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1938年秋,來自南方的青年音樂家光未然為滾滾黃河和高亢的船工號子所震撼。一年后,他在病榻上寫下組詩《黃河大合唱》,詩句經(jīng)冼星海譜曲后,在華夏大地廣為傳唱,影響深遠。作為“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優(yōu)秀歌曲100首”之一,流傳至今的《黃河大合唱》不僅是中華兒女在戰(zhàn)爭年代保衛(wèi)祖國的一聲聲吶喊,也是在和平年代不忘歷史、不負時代的一句句自我警醒。
紅色的青春從五卅運動開始
1913年11月1日,光未然出生于湖北省光化縣(今并入老河口市)裕通錢莊鄰近的路家巷里,原名張光年。其父是一名錢莊職員。由于家境貧寒,張光年在錢莊的私塾里給老板的孩子當伴讀,上了四年小學。小光年天資聰慧,在1924年小學畢業(yè)時,考了個全校第一。
少年時期的張光年,不僅勤奮學習《詩經(jīng)》《楚辭》等中國古典文學,而且潛心研究戲劇、音樂,還學了外語,閱讀了大量外國文學名著和社會科學方面的著作。為了練筆頭,他每天都要寫日記,并將這個習慣堅持了一輩子。
1925年,張光年進入老河口商科職業(yè)學校就讀。五卅運動的消息傳來后,青年學生奮起響應。商科職業(yè)學校的一百多名學生在一些進步教師的支持下,上街游行。張光年和同學們一起高呼“打倒帝國主義”等口號,有時還站在桌子上演講。民眾們看了都說:“這么小的娃子都知道愛國,我們不能無動于衷!”于是紛紛加入這支聲勢浩大的聲援上海工人運動的革命隊伍中。
1927年,張光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他的入團介紹人是共產(chǎn)黨員熊玉珩。熊玉珩比張光年年長六歲,他以家中經(jīng)營的日升昶糧行作掩護,為黨搜集情報,傳遞消息,負責接待和護送干部。張光年經(jīng)常去糧行聽熊玉珩演講,還在他的影響下閱讀了《中國青年》《楚光日報》《政治周刊》等進步刊物,接受革命思想的熏陶,堅定了追求共產(chǎn)主義的理想和信念。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一大批共產(chǎn)黨員遭到逮捕和殺害,商科職業(yè)學校也在嚴峻的形勢中被迫解散。張光年迫于生計,一度做過商店學徒。而父親為了他的生命安全考慮,也曾央求他棄文經(jīng)商,但張光年選擇堅持刀筆江湖。
1928年春,老河口商會籌辦化美書店。才子張光年被鄉(xiāng)親推薦擔任店員,負責圖書選購工作。他不僅選購古籍叢書,還引進了一批進步著作,比如《資本論》《共產(chǎn)主義問答》等。由于書店客流較多,鄂北特委就將化美書店作為黨的一個聯(lián)絡點。
1929年3月,年僅十六歲的張光年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此后每隔一段時間,鄂北特委就會派人到書店接洽。小小年紀的他遵守紀律和原則,堅持單線聯(lián)系,守護了組織安全。
1930年春,熊玉珩在太平店暴動中犧牲。此時,化美書店經(jīng)理在寄來的一份《申報》中發(fā)現(xiàn)了刊物《紅旗》,這是當時的中共中央機關報。書店經(jīng)理害怕極了,便辭退了張光年。
張光年與黨的單線聯(lián)系中斷了,但他并不氣餒。幾天后,他找到當?shù)亻_明士紳幫他介紹工作,去了化美小學教書。同時等待時機,為國效力。
五月的鮮花掩蓋著志士的鮮血
1931年春節(jié)后,不少進步人士被捕,老河口的革命斗爭轉(zhuǎn)入地下。張光年輾轉(zhuǎn)來到武漢,在武昌中華大學中文系插班學習。
同年,九一八事變爆發(fā),東北三省淪陷,不少東北軍民流亡關內(nèi)。在武漢街頭,可以看到不少東北人以賣藝為生。張光年觸景生情,他痛恨國民黨反動派的不抵抗政策,和幾個同學在武漢集資創(chuàng)辦了《鄂北青年》雜志,開始以“光未然”署名,發(fā)表文章。
1933年,光未然參加秋聲劇社并任社長。1935年,他無錢繼續(xù)學業(yè),只得退學到一所中學任教,同時繼續(xù)從事抗日救亡宣傳活動。
此后,他開始在報刊上發(fā)表文藝評論,組織拓荒劇團并擔任團長。在武漢,他與流亡者多次交談,傾聽東北同胞控訴日軍的罪行,感受他們的思鄉(xiāng)之情。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光未然深受觸動,創(chuàng)作了一批較有影響的獨幕劇,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阿銀姑娘》。
獨幕劇《阿銀姑娘》創(chuàng)作于1935年,講述了東北民眾與敵偽斗爭的故事。該劇的序曲唱詞就是光未然寫的《五月的鮮花》:
五月的鮮花開遍了原野,鮮花掩蓋著志士的鮮血。為了挽救這垂危的民族,他們曾頑強地抗戰(zhàn)不歇……
歌詞贊頌了抗日志士的英勇,表現(xiàn)了民族覺醒,反對賣國投降的精神。經(jīng)由流亡到北平的東北大學教師閻述詩譜曲后,在武漢發(fā)表。
閻述詩比光未然年長八歲,出生于沈陽。1935年,“一二·九”運動爆發(fā)。12月16日,學生為反對偽政權(quán)的建立,發(fā)動了更大規(guī)模的示威游行。閻述詩當時在北平宣外菜市口,目睹了這一愛國運動被殘酷鎮(zhèn)壓的場景。當時,有一名學生拿著一首題為《五月的鮮花》的詩歌請他譜曲。他并不知道詞作者是誰,但被悲壯的歌詞深深吸引,產(chǎn)生了共鳴。就這樣,由光未然和閻述詩合作的歌曲《五月的鮮花》誕生了。
《五月的鮮花》以其滿懷憂患與悲憤的深沉抒情氣息在抗日救亡活動中被廣泛傳唱。光未然這個藝名也逐漸被文藝界所知曉。
滾滾黃河在抗戰(zhàn)中咆哮
為了躲避國民黨的追捕,光未然于1936年接受組織安排轉(zhuǎn)移到上海,組建了“中國文藝者戰(zhàn)地工作團”,并很快重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1937年冬天,上海文藝界人士邀請光未然參加“抗戰(zhàn)歌詠會”。在一場關于《五月的鮮花》的活動中,光未然結(jié)識了音樂家冼星海。冼星海比光未然年長八歲,出生于澳門,從國立音樂學院畢業(yè)后前往巴黎勤工儉學;1935年回國后,積極參加抗日救亡運動。光未然與冼星海一見如故,兩人相約一起譜寫戰(zhàn)歌。
隨著抗戰(zhàn)形勢的日益嚴峻,光未然輾轉(zhuǎn)前往當時的政治文化中心武漢。在武漢,光未然與何偉、周德佑、胡丹沸、趙辛生等十幾位好友在拓荒劇團的基礎上,吸收了來自上海、北平等地的流亡學生,于1938年初組建了“中華全國戲劇界抗敵協(xié)會話劇移動第七隊”。隨后,“劇協(xié)七隊”被改編為“抗敵演劇三隊”。同年,光未然的《街頭劇創(chuàng)作集》出版,這是他的第一部作品集。
1937年10月,冼星海來到武漢,加入了周恩來與郭沫若領導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第三廳。第三廳吸納了大批進步文藝工作者,光未然也在其中。據(jù)光未然回憶,他與冼星海很巧合地被安排在同一間寢室,幾乎朝夕相處的兩人在此期間合寫了多首歌曲。
1938年秋,武漢淪陷。冼星海于10月前往延安,而抗敵演劇三隊在光未然的帶領下,離開武漢,奔赴山西。同年冬天,光未然等人到達陜西宜川縣的黃河壺口附近,準備渡河進入晉西南呂梁山的抗日根據(jù)地。
這是生在南方的光未然第一次見到黃河,浪濤的怒吼聲和高亢的船工號子,深深震撼了這位文藝革命青年。他們了解到,1938年春,日軍大舉侵犯呂梁山一帶,所經(jīng)之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三晉兒女的抗戰(zhàn)激情早已點燃,他們對敵人的憤怒和仇恨就像黃河一樣奔騰不息。就是在這里,創(chuàng)作靈感在光未然心中發(fā)芽了。
抗敵演劇三隊到達根據(jù)地后,會同當?shù)氐膽?zhàn)地宣傳工作隊,到各處慰問演出了兩個多月。1939年1月,光未然不慎墮馬骨折,被送往延安治療休養(yǎng)。此時身在延安的老朋友冼星海聞訊后特意來看望他。病床前,兩人暢談起武漢一別后的經(jīng)歷,十分激動,一拍即合下,《黃河大合唱》誕生了!
光未然躺在延安和平醫(yī)院的病床上口述,由隊員胡志濤執(zhí)筆,一氣呵成寫出了長達四百多行的恢宏組詩《黃河吟》。全詩以黃河象征威武不屈的中華民族,共有八個樂章,分別是——《序曲》《黃河船夫曲》《黃河頌》《黃河之水天上來》《黃水謠》《河邊對口曲》《黃河怨》《保衛(wèi)黃河》《怒吼吧!黃河》。詩句構(gòu)思完整,節(jié)奏明快,語言凝練,氣勢磅礴,將雄奇的想象與現(xiàn)實的畫面交織在一起,組成一幅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展現(xiàn)了抗日戰(zhàn)爭的悲壯,表現(xiàn)了中國軍民的英雄氣概。
3月11日,抗敵演劇三隊在西北旅社的一個窯洞里舉行聯(lián)歡會。光未然首次朗誦了他的新作:
朋友,你到過黃河嗎?
你渡過黃河嗎?
你還記得河上的船夫,
拼著性命和驚濤駭浪搏戰(zhàn)的情景嗎?
如果你已經(jīng)忘掉的話,
那么,你聽吧!
…………
一片靜默后,會場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當時冼星海就靜靜地坐在門邊的椅子上,聽得興奮時一下子站了起來。后來他一把將稿子抓過去說:“我有把握寫好它!”冼星海稱贊光未然的詞說:“充滿美,充滿寫實、憤恨、悲壯的情緒,使一般沒有渡過黃河的人和到過黃河的人都有一種同感。在歌詞本身已盡量描寫出數(shù)千年來偉大的黃河的歷史了?!?/p>
在魯迅藝術(shù)學院的窯洞里,感冒發(fā)燒的冼星海不眠不休地開始寫作曲譜,最后用驚人的六個晝夜趕出了全部曲譜,詞曲配合渾然天成。演劇隊指揮鄔析零曾回憶:“3月31日,我從冼星海手中拿到《黃河大合唱》的全部清稿。手稿用白粉蓮紙抄寫,由冼星海夫婦手工裝訂成冊,小十六開本,冊邊整齊如刀切。打開看,字跡清晰秀麗,通本一字不涂、一字不改?!边@份延安始創(chuàng)版簡譜手稿現(xiàn)存放在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藝術(shù)與文獻館內(nèi)。簡譜共六十八頁,行間工整地抄錄著光未然的歌詞,手稿封面為黃色牛皮紙,冼星海在上面用紅色鉛筆寫下大大的“黃河”二字。那一年,光未然二十六歲,冼星海三十四歲。
1939年4月13日晚,《黃河大合唱》在延安陜北公學禮堂首演。當時條件簡陋,沒有幾件像樣的樂器,連煤油桶、搪瓷缸和金屬勺都用上了,但演出結(jié)束后,臺下響起了“狂熱而持久的掌聲”。那天,光未然身披黑色大氅遮擋住受傷的手臂和拐杖,上臺朗誦了《黃河之水天上來》這一章節(jié)。
5月11日,在慶祝延安魯藝成立一周年的音樂晚會上,《黃河大合唱》正式公演,毛澤東等中央領導同志親臨現(xiàn)場觀看演出。冼星海上臺指揮,百人齊聲高歌。毛澤東對演出表示了肯定,周恩來親自題詞:為抗戰(zhàn)發(fā)出怒吼,為大眾譜出呼聲!
此后,《黃河大合唱》迅速傳遍各個戰(zhàn)區(qū),在華夏大地廣為傳唱。1944年,國際著名記者愛潑斯坦到訪延安,陜甘寧邊區(qū)政府交際處將《黃河大合唱》總譜贈予他(1981年,愛潑斯坦又將總譜捐贈給我國軍事博物館),《黃河大合唱》的歌詞在愛潑斯坦的筆下第一次被譯成英文,并登上國際舞臺,成為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戰(zhàn)歌之一。1945年10月24日,在聯(lián)合國成立大會上,美國男低音歌唱家保羅·羅伯遜用英文演唱了《黃河大合唱》中的《黃河頌》。
遺憾的是,正式公演后,光未然和冼星海因為各自的工作需要,很快天各一方。光未然奔赴重慶,先后在文化工作委員會和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xié)會工作,而冼星海則化名前往蘇聯(lián)執(zhí)行任務。1941年春天,冼星海將《黃河大合唱》進一步修改整理,增加了《序曲》部分,編配成大型管弦樂隊總譜,于是便有了后來的第二份手稿。1945年10月30日,冼星海因病在莫斯科逝世。
滔滔黃河奔騰向前,但詩人光未然和作曲家冼星海就此天人永隔,再無合作的機會,他們的心靈只能在一次次唱響的《黃河大合唱》中共振。
茅盾五十大壽,他竟然“致哀”
1941年皖南事變發(fā)生后,光未然奉命離渝,奔赴緬甸主編《新知周刊》,組織華僑青年戰(zhàn)時工作隊。次年,光未然帶隊跋山涉水,艱難歸國,在昆明的云南大學附中任教。
1944年,光未然一度出任北門出版社和《民主增刊》的編輯,與李公樸、聞一多等人共同從事民主運動和詩歌朗誦活動,時常面臨被國民黨逮捕的危險。在此期間,他仍堅持搜集整理了彝族民間敘事長詩《阿細的先雞》(在彝語中,“先雞”是歌的意思),新中國成立后改名為《阿細人的歌》。這項工作對保護和弘揚我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遺產(chǎn)具有開拓性的意義和價值。
1945年6月25日,光未然列席參加昆明文藝界人士為茅盾五十周年誕辰舉行的慶賀會。前一日,重慶文藝界已由郭沫若、葉圣陶、老舍發(fā)起舉辦了茅盾的祝壽茶話會。茅盾前后收到了大量來自社會各界朋友的賀禮,賀函、賀電、賀詞更是多到數(shù)不勝數(shù)。其中有一封信函格外“扎眼”,因為題目居然是“哀辭”。而這,正是光未然的手筆。
原來參與慶賀會的光未然第二天仍覺意猶未盡,提筆給重慶的茅盾寫了封信,描述了活動場景:“昨晚是一個很愉快的聚會,在新近開張的文藝沙龍里舉行。到會的朱自清、聞氏弟兄(一多、家駟)、田壽昌、李廣田及云彬、思慕、公樸、何林、白澄、呂劍、北屏諸友都說了很多話。朱佩弦(朱自清)先生甚至提到他走向?qū)懽髯畛跏怯捎谀墓膭睢?/p>
光未然還提到自己在聚會上分享了兩件事,引起了大家的興趣。一件是茅盾的長篇小說《腐蝕》當時傳播不廣,可南洋一帶的讀者卻因為地利能先睹為快。光未然介紹了這部作品的內(nèi)容以及該書在南洋讀者中的反響。另一件是當年他在緬甸,曾和友人們聽到一個“不幸消息”,說茅盾與鄒韜奮先生一同殉難了。這“不幸消息”震撼了緬甸的華人青年,大家悲痛地為兩位受人敬重的人物舉行了追悼會。激憤的光未然還寫了一首悼念茅盾的詩作《我的哀辭》,在悼念會上朗誦。
光未然在信中寫道:“而沈先生,您居然違背了某些人的心愿,沒有死,而且繼續(xù)寫了更好的東西,而且讓我們替您祝壽,而且您還會更扎實、更堅強地活下去和寫下去。我們昨晚吃了您的壽面,吃得很有味……那首哀辭,它將永沒有發(fā)表的機會了?!?/p>
接著,光未然又在信中詢問茅盾:“但我也不愿我的真摯的悲憤的語言,從此淪滅于人間,趁著祝壽的機會,我把它抄給您,您該不以為我是太惡作劇了嗎?”
事實上,茅盾非但沒有責怪光未然這位文藝界小輩,反而將這份“哀辭”長久保存了下來。在晚年寫作回憶錄時,他還將其抄錄出來,因為“讓這首哀辭泯滅于世太可惜了”:
我以我暴怒的言語/告訴你——/法西斯/我永遠把對你的深仇大恨/記在心底/你又一次/摧折了/我們苦難人民的/一面大旗
我以我鋼鐵的言語/詛咒你——/法西斯/即刻在我們?nèi)袊嗄?悲哀的誓師里/死滅吧
你竟敢/殺害了/茅盾先生——/我的導師/我的同志
…………
這首哀辭情真意切,引起了茅盾的共鳴:“從某種意義上講,開追悼會和祝壽有共通之處,它們都凝聚著熾烈的友情,而這些友情在平時卻往往被忽略。不過,在追悼會上傾訴的友情,被追悼者是再也聽不到了,這也是‘不可補救的損失’。我卻有幸在祝壽會上聆聽朋友們真摯熱情的教誨的同時,又讀到了朋友們以同樣的真摯和熱情譜寫的追悼我的亡靈的詩篇。”
等到1981年3月茅盾真的與世長辭之際,光未然無比悲痛。1986年7月,在紀念茅盾九十周年誕辰之際,他寫了一篇《文學家與革命家的完美結(jié)合》紀念前輩:“早在五四運動前夕,他便懷抱改造舊社會的理想,開始了文學活動……他不僅在多方面的社會活動、文化活動中,表現(xiàn)出對革命事業(yè)的無限忠誠和大無畏精神,并且始終以嚴謹、扎實、勤懇的大量勞動成果,發(fā)揮革命文學反映時代、推動社會前進的作用……今天,我們鄭重紀念他的九十誕辰。我們沒有眼淚,沒有悲傷,我們高興地向他匯報,我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和各項文學活動日見繁榮興旺起來,茅盾文學獎以及其它獎掖文學的措施,已經(jīng)結(jié)出并正在結(jié)出越來越豐碩的成果,在國內(nèi)外讀者中發(fā)生越來越廣泛的影響?!?/p>
濤聲依舊,熱淚滂沱
革命之路總是有曲折。1945年10月,因受到國民黨迫害,光未然不得不離開昆明。
1946年深秋,光未然和黃葉綠在北平結(jié)婚,隨即相偕進入華北解放區(qū)。光未然先后在北方大學藝術(shù)學院、華北大學文藝學院主持教學工作。夫妻一路相伴到老,共育有三個子女。退休前,黃葉綠在《人民音樂》擔任編輯工作,亦是光未然事業(yè)上的知音。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光未然一直在北京從事文藝活動,曾任《劇本》《文藝報》《人民文學》主編、中國作家協(xié)會書記處書記等職。在《文藝報》舉辦的一次會議上,他曾建議說:“一年中十二個月,編輯們可以一個月讀書,兩個月調(diào)研出差,九個月工作?!焙髞?,這個日常安排被簡稱為“一二九制度”,在同行間廣為流傳。
20世紀80年代,花甲之年的光未然經(jīng)常率團出訪深圳特區(qū),或帶隊去大西北采風。此外,他以本名張光年為署名,撰寫了大量的文學藝術(shù)評論。這些文章立論嚴謹、文風灑脫,對歷史劇、神話劇中反歷史主義的傾向問題,戲曲遺產(chǎn)中的現(xiàn)代主義、現(xiàn)實主義以及新詩創(chuàng)作問題,進行了積極的探討。光未然不但敢于對文藝現(xiàn)象發(fā)表意見,還能以自己的創(chuàng)作實踐和理論研究,推動新中國詩歌的創(chuàng)作繁榮。
光未然在繁忙的工作之余還關心著家鄉(xiāng)湖北的建設。1986年10月,七十三歲的他參加首屆長江筆會,提出想到蒲圻、老河口走一走。登上望江亭和拜風臺后,他感慨道:“這是真赤壁!”
抵達老河口時,老鄉(xiāng)打算用轎車接送他。光未然擺擺手說:“不要搞特殊?!本瓦@樣,他來到路家巷碼頭,再次聆聽江水撞擊巖石的聲音,感嘆道:“恍若隔世呀。只有漢江的濤聲,還是離家時的濤聲?!苯又?,他把自己珍藏的兩千多冊文學圖書捐給了家鄉(xiāng)圖書館,并寫下“四十八年回故鄉(xiāng),尋門問舊兩迷離”的詩句。
在路家巷,光未然與弟弟張文華摸著老墻步行,張文華借住在廠礦破落的院子里已有十多年。兄弟倆談及兩進三院半坡水的老宅,西邊是“濟大油行”,南邊則是“公義美商行”。此時,同行人提出修復“光未然舊居”。光未然立即反對說:“不行。家鄉(xiāng)搞建設,花錢的地方太多了,為個人,不值當?!?/p>
在身患多種疾病的晚年,光未然堅持完成了厚重的古典文學研究著作《駢體語譯文心雕龍》并由上海書店出版社出版。接著,他又馬不停蹄進入《張光年文集》的編審工作。就在編審工作宣告結(jié)束后不久,他的病情因積勞而惡化。
2002年1月28日,光未然在北京逝世,享年八十九歲。妻子黃葉綠在子女的陪同下,將光未然的骨灰撒入位于青海省循化縣的黃河上游。黃河之子歸于母親河的懷抱。
《黃河大合唱》從延安走向了海內(nèi)外,見證了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新中國的成立、中華民族的復興,它從歷史深處走來,也將持續(xù)奏響寰宇,而光未然的名字也將隨著奔騰的黃河水、隨著《黃河大合唱》永遠被人民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