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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產(chǎn)國際檔案中的喬國楨(賀凝)卷宗(連載三)

      2024-10-08 00:00:00
      延安文學(xué) 2024年5期

      (六)第六次被捕與逃跑的經(jīng)過詳情

      一九三五年五月,我在北平西郊香山東四王府南馬路沿鮑家窯五號(又名丁家花園,當(dāng)?shù)氐木用穸及阉谢▓@)養(yǎng)肺病。和我同一塊養(yǎng)肺病的還有一個同情者,也是我的朋友蒙仲穆[1]。

      五月二十三日的上午,突來武裝警察十余人將我們的住房包圍,又進房子來五六個便衣武裝警察將我被捕,蒙亦被捕。蒙的弟弟蒙嘉坤正來看蒙,亦被捕。將房子里外搜查完后,包圍房子的武裝警察即撤去。由便衣武裝警察五六人將我們監(jiān)視起來,與外間的一切關(guān)系通通斷絕。等到當(dāng)天夜間十二時,由公安局的囚車將我們押解北平城內(nèi)北平市公安局,囚于拘留所。當(dāng)我在當(dāng)天被便衣武裝警察監(jiān)視我在鮑家窯五號我的住處時,我即將我此次被捕后的犧牲決心與口供準(zhǔn)備好了。因為:第一、當(dāng)時北平是國民黨的勢力,凡是堅決忠實的干部被捕后大半是要犧牲的。第二、我已患著如此嚴(yán)重的肺病,好的希望本來就遙遙無期,被捕后更談不到好的話了??v然國民黨不槍斃我,我也再不能活好久了。這次被捕正是我光明磊落為黨為革命犧牲的時機。因之我即決定審問時沒有別的話,堅決的犧牲就是了。又想到審問時的口供。我想當(dāng)時各軍警機關(guān)的法官,大半都是過去的些叛徒,他們對黨的情況知之較熟。在過去歷次他們審問被捕的同志時,常利用被捕同志口供的承認(rèn)自己是共產(chǎn)黨員或在某地作過什么工作等的線索,而又破壞別的組織與被捕別的同志的事情。因之決定我的口供還是簡單的另擬一個,決不承認(rèn)是共產(chǎn)黨員或者作過什么工作??傊菦Q定犧牲了,不承認(rèn)至大也不過是受刑而已。生命都決定要犧牲的,還怕什么受刑嗎?而且我已病成這樣,審問的人我想也沒法子再給我受刑了。我又想到這次被捕的原因,在這時以前約十?dāng)?shù)日的時候,我曾接北平市委給我的一封信,大意是說馬云程[2]等二十余同鄉(xiāng)都已返里,聽說此時約已快到老家,特此達知。馬云程是陜北人,北京大學(xué)學(xué)生,是同志,當(dāng)時任市委與國民黨軍二十五師關(guān)麟征部黨的支部聯(lián)絡(luò)員。同時我知道當(dāng)時北方局正整批的往陜北紅二十六軍與陜北蘇區(qū)派人。由北平市委派出的人更多,我知道已走了幾批。因之,我當(dāng)時看此信后,以為是把馬云程等二十余人派到陜北蘇區(qū)與紅二十六軍去了。此時我才又想到此信中之所謂馬云程等二十余人返里,大概是馬等二十余人被捕之意。但我的住處除市委朱、張二人,再無別人知道。市委書記王子青也只知我住在香山養(yǎng)病,而不知住在什么地方。也許是馬等被捕后有人叛黨致使市委后來亦遭破壞,張、朱二人亦被捕叛黨而將我的住處說出,致使我亦被捕歟?這是我當(dāng)時估計到我被捕的原因。

      當(dāng)天夜間十二時,公安局將我與蒙用囚車由我們的住處押解到公安局拘留所時,我一進拘留所囚我的一間屋子門里一看,屋子里已有一個犯人,穿的西裝襯衣,頭上留的平頭,也不帶刑具,白臉,大個身子,口音是山西、綏遠一帶的口音,年紀(jì)約有二十余歲的樣子,坐在床上,兩眼注視我良久。當(dāng)我一九三三年一二月間,在上海法租界區(qū)潑來斯路美華里六號三層樓與李燦一塊在濟總養(yǎng)病時,我們的住處就是濟總楊林(鄧中夏的化名)與特委的接頭處。他們歷次接頭談話中,我們就聽到特委的報告說,現(xiàn)在國民黨對我們的破壞很是聰明毒辣。白天將黨的機關(guān)破壞了,都用便衣武裝監(jiān)視起來,與外邊斷絕一切關(guān)系。為的是怕白天押解的犯人在街上走時怕有別的同志或有關(guān)的人看見,或怕被捕的同志在街上喊叫,和他們押解的許多人的囚車來往在街上走被一般人看見,影響他們的所謂社會治安。同時在監(jiān)獄里被囚的同志中,國民黨常派偵探去偵察。這些偵探多半是些過去的叛徒,化裝犯人,用種種的方法,向被囚的同志探聽外邊黨與監(jiān)獄里邊的情形。就因為這樣,在監(jiān)中犧牲了好多的同志,外邊的黨也遭了不少的破壞。此時我一回想到特委的這談話,我們被捕后是等到夜間押解到公安局的,這證明特委的人的報告的第一個消息是事實,現(xiàn)在也運用到北平了;一進拘留所囚我的屋子,又看見照前說的形狀的這樣一個犯人,我即判定他是國民黨派來的偵探無疑。這證明特委的報告的第二個消息也是事實,現(xiàn)在也運用到北方來了。因之我即決定對他一概不理,如他追問過緊時,即以不知道答之。

      果然,我進拘留所約兩小時時后,他即開始他的探偵行為了,但技術(shù)十分拙劣,稍微的人都能看出他的行為是偵探。他先問我是打什么官司的,我只以病重不理他。追問了好久,我答了一聲“不知道”。他又問我在外邊如有朋友,我想要給朋友送信時他能辦到。因他到的公安局拘留所早,看守警察都和他很熟很好,把信交給他可以使看守警察給我送信去。如此追問了又好久,我答了一聲“沒有”。他又問我既在外邊沒有朋友,還又有重病,看我十分可憐。公安局有兩個法官是他的朋友,要我將我為什么被捕吃官司的實情告訴他,他可以求他的那兩個法官朋友設(shè)法釋放我。如此又追問了好久,我還是答了一聲“不知道為什么”。此時他已啰哩啰嗦的問了約有一小時余,仍照上邊談的追問我。我干脆把眼一瞥[閉],裝的睡了,根本不理他的那一套。第二天還是這樣的追問我,但每逢他一開口,我就瞥[閉]眼睡覺。如此數(shù)次后,他就很生氣的說:“你這人太不夠朋友,我為你好這樣問你,你竟然不理我,這還是出門人在外邊對朋友應(yīng)有的態(tài)度嗎?”我答:“我不是對你說了嗎?為什被捕我來此吃官司,我不知道。外邊朋友我沒有。我是十分病重的人,需要休養(yǎng),沒精神氣力和你談,請你不要再問我。如一定要再問,我還是不答應(yīng)。請你原諒。”他聽我說完后,唉了一聲說:“你不是交朋友的人,連我的好意都不懂。”這樣以后就再沒追問。

      當(dāng)天晚飯后,即來一個巡官說:“劉紹甫,你的官司完了,釋放,就跟我走?!闭f完,這個偵探就和巡官一同走了。我一聽巡官叫他劉紹甫,我又想國民黨二十五師關(guān)麟征部黨的支部書記不久以前就是劉紹甫,后來就是高立人[3]。劉是陜北神木縣人,是二十五師的上士錄事。這個偵探的口音就是晉北綏遠一帶人的口音,與神木縣人的口音差不多。同時,前面已說到,我已估計到市委與二十五師支部的聯(lián)絡(luò)員馬云程與別的二十余人約已被捕。照情形看來,這偵探劉紹甫,恐怕就是二十五師以前的支部書記劉紹甫,也被捕叛黨了吧?后來證實果然。

      當(dāng)時我和蒙在香山養(yǎng)病的情形與現(xiàn)在完全一樣,都是睡著不動,雇了一個老太婆給我們做飯,買東西,倒大小便。我們被捕后押解往公安局時,上下囚車,出入房子,都是由警察抬著。只是因為當(dāng)時飲食不好,病體更不如現(xiàn)在好。囚在公安局拘留所時,是由拘留所所長派了一個吸“白面”犯的小孩叫李鳳至給我們兩個人端飯,倒大小便。我和蒙是囚在拘留所里一個小獨院里僅有的兩間房子里,囚我的一間是較大的房子。據(jù)年老的看守警察說,當(dāng)年李大釗同志被捕到公安局時,即囚此房。蒙被囚在隔壁的一間小房子里。囚我們的兩屋子,說話都能聽的很清。因為我們都病重不能下床,第三天的上午就來了兩個法官,在囚我的屋子里審問我,都有三十多歲的年紀(jì),一個是廣東人的口音,一個是北方人的口音。看情形也都像是些叛徒。廣東口音的那個先開始審問我。我當(dāng)然是照前天決定的口供說。

      我的口供是:“焦伏生,山西臨縣人,害肺病多年,在香山鮑家窯五號養(yǎng)肺病,不知何故被公安局被捕到此。”

      我說完時,先問我的那個法官用鼻子“哼”的笑了一聲。北方口音的那個法官即插嘴問我說:“還狡猾呢,我們把你的情形早都弄的清清楚楚的了,你不說我們也知道。還是趕快的實說了吧。”

      我答:“我說的就是實話,別的我不知道?!?/p>

      我說完,先問我的那個法官接著就說:“現(xiàn)在你再不要狡猾了,你的情形我們都已早知道了,你就是喬國楨!我現(xiàn)在對你說老實話,我們給你兩條路:第一條,你趕快叛變共產(chǎn)黨,把你過去在共產(chǎn)黨的詳細情形自己說出來,再把你現(xiàn)在知道的共產(chǎn)黨的組織與人都說出來。你再寫悔過書,發(fā)表反對共產(chǎn)黨擁護國民黨的宣言。這樣你雖在病中,我們也給你個官坐。第二條,你還是這樣狡猾的話,那我們就不客氣,槍斃你?,F(xiàn)在是不和從前一樣了,再沒有你享的便宜。就是這兩條路,看你走哪一條?!?/p>

      我立即堅決的回答:“我走第二條路。”

      當(dāng)我答完時,他們兩個法官面面相覷了良久,又各尋思一會后,提出這兩條路的這個法官又說:“你就是愿意教我們處你死刑,你也得把你在共產(chǎn)黨的情形實說出來?!?/p>

      我即答說:“你要處我死刑就處我死刑好了,我前面說的口供就是實話。我根本不是共產(chǎn)黨員,別的話沒有?!?/p>

      我說完時,兩個法官又各尋思一會,這個法官又說:“如果你真是在香山養(yǎng)病,不為共產(chǎn)黨工作的話,我們也不會對你這樣的痛恨。但你在病中還是為共產(chǎn)黨工作。遠的不說,光拿這一年多來說:前年張垣事變后,共產(chǎn)黨把張慕陶、王霖開除了。當(dāng)時張在北平組織的‘抗日互助會’很有些人,共產(chǎn)黨河北省委用盡力量,幾次都沒把張的‘抗日互助會’奪取過去。后來你由香山去北平和‘抗日互助會’的委員談了一夜話,把‘抗日互助會’全盤奪回共產(chǎn)黨去了。去年夏天六七月間,我們已把北平市的共產(chǎn)黨破壞完了,共產(chǎn)黨員捕捉光了。此時你又在香山招集了幾個沒被我們捉住的共產(chǎn)黨員開會,督促他們工作,將北平市共產(chǎn)黨的工作作起來。現(xiàn)在我們在這二十多天,我們捉來一百多個共產(chǎn)黨員,這就是你給我們造出的麻繁[煩]。最近共產(chǎn)黨中央又決定送你去蘇聯(lián)治肺病。好家伙,幸虧我們把你捉住了。不然,你去蘇聯(lián)把肺病治好后回來,又不知道要作出多少危害國家的事了。你想這樣的情形,你還狡猾不承認(rèn)你是共產(chǎn)黨員,又不叛變共產(chǎn)黨。你想我們不處你死刑還有何話說?你再想一下吧,你死了,頂多共產(chǎn)黨在《紅旗》上給你登載一指寬的一條追悼你的兩句話而已?!?/p>

      他一氣說完時,我立即堅決的答說:“你所說的話,我莫名其妙。我根本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你既決心要處我死刑,那就處我死刑好了。我別的沒有話說。”

      我說完時,北方口音的那個法官又接著說:“我們也知道你肺病過重,醫(yī)治不好。你愿意教我們處你死刑。但你們北平市的同志說,你簡直是北平市共產(chǎn)黨的圣人(這大約是譏誚我的意思),我們費了好久的功夫,用了好大的力量才把你捉來,我們要教你慢慢的受夠罪再死。立即槍斃了你,太便宜痛快你了。你以為你堅決不叛變共產(chǎn)黨是你的光榮,但我們要教你作一個死叛徒,教你光榮不成?!?/p>

      他說完我立即回答說:“論理說,世界上沒有愿意教別人把自己判處死刑的人。但處在這種壞的政治環(huán)境之下,我只有讓你們判處死刑了。至于教我作一個死叛徒的話,那是你們想出的無恥辦法。我根本不是個共產(chǎn)黨員,自然根本談不到叛變共產(chǎn)黨。你們要處我死刑就處我死刑好了,我死了你們不論給我作出任何卑鄙齷齪的事,那責(zé)任是要由你們負(fù)的,我是絲毫沒有責(zé)任可負(fù)的。你們也絲毫的侮辱不了我的光榮。我現(xiàn)在再沒有別的話說,就請你處我死刑好了。我是只有一死而已?!?/p>

      我說完后,他們兩個法官又面對面尋思一會。廣東口音的那個法官又問我說:“那么你是決心要為共產(chǎn)黨死去了?”

      我立即答說:“是的。”

      我答完后,他們兩個法官又都說了一聲“可惜你”,說完就去了。

      審問時也沒有給我受刑。這樣第一次審問就完了??偣泊蠹s審問了一小時余。

      在隔堂屋子里囚押的蒙仲穆,因為他們也知道他和黨沒有關(guān)系,只是和我是朋友在一塊養(yǎng)病的關(guān)系。他們連問他都沒問就走了。

      此時我即回想,兩個法官審我時說到有在這二十多天捕到一百余同志的話,這已證明北平市委是遭了大破壞無疑。兩個法官又說到中央批準(zhǔn)我去蘇聯(lián)醫(yī)肺病的話,這證明是市委書記王子青(外號叫黑娃,河北省磁縣人,在市委改姓徐)亦被捕叛黨無疑。因為我要求中央準(zhǔn)我去蘇聯(lián)醫(yī)肺病的信,是密寫后交市委組織部長朱國藩[4]轉(zhuǎn)王,由王帶到天津交省委轉(zhuǎn)交中央的。中央準(zhǔn)許的回信也是河北省委密寫的,由河北省委轉(zhuǎn)交王洗出后,由王又密封于信封內(nèi)交朱轉(zhuǎn)交我的。市委之中知中央準(zhǔn)許我去蘇聯(lián)醫(yī)肺病者只王一人。至于審問我的法官又說到我奪取張慕陶的抗日互助會的事,這也是確有的事。當(dāng)一九三三年十一月初,我在香山養(yǎng)肺病時,特委的人去香山看我去時候?qū)ξ艺f及張慕陶與王霖由張垣回來后,被黨決定永遠開除黨籍。他們兩個人由張垣回到北平(還沒被黨決定開除黨籍時),在北平組織了一個“抗日互助會”,很有些群眾(現(xiàn)在還受張、王的影響)。省委想把它奪取回來,只是和該會的幾個干部分子談過幾次,沒有得到什么效果。我問他該會的干部分子都是誰?他說就是蔡子偉、張鴻義、董瑞基等人。我即答說:“這幾個人我都很知道,我想我去北平和他們談一談,或許有效?!彼f:“那更好。你這幾天就去好了?!蔽艺f:“我去時請你轉(zhuǎn)告省委,要省委派一個同志同著我去幫忙談,我想效力更大些”。他答說對。

      次日,我就由香山到北平城內(nèi),住于宣武門外咸長會館在特委工作的余海波住的屋子里。當(dāng)晚即召集抗日互助會的那幾個干部蔡子偉(我去年在延安時,蔡當(dāng)時在陜甘寧邊區(qū)建設(shè)廳任合作科科長)、張鴻義、董瑞基等談話。省委派來參加的是向天民來參加。我和他們談后,知道他們也承認(rèn)張慕陶、王霖在張垣事變中有大錯誤,但認(rèn)為黨說張、王是漢奸,是托匪是不對的。他們認(rèn)為張、王不是漢奸,不是托匪。我即詳細的將張、王的過去歷史與家庭經(jīng)濟狀況,以及他們歷次在黨里犯的錯誤與黨的事實說了一遍,最后結(jié)論到張、王是漢奸是托匪無疑,黨的永遠開除張、王的黨籍是對的,絕對是對的。這樣談了大約有四小時余,他們認(rèn)為我說的是對的,并表示他們愿意立即與張、王脫離關(guān)系,擁護黨永遠開除張、王黨籍的決議,要求完全在黨的領(lǐng)導(dǎo)之下工作。這樣,我即以病重不能再和他們多談,具體的辦法請由省委派來參加會議之向天民與他們談去了。次年的春天(一九三四年),向天民在北平被捕后叛黨了。當(dāng)我被捕的時候,向就在北平市國民黨河北省黨部任專門破壞黨的特務(wù)工作。我想法官審問我時說到我奪取張慕陶的抗日互助會的事,一定是叛徒向天民向國民黨說的。再不然就是張慕陶與王霖向國民黨說的。因為張、王因我歷次反對他們,以及因我又奪取了受他們影響的抗日互助會等事,對我可以說痛恨到極點。至于北方口音的那一個法官又說到他們要教我作一個叛徒的話,那大概就是或者在將我未處死前,或者在將我處死時,給我捏造些侮辱我的假消息在報上發(fā)表。這樣,在他們認(rèn)為,既把我處以死刑,還又在政治上侮辱了我,破壞了我。像這樣的事實當(dāng)時是很多的,如對鄧中夏同志就是這樣。國民黨當(dāng)時不光是對被捕的同志判處死刑時用這樣無恥的辦法,就是對未被捕的同志,也常用這樣無恥的辦法,如對周恩來、秦邦憲倆同志就有這樣的事實。

      大約又過了三天的樣子,又來審問我第二次了。這次只來了一個法官,還是那個北方口音的法官,還有一個記錄口供的職員。他問我時,我還是照第一次審問時的口供一樣。我說完后,他即說:“你莫頑固,為共產(chǎn)黨死了,有什么意義呢?”

      我立即答說:“一個人一個志愿。我認(rèn)為為共產(chǎn)黨死了,比當(dāng)叛徒強一萬倍。”

      我說完他即搶口說:“你說你認(rèn)為為共產(chǎn)黨死了比當(dāng)叛徒強一萬倍,這就是等于你承認(rèn)你是個共產(chǎn)黨員了?!?/p>

      我立即回答說:“我并不承認(rèn)我是個共產(chǎn)黨員,但你們既按共產(chǎn)黨員判處我以死刑,那我也就是等于為共產(chǎn)黨而死了?!?/p>

      他尋思一會又對我說:“管你承認(rèn)不承認(rèn),反正你不叛變共產(chǎn)黨,我們就是處你以死刑,別無它法?!?/p>

      我立即回答說:“隨你們的便,我是決意要為共產(chǎn)黨犧牲了?!?/p>

      我說完后,那個法官即命記口供的錄事,將記下的口[供]拿給我看。我一看記的也和我說的一樣,只是把肺病的“肺”字寫成“胃”字了。我立即說:“我害的是肺病,不是胃病?!?/p>

      錄事說:“那是我寫錯了,給你改好了”。說完即將胃字改寫成肺字。

      改寫完后,法官與錄事就一同走了。第二次的審問也就完了,總共約有四十余分鐘。

      隔壁屋子里囚的蒙仲穆,還是沒有審問。自此次審問罷,以后再沒審問,就在拘留所囚著我們。

      大約是在六月一日吧!審問我時北方口音的那一個法官又來審問蒙仲穆了。只來他一個人,一進蒙的屋子里即向蒙說:“你反對共產(chǎn)黨不?你如果反對共產(chǎn)黨的話,你就在我們寫就的反對共產(chǎn)黨的宣言上,把你的名字簽上,我們馬上就可以釋放你?!?/p>

      蒙即答說:“我不是一個共產(chǎn)黨員,自然不能反對共產(chǎn)黨?!?/p>

      那個法官又說:“那你為什么要和喬國楨住在一起養(yǎng)病呢?”

      蒙即答:“喬國楨其人,我根本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焦伏生是朋友,所以在一塊在香山養(yǎng)肺病。”

      那個法官又問:“那么你是絕對不反對共產(chǎn)黨的了。但我以為你還是反對共產(chǎn)黨好。反對共產(chǎn)黨我們馬上即可恢復(fù)你的自由?!?/p>

      蒙又答:“我不干”。

      當(dāng)蒙說完此話后,那個法官即又說:“我看你也是中了喬國楨的毒了?!蹦莻€法官說完這話即走了。

      那個法官走后,蒙即對我說:“你能愿意為共產(chǎn)黨犧牲性命,我也愿意為共產(chǎn)黨受幾天罪。我覺得我交你這個朋友是光榮的。所以我雖因你而被捕,心里卻十分暢快?!彼f完,我們兩個人就都喜歡的大笑了。

      大約是在六月四日或五日吧,我托看守我們的一個警察出了兩塊錢買了一份報一看,即知《何梅協(xié)定》的事,并知國民黨河北省黨部與北平市黨部憲兵三團,各機關(guān)的國民黨政訓(xùn)處都一律撤銷。按我們被捕以前北平市的情形是:凡在北平市被捕的同志除叛黨者外,經(jīng)法官審問確定后,即由逮捕各機關(guān)都押解憲兵第三團(憲兵三團是蔣介石的憲兵,團長是蔣孝先,西安事變時被張學(xué)良的學(xué)生隊打死)。再由憲兵第三團轉(zhuǎn)押解南京憲兵司令部去,作最后的審判與執(zhí)行。當(dāng)我被捕后,我就估計到,因為我的病重,恐怕嫌押解去南京時路上麻煩,有可能就在北平將我判決執(zhí)行,不再押解去南京。及看到這一份報上《何梅協(xié)定》的消息后,即又估計到將我在北平判決執(zhí)行,不再押解去南京的可能性更大。在公安局拘留所與外邊一切關(guān)系完全斷絕,除見到這一份報外,其余的情形毫不知道一點。

      六月十二日的下午,天已剛黑。公安局即將我與蒙仲穆用囚車押解回到我們原先在香山養(yǎng)病時的住處(香山東四王府南馬路沿鮑家窯五號即丁家花園五號)。當(dāng)押解我們到我們原先的住處時,即有武裝警察三四人在等候著我們,即將我們囚于我們原來的住處,由兩個警察看守。此時我們兩個人的養(yǎng)病情形一仍如舊,只是我們的病體更壞到萬分了。由公安局押解鮑家窯五號時,我們上下囚車仍都是由警察抬著。到我們原先的住處時,即又將原先給我們做飯、倒大小便的那個衰老太婆叫來,照舊給我們做飯,倒大小便。只是此時我們的身體病況,因在公安局囚押吃的更壞(吃的是苞谷面的窩窩頭、白開水),住處不好,更比從前壞的多了。此時我即估計到,把我們押囚于原先我們的住處原因是:因為我們的住處在北平西郊外香山根。當(dāng)時因《何梅協(xié)定》,既不能把我們押解到南京去,公安局內(nèi)也不能久囚,移押解到法院去吧,又恐怕法院判不了我以重刑。而且我有這樣重的病,按當(dāng)時資產(chǎn)階級的法律說,恐怕法院根本就不接受我的案件。因之暫將我囚押于我原先的住處,將公安局法官判決我的案情交到南京去,由南京最后確定判決后,交回北平公安局,即將我在北平市西郊香山我的住處附近野外秘密執(zhí)行處死。按以往的經(jīng)驗,大概得兩個多月的時間,南京的最后判決才能發(fā)回到北平。我又注意的看到,看守我們的警察的布置對我們是監(jiān)禁得十分森嚴(yán)的情形,證明我的這個估計大約是不會錯的。

      我當(dāng)時又細想到我住的房子的情況,很有逃跑的可能,當(dāng)即動了我逃跑的念頭。我們住的房子是很闊氣的,房租是很便宜的,每月總共五元。這房子原先是張作霖時代,天津市公安局局長丁鴻全在香山的別墅,兩大間西式平房,還有一間小套間。房的四面都有窗戶,窗與門都是安的玻璃,又有一層紗窗與紗門。這時正是夏天,天氣正熱,安玻璃的門與窗白晝夜間都是開著。兩間房子的中間的墻壁上又有一個門,也是開著。我就住在北邊有一間小套間的這一間大房子里。蒙住在南邊的那一間大房子里。所以兩個人時??梢哉勗?。靠我們住的房子的北面的房墻根,又有兩間中式的小房子。一間是我們的廚房,一間是看房子的房東孟文珍(外號叫孟四梨)和他的老婆住著。孟是香山園子里的導(dǎo)引員(就是凡游香山的人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什么景,走什么路時,由他引著去游)。孟當(dāng)年就是天津市公安局局長丁鴻全的護兵。北伐成功,國民黨到北平后,丁即無事,住于大連。夏天也不再來香山避暑,交由孟經(jīng)常給他看守這房子,后來也不給孟工錢,孟就常偷的給到香山避暑的人租賃此房住,他私吃房錢。我們租這房子時是常租住,所以價更賤。每月兩大間西式房子帶一間小套間子與一間廚房,房子的租價是每月五元,房租是很便宜的。房子的院子有二十余畝地大,也都由孟種了莊稼。地沒院墻,只在院子的周圍種栽了一圈小柏樹。靠著房子北墻根的廚房的北墻根就是通北平的平香公路(由北平至香山)。過公路再往北約半里路遠,就是四王府村,也就是香山的山根。房子的東南方約二里路遠,就是鮑家窯的正村莊??旷U家窯正村莊的旁邊就是萬安公墓(李大釗同志即埋于此公墓內(nèi))。順著平香公路直往西走約四里路遠,就是正式的香山,也就是香山園子。所以我們住的房子按門牌的編制雖是屬于鮑家窯村,實際也就是個曠野的獨屋子。根據(jù)這樣的情形,我就計劃到,很有我逃跑的可能性。

      再看守我的警察時,是經(jīng)常兩個警察換一班,每一班看守一日一夜一換。白天他們坐在院子里,離我們住的房子約二十步遠的幾棵樹下面,面對著我們的房子門看守我們。夜間他們坐在我們的房檐下離房門兩三步的地方看守著我們。大概每晚都是坐過兩三小時后,也就都躺在地下睡了。又用些凳子椅子之類的東西擋著我們的屋門,以防我逃跑。雖有武裝也總是在身旁放著。這樣看來看守方面,我估計也是有逃跑的可能的。

      我又想到我這次被捕后,大約無疑的是要被判死刑了。再經(jīng)兩個月余,等南京的最后正式判決發(fā)回北平來后,我大概就要被秘密在附近的野外被處死了。為此,既然我已被判死刑,同時又有上述這樣可能逃跑的情形,我為什么不逃跑呢?同時我又想到,我逃跑時有三個前途:一個或者是逃跑不了,被再被捕回來,我想這也好,反正我已被判死刑,總是要死的,因逃跑再被捕回來,無非死得更快些。一個或者是我能逃跑的出去,但因肺病過重,多時不下床,一起來逃跑于途中大吐血而死。我想這樣也好,反正是要死的。有這個辦法再和敵人最后斗爭一次,死了更痛快。一個或者是我能平安順利地逃跑出去,這樣就是我的大勝利了。再就一個共產(chǎn)黨員應(yīng)有的精神來說,在任何危急之下,只要有一分一厘的可能,能在與敵人的苦斗中得到生路的可能,就不應(yīng)當(dāng)不再與敵人斗爭,等著敵人毀滅自己。因此種種,我即下了決心,再與敵人最后斗爭一次,準(zhǔn)備逃跑。如果這次斗爭失敗了,逃跑不出去被敵人再捕住,立即將我槍斃,或在逃跑的路上大口吐血而死了的時候,就算是我此次被捕后被敵人判處死刑中,又與敵人作了一次最后的斗爭,也就是我一生最后與敵人的一次斗爭。如果我幸而能平安的逃跑出去,這就是我的大勝利,也就是我在斗爭中又得不死,也就是我在死里逃生。這在人的生活中,我覺得是一件趣事。于是我的決心更堅決了,開始準(zhǔn)備逃跑。

      我一想到逃跑時的實際行動就有三個問題需要解決:一個,此時的我已是在病床上睡了一年余的病人了,立即起來下床怎么能夠走的動呢?同時香山一帶我都再無熟人,一定要到清華大學(xué)才有熟人。而我的住處離清華大學(xué)就有十幾里余遠。這個問題必需[須]解決,不然就沒辦法能夠逃跑出去。當(dāng)即決定立即下?。ù玻┰诘叵戮毩?xí)走步。一個,逃出房子門后朝哪里走呢,走哪條路呢?香山一帶也是歸北平市管,各地設(shè)的警察分段很多,不能亂跑。必需[須]把路線弄清楚、確定才能逃跑的出去。當(dāng)時我又一想,如果是一個健康的人時,一出我的房子門往北走半里多路,就是香山山根,這實在于我逃跑太有利了。然而糟糕的很,我是個久病的沉重的肺病鬼,而且已有一年多未下病床,就打上在屋子里練習(xí)時間的走步,也是爬不上山去的。所以山于我此時不但沒利,反而有害了。朝山里逃跑這條路是我不能走的。一逃出房子門,就順著平香馬路朝北平走吧。我知道由香山到北平的公路上,經(jīng)常有公安局與憲兵司令部的好幾個死卡子。我這個病像是很難能過去的。而且如果一逃出房門后被看守知覺了時,立即給各死卡子打電話,更是逃跑不了的了。這條路雖好,與我逃跑也是無用的。最后又想定是一逃跑出房子門,就沿著平香公路的南邊約一里余之田野中小路走,避不走村莊,一直向東往海甸[淀]鎮(zhèn)燕京大學(xué)走。只要能到燕京大學(xué)即有洋車,再雇洋車去清華大學(xué)。好,第二個問題,逃跑時走的路線的問題也確定了。一個,怎樣在我住的房里往出逃跑呢?房子門上夜間看守的警察擋著凳子椅子之類的東西,一搬動就有響動,而且看守的警察們就在房子門口不遠的地方睡著,一響動會使他們醒來的,房子門口是走不得的。又想到我住的房子里的那一間小套間房子后窗上也是安的紗窗,玻璃窗扇也是日夜開著。我就想能把紗窗割開時,一定是能在窗格中鉆出去的。當(dāng)夜即下床用打蒼蠅的拍子先將我的兩肩寬丈量好,再在后窗紗窗上的格子中一量,差不多,兩肩寬稍微比紗窗格子寬幾分的樣子。又將我的兩肩收縮一些一量,合適了,能鉆出的。于是我即決定:決定逃跑時就由此紗窗格子往出鉆。但紗布怎樣能割開呢?紗布是鐵線紗布,我又一想蒙仲穆有一把八開的德國造小刀子,很鋒利。次日即向蒙要來說,我要割指甲。夜間又下床去一試,能割開,但當(dāng)時都割開,怕看守警察看破就糟了。先只試割了不到一寸的一個小縫,等動身逃跑的時候再都割開好了。至此一切出逃的計劃大體都已妥當(dāng),只是我走步的問題了。這就決定加緊練習(xí)走步,可是也有很大的困難。白天看守警察在院子里老是開著房子門盯的看著,同時做飯的老太婆又常來我們的房子里,根本不敢下床練習(xí)。夜間也要等看守警察睡著時,才能下床練習(xí),而且也不敢來回的在房子里地下走的練習(xí),恐怕被看守警察醒來時看見了。只能將上身爬在窗臺上,兩眼透過窗上的紗布看著睡覺的看守警察,兩足不穿鞋在地下提起放下的練習(xí)走步,就如同軍隊上的就地蹲足走一樣。起先開始練習(xí)時,只能練習(xí)約走十來分鐘。后來練習(xí)到能走四十多分鐘。就這樣每天夜間照樣的練習(xí)著。

      我在此地被囚,情況仍和在公安局拘留所被囚時一樣,與外邊的一切關(guān)系完全斷絕,通信更是不能準(zhǔn)許。給我們做飯的老太婆每次給我們買東西去時,先要經(jīng)過看守警察檢查一遍才準(zhǔn)出去,回來時也要先經(jīng)過他們檢查一遍。而且那個老太婆笨的和牛一樣,一點別的事都不能給我們辦。蒙仲穆比較我要好些,公安局準(zhǔn)允他的外甥陳靜生來看他,給他送錢,但也只準(zhǔn)把錢交給蒙看一下數(shù)而已,連話都不準(zhǔn)說,看守警察即立迫他出去。所以外邊的情形還是絲毫無法知道。

      大約到六月二十幾日的時候,我的錢已經(jīng)用完了。我即與蒙商談,擬向公安局要給我發(fā)囚糧。蒙說你要頂多也不過發(fā)給你些苞谷面,干脆不要好了,暫時他可以供給我飲食。此后我就完全用的是蒙的錢。

      大概是到七月十八日左右吧,我這時已能每夜練習(xí)踏足走到一小時的樣子,我就準(zhǔn)備要實行逃跑了。此時,我即將我準(zhǔn)備要逃跑的事示意與蒙。蒙一聽,十分同意并對我說:“我早有此意,但未聽你說,不知你是什么想,故未敢向你說?!泵烧f完后隨即又說:“我知你沒錢,現(xiàn)在我給你伍元。你到北平后,再向我的老婆王蕓竹要路費去?!?/p>

      我即答說:“如果我幸而能逃跑出去到北平,也不能到你的老婆王蕓竹處去。因為敵人是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的。我逃跑后他們發(fā)覺了,一定是要多方設(shè)法找尋我的。說不定敵人要在王蕓竹的住處附近安置便衣警察等候我。所以王蕓竹處我想不去為好。”

      他聽后亦甚同意。最后我又說:“反正只要我能親逃跑到北平,我想什么都有辦法。”他答說:“好,祝你成功!”我們的談話就停止了。

      此后我每夜更加緊練習(xí)原地踏步走,練習(xí)到七月二十六日,已能每夜練習(xí)走到一小時半余的樣子。同時我又想,已移囚到此快一個月半了,不能再拖延了。即決定七月二十六日晚十二時逃跑。

      這天下午,我又想到囚我們房子,鮑家窯五號的地區(qū),按北平市公安局的行政系統(tǒng),是歸公安局西郊區(qū)署香山分署第六段管??词匚覀兊木欤褪怯傻诹闻蓙淼木?。而第六段的段址,還在囚我們的房子的正西南的北辛莊,離我們的住處還有六里余遠的路。我逃跑出房子門后,看守警察發(fā)覺時,一定要先跑到第六段去報告,然后才能派人追捕我。所以,只要我能逃跑出房子門來,雖然我不能走,走的慢,等看守跑六里多路報告罷,再派人來追捕我時,已有很大的功夫,我已能走很遠的一些路了。我又想,為要能使我更平安的走遠些路計,用鉛筆寫給看守警察留一個紙條,里邊寫的是:“我既患重肺病,又吃官司,實覺痛苦已極,今晚決意逃出房外,設(shè)法自絕,以了此生。我因病重不能走遠,即自絕于房子的附近。請你們發(fā)覺后,即在房子的附近尋找我的尸體,找尋到時,勿在報上發(fā)表,免使我的母親知道了更加悲痛。焦伏生絕筆?!蔽蚁胨麄兛吹竭@個紙條時,一定又要在房子附近搜尋些時間。這樣我就能更走遠些了。紙條寫完后,藏于我的身上。一切都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靜等夜(間)動身了。

      到夜間十時余,看守警察照例又都睡著了。約十一時我即下床,將下午寫好的紙條放于桌上,將兩套衣一件大衫(此大衫現(xiàn)在還在我手)、鞋拔子等卷了一個小卷,準(zhǔn)備帶著好穿。又用蒙的德國造小刀,將小套房的后窗鐵絲紗布割開。十二時,即將衣服小卷與鞋先放到窗外的窗臺上,我即爬上窗臺,先使兩腿由割開的窗格中伸出去,接著上身也出去了。即將小衣服卷與鞋抱在肘下,向西走二十余步,就是圈房子院的小柏樹。即由小柏樹林中鉆出去,沿著小柏樹園的外面朝東走。此時我精神十分興奮,只是兩腿邁步不利,硬掙扎的在野田地里朝東走。這樣一直走到玉泉山的南邊時,已走了約五六里路了。但此時兩足已腫如饅頭,疼痛的實難再走,不得已躺在野田的苞谷莊稼林里息了一會,起來再掙扎的走。又走了約二里余,望見前面有一村莊。此時約已到夜間三時余,兩腿疼痛的實在走不動了,又在野田的苞谷莊稼林里躺下休息著。

      五時天已亮,即起來掙扎的又走,約走半里即離一村莊不遠。已有農(nóng)民由村里往田地里去做活的了。我即將身體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將帶出來的大衫子穿上,又將精神鎮(zhèn)靜了一下,即走入此村。一問村人,知這村是叫窯后村。北邊就是頤和園(即萬壽山)。村子的中間有一家小雜貨鋪,鋪子里的人正在開門。我等他把門開開后,就向此鋪子買了一盒哈德門煙卷,并向此鋪子要了一碗水喝。喝完,我就吸煙問掌柜的說:“這里離海甸[淀]燕京大學(xué)有多遠?”

      他說:“六七里?!?/p>

      我又問:“這村子能雇下馱腳嗎?”

      他說:“有一家馱腳的在西邊敏村住著,離這村有不到一里路遠?!彼謫栁艺f:“怎么,你要雇(馱)腳嗎?”

      我說:“是的,我要雇到海甸[淀]燕京大學(xué)去的腳。”

      他說:“怎么,你走不動嗎?”

      我說:“是的,我走不動。我是燕京大學(xué)花洞子里的花工頭,家住在玉泉(山)的后頭,昨晚不遇禮拜,我沒請假偷的回家去了。今早天還不明,我就起來,想趕天一明就到學(xué)校。馬路上夜間戒嚴(yán)(由看守警察的口里得知,那時正是漢奸白堅武[5]擾亂北平,所以北平市夜間戒嚴(yán)。夜十二點鐘后,即不準(zhǔn)人在街上通行)不準(zhǔn)走。我繞到南邊由小路去學(xué)校,不幸小路不平,夜間看不清路,把我的足在路上的坑里給窩折了,疼的不能走。我還要趕快趕回學(xué)校去。掌柜的能教你的小孩把那個腳戶去叫來時,我多給他點錢,并給你的小孩兩毛錢買糖吃?!?/p>

      掌柜的聽了說:“噢,你是燕京大學(xué)的。行,小孩子快去敏村叫你趙叔去!就說這里有一個客人要雇腳,叫他快來!”那個小孩子一聽就去了。

      此時我就在他小鋪前的臺上坐著吸煙。不到兩分鐘,就過來一個賣菜的老太婆。小鋪掌柜即對這老太婆說:“你趙大嬸,這個客要雇腳。我叫小孩子去叫他趙大叔去了?!?/p>

      老太婆即說:“去了嗎?要不然我回去叫去”。

      掌柜的又說:“你不用去了,小孩子去了,一會就能來”。我一問掌柜的時,原來這個老太婆就是那個腳戶的老婆。等了很少的功夫,那個小孩子就和腳戶牽著一條毛驢子來了。一來我即問腳戶說:“到海淀(甸)燕京大學(xué)要多少錢?”

      “六毛錢行嗎?”

      我說:“五毛錢去不去?”

      腳戶說:“去?!?/p>

      于是,我就拿一塊錢交給小鋪掌柜的,除一盒煙錢與給小孩子的兩毛錢外,將剩余的錢交我,我就騎上腳戶的毛驢子走了。到西園的南邊,天已下小雨。腳戶看我見不戴草帽,即對我說:“你沒草帽,把我草帽戴上,到那里多給我點錢”。我答說:“行”。于是我就把他的草帽子戴上。這樣我一直就到了海甸[淀]燕京大學(xué)的后門。我就給了腳戶六毛錢,他很喜歡的就回去了。我隨即雇洋車而去清華大學(xué),找?guī)讉€同情者艾光增、高文泰等。

      到清華大學(xué)一問,放暑假都回家去了。糟糕,怎么辦呢?想了一下,又雇洋車?yán)@到北平市的北郊,由德勝門進北平城。西直門是萬不敢走,此時想敵人早已發(fā)覺我逃跑了,已在西直門安置上便衣探了。因為西直門是平香公路必經(jīng)之路。想定后即雇洋車先到平綏鐵路清華園車站。到清華園車站又另雇洋車去德勝門。這時天下雨很大,路十分難走。到德勝門時天氣到十點多鐘了,即又另雇一洋車,到北平市西河沿山東泰安旅店住下。

      這時我心里放心下了,喜歡了,我大大的勝利了。然而我的身體已經(jīng)疲乏到了極點,兩只足腫痛非常。但更好的是,雖然吐的痰里帶有許多的血,可是并沒有大口吐血。所以我在這大勝利中,幾乎連身體的疲乏與兩足的腫痛都忘了。當(dāng)即睡到床上閉目休息。休息了兩三小時,即叫旅館給我開飯,旅館問我吃什么。我說來三十個水餃子。吃起又香又快,一會就吃光了。吃完后又睡下休息,一直息到天黑。此時我就想,北平市委約已破壞完了,新來的市委是不容易找到的。尤其此時正值暑假,各學(xué)校都已放假,學(xué)生都已返里,更難找得到了。即決定去天津找省委。天剛黑后,我即起來雇洋車去西城新昌路,向段太太要了四塊錢(段太太是段澤生的老婆,系同情者)。我又問她,近來市委有人來否?她說已有快三個月了再沒有人來,聽說遭了大破壞。究竟怎么樣就不知道了。

      我即返回旅館休息。我又想去天津但不敢在東車站(即北寧鐵路北平車站)上車,因為恐怕公安局已在東車站安下偵探。即決定雇洋車先到豐臺車站再上火車。次早起來,將旅館的賬算了,即雇洋車出彰儀門而到豐臺車站。等了一會,即來去天津的火車,即上火車而去天津。到天津一下火車,即雇洋車去天津東局子同盛號小鋪找杜老太太。杜老太太是許權(quán)中的岳母。當(dāng)我被捕以前,許就在天津河北省委工作。我和許很熟,故與許曾約定,到十分必要時,可到此處去找她。這個關(guān)系沒有別人知道,所以我敢放心的去找。見到杜老太太一問,他說許正在五月初即走了。走時說他回家去了,到現(xiàn)在還沒見來天津。我一聽,這一定是許被派到別處工作去了。后來證實,許當(dāng)時是去陜西了。當(dāng)即與許留一紙條,對杜老太太說,假使許遲早來天津時,請將此條交他。即又雇洋車到日租界鴻義(客)棧住一晚?;朽嵢赙?。

      次早即搭火車返回北平,仍在豐臺車站下車,又雇洋車去北平。到北平仍進彰儀門住于前門外糧食店(街名)源盛客店,化名叫高生財。天剛黑,即去草帽胡同臨潼會館找馮樹梅。去時馮正在屋子里,一見面馮驚喜非常。馮是志誠中學(xué)高級中學(xué)的學(xué)生,是同情份子中很活動的一個份子。我與他談后,知道北平市委確于五月間遭大破壞,被捕百余人。市委書記王子青叛黨了。市委秘書長張勉之被捕后即被他的哥哥營救出去了,立迫一同他的哥哥回家去了(張的哥哥是黃埔軍校第一期學(xué)生。當(dāng)時任西安陜西省會公安局的督察長,jUb9XVBFLpz26sfTYO8d5e2yNHWqTsRQ1owKaZ6dYHI=得張被捕消息,即來北平托他的黃埔軍校第一期的同學(xué)好友二十五師師長關(guān)麟征、第二師師長黃杰將張保出)。其余被捕的人,除有一小部分叛黨者外,其余一大部分都因《何梅協(xié)定》的關(guān)系,不能押解到南京去,而即押解到北平市河北高等法院分院判了很輕的徒刑。市委組織部長朱國藩跑脫了,未被捕。跑脫后即到天津河北省委去了,去后再沒見回來,也沒見新派的人來。后來證實,此時省委尚未派人來成立市委。此時我才知道此次北平市委遭破壞的大略詳情。又由馮的談話中,知道我此次被捕的直接原因,是因北京大學(xué)地質(zhì)系的學(xué)生白家駒此次亦被捕叛黨了,將我的通信處供出,使我亦被捕。白家駒是多年的同情者,和我亦很熟識,因為我當(dāng)時的對外通訊處,就在白家駒處。外方各地的朋友給我來的信,都是先寄到白家駒處,再由白將信拆開,另換信封,再寄到香山北辛村恒隆昌商店轉(zhuǎn)交我。香山北辛村離我在香山鮑家窯五號的住處約有二里余遠的路,在我們住處的西北。當(dāng)時我們吃的米面與一切用物都是在恒隆昌商店買,因之和該商店很熟識。我的住處該商店亦知道。白被捕叛黨后,即將恒隆昌商店供出。恒隆昌商店又將我的住處鮑家窯五號對警察說出,故使我亦被捕。是我此次被捕的直接原因。

      馮樹梅與我談完后,即在他的書桌抽斗里取出一張北平市出版的《世界日報》遞給我,并說:“你看國民黨給你捏造的消息,多么無恥!”我一看,在該報本市版(即北平市)有一條消息,大意我還能想起來。大概是:“本市消息:共黨喬國楨,化名臥福、焦伏生等。曾任共產(chǎn)黨唐山市委書記與井陘縣委書記,最近負(fù)共黨陜北的責(zé)任,在北平市被捕,聞其被捕后頗知悔過,業(yè)已被當(dāng)局釋放多日云?!蔽矣挚催@張報是七月二十四日的報,同時這條消息的后邊也有與我一同被捕的蒙仲穆的幾句消息。大意是說:蒙家福(蒙的字)被捕后悔過,得已恢復(fù)自由多日。我看完國民黨給我捏造了這一條假消息后,心里非常憤恨,即將這一張《世界日報》向馮要來自己帶在身上。又一想,當(dāng)我在公安局拘留所被審問時,審問我的北方口音的那一個法官,即有要教我作一個死叛徒,要教我光榮不成的話??创讼?,斷定是他們捏造的無疑,證明當(dāng)時的國民黨夠多么無恥呵。所以我當(dāng)時覺得憤恨非常。本來我當(dāng)時因逃跑與去天津往返的勞動[頓],已使我身體萬分疲乏,兩腿與肺部疼痛難忍,吐出的痰里帶的血已更多。我本想即在馮樹梅處休息兩禮拜再去西安找西安特委,可是一見國民黨給我捏造的這一個假消息,心里又憤恨又著急。所以與馮談完后,立即決定,次日即去西安找西安特委。當(dāng)即由糧食店源盛客店移住于馮處一晚,由馮籌送我路費三十元。又決定為避免敵人的偵探與自己安全計,去西安時仍不在北平市西車站(平漢鐵路北平車站)上車,仍雇洋車出彰儀門,到平漢鐵路西便門車站再上火車。

      次早(七月三十日早)即由馮樹梅處雇洋車,出彰儀門而到平漢鐵路西便門車站,等一會,即上火車而去西安了。

      我在火車上一直就到了西安。(八月一日下午)到西安即住在西安城內(nèi)東大街華安旅館,化名叫趙光華。休息到夜間,即去二府街十七路軍(即楊虎城的軍號)軍法處,找龐志杰。龐當(dāng)時是黨的西安特委的工作人員之一,對外的社會職業(yè)關(guān)系是軍法處的法官。我和龐素亦認(rèn)識,他對我知之更清。我到軍法處時龐果然在屋子里。我們一見面,就喜歡的握手了。

      隨后即一同到長巷六號龐的家里,龐見我喜歡非常。龐當(dāng)即對我說我被捕的情形他早已知道了,逃跑的事他也已接到王蕓竹(蒙仲穆的老婆,蒙、王都是龐的朋友)由北平給他的信而知道了。他已與特委其他的人將我被捕與逃跑的情形報告了。我即將我?guī)У哪且粡埍逼健妒澜缛請蟆纺贸觯o龐看國民黨給我捏造的那一條假消息時,龐即說不用看,他早已看到了,特委工作的人也都看到了。他們一看到時,即斷定是假的,是國民黨捏造的。他又安慰要我不要再為此生氣。我又將我的被捕逃跑的經(jīng)過大略的向龐談了一遍,龐即說大概一兩天內(nèi)特委的負(fù)責(zé)人即要找我談話,這個人亦知我甚清。至此我就完全勝利了。當(dāng)時我心里真有說不出的快愉。

      大約是在第二天吧,西安特委的負(fù)責(zé)人王向辰(大約是化名)即來華安旅館找我談話。我即將我此次被捕與逃跑出來到西安的情形與他詳細的談了一遍,又將那一張《世界日報》拿出要他看國民黨給我捏造的那一條假消息。他即對我說,我的被捕與逃跑的情形,他們早已得到很多消息,早都知道了。《世界日報》上的消息,他們也早就見到該報而知道了。他們由各方的消息與情報中,已斷定這是敵人給我捏造的。他又說,現(xiàn)在中央蘇維埃政府與中央紅軍已決定要移到陜北去,陜北現(xiàn)在需要人很急。他們的意思如果我的病不十分沉重時,擬派我或到陜北紅二十六軍去,或派我到南山里紅七十二師去工作。我又將我的病況與他談了一遍,同時紅二十六軍與紅七十二師駐的都是山地,我是絕不可能去那里工作。而且此時我的病確已又到十分嚴(yán)重的情況,肺部日夜疼痛的不止,吐出來的痰里帶的血更多。談完后,他即決定要我立即去醫(yī)院醫(yī)治。我又對他說,我擬將我此次被捕與逃跑的經(jīng)過詳情寫出,并將《世界日報》的這條消息剪下,請他一同轉(zhuǎn)到中央去,由中央再轉(zhuǎn)到河北省委去考察一下。他即說不必再寫了。因為一則他們已知道的很清楚了,二則龐志杰與他愿意為我向黨作負(fù)責(zé)的證明人。我又說還是請他轉(zhuǎn)去好。最后他又說也可以,他不久即擬去中央接洽工作,就可帶去。我們談完后他就走了。

      我立即轉(zhuǎn)到集賢巷齊魯醫(yī)院,住在醫(yī)院內(nèi)醫(yī)病了(在醫(yī)院里仍化名叫趙光華)。我在醫(yī)院里將我此次被捕與逃路的詳細經(jīng)過情形寫就后,又將七月二十四日北平《世界日報》登載的那條假消息剪下,一同交給王向辰轉(zhuǎn)給中央去了。我在齊魯醫(yī)院里住了二十多天,肺部的疼痛也好些了,吐血也止住了。因為西安與養(yǎng)肺病太不適宜,特委即決定送我到離西安五十余里遠的南五臺五佛殿廟里去休養(yǎng)肺病。我到此地后一直就休養(yǎng)到十一月底。

      十一月底,在特委工作的龐志杰派他的護兵名叫門炳文來接我,當(dāng)天我即到西安,直接就到長巷六(號)龐的家里。此時龐已在家里等候著我,見面當(dāng)即對我說,特委的重要機關(guān)都已移到潼關(guān)去了,要我當(dāng)晚就到潼關(guān)去。因為中央來信,要我到中央去。龐當(dāng)即將已擬就到潼關(guān)接頭的方法交我,我當(dāng)晚即搭夜火車去潼關(guān)了。到潼關(guān)時天已快亮,即住于指定的潼關(guān)城內(nèi)西大街中國旅行社,化名叫李天培。當(dāng)天夜間,特委的負(fù)責(zé)人王向辰就找我來了。見面后他即對我說,他才由中央回來不久。他初到上海中央時,中央即決定要我到上海去醫(yī)病。他還沒離開上海,中央就又遭了極大的破壞(在九月間)。當(dāng)時只特委沒遭到破壞,但是也不能在上海站足。所以特委決定分到香港去一部分,暫時管理華南的工作;分到天津去一部份,暫時管理華北的工作。他又隨同到天津去的這一部份工作人員一同到了天津后,才又回到陜西。在天津這一部分工作人員里有一個負(fù)責(zé)人(名王世英)也和我很熟。所以他們決定要我到天津去,一面休養(yǎng)肺病,一面幫忙特委多少作些工作。同時他們以為在天津的醫(yī)藥上比較完全些,教我住在天津休養(yǎng)比較好些。他說完,我亦同意,即決定我去天津。王又對我說,中央蘇維埃政府與中央紅軍已到陜北,給中央的報告已到此地(潼關(guān))。他已密寫好了,要我謹(jǐn)慎些捎好,帶到天津去交給特委。又將中央蘇維埃政府與中央紅軍到陜北的情形與我談了一些,就握手而別了。

      次早我即搭火車去天津了。到天津我即住于指定的法租界六號路(即綠牌電車道路)北辰飯店,仍就化名叫李天培。當(dāng)天晚上特委的負(fù)責(zé)人王世英與另一個姓吳的即來找我,我們就歡喜的握手而談了。這是我此次被捕與逃跑的經(jīng)過詳細情形。

      至于我此次被捕后能夠逃跑出來的客觀條件,也與第一次逃跑時的客觀條件相同,也是因為香山鮑家窯五號的房子是普通住的房子,不是監(jiān)獄看守所與拘留所,沒有監(jiān)獄看守所與拘留所的設(shè)備,因之容易能夠逃跑的出來??词匚业木祀m然帶有武裝,但也是普通的警察,不是監(jiān)獄的專門看守,沒有專門警察的常識與技術(shù),因之容易能夠逃跑的出來。

      在天津時我又知道,和我一同被捕被囚的蒙仲穆,直到九月間才恢復(fù)了自由。我逃跑的那夜看守我們的那兩個警察,被北平地方法院給每人判處了一年零兩個月的有期徒刑,執(zhí)行每人六個月的有期徒刑。管理看守我們的巡官是撤職查辦。這是被囚在北平旗守衛(wèi)街北平市看守所的同志給我來信時談的。

      四、一九三八年三月間我在延安時,聽到三個同志對我的三種傳說

      本來這三種傳說我于一九三八年(即去年)三月間在延安時,于三月二十五日我給中央寫的我的報告中的第三段里已給中央詳細的寫過了。當(dāng)時這一段的小標(biāo)題是:到延后聽到外間對我的三種傳說。但為什么去年九(月)二十二日到此地后,我給方林[6]同志寫我的履歷時,沒再寫這一段呢?因為:第一、當(dāng)我去年在延安小砭溝軍委總衛(wèi)[生]部干[部]醫(yī)院養(yǎng)肺病時,聽到這三種傳說,即向醫(yī)院請假,要了一頭毛驢,騎著到中央組織部談此問題。到時正副部長廖陳云、李富春都開會去了,沒在屋,即與組織部秘書長鄧潔[7]相談。我即將我聽到的這三種傳說向鄧報告了一遍,并問鄧:中央是否也聽到有此三種傳說?或有此三種傳說的其他材料否?鄧即對我說,中央沒聽到有這三種傳說,也沒有別的有關(guān)這三種傳說的材料。最后鄧又對我說,這些無稽之談,要我不要把他當(dāng)事好了。我即離組織部回干部醫(yī)院去了。第二、我回到干部醫(yī)院后,又將這三種傳說的詳情寫在我給中央三月二十五日交去的報告的第三段內(nèi)。中央接我的報告后,答復(fù)也是說,一二人的傳說本不必提說,既又將此傳說弄清,更再無提說的必要。因此,我以為我在延聽到的三個同志對我的這種傳說,在延安時即已很快的弄清楚了,已經(jīng)告以結(jié)束。所以我去年到此地后,九月間給方林同志寫我的履歷時亦再未寫此段。上禮拜日你來我處時,我已和你談了個大概?,F(xiàn)在我想不妨再把它照在延安時寫的一樣詳細的再寫它一遍,請你再考查一下:

      去年三月間我在延安小砭溝干部醫(yī)[院]養(yǎng)肺病時,有一天,抗大第三隊的教授武競天來看我,談話中他即說他在前兩天聽到非常奇怪的一種傳說,就是聽說我曾在榆林城叛黨了,現(xiàn)在(即我與他說話時)還在榆林國民黨工作著。我即對武說,這才真是活見鬼了。現(xiàn)在我們兩個人正在干部醫(yī)院里談話著,我怎么能在榆林囯民黨工作呢?至于榆林城,我自有生到現(xiàn)在也沒去過一次。怎么能說我曾在榆林城叛黨了呢?我自十八歲的那一年(一九二四年)在陜北綏德縣第四師范學(xué)校入黨后,那年的冬天即被黨派到北平去了,連家都沒回一直就去北平了。直到此次我來延安,算是我入黨后第一次進陜北的地區(qū)。我說完后,武即又說,他當(dāng)時一聽到此傳說,就知道是又不知把誰當(dāng)成我了。我又問武是聽誰說的,武即答是聽一個抗大軍事隊的學(xué)生非同志唐風(fēng)都說的。我即對武說,請武回去再向唐問明究竟,來告訴我好了。過了約兩三天,武即又來我處對我說:問明白了,是說錯了。唐所說的就是叛徒楊璞。至此大明。楊璞確有其人,曾與我一九二四[年]秋在綏德第四師范學(xué)校同學(xué)。一九三四年的秋天在榆林城被捕叛黨了,直到我與武談話的時候還正在榆林城國民黨工作著。

      又有一天,陜甘寧邊區(qū)黨委書記郭洪濤去干部醫(yī)院看我。談話中他對我說,他聽到有人說我曾有過叛黨的宣言,他即去問中央組織部長李富春時,李回答他說沒有此事。郭談完又問我,如果我愿去遠方醫(yī)病時,他可為我?guī)兔k理。我答:等我與中央談后再說。我又問他:聽誰說我曾有過叛黨的宣言?他說是由太原來延安的一個非同志說的。我即要他回去將此傳說問明究竟,再來告訴我。過了三四天的樣子,郭又來[我]處對我說,是他們傳說錯了。所說的事實(詳情見前述)就是指一九三五年七月二十四日北平《世界日報》本市版(北平市版)國民黨給我捏造的那一條假消息。至此這一個傳說也大明了。

      又有一天,八路軍的團長閻紅彥的老婆尤香齋去干部醫(yī)院看我,談話中她說,她聽到在邊區(qū)婦女聯(lián)合會工作的一個非同志張子英對她說,鐵大姐[8](即周鐵忠)有托匪的嫌疑。因為鐵大姐是我的老婆,所以就說我也有托匪的嫌疑。我即對尤說:“在一九二九[年]的十二月,在天津下邊區(qū)(即紗廠區(qū))任區(qū)委書記時,鐵大姐那時也在該區(qū)工作。那時我們兩個人,當(dāng)時確實結(jié)婚同居了,并生有一個小孩,是鐵大姐在天津第三監(jiān)獄里生的,現(xiàn)在還由她帶著。但當(dāng)時我們同居不到兩個月,鐵大姐就被捕了。至此以后,就是鐵大姐出獄我被捕,我出獄鐵大姐被捕,我再也沒和鐵大姐見面。直到鐵大姐于一九三七年六月到北平與我見面時,才知鐵大姐于一九三四年的八月在濟南反省院出獄后,即在濟南與張玉(即闞鑒華)結(jié)婚了。因之鐵大姐好幾年前已不是我的老婆了。”至于說鐵大姐是不是有托匪的嫌疑,據(jù)我所知,鐵大姐是沒有托匪的嫌疑的。鐵大姐在一九三四年八月在濟南反省院出獄時,反省院發(fā)的反省書上是有她的名字的,這在她自已也是承認(rèn)的。此外看不到鐵大姐有什么壞的地方。說完又向尤說,要她回去再問明究竟是怎么事,再來告訴我。過了幾天,尤即來我處對我說,問明白了,也是一種傳說的猜想。就是鐵大姐[在]西安婦女聯(lián)合[會]住了幾天,所以有此傳說。我聽尤說后,此事我亦知道。鐵大姐在一九三七年十一月間,在西安辦事處住著時,因為她介紹她的男人張玉與徐老,認(rèn)識了徐老(徐特立),同時并將徐去湖南的事告知張玉了。辦事處以她犯了錯誤,要她搬出去,住在外邊去。她當(dāng)時即時找不下住處,就找徐文亞與韓玉蓉(徐文亞的老婆),介紹她到西安婦女聯(lián)合會暫時住了幾天。因韓玉蓉有托匪的嫌疑,所以也就說鐵大姐也有了托匪的嫌疑。至此,也明白了這個傳說的原因是這樣。鐵大姐當(dāng)時由西安辦事處移出去,到西安婦女聯(lián)合會暫住后不久,于(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底)就同他的男人張玉去南五臺朝天門廟我的養(yǎng)病[處]看我,對我即說過此事。據(jù)她說徐文亞與韓玉蓉在一九二九年的秋天,在天津工作時(此事我在天津時亦知道)她也在天津工作,所以很熟。后來她在山東青島工作時,即見上海的報上有徐文亞與韓玉蓉的叛黨宣言。一九三七年十月,她在西安辦事處住著的時候,徐文亞也去辦事處找人,他倆一見面甚驚。她即問辦事處,才知徐文亞的黨籍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并在西安有工作作。徐在西安化名徐彬如。徐當(dāng)時即引她到徐的家里去串門(在許士廟街),又見到徐老婆韓玉蓉。談后知韓在西安婦女聯(lián)合會工作。因此她那天由辦事處移出去時,即找徐、韓介紹她到婦女聯(lián)合會去暫住幾天。當(dāng)她由辦事處移出時,辦事處也知道,處長伍云甫給了她五塊錢,作吃飯用。據(jù)她說,她在婦女聯(lián)會住時與韓談過幾次,韓確有托匪的嫌疑。她即將韓的此種情[形]向辦事處報告了。又過幾天,辦事處就決定派她去武漢工作去了。她此次與張來看我,就是已決定要去武漢,來作最后一次的看我。她說完后,我就將他在辦事處住時,不守紀(jì)律,將徐老介紹給他的男人張玉認(rèn)識,并告知張玉徐老去湖南的事批評了她一頓。她當(dāng)時也承認(rèn)是她的錯誤。這就是所傳說的因韓玉蓉有托匪的嫌疑,鐵大姐由韓與他的男人徐文亞介紹,到西安婦女聯(lián)合會暫時住了幾天,所以又傳說鐵大姐也有托匪的嫌疑的情形。當(dāng)時,鐵大姐與他的男人張玉與我談完后,就回西安去了。走時據(jù)說他們第二天就要去武漢。大約是又過三四天吧,辦事處打發(fā)副官張嗣祥來給我送生活費,還帶有林老(林伯渠)與處長伍云甫給我的一封信,里邊就有兩句談到他們已派鐵大姐去武漢工作去了。

      上[面]說的情形,就是鐵大姐在西安的情形,就是我和鐵大姐的關(guān)系的情形。因為鐵大姐在西安婦女聯(lián)合會暫住幾天時,外人不知道她與辦事處的關(guān)系,所以就說鐵大姐有托匪的嫌疑。至此,這一個傳說也就完全大白了。

      總之,我自己每一回想,我自己雖然理論淺薄,政治水準(zhǔn)過低,工作能力不夠,工作經(jīng)驗缺少,但對政治上始終還算是堅定的,對黨始終還算是忠實的。因之,雖然在這幾年我在肺病中,使我肉體上受了許多的痛苦(現(xiàn)在還受著,將來還不知要受到什么時候),但是每一回想到我過去在政治上的情形與對黨的情況,使我在這沉重肺病的痛苦中,常得到很大的快愉,常感覺到很大的興奮。然而,天啊!我的肺病什么時候才能好呢?我什么時候才能再去工作呢?

      ——完——

      敬致

      布爾什維克的敬禮!

      喬國楨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十日寫起,十九日下午寫完。

      注釋:

      [1]蒙仲穆,又名蒙嘉福,陜西旬邑人。喬國楨的密友。井岳秀部下旅長劉潤民的妻弟。榆林中學(xué)上學(xué)時為謝子長的盟弟。1926年在北京大學(xué)讀書期間,參加了三一八運動。后曾在三原中學(xué)教書。

      [2]馬云程(1899—1935),又名馬飛鵬,陜西米脂人。1918年考入榆林中學(xué)。1922年取得公費資助,考入北京大學(xué)哲學(xué)系。1925年6月,由蔡南軒介紹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同年夏受黨派遣,回陜北任榆林中學(xué)訓(xùn)育主任兼國文教員。1927年5月,成立了中共榆林地委,任書記。大革命失敗后,被迫離開陜北,進入北大復(fù)學(xué)。1928年赴山西運城任中學(xué)教師,繼續(xù)從事革命活動。1933年被黨派回西安,以教書作掩護開展黨的工作。1934年秋赴北平從事兵運,打入國民黨第25師。1935年4月,因叛徒高景尚(即高立仁)告密被捕,堅貞不屈,對黨內(nèi)秘密卻守口如瓶。敵人嚴(yán)刑折磨,切開脊背皮肉,埋入絲線,稍愈再行撕拉。他忍痛斥責(zé)其無恥獸行,淫威面前寧折不彎,1935年5月1日壯烈犧牲。1952年,北京市人民政府移葬其遺骨于八寶山革命公墓,樹碑紀(jì)念。

      [3]高立仁(1907—1952)叛徒。原名高錦尚,陜西米脂人。1923年入榆林職業(yè)中學(xué),在校期間加入共產(chǎn)黨,后入黃埔軍校第四期。1933年在國民黨25師當(dāng)副營長,與該師一些地下黨員、陜北同鄉(xiāng)有所往來,掌握了馬云程與25師少尉學(xué)員霍世英、王振興等秘密從事兵運工作的情況。1935年,為邀功謀篡營長職務(wù),告密使霍、馬、王等許多人被捕,同時株連陜北在北平的共產(chǎn)黨員崔運、高仰云、趙亞農(nóng)等七八人。高向敵法庭提供證詞和所有被捕者真實身分,使這些革命者慘遭迫害。馬云程、霍世英、王振興受盡摧殘后被殺或病死獄中,崔運蹲獄8年。高踏著共產(chǎn)黨人的鮮血被國民黨委任為膚施(延安)縣長。1938年任國民黨靖邊縣縣長,繼續(xù)與人民為敵,破壞民主抗日,后被當(dāng)?shù)厝嗣耱?qū)逐出縣。1943—1947年在廣西、東北國民黨軍隊中任補充團長、軍部參議等,參與反共。1949年混入北平革命大學(xué),離校后到漢口、重慶。1952年鎮(zhèn)反運動中被逮捕,在西安槍決。

      [4]朱國藩,即朱敏同志。

      [5]白堅武(1886—1937),河北交河人。1907年入天津北洋法政專門學(xué)校,與李大釗同學(xué)并成為至交。民初曾任記者和政府低級僚屬。其間,與李大釗創(chuàng)辦法政雜志《言治》。1917年,被江蘇督軍李純聘為顧問。1922年,受吳佩孚聘,先后任兩湖巡閱使署、直魯豫巡閱使署政務(wù)處長。1924年,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任吳佩孚軍總參議。其后國民黨北伐,吳佩孚徹底失敗,白堅武被迫下野,在天津做寓公。1935年12月,任偽冀察政務(wù)委員會參議。1937年,被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馮玉祥誘捕,并以“漢奸首領(lǐng)罪”槍決。

      [6]方林,鄧發(fā)同志的化名。

      [7]鄧潔(1902—1979),原名鄧鶴皋,又名和高,湖南安鄉(xiāng)人。1923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24年任中共北京西城支部書記??谷諔?zhàn)爭時期,歷任中央組織部秘書長、中央財政經(jīng)濟處處長、中央機關(guān)事務(wù)管理局副局長、中央辦公廳行政處處長等職。1945年出席中共七大。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歷任中華全國合作總社副主任、輕工業(yè)部副部長、石油工業(yè)部副部長、第二輕工業(yè)部副部長等職。1979年7月26日在北京逝世。

      [8]鐵大姐,即周鐵忠(1901—1990)的譽名,中共黨員,喬國楨的愛人。原名周耀華,湖南漢壽人。早年投入長沙學(xué)生運動,加入北伐軍,參加過南昌起義、海陸豐暴動。在天津當(dāng)過北方局交通,參加工人運動時不幸被捕入獄,表現(xiàn)堅強不屈。建國后在天津市紡織工業(yè)局工作,曾任政協(xié)天津市委特邀委員。

      欄目責(zé)編:魏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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