主張對關涉其個人信息進行及時刪除的權利;其二是指個人可向社會主張“清白歷史(clean slate)”的請求;其三是指一種不受約束、不用擔責的自由表達[6]。可見,學界對被遺忘權概念的理解見仁見智,未成共識。

      本文認為,刪除權說只關注二者之間的聯(lián)系,忽略其間的本質差異,誤將手段當目的。實際上,被遺忘權和刪除權處于不同的層次,前者是目的,后者是手段,刪除權只是被遺忘權的典型形態(tài),二者不可混同。隱私權依附說未能正確區(qū)分二者的保護對象,隱私權保護的是未公開的私密信息,被遺忘權保護的則是已公開的個人信息,故二者不能等同。兩層含義說是對傳統(tǒng)被遺忘權和數(shù)字被遺忘權的區(qū)分,但第二層含義又將被遺忘權視為刪除權,有失妥當。三層含義說實際上是“兩層含義說”的延伸,其中第一層含義指的是“刪除權”,此為被遺忘權的核心要義;第二層含義強調給信息主體以“清白歷史”,是對歷史維度的“被遺忘權”含義的凝練,這是要求義務主體(第三人)履行義務,賦予權利主體(信息主體)“重塑人生”的權利[2]367。第三層含義的本質是對言論自由的具體化,強調個人可以隨心自如地表達??梢?,三層含義說是對被遺忘權內涵和外延的一種概括性、綜合性表述,并試圖建立一種全面而完整的“被遺忘權”概念,以為其在立法上能夠獨立成權提供學理支撐。

      (二)被遺忘權的規(guī)范內涵厘定

      從語義上看,被遺忘權是一種比喻的提法,確切地講,其是指一種消除個人同其已公開相關個人信息之間可識別關系的權利,刪除權為其典型形態(tài)[7]5-17。從產(chǎn)生背景看,基于數(shù)字時代對個人信息的過度消費,被遺忘(刪除)往往變得比記憶(儲存)更為困難,人們相對獨立和自治的空間被極度壓縮,從事實 (物理) 和規(guī)范 (法理) 上區(qū)隔出私人空間的成本都很高昂,故確立“被遺忘權”就成為歐盟保護個人隱私、強化網(wǎng)絡監(jiān)管之關鍵舉措[8]。同時也是當前各國個人信息保護立法中的重要策略。在此意義上,創(chuàng)設被遺忘權的初衷在于通過刪除數(shù)字空間中已公開的個人信息,防止數(shù)字化持久記憶損及人格尊嚴,試圖讓已公開的信息重回隱私領域,以實現(xiàn)主體被忘卻之目的[9]??梢?,被遺忘權屬于典型的互聯(lián)網(wǎng)新興權利,其客體具有特殊性,通常指那些已公開的且不愿被他人繼續(xù)獲知或處理的個人信息。換言之,作為新興權利的被遺忘權主要是一種數(shù)字被遺忘權,即自然人所享有的一種刪除或者隱藏其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已公開、不適當、無關聯(lián)、過時的個人信息的權利[10]。由此,可將被遺忘權解釋為自然人所享有的一種封鎖或刪除已公開個人信息的權利。避免他人擅自處理信息主體過往的負面信息亦為該權利的關注焦點,即“莫提舊事”,使其免于受到二次傷害。這種讓人重新來過的訴求既有利于保護權利人的正當權益,也符合社會利益。

      被遺忘權不僅應當作為事后救濟的權利,而且還應關注事前的預防行為。質言之,被遺忘權既要關注抽象的個人信息保護,尤其是特定人群“重塑人生”的自由,又要嘗試去控制那些負面信息的儲存時間,建構合理的信息封鎖規(guī)則。被遺忘權的內容至少包含兩方面:一是事前控制個人信息,即適時刪除個人信息的權利;二是限制在特定領域繼續(xù)處理主體的過往負面信息[11]。這表明被遺忘權體現(xiàn)了信息自決理念,若信息主體需在信息處理中實現(xiàn)私權自治,就必須采取事前防控+事后救濟結合的方法,即事先設置保存期限,事后可享有和行使刪除權。當然,作為信息權利的被遺忘權,總體上看是一項與事關個體主義的私權,但同時又兼具社會性,屬于同社群或公共空間緊密關聯(lián)的權利產(chǎn)品。在此意義上,建構在信息控制理論基礎之上的被遺忘權,既要重視個體的合理期待,還應關注信息的合理流通和社會的合理期待[12]94-107。也就是說,被遺忘權本身應負一定的社會義務,在保護該權利時需要考量個人信息控制與社會合理期待之間的平衡。

      三、被遺忘權的法律屬性論爭及妥適定位

      被遺忘權作為數(shù)字時代典型的新興權利,其在歐盟GDPR中首次被明確規(guī)定。有學者認為歐盟法律框架下的被遺忘權屬于人格權的范疇[13]。而德國聯(lián)邦憲法法院將被遺忘權置于基本權利的視角加以闡釋[14]。那么在我國現(xiàn)行法律體系中,又該如何定性被遺忘權?學界對此問題爭議較大,存在隱私權說、個人信息刪除權說、具體人格權說等觀點。從立法層面看,我國《民法典》第1036條規(guī)定的已公開信息合理處理制度和第1037條的信息刪除權內容實際上就與被遺忘權存在實質關聯(lián)[15]143。《個人信息保護法》明確規(guī)定了個人信息刪除權制度,該法第47條實際已確立了本土化的被遺忘權[16]??梢?,無論如何定性被遺忘權,都會涉及對其與個人信息權、隱私權之間的關系厘定。換言之,首先需厘清被遺忘權與個人信息權、隱私權之間的內在關系,才可清晰凸顯被遺忘權的法律屬性。

      首先,隱私權說主張被遺忘權是隱私權在數(shù)字時代的擴張,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不完全準確。從被遺忘權的產(chǎn)生來看,最初確是因為個人信息在網(wǎng)絡空間的永存才催生了被遺忘權,其實質上擴張了信息主體的利益范圍。被遺忘權制度旨在通過封鎖或刪除手段保護已公開個人信息,使其不再為他人知曉。這與隱私權具有緊密的內在關聯(lián),都體現(xiàn)一種自治性隱私權的理念,即個人有權自由決定自己私生活的權利。然而,仔細分析發(fā)現(xiàn),兩者之間的差異更為明顯:一是保護的利益范圍不同。隱私權主要保護未公開的個人私密信息,被遺忘權保護的則是已公開的個人信息,即使合法公開的個人信息,也可要求義務人刪除[17]。其所保護的利益要大于狹義隱私權的范疇。二是兩種權利與時間的相關性不同。隱私權基本不存在時間因素,只要屬于個人隱私,任何時候無正當理由披露或公開他人隱私信息的行為都構成侵權;被遺忘權則與時間因素密切相關,在初始公布個人信息是合法的,但隨著時間和環(huán)境的變化而演變成不法[18]。因為時間流逝會使某些存在于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個人信息喪失必要性,刪除這些信息的正當性卻逐步增加。三是兩者的義務主體不同。被遺忘權的義務主體主要是搜索引擎等信息處理者,隱私權的義務主體則包括民事主體和公法上的主體。四是兩者的功能存在差異。隱私權是一種消極防御權,其建立在一種被保護的利益上,保護個人隱私免受侵犯。被遺忘權則是一種積極性權利,其要求國家和社會為被遺忘權的行使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保護被遺忘權乃是國家和社會的積極義務[15]167??梢?,在數(shù)字時代,隱私權難以調整數(shù)字永久記憶而給個人帶來的人格利益損害,而是需要被遺忘權來恢復“已公開信息的隱私化”。盡管被遺忘權可以助力實現(xiàn)隱私權,但其不屬于隱私權的內容,其自身具有獨立性和存在的必要性,可以被當作一項完全獨立的權利。在此意義上,被遺忘權與隱私權應當具備同等地位。

      其次,被遺忘權與個人信息權和而不同,不應將其視為個人信息的“權能”或范疇。個人信息權的本質是信息主體享有的對其個人信息的支配性利益,體現(xiàn)了信息自主的理念和信息主體的人格價值,宜被界定為一種具有防范因自然人個人信息被非法處理而引發(fā)人格尊嚴、人格自由受侵害后能獲得法律保護的人格權。對于個人信息權與被遺忘權的關系,學界通常從刪除權的角度來理解被遺忘權,認為被遺忘權就是“個人信息刪除權”,且應屬于個人信息權的一種權能,即作為信息自決權的程序性救濟手段。但上述觀點忽略了被遺忘權與刪除權的主要區(qū)別,被遺忘權實則具備獨立人格權的特性。在數(shù)字時代,二者雖然都以廣義上的個人信息為保護客體,具有內在關聯(lián)性,但從基本原理上講,被遺忘權無法以單獨的個人信息權為基礎進行建構,其只能以共同體信息合理流通為建構基礎[12]94-107。故不能將被遺忘權視為個人信息權的子權利。詳言之,二者在保護對象、制度功能、法律定位等方面都有所差別。其一,在保護對象方面,被遺忘權實際上已經(jīng)超越個人信息刪除權或信息自決權的范疇,其與個人信息主體享有信息刪除權最本質的區(qū)別,即在于前者針對互聯(lián)網(wǎng)搜索引擎通過輸入關鍵詞等檢索方法得出的數(shù)據(jù)鏈接,而后者則針對的是相關元信息。其二,從制度功能層面看,被遺忘權旨在于賦予自然人以“被遺忘的權利”來對抗互聯(lián)網(wǎng)搜索引擎服務者以及網(wǎng)絡用戶所享有的“表達自由權”。畢竟在智能數(shù)字化時代,搜索引擎和智能算法均有能力統(tǒng)合各種碎片化的個人信息,進而重塑一種有別于自然人自身特點的個人人格畫像,其在功能上所具備的特殊性,需要在法律層面賦予自然人一種可以要求網(wǎng)絡搜索引擎服務商不得從事特定檢索行為的請求權,而這種請求不作為的行為正是被遺忘權的核心特質[19]。在此意義上,被遺忘權主要是以個人在智能網(wǎng)絡空間的某種安寧感為保護對象,這是數(shù)字時代線上人格權保護的基本需求。個人信息刪除權作為個人信息權的一項權能,其以維護個人信息的完整、準確,保障個人對其信息支配圓滿性的實現(xiàn)為己任,刪除權的行使條件須以法律明確規(guī)定為準[20]。其三,從法律定位方面看,刪除權是人格權請求權的組成部分,是人格權請求權的具體形態(tài)[21],其并非是一項獨立的人格權類型。而被遺忘權是信息主體對于已公開信息所享有的不被信息處理者處理和公眾獲取的權利,通過斷開連接、刪除信息源等方式間接實現(xiàn)被遺忘的目的,其應被定性為一項獨立的新興人格權,具體屬于信息性人格權的范疇,而非人格權請求權。因此,通過單獨的個人信息同意機制或刪除權均不能實現(xiàn)被遺忘權的功能和目的,故而不能將被遺忘權等同于個人信息權的權能加以對待。其四,從調整范圍來看,被遺忘權與個人信息權之間也存在顯著差異。自然人作為信息主體,其以私力對抗搜索引擎和智能算法的行為,難以通過擴張解釋隱私權、個人信息權的方式進行調整,只能采取建構新興權利的方法予以應對。這種新興人格權旨在對抗互聯(lián)網(wǎng)搜索引擎服務和大數(shù)據(jù)的持久記憶,也是為了有效緩解網(wǎng)絡社會人類獨有的“遺忘”特質的顛覆或沖擊。因此,在西班牙谷歌案中,歐盟法院最終判定,被遺忘權可適用于那些儲存原始信息的網(wǎng)站和搜索引擎。據(jù)此可知,被遺忘權并非如個人信息權那樣實現(xiàn)完全的信息控制權,而是為了防止個人在網(wǎng)絡空間被任意進行“人格畫像”而變成智能算法和搜索引擎服務所操縱的客體,使人們不至于喪失主體性、自主性。從規(guī)范目的出發(fā),被遺忘權旨在維系自然人的“遺忘”特質不被過度沖擊,撫慰人類內心在面臨智能網(wǎng)絡挑戰(zhàn)時應存在的那份安寧感。此外,被遺忘權亦具備清白歷史、重塑人身和維系個人表達自由的功效。在此意義上,被遺忘權強調個人意志的作用,解決的是歷史信息清除或屏蔽問題,個人信息權則注重強調信息適用的個人控制問題,而控制使用和歷史清除在某種程度上是存在沖突的,據(jù)此不能將二者等同視之。鑒于被遺忘權有特殊內涵及規(guī)范價值,無法將其涵攝于個人信息權能項下予以研究,適宜將其作為一項獨立的新興人格權加以對待。因此,我國立法和理論層面都需要區(qū)別對待被遺忘權和個人信息權。

      再次,將被遺忘權看作混合體法益的說法有待商榷。有學者指出,被遺忘權是個人法益和公共利益的混合體,個人法益由該制度建構而生,而非相反。故不能對其采取私法保護進路,而需通過信息保護法直接向個人賦權來實現(xiàn)[22]48-54。此觀點主張將被遺忘權理解為一種“框架性權益”,且需摒棄私法保護路徑。但從權利實現(xiàn)角度看,這種所謂的“混合體法益”更難以在我國法律環(huán)境下獲得救濟。正如學界所探討的“未被憲法明文規(guī)定的基本權利(如受教育權、平等就業(yè)權等)”“一般人格權”等都是典型的框架性權益,當此類權益在遭受侵害時法院很有可能以缺乏請求權基礎而拒絕給予保護,否則法官將承擔保護被遺忘權的更多論證義務。從我國《個人信息保護法》的立法來看,其關于個人信息的賦權行為幾乎都是建立在《民法典》這一民事基本法所確立的民事權益基礎之上的。換言之,確權和賦權的任務在我國基本由《民法典》來完成,這也是《民法典》各編以權利為中心進行制度設計的緣由。而且,《民法典》在總則編、人格權編都傾向于認可“個人信息權”,那么對與其相類似的被遺忘權單獨以信息保護法賦權的方式就不可取。被遺忘權實質上是為了行使個人信息拒絕權,是自然人所享有的一種封鎖或刪除已公開信息的權利。其與公共利益的關聯(lián)度較低,更多涉及個人私權自治的問題。因此,不宜將其理解為一種涵括“公私法益混合體”的框架性權益。

      最后,宜將被遺忘權定性為一項獨立的新興人格權。被遺忘權不屬于隱私權和個人信息權的范疇,更不宜將其界定為一種框架性權益。與隱私權和個人信息權相比,被遺忘權具有獨特的概念內涵和功能價值,是在一種基于數(shù)字信息技術的加持下而催生的新興人格權,其在重建記憶與遺忘秩序方面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被遺忘權作為數(shù)字時代信息價值的一種重要糾偏機制,法律通過擬制遺忘來促使信息的正常新陳代謝,調節(jié)信息價值衰減與人格價值之間的沖突,避免人格利益因過時的、不準確的信息而遭受損害,進而填補人格權體系中隱私權與個人信息自主權之間的權利真空[23]199-217。在此意義上,被遺忘權強調的不只是信息主體對其個人信息的控制權,其重點是對信息處理者增加更多的義務來防止在信息擴散過程中對信息主體造成二次傷害,被遺忘權保障的是個人在數(shù)字空間免受不正當懲罰的權利[7]5-17。因此,應當在人格權體系中明確被遺忘權的獨立地位,將其作為一項具體人格權加以保護。

      四、被遺忘權作為具體人格權的法理證成

      在權利證成標準上,學者阿隆·哈勒爾 (Alon Harel)認為新興權利證成的正當性依據(jù)是“理由”,并進一步將其區(qū)分為“內在理由”與“外在理由”,前者可獨立證成權利,后者則不能,但其可為某項要求獲得法律保護提供辯護力量[24]。據(jù)此,可從內外兩方面論證被遺忘權的獨立性。其中,內在理由主要是人格尊嚴理論和信息自決理論,外在理由為利益衡量理論和“共同善”的權利觀。

      (一)人格尊嚴理論:證成被遺忘權的價值依歸

      所謂人格尊嚴,是指自然人作為平等的人的資格和權利應受國家和社會的承認和尊重[25]。如果說工業(yè)革命時代通過對人身和財產(chǎn)的控制來實現(xiàn)對人的控制,那么智能數(shù)字時代這種控制方式就擴展為對個人信息、數(shù)據(jù)的控制。因智能科技的飛速發(fā)展,每一個自然人都正在變成“數(shù)字人”,在算法技術的加持下正面臨著自主性喪失之危險。要防止個人信息被演化為否定獨立人格的工具,就需要確立以“個人信息”為保護對象的信息性人格權來維系人格自主。而被遺忘權就是一種充分尊重信息主體對個人信息進行自由支配的權利,可依照個人意愿將其公開的信息二次回收,納入隱私范疇加以保護,更是對個人主體性、自主性的一種尊重。從功能價值出發(fā),被遺忘權旨在助力個人“重回社會”,開啟新生活,亦有助于維護每一個個體的生活安寧。這就是人格權利讓人回歸人性的最好途徑。因此,人格尊嚴理論成為被遺忘權確立的重要法理基礎,使得被遺忘權的法定化具有內在正當性。

      (二)信息自決理論:證成被遺忘權的法理支撐

      源自于德國法上的個人信息自決權,其權利內容為:人們有權自由決定周遭的世界在何種程度上獲知自己的所思所想以及行動。而且,信息自決權還被解釋為屬于德國《基本法》第2條第1款中規(guī)定的人格自由發(fā)展的基本權利范疇[26]。提出該項權利旨在應對當時普遍應用的個人信息自動化處理方式給個體人格所帶來的挑戰(zhàn)。此后,信息自決權被德國法院所認可,并獲得更多贊成之聲。以1984年的“人口普查案”為典型,德國政府試圖依照《人口普查法》對德國社會展開全面信息調查。但此舉引發(fā)了德國社會的激烈抗爭。公眾遂向聯(lián)邦憲法法院提起違憲審查的憲法訴求。憲法法院經(jīng)過嚴密的論證后,作出了《人口普查法》違憲的判決,并以《基本法》第1條和第2條中所內涵的一般人格權為基礎,提出了個人信息自決權[27]。至此,信息自決權在德國法中得以確立。

      被遺忘權的創(chuàng)設,實際上體現(xiàn)信息自決權理論在互聯(lián)網(wǎng)法制領域的延展。如果缺少該權利,信息處理者完全可以借助大數(shù)據(jù)、算法技術將碎片化的個人信息進行整合,為信息主體重塑完整的“人格畫像”。從被遺忘權的內涵和實現(xiàn)途徑可知,其所強調對合法公開信息的再隱私化,就是一種信息自決理念的體現(xiàn)。刪除權的行使本身就是權利主體在信息控制領域的私權自治。從歐盟立法來看,《歐洲人權公約》第8條規(guī)定的“人人享有使自己的私人和家庭生活、家庭和通信得到尊重的權利。”該條的內容在《歐盟基本權利憲章》第7條中再次予以重申,而且該憲章第8條確立了個人數(shù)據(jù)受保護的權利。在司法層面,歐盟法院在首例“被遺忘權案”(谷歌案)的裁判中亦將上述條文作為請求權基礎,并特別強調其作為基本權利的優(yōu)先受保護性??梢?,歐盟作為被遺忘權的發(fā)源地,在立法與司法實踐中都體現(xiàn)了對信息自決權的重視,使得信息領域的私權自治得以較好貫徹。在智能數(shù)字化時代,個體的私權自治尤為珍貴,如果沒有信息自主權,我們每個人遲早會變成純粹“裸體化的透明人”,私域空間被吞噬,這是作為主體的人們不愿接受的事實。為此,通過創(chuàng)設類似于“被遺忘權”的新興權利類型,讓個人能在數(shù)字時代繼續(xù)保持人所享有的主體地位。

      (三)利益衡量理論:確立被遺忘權的合理期待

      從利益衡量角度看,確立被遺忘權可謂是歐盟司法實踐中運用利益衡量理論的一次大膽嘗試,亦可將其解釋為利益衡量結果在數(shù)字立法中得以肯認之標志[28]。被遺忘權的權利化,必定意味著會給權利人以外的其他人設定相應的義務,網(wǎng)絡平臺等信息處理者乃是主要的義務主體。被遺忘權的保護對象較為特殊,主要指已公開的個人信息所承載的人格利益。這種人格利益并非是明確的、單一的利益,而是一種可能涉及姓名、肖像、名譽、隱私等利益的一種綜合性利益。而且,被遺忘權的確立會涉及與公眾知情權、言論自由權之間的權利沖突。故在被遺忘權的價值基礎上會存在“隱私和自由”之爭。被遺忘權制度的建構最初以隱私權理論為支撐,賦予權利主體可通過向信息控制者主張刪除與收集目的相悖和非法獲得的個人信息,以保護個人尊嚴和隱私。但這種隱私權一開始就與言論自由權之間存在沖突和對抗,依照《世界人權宣言》第19條之規(guī)定:“人人有權享有主張和發(fā)表意見的自由。”可見,法律要對被遺忘權(涉人格利益的公開信息)進行保護之時,就意味著會對他人言論自由的限制。創(chuàng)設被遺忘權則會引發(fā)一定的自由風險,至少對包括表達自由在內的自由權構成現(xiàn)實威脅。面對多元化的權益沖突,更需依靠立法中的利益衡量來合理確定各方利益的保護界限。

      詳言之,被遺忘權制度的確立本身亦是立法進行利益衡量的一種結果。由于被遺忘權的客體具有廣泛性、動態(tài)性,其權利內涵上承載著各種利益的博弈與妥協(xié),既有權利主體(個人)對其個人信息的保護訴求,又包括信息控制者對個人信息的商業(yè)化利用需求,還存在政府對個人信息的利用需求。各方利益聚焦于被遺忘權之上,立法至少需合理平衡上述三方利益,讓被遺忘權制度既能實現(xiàn)對信息主體人格權益之保護,又能維護信息控制者對個人信息的合理使用利益,同時還需確保國家管理社會的公共利益[29]。惟其如此,被遺忘權才能滿足數(shù)字時代新興人格權生成與保護的基本邏輯,才能體現(xiàn)個人信息保護與利用共贏的新思維。因此,被遺忘權的建構既需要以人格尊嚴和信息自決理論為基礎,更需要以利益衡量理論作支撐。質言之,被遺忘權需建立在規(guī)制信息合理流通和利用的基礎之上,不能僅僅關注私人權益而忽略數(shù)據(jù)企業(yè)、國家對信息利用的合理期待。

      (四)“共同善”權利觀:證成被遺忘權的外在保障

      “共同善”是指維系一個社會共同體的普遍利益或者公共利益?;诠餐疲忍岢隽艘环N試圖超越義務論和功利主義的權利觀——“共同善”的權利觀。在拉慈對權利的“利益論”的重新解讀中,就認為權利的分量和重要性等于權利人的利益加上其他人的利益(即普遍利益或公共利益),后者被統(tǒng)稱為“共同善”[30]?!肮餐啤睓嗬^沖破了權利人個人利益與公共利益、權利主義與功利主義、個人善與普遍善之間存在的沖突對立關系,強調權利的重要性超過了權利人利益的重要性,是因為權利的正當化的理由部分在于它對“共同善”的促進[31]。

      在數(shù)字時代,網(wǎng)絡平臺的技術權力已成為除政府公權力以外的重要社會權力分支,這種私權力在一定程度上充當準公權力的角色,在個人信息處理過程中起主導作用?!八鼈兞⒆阌谏鐣指哂谏鐣?,不屬于國家公權力卻又同國家相勾連,在社會治理中扮演著重要角色”[32]。在政府權力和平臺權力的雙重管控下,個人信息權利無疑處于絕對劣勢,信息自決實際無法實現(xiàn)。在此背景下,確立被遺忘權顯得尤為必要。如果我們長期受到過往不良信息的束縛,則無法開啟正常新生活,故而希望通過被遺忘權制度協(xié)助恢復人類被科技所破壞的“遺忘”屬性。但其法律保護仍面臨諸多困境,至少包括:一是數(shù)字技術與個人對其信息控制失靈之間的矛盾,因為信息不能像其他權利客體(如物權客體)一樣為自然人所支配;二是被遺忘權所抗衡的對象是整個互聯(lián)網(wǎng)系統(tǒng),該系統(tǒng)高效、精確讓人難以想象,對被遺忘權的充分保護還會遭到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發(fā)展的抵抗[22]48-54。三是還可能涉及與言論自由的沖突。在此意義上講,立法確立被遺忘權似乎會妨礙“共同善”而非促進“共同善”。不過,在拉慈看來,個人權利和公共福祉(共同善)之間并不是沖突關系,而是在深層次上的和諧共處關系,通過對私權的保護,也維護了共同善,進而為大多數(shù)人利益服務[33]。由此,共同善既能強化權利,還能證成權利。

      可見,以拉慈的共同善理論為參照,被遺忘權與“共同善”之間是一種和諧共生的關系,確立被遺忘權并不會阻礙“共同善權利觀”之實現(xiàn)。而且,被遺忘權本身具備共同善的面向,其通過服務共同善而證成自身。

      首先,被遺忘權強調的是個人在信息處理過程中的有限控制權,并不影響信息處理者的所有信息處理行為,并非完全阻止所有信息的流通和利用。從保護范圍上看,被遺忘權主要針對的是個人的“歷史信息”,且必須是對主體產(chǎn)生較大負面影響的信息。此類信息具備存續(xù)周期長、負面影響大和私人敏感程度高等特點,如果不符合上述特征,則排除被遺忘權的適用??梢姡擁棛嗬鉀Q的主要問題并非信息應否存在,而是已公開信息以何種方式被處理。因個人信息的屬性所致,被遺忘權與其他信息性人格權一樣,并非強調信息主體絕對支配其個人信息,而是在信息處理時通過與信息處理者的持續(xù)交互來定義其調整范圍[34]。

      其次,被遺忘權制度可在一定程度上限制網(wǎng)絡平臺的信息權力(算法權力),防止其權力濫用。從信息立法來看,全球的公平信息實踐均采取對個人信息主體賦權和對信息處理者施加責任的進路[35]。這并不是說權利是萬能的,私人權利在對抗國家公權力、平臺的社會權力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可能微不足道,但整個法律的發(fā)展史也就是個人不斷為權利而斗爭的歷史。通過立法確立私權,旨在為國家公權力、平臺私權力的行使劃定一道邊界,提醒這些強勢主體不能忽略私權利的存在。如果缺乏這種立法提醒,這些權力的擁有者極有可能會任性而為。因此,以“權利制約權力”仍是信息法領域的有效選擇。歐盟的GDPR、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消費者隱私權法案》和中國的《個人信息保護法》依舊遵循這一歷史進路。在實踐中,國家一方面通過立法賦予個人相關的信息權利,另一方面通過設立監(jiān)管機構,履行國家的保護義務,合力規(guī)范信息處理者的技術權力。在此意義上,賦予信息主體的被遺忘權并非只為個人利益,而是有助于維系社會共同體的普遍利益,符合“共同善的權利觀”。

      最后,被遺忘權符合價值共同善和條件共同善的基本要求。一方面,就價值共同善而言,以信息自決權為基礎建構的被遺忘權體現(xiàn)了自由和自主性理念,而支撐權利的基礎性道德價值就是自由、自主性和平等[36]。被遺忘權本質上是公開信息刪除制度的反映,當個人信息被長久存儲于網(wǎng)絡空間,且給個人生活安寧帶來諸多不利影響時,人們希望通過行使該項權利來阻止自己繼續(xù)被曝光的事實。據(jù)此,被遺忘權能夠讓已公開的個人信息重返私人領域,充分尊重個人對其信息的自主決定權,體現(xiàn)了對人的自主性之重視[37]。故被遺忘權人人皆有之,如果不承認自然人享有被遺忘的權利,那么個人碎片化的信息將會被大數(shù)據(jù)分析、算法整合等技術進行數(shù)字畫像,使得信息主體長期遭受過往信息(負面信息)的綁架,極有可能會給信息主體增加痛苦,這在事實上構成了對信息主體的數(shù)字化懲罰,有損其人格尊嚴。另一方面,就條件性共同善而言,社會的良性運行有必要以被遺忘權制度為保障[38]。被遺忘權并非是特定主體的權利,而是屬于所有自然人,也就意味著所有人都可從該項權利的運行中獲利。對個人而言,可以維護人格尊嚴、保護私人生活安寧、免受負面信息的長期懲罰,促進信息自決權的實現(xiàn);于企業(yè)而言,可規(guī)范其信息處理行為,防止技術權力濫用,減少因侵權引發(fā)的訴訟成本。最終,該權利的行使有利于凈化數(shù)字網(wǎng)絡空間和維系人的尊嚴,減緩私權利與平臺私權力(技術權力)、政府權力的沖突,體現(xiàn)了“共同善”的積極面向。

      綜上可知,在智能數(shù)字時代創(chuàng)設被遺忘權制度,既是尊重人格尊嚴和自主性之體現(xiàn),也是預防數(shù)字科技被濫用的邊際約束,更是保障人們對“共同善權利觀”的美好期許。被遺忘權制度的核心功能在于除去負面信息對個體權益和發(fā)展的不必要影響,通過刪除“不相關、不適當或者不必要”的歷史信息來恢復記憶與遺忘的失衡,以實現(xiàn)個人在數(shù)字社會被忘卻的價值。正所謂“沒有忘卻,就沒有原諒”[39]。確認被遺忘權亦是數(shù)字社會寬恕機制的直接體現(xiàn)。就權利證成而言,其具備獨立化的內在理由和外在理由,滿足具體人格權成立的理論要件。

      五、數(shù)字時代被遺忘權的規(guī)范構造

      數(shù)字時代被遺忘權的規(guī)范構造,意在將被遺忘權從觀念中的應然權利向制度中的法定權利轉化。故從權利的獨立性特征出發(fā),筆者認為在未來《民法典》人格權編的立法解釋或修法時,宜將其確立為一項獨立的人格權,明確賦予其權利的名分,而不是將其作為個人信息權的附屬性權能。在具體構造方面,需要圍繞被遺忘權的權利義務主體、權利客體、權利內容、責任承擔等方面展開[40]。

      (一)明確被遺忘權的權利和義務主體

      就被遺忘權的權利主體而言,應僅限定為自然人。這一點幾乎為學界和立法界的共識,因為被遺忘權源于自然人保護其人格尊嚴與生活安寧之基本需求。法人、非法人組織不具有人格尊嚴,也不存在上述特殊需求,故不宜作為被遺忘權的主體。依據(jù)《民法典》第110條之規(guī)定,法人、非法人組織只享有名稱權、名譽權和榮譽權,作為具體人格權的被遺忘權自然與之無關聯(lián)。

      需要指出的是,在自然人主體中,應當根據(jù)民事行為能力的劃分標準來行使被遺忘權的主體資格。對于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只要互聯(lián)網(wǎng)上公開傳播的負面信息涉及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或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且屬于被遺忘權的保護范疇,上述兩類人即可主張行使被遺忘權。例如,我國《刑事訴訟法》第275條規(guī)定的“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亦可解釋為法律賦予未成年人對輕微違法行為有被遺忘權。對于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而言,由于其心智和理性能力所限,他們往往難以理解網(wǎng)絡隱私政策和公開個人信息的風險,對其被遺忘權應當予以特別保護,只要其監(jiān)護人或法定代理人代為主張被遺忘權的行使,只需作形式審查即可,以最大限度保障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個人信息安全。實際上,我國《個人信息保護法》第28條將未成年人的個人信息納入敏感個人信息的范疇,也是基于對未成年人信息安全的特殊保護。對此,被遺忘權的制度設計應當借鑒這種立法思路。

      對于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在判定是否可以行使被遺忘權時需要考量其職業(yè)、社會身份等因素。具體可以參照公眾人物與非公眾人物的區(qū)分標準來認定某人是否可行使被遺忘權以及在多大程度上行使該權利。當信息主體為非公眾人物(普通人)時,其可正常享有并行使被遺忘權;當主體為公眾人物(如政治官員、商界領導、演藝明星等)時,其個人信息受保護范圍通常比非公眾人物要窄,同時他們還負有與社會公共利益相關的社會義務,賦予其與普通人一樣的被遺忘權資格可能有損公共利益。因此,公眾人物的權利范圍應當被限縮,甚至作為例外排除其享有被遺忘權。法律只有對自然人的“被遺忘權”作區(qū)別對待,才能維系法益沖突時的平衡,促進實質意義上的平等價值的實現(xiàn)。

      關于被遺忘權的義務主體,應明確為信息處理者。受西班牙谷歌案影響,學界通常認為被遺忘權的義務主體為搜索引擎服務提供者。在實踐中,處理個人信息的環(huán)節(jié)較多,包括諸多具體行為。故侵害被遺忘權的行為不一定只是搜索引擎服務提供者,包括臉書、推特、微博、微信等在內多元化的社交平臺主體正在迅速改變前網(wǎng)絡時代以門戶網(wǎng)站為主的信息傳播方式,同樣具備侵權能力。《民法典》第1035條第2款明確規(guī)定個人信息的收集、存儲、使用、加工、傳輸、提供、公開等都屬于個人信息的處理情形。因此,將被遺忘權的義務主體界定為信息處理者,能涵括個人信息處理過程中的收集、存儲、使用等各種情形,畢竟任何信息的處理形式都可能造成信息價值與傳播的背離。

      (二)合理界定被遺忘權的權利客體

      關于被遺忘權的客體,學界較少從正面回應,多根據(jù)歐盟GDPR第17條的規(guī)定將其客體界定為“與原初收集目的不相關、主體不再同意、已過時、未按規(guī)定處理的個人信息”??梢姡贿z忘權的客體一般是指已經(jīng)合法公開的個人信息。不過,這種理解過于籠統(tǒng),不具有規(guī)范價值,對權利行使和實現(xiàn)而言不具明確指導性。故有學者從最廣義、廣義和最狹義的視角區(qū)分被遺忘權的客體。最廣義說論者主張將其界定為互聯(lián)網(wǎng)上一切個人信息,不論是否私密或是否負面,都是信息主體遺忘的對象[41]。廣義說則認為只有針對與個人相關的負面信息,個人才有權主張刪除。最狹義說則主張遺忘的是與個人隱私相關的負面信息。筆者贊成最狹義說,宜將被遺忘權的客體界定為已公開的敏感個人信息,此類信息的持續(xù)傳播將會增加個人人格尊嚴的貶損風險,非敏感信息或私密信息則不宜作為被遺忘權所保護的客體。這種限制的理由在于,被遺忘權本身的目的在于通過對已公開的特定信息進行封鎖或屏蔽,限制信息主體以外的第三人獲取該信息,實際上是將已公開的個人信息恢復到私密狀態(tài)。而這些信息最先是合法公開的,其不僅關涉?zhèn)€人人格權益,還會涉及信息處理者履行某些法定的公共信息服務功能,例如,為公共利益實施的新聞報道或搜索引擎服務,則個人的被遺忘權行使則會受到限制。從整體上看,在特定場景中個人信息與公共事務的關聯(lián)越強,個人信息控制權就越弱,反之則否[42]。因此,在界定被遺忘權的客體時,就需要考量該類信息的人格關聯(lián)度以及與公共利益權衡后的優(yōu)先保護度。由于敏感個人信息都屬于個人不愿意被他人知曉的信息,它直接與個人尊嚴和主體地位密切相關,一旦被不當使用會導致個人的人格尊嚴遭受侵害或人身財產(chǎn)安全受到危害,認可對敏感信息的遺忘權就是在保護人格尊嚴。因此,將已公開的敏感個人信息界定為被遺忘權的客體具有正當性。

      (三)厘清被遺忘權的權利內容

      被遺忘權的內容包括權利人的權利和義務人的義務兩方面。從權利人角度出發(fā),是指自然人主體有權向相關信息處理者主張刪除信息、屏蔽檢索結果等方式來消除或切斷此類信息與其本人之間的可識別關系。從義務人角度出發(fā),當存在權利人向信息處理者主張刪除其個人信息、屏蔽檢索結果時,其需承擔的刪除或屏蔽相關信息的義務。在被遺忘權的建構中,義務主體之義務較難界定。歐盟GDPR第17條在規(guī)定“刪除權(被遺忘權)”時,確立了信息處理者的刪除義務、通知第三方和信息轉移義務(將信息轉移給信息主體)。我國《民法典》第1037條第2款和《個人信息保護法》第47條均規(guī)定了信息處理者對違法、違規(guī)及違約處理的信息負有及時刪除義務??梢姡畔⑻幚碚叩膭h除義務是被遺忘權主要的義務內容,亦是信息處理者所要履行的核心義務。

      在學理上,有學者呼吁應當以“信息價值周期”來構建被遺忘權的義務體系,并提出信息處理者的義務應包括制定并公布信息保存期限的義務、審查信息主體申請采取限制或刪除措施的義務、處置義務、告知說明義務、通知義務、異議審核與答復義務[23]199-217。本文認為,基于被遺忘權制度的規(guī)范目的,結合既有立法和實踐需求,可將信息處理者的義務范圍確立為三個方面:一是信息刪除或清除義務。既包括刪除或屏蔽那些違法違規(guī)或違約收集、使用、儲存的個人信息,也包括消除那些合法收集的,但已過期、不相關、且對權利主體有負面影響的信息。不過,關于信息的保存期限,不應由信息處理者來制定和公布,應當由法律、行政法規(guī)、省級以上地方性法規(guī)和規(guī)章來規(guī)定,雖然由信息處理者制定和公布有助于提高信息利用效率,但其作為利益相關者無法保證公平。二是解釋說明義務。在收到信息主體的刪除申請并作形式審查后,要及時告知相關的處理結果,并說明理由。三是通知協(xié)助義務。信息處理者在發(fā)現(xiàn)其自身信息處理行為有誤以及接到權利人的刪除請求后,應當及時將該通知轉送給其他相關的信息處理人,并告知其應及時采取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等必要措施,以防止損害的進一步擴大。

      與上述義務相對應,信息主體的權利可包括四個方面:一是限制或刪除個人信息請求權。即當個人信息被不當處理時,信息主體有權向信息處理者主張刪除信息請求權。當此類信息暫時無法刪除,則有權向處理者主張停止利用或限制處理其相關的個人信息。這也是歐盟GDPR第18條關于限制處理權的基本要求。二是已公開個人信息處理拒絕權。依據(jù)《個人信息保護法》第27條之規(guī)定,個人信息處理者可以在合理的范圍內處理個人自行公開或者其他已經(jīng)合法公開的個人信息;個人明確拒絕的除外。三是知情權。權利人有權知曉信息處理者在接到刪除或限制請求后所采取的必要措施及理由。四是損害賠償請求權。當信息處理者未履行或未全面履行上述義務,造成權利人損害的,有權要求其賠償損失。

      (四)規(guī)范權利主體的行權界限

      被遺忘權涉及諸多利益沖突,需要劃定主體的權利行使界限。比較法上,根據(jù)歐盟GDPR第17條第3款的規(guī)定,不適用被遺忘權的情形包括:一是為了行使表達自由和信息自由的權利;二是基于遵守歐盟或成員國法定義務、公共利益而履行義務、行使職務權限進行的信息處理;三是為了公共健康領域的公共利益進行的處理;四是為了實現(xiàn)公共利益存檔目的、科學研究或歷史研究目的或統(tǒng)計目的而進行的數(shù)據(jù)處理,且被遺忘權利的行使讓上述目的無法實現(xiàn)或受損害;五是為提起訴訟或應訴所必要的數(shù)據(jù)處理See Regulation (Eu) 2016/679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of the Council of 27 April 2016 on the Protection of Natural Persons with Regard to the Processing of Personal Data and on the Free Movement of Such Data,and Repealing Directive 95/46/EC (General Data Protection Regulation),Article 17.。同樣,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消費者隱私法案》既規(guī)定“消費者有權要求企業(yè)刪除其任何個人信息”,又規(guī)定了無需滿足消費者刪除請求的八種情形,包括但不限于“為履行消費合同所必須、行使言論自由權、從事符合道德與隱私法的公共或同行評審的科學、歷史或統(tǒng)計研究、在消費者充分知情的前提下作出了同意,刪除該信息可能導致無法繼續(xù)進行或嚴重損害此項研究,履行法定義務等方面[43]??梢?,上述關于被遺忘權適用的例外實則為其權利邊界。相較而言,我國《個人信息保護法》第47條第2款規(guī)定的刪除例外僅限于兩種情形,即“法律行政法規(guī)規(guī)定的保存期限未屆滿”和“刪除個人信息從技術上難以實現(xiàn)”。這種規(guī)定難以協(xié)調個人信息權利保護與信息處理者利益、社會公共利益間的沖突。為此,在未來設計“被遺忘權”制度時,可以參考歐盟和美國的做法,增加被遺忘權適用的例外情形,在確立其權利內容的同時亦需為其設立界限,這符合法權創(chuàng)設的基本邏輯。將言論自由、公共利益、歷史統(tǒng)計等學術研究、純屬于私人或家庭目的的信息處理均構成被遺忘權的合理邊界。

      (五)明確侵害被遺忘權的責任承擔規(guī)則

      首先將被遺忘權置于人格權體系下解釋,當其受到侵害時,受害人可以依照《民法典》第995條關于“侵害人格權的民事責任”為請求權基礎來請求行為人承擔民事責任。造成實際損害的,可請求信息處理者賠償損失。需指出的是,這種損害賠償請求權既包括違約損害賠償,又包括侵權損害賠償請求權。既包括財產(chǎn)損害,又包括非財產(chǎn)損害(精神損害)。而且,依據(jù)《民法典》第996條之規(guī)定,即使信息主體主張違約責任,也可同時請求精神損害賠償。當然,目前比較法上對于侵害被遺忘權的損害判斷標準多以實際損害為前提,如歐盟GDPR第82條第1款也確立了損害賠償需以實際的財產(chǎn)或非財產(chǎn)損害為基礎。其次,在歸責原則方面,筆者建議適用過錯推定責任原則。因為作為自然人,由于技術、能力等方面的限制,要證明信息處理者的過錯極其困難,除非信息處理者有顯而易見的違法或違約行為。而采過錯推定責任,有助于更好維護信息主體的權利。而且,考慮到網(wǎng)絡侵權的復雜性,歐盟立法傾向于對個人信息權利的保護,在其如歐盟GDPR第82條設置了嚴格的免責事由。德國《聯(lián)邦數(shù)據(jù)保護法》第83條對自動化與非自動化數(shù)據(jù)處理時的歸責原則作了區(qū)分,前者適用無過錯責任,后者則適用過錯推定。由此,我國在未來建構被遺忘權制度時,將其侵權責任的歸責原則確立為適用過錯推定原則,在比較法上有較為成熟的立法例作參考,從實踐來看也有其正當性。再次,在數(shù)智侵權領域,過錯責任原則既無法為信息主體的權利提供有效的保障,亦不能有效約束信息處理者的違法信息處理行為,還會導致舉證負擔的失衡。如果適用無過錯責任,亦存在對信息處理者過于苛刻,有失公允。因此,過錯推定責任原則宜作為侵害被遺忘權適用的歸責原則。最后,需要健全侵害被遺忘權的民事救濟機制。侵害被遺忘權導致的損害包括財產(chǎn)損害和精神損害,由于被遺忘權所保護客體的特殊性,被侵害所造成的精神損害往往會大于財產(chǎn)損失。即便造成了財產(chǎn)損失,其具體損害數(shù)額一般難以確定。因此,在民事救濟層面,建議實行損害賠償?shù)南揞~規(guī)則,設置一個最低額和最高額,法院可依據(jù)實際情況來進行自由裁量。

      六、結語

      總體來看,面對數(shù)字時代人們“被遺忘”的現(xiàn)實難題,理性的選擇是通過法律賦權方式加以應對。被遺忘權正從一種信息刪除的法律技術,轉化為一種能讓人們在數(shù)智社會中重塑自我的權利保障[44]。當然,任意刪除個人信息不能代表被遺忘權,對人生痕跡的刻意涂改或掩過飾非更非為其設權宗旨,促進數(shù)字人格自由發(fā)展、保障個人生活及精神安寧才是其終極目的[23]199-217。被遺忘權旨在通過將已公開信息再隱私化,確保作為主體的個人能真正活在當下,以免受其過往負面言行的束縛和懲罰。被遺忘權的獨立化以人格尊嚴理論和信息自決理論為內在理由,以利益衡量論和“共同善”權利觀為外在理由為合力支撐。其規(guī)范構造滿足權利義務主體、客體和內容要件,符合具體人格權的規(guī)范要求。創(chuàng)設被遺忘權既能填補現(xiàn)行法中隱私權、個人信息權制度對信息性人格權保護領域的真空,又能彰顯個人在信息社會中的主體性,使得立法中的權利設置真正做到“讓人成為一個人,并尊敬他人為人”。因此,確立和認可被遺忘權的具體人格權地位,是數(shù)字時代立法強化人格尊嚴和人格自由保護的必然要求,亦是數(shù)字社會寬恕和包容機制的立法體現(xiàn),更是私權自治原則在數(shù)字世界的合理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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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蒲應秋)楊 洋 楊 波,張 婭 郭 蕓,王勤美,蒲應秋

      Legal Justification and Normative Construction of the Right to Be Forgotten in the Digital Era

      DU Mingqiang

      (Law School,Guizhou University,Guiyang,Guizhou,China,550025)

      Abstract:

      The right to be forgotten in the digital era refers to a natural person’s right to block or delete personal information that is publicly available,aiming to move such information into the realm of privacy to achieve re-privatization and protect human dignity.In terms of its attribute,the right to be forgotten does not subordinate to the right to privacy or the deletion right of personal information,instead,it should be considered as an emerging independent personality right.Regarding its legal justification,by applying Heller’s standard of justification regarding internal and external reasons,the independent legal status of the right to be forgotten can be justified through the theories of human dignity and informational self-determination as internal reasons,and the interest-balancing theory and the “common good” rights perspective as external reasons.The normative construction of the right to be forgotten aims to transform it from a set of values into institutional norms integrated in the current legal system.This is achieved by clarifying the subjects of rights and obligations,defining the objects of rights reasonably,delineating the content of rights and regulating the boundaries of the exercise of rights,and specifying the liability for infringement.

      Key words:

      right to be forgotten;legal attribute;theoretical justification;normative constru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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