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碩攀爬上青色的山腰,眼前是一片青翠的樹林。
“嘩啦啦——”風吹動樹葉,整個世界都隨之顫動。
火焰自林海深處燃起,吞噬了許碩眼前的全部。
焚風起了。
“抱歉,這種情況我們也無能為力,你的癥狀在全世界都是罕見的,而且最近才出現(xiàn),各國都缺少足夠的臨床資料,對這種病的研究也少之又少。前沿專家們的精力都被‘輻射病’耗盡,呵,他們想借此破解癌癥的秘密?!?/p>
許碩抬起有些蒼白的臉龐,伸手在桌子上摸索了一陣,拿起桌面上自己的診斷報告,停頓了一會兒才輕聲念道:“視殘癥,是指……視力殘疾嗎?”
坐在對面的藍醫(yī)生微笑道:“不,并非殘疾。你知道‘視覺殘留’吧?”
許碩點了點頭,“知道。視神經(jīng)的信號傳遞至大腦有一定的延遲,也正是因為這個,連續(xù)的靜止圖像才會在人眼中變?yōu)檫\動的圖像?!?/p>
“是的,根據(jù)極少數(shù)的資料顯示,‘視殘癥’正是這一過程中的延遲被無限拉長的結(jié)果。”
“極少數(shù)的資料?還有人研究這個嗎?”
藍醫(yī)生的食指敲打著桌面,說道:“這樣子吧,我給你介紹一下。她……很特殊,甚至不是一位合格的醫(yī)生,但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她是國內(nèi)乃至全世界對‘視殘癥’研究最深入的人?!?/p>
“所以,藍蕭就把我介紹給你了?”
對方戴著墨鏡,隨手吸了一口手中的奶茶,隨后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手鏈,其上的顏色也隨之變幻,問:“看得到嗎,什么顏色?”
停頓了一秒,許碩點了點頭,“紫色?!?/p>
“一秒鐘啊……”自稱“白翎”的女人扶了扶墨鏡,躺在座椅靠背上,“這種程度已經(jīng)可以稱得上是晚期了。這個階段的患者無一例外,全是倒霉蛋?!?/p>
她頓了頓,繼續(xù)問道:“你到現(xiàn)在這個程度用了多長時間?”
許碩沉默了一會兒,“三天?!?/p>
“三天啊,讓我算算。等等,三天?”白翎有些驚訝,“那你可是倒霉蛋中的倒霉蛋。”
“話不必說得這么難聽,白翎女士?!痹S碩注視著對方的墨鏡。
“那行?!卑佐崧柫寺柤纭?/p>
“你是不是也患有‘視殘癥’?”許碩突然抬起頭,問道。
“是啊,晚期。我之前沒說嗎?”
“具體是多長時間的‘延遲’?”
“小許,人不能好奇太多?!?/p>
“繼續(xù)說,我在聽。”
“唉,我承認我不該嘲笑你的?!卑佐嵴麓髦哪R收入包中,露出了戴著彩色美瞳炯炯有神的雙眼。同為“視殘癥”患者,他知道,這雙眼睛就算再美麗、再有神,卻也只能停留在過去。
“一共是43小時?!?/p>
就這樣,白翎緩緩消失在了連綿的小雨中。直覺告訴許碩,有什么東西隱藏在那雙活在過去的眼睛中。
小時候,我曾擅自離家前往村莊的后山。路上,一陣熾熱的大風撫過我的面龐,隨后我就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火焰,緊接著,火焰席卷了一切。
當然,我很幸運地逃了出去。事后看來,那不過是一簇沒有被及時撲滅的火星引起的野火,但我總是堅定地認為,是一陣大風燃起了那場野火。幾年后,我在學校知道了“焚風”的概念。
自那以后,我常常夢見那一座青綠色的山,夢里,我站在山腰上,看見如同波浪一般的大風,以及熊熊燃燒的野火。
一場“視殘癥”病友會結(jié)束后,許碩和白翎面對面坐在咖啡廳。
“你為什么要研究‘視殘癥’?”聚會時,許碩低著頭在自己隨身攜帶的平板上寫寫畫畫許久,直到此時才抬起頭,帶著一絲不解看向白翎。
“這很重要嗎,值得讓你把我單獨留下來?”
許碩手中的筆停頓。為了保證自己的畫筆并未偏離眼中的畫面,他需要經(jīng)常地停下來校準。
“好吧?!卑佐嵊行o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正如藍蕭所言,我不是一個合格的醫(yī)生。我一個半吊子去研究‘視殘癥’,不僅是為了治療自己,也是為了完成一個心愿?!?/p>
“什么心愿?”
“和我的父親有關(guān)?!蓖蝗?,她轉(zhuǎn)開話題,“我是不是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抿一口咖啡?”
“先別管自己太閑的事情了?!?/p>
許碩立起平板,想要展示給白翎看,卻又想起對方只能看到43小時前的事物。
“我不看也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應(yīng)該也發(fā)現(xiàn)了吧?”
“那我就直說了,這些點的連線究竟指向哪里?”
屏幕上是一個立體的地球。在地球表面,所有此前聚會提到的地點和行動路線都被一一標注。而隨著平板內(nèi)部模擬程序的啟動,地球在自轉(zhuǎn)的同時也開始圍繞著太陽公轉(zhuǎn),這些點在虛空中留下淡黃色的軌跡。最后,許碩標記出來軌道上的幾個特殊點,而這些點的連線指向了無垠的深空。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當許碩在地球表面標出咖啡廳的位置時,他驚異地發(fā)現(xiàn),這些點幾乎就在那條連線上——或者說,聚會時所有患者都在那條連線上。
“你的確不是好人。”
“我從來都不是什么好人。”白翎很坦然。
1.1秒,這是許碩現(xiàn)在感覺到的“延遲”。
“你的43小時……怕不是通過親身實踐,摸索出這條線的代價吧。只要在這條線上,被這條線持續(xù)穿過,‘延遲’就會增加,沒有患病的人也會因此患病。你為什么隱瞞這些?這條線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問題太多了,”白翎的神情突然變得很冷淡,“十天后到這條線對應(yīng)的地點。白天來。既然你如此聰明,那倒要讓你知道‘聰明’的代價?!?/p>
“雨太大了?!?/p>
“雨沾濕了鳥的羽毛?!?/p>
“綿羊會溺死在雨水當中?!?/p>
“鳥會嗎?”
“我不知道。”
山腰處正下著淅瀝瀝的小雨。許碩撐著傘,一抬頭就能看見陰暗天空下的一襲白色。
“藍醫(yī)生,你也來了?”
藍蕭回望煙雨朦朧中的山頂,“來看看老朋友?!?/p>
“是白翎?”
“不是?!彼冻鲆粋€神秘的笑容,“快上去吧,白翎已經(jīng)在上面待了將近一周了?!?/p>
許碩點點頭,想要再說些什么,藍蕭卻打斷了他,“我們還會再見的,快去吧?!?/p>
許碩疑惑地來到山頂。一棟略顯老舊的純白色建筑正靜靜地矗立在山頂處。此時,雨霧并未蔓延到山頂,一縷陽光照耀在白色的墻壁上,增添了一分神圣的意味。
“叮咚——”白翎發(fā)來消息,告訴許碩如何在天文臺找到她。
跟著白翎的指示,許碩扶著墻走進一條走廊,右側(cè)的墻壁上掛滿了歷代天文臺臺長的畫像,有的還很新,有的已經(jīng)破舊不堪。
“阿爾奎德……帕爾默……藍延平?”許碩的腳步微微一頓,“第十二任臺長,藍延平。”
許碩扶著墻的右手輕輕觸摸那張畫像,沒有落灰,顯然有人打掃。
“是白翎嗎?還是……”忽地,他想起了那句話——“來看看老朋友?!?/p>
“藍蕭?”
許碩看向最后一幅畫像,這幅畫像只留下了畫框,似乎剛被撕去,撕口似乎還很新。
“你來啦?”
天文臺的最深處,在一個陰暗且幽閉的服務(wù)器機房附近的一個房間內(nèi),許碩找到了白翎。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白翎。許碩眼前的女人不像平常一樣精心打扮,未戴美瞳的雙眼黑色已完全褪去。她的“病癥”早就已經(jīng)比任何人都要嚴重了。
許碩剛來時,白翎似乎在藏什么東西。她很淡然地說道:“嘿,我聽見你的腳步聲了。”
“現(xiàn)在可以都告訴我了吧?!?/p>
“別站著了,坐。”白翎熟練地將一套桌椅準備好,隨手拿起桌上的啤酒罐,往嘴里灌了一口。
“你剪過視頻嗎?”
“大學的時候剪過一點點。”
“那好,你應(yīng)該知道視頻剪輯軟件里面的‘軌道’吧,你可以這么理解,我們生活的物質(zhì)世界是一個軌道,而我們看見的圖像也是一個軌道。這兩個視頻軌原本是對齊的,我們看見的也和我們‘看見’的是同步的,但現(xiàn)在——”
“現(xiàn)在,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力量,把我們看見的圖像那條視頻軌往后拖了至少一秒鐘?”
“答對咯!”白翎盯著啤酒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呵呵,你猜猜這個力量是什么?”
“引力,但又和引力不一樣,更像是‘電磁波’?!痹S碩這幾天沒有閑著,他不斷地對那條線進行研究,也確實研究出來一些東西。
“和聰明人講話就是愉快?!卑佐峄问幹种械钠【乒蓿f道,“你可以理解為這是一個具有一定周期性的,定向沿直線傳播的信號脈沖。當我們位于信號脈沖路徑上的時候,我們的視神經(jīng)恰巧被這個脈沖干擾,導(dǎo)致我們視神經(jīng)‘慢了下來’,我們也因此獲得了‘延遲’?!?/p>
“你已經(jīng)有解決辦法了,是吧?”
“呵呵,”白翎笑道,“你現(xiàn)在有三種選擇:第一種,把受到干擾的視頻軌拉回正常的位置;第二種,讓沒受到干擾的視頻軌也受到干擾。第一種方式,我們做不到。信號來源也許是數(shù)萬乃至數(shù)十萬光年外的不知道什么東西,我們無法追本溯源,對其造成影響。至于第二種解決方案,則不需要我們做任何事情——不只是人類的視神經(jīng),這個星球也有著同樣的遭遇。只需要一段時間,整個‘地球’都會患上‘視殘癥’,但有些許不同?!?/p>
“那個時候……地球會怎么樣?”
“我先來解釋一下原理吧,”白翎一口喝盡啤酒,把啤酒罐橫放在桌子上,繼續(xù)說道,“這是一個小球,正在向前滾動?!?/p>
白翎的手指也隨之撥動啤酒罐,任由其在桌面上滾動,在滾出一段距離后再將其歸位。
“現(xiàn)在這段運動過程,我們把它切割為無數(shù)份,每一份的運動時間都無限短,但我們?nèi)匀欢x它為1秒。而當你看到小球最開始運動的那一瞬,你眼中的小球還在原地。經(jīng)過了1秒,小球運動到第二個位置,你眼中的小球開始運動。又過了1秒,你眼中的小球到達了第二個位置。這個時候,現(xiàn)實是不是過了2秒?”
許碩點了點頭。
“但受到信號脈沖的影響,世界在第2秒的時候暫停了。只有我們腦中的事物在繼續(xù)運動,而現(xiàn)實的小球已經(jīng)停止了運動。到第2秒結(jié)束,小球和我們視野中的小球處于同一個位置,換句話說,這一過程接下來將再來一遍,并不斷重復(fù)。
“值得注意的是,這1秒是無限短的1秒,因此也可以認為,每2秒的圖像為1幀,當無數(shù)幀連在一起時,由于‘視覺殘留’,就形成了兩個視頻軌同步的畫面?!?/p>
“在我們眼中,世界還是和正常的相比慢了一倍?!?/p>
“是這樣,但總比有誤差要好?!?/p>
“那正常人呢?他們沒有患上‘視殘癥’?!?/p>
“身體和世界同步暫停,但意識不會,所以正常人和我們一樣,看到的是放慢一倍的世界,只不過我們的意識看到的是每一幀的后半部分,他們看到的是每一幀的前半部分?!?/p>
“對于地球之外的旁觀者呢?”
“地球放慢一倍,一卡一卡的,就像是被‘抽幀’了一樣?!?/p>
許碩沉默了,因為他覺得這有點兒扯。
“不要糾結(jié)了。反正再怎么研究,人類的技術(shù)最多只能到這里。這個信號脈沖究竟是什么,引力?電磁波?粒子?誰都不知道。”
“上帝在這里畫了一條線,從這之后的世界,人類的認知無法前進一步?!?/p>
“沒想到你還是不可知論者?!?/p>
“怎么樣都好,無所謂了?!?/p>
“咔——”啤酒罐被白翎捏癟了。
“我繼續(xù)說。其實不只是地球,這條線上的每一寸空間都會這樣,逐漸形成一條特殊的空間帶,這里的時間會放慢,如同一把剪刀,剪短了這里的時間線再重新拼合?!?/p>
“很難拼合得上吧?”
白翎點了點頭,“經(jīng)過我的計算,宇宙空間很有可能會因此斷裂。到時候,究竟是像細胞分裂那樣,分裂成兩個宇宙,還是因為空間不穩(wěn)定而直接毀滅,我不知道。當然了,我也活不到那時候。”
“這個信號脈沖究竟是為了什么?”
“也許就是為了毀滅宇宙?我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這信號是某個文明自主地發(fā)射出來的?!?/p>
“對了,”白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探出身子,抓住許碩的領(lǐng)子,踹翻桌子,整個人倒下去,把許碩壓在身下。她緩緩伏下頭,湊近許碩的耳邊說道,“藏好,另一半在你印象最深的地方。”
許碩一時間反應(yīng)不過來,只是感覺到白翎把某個堅硬的東西塞進了他的上衣口袋中。
“哎呀,被絆倒了,快扶我起來,我可看不見?!卑佐岱黼x開了許碩的身體,隨后躺在地上,扶著額頭說道。
許碩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把白翎拉了起來。
“還有最后一件事,”白翎摸索著把許碩的領(lǐng)子整理好,輕聲說道,“現(xiàn)在我把選擇權(quán)交給你了,我相信你,聰明人。”
“砰——”門被暴力地推開,一個頭上戴著金屬框架的男人持槍進入房間。
“警察。”男人亮出自己的身份,說道,“把手舉起來。”
“來了,第三種‘解決辦法’——將視神經(jīng)切除?!卑佐釗u了搖頭,舉起雙手,走上前去,“在我的聚會里埋伏一段時間了吧?”
白翎主動戴上手銬,跟著那位警察緩緩走向門口。突然,她停了下來,回頭看向許碩,“許碩,我說過的,太聰明不是一件好事,你看,這就是聰明的‘代價’?!?/p>
許碩不知道這是否是白翎為自己精心安排的謝幕演出。
雨已經(jīng)停了,太陽也即將落下。許碩手中攥著從房間內(nèi)搜出來的一張畫像,上面寫著:“第十三任臺長,白令羽?!?/p>
“這才是你的名字啊,真會騙人。不過,無所謂了。”
在畫像的背面,則是幾行小字——
雨太大了。
雨沾濕了鳥的羽毛。
綿羊會溺死與雨水當中。
鳥會嗎?
我不知道。
但焚風起了,它干燥、它劇烈、它下沉。
它吹散了無盡的陰雨,露出天空。
鳥兒抖干羽毛,幸運地,仍然能夠飛上天空。
“果然是你啊,藍蕭?!?/p>
許碩來到了自己印象最深刻的地方——這座山的背風坡,不遠處是他的家鄉(xiāng)。許多年前,許碩就是在這里遇見了一場山火。
“你應(yīng)該看見我父親的畫像了吧?”藍醫(yī)生穿著白大褂,靜靜地佇立在黃昏的夕陽之下。金黃色的陽光描出了她的輪廓,讓許碩一時間看不清楚,等待他的是“天使”還是“魔鬼”。
“選擇權(quán)在你手上。當然,我手里也有一半?!?/p>
許碩拿出來一個黑色的扳機,“這是什么?”
藍醫(yī)生將另一半扳機遞給許碩,許碩微微用力,將兩者拼合,扳機上的一個指示燈便亮起來,也就是說,只需要輕輕摁下扳機,就能啟動某樣東西。
“我父親得過‘視殘癥’?!?/p>
藍蕭陷入了回憶,“他比白翎聰明得多,甚至建立了新的信號脈沖發(fā)射臺。那個信號在穿過無數(shù)光年之后已經(jīng)太微弱了,以至于信號傳遞的內(nèi)容散失,強度也只能干涉人的視神經(jīng)。盡管人類無法復(fù)刻,卻能制作出一個放大器。父親死后沒有留下任何資料,卻留下了這個扳機。它有可能會放大現(xiàn)在的信號,讓它前往下一個文明,也有可能什么用都沒有,畢竟這些實際上還是白翎對我父親的猜測?!?/p>
“這就是選擇權(quán)?”
“這就是選擇權(quán)?!彼{醫(yī)生重復(fù)了一遍,“再過一段時間,等太陽徹底落下,我們就錯過了這次最佳窗口期——在這之后,這個天文臺很難再次來到那條連線上,也就無法實現(xiàn)放大的效果?!?/p>
太陽在一點一點落下,絲毫沒有在意人類文明。
許碩知道,摁下去,可能無事發(fā)生,可能宇宙因此毀滅,也可能宇宙因此多了一道奇觀,為星際時代的游客們提供小小的一點震撼——渺小的文明竟有如此的勇氣。
“白翎說過,她研究‘視殘癥’是為了一個和父親有關(guān)的心愿。她的父親就是在撲滅這里的一場山火中去世的。那位英雄原本只負責在山火外砍出一條防火帶,卻聽見了孩童的哭聲?;蛟S是因為想到了自己的女兒,或許是出于消防員的責任,他沖了進去,救出來一個孩子,自己卻嚴重燒傷,不久便離世了?!?/p>
許碩陷入了沉思。忽地,一陣干燥且熾熱的大風吹過許碩的面龐。
“是焚風?!?/p>
他反應(yīng)過來,此前山前的細雨是夾帶著水汽的空氣在迎風坡受到地形的抬升形成的地形雨。如今,水汽散失,干燥的大氣在背風坡重新下沉,形成焚風。
恍惚間,他在落日的余暉中看見了燃起的火星。
他突然想起,夢境始終記不住的一段記憶。險些被火焰吞噬的他被消防員帶出燃著熊熊烈火的森林,數(shù)不清的穿著橙色黃色衣服的人沖進了森林,開始砍伐野火外圍邊緣的樹木。
許碩沒能看清任何一張臉。
現(xiàn)在他知道了,他們是在砍出一片防火帶,防止火勢繼續(xù)擴大。
“是啊,會撕裂空間,但也是防火帶?!?/p>
“哈哈哈哈哈……”許碩心中響起了有些癲狂的笑聲。
不需要再猶豫了,許碩輕輕地摁下了那個重似千鈞的扳機。在超出他感知范圍的地方,許碩好像聽見了信號脈沖放大器嗡嗡運轉(zhuǎn)的聲音。
也許在這條連線外的某一處,出現(xiàn)了一場“野火”,而最開始摁下扳機的文明,便是為了“砍出一條隔離帶”。
很簡單的道理。但無人知道是真是假,因為信息早已佚失。
許碩想到,數(shù)十萬光年之外,數(shù)十萬年之前,也有一個人面臨和他一樣的困境,卻最終毫不猶豫地摁下了扳機。
他們絕對不是第二個摁下扳機的文明,也絕不是最后一個。
太陽恰巧徹底被山巒吞沒。一聲聲警笛在山腳響起,許碩聽不清究竟是警察來封鎖天文臺,還是消防員來撲滅野火。
“此時此刻,這究竟是一場救贖還是一場毀滅,我不知道?!?/p>
“但既然焚風已成,那便讓野火燃起?!?/p>
小雪說文
人眼能夠?qū)⑦B續(xù)的靜止圖像通過輕微的視覺殘留效應(yīng)感知為運動圖像,是人眼能夠在電視前看到流暢視頻,而非無數(shù)飛速閃過的靜止幀的原理。本文的小作者從這個生活中常見的原理出發(fā),通過一個剪接視頻軌的比喻,給出了一種視覺暫留效應(yīng)的極端形式——“視殘癥”。這種病癥不僅影響視覺,甚至能影響患者對時間的感知,使得患者和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步,讓患者能夠“看到”發(fā)生于過去的事物。以此為依據(jù),作者直接將話題引到了宇宙層面,引發(fā)“視殘癥”的信號脈沖究竟是是什么?它是否來自數(shù)十萬光年之外的另一次選擇?作者留下了一個可能沒有盡頭的“嵌套式”答案,引人遐想。作品的不足也在于此,這場如從宇宙深處吹來的“大風”到底來自何方,奇特的“視殘癥”患者能遇到哪些日常背后的故事?作品并沒有進行更深一步的挖掘,讓這篇故事顯得稍微有些不夠豐富。但這篇作品令人驚艷的設(shè)定,將山谷里的一場焚風與深空之中的宇宙“焚風”結(jié)合起來推進故事的結(jié)構(gòu),還是值得同學們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