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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美夢

      2024-12-28 00:00:00菊儲
      科幻世界 2024年10期

      泉城的雨連續(xù)潑了三天,孟晚則毫無知覺地連續(xù)淋了三天的雨。他每天花十二個小時吊在大樓幕墻外,往接縫處打下一顆又一顆螺栓。

      第四天早上,孟晚達到了身體極限,工頭抽出他后脖頸處的出神芯片,魂魄回到軀殼之中,孟晚重拾了肉身的自主權(quán)。他的瞳鏡彈出到賬信息,三天,三十六個小時,三百元。工頭罵他沒用,讓他滾蛋。

      孟晚一瘸一拐地走開,又淋了三天的雨,全身的關(guān)節(jié)縫像遭了蛆蟲的嚙咬一樣酸麻。他回頭剜了一眼夜雨中的高樓,墻體外有一群銀白光點,零零散散的。這些仿生人不亦樂乎地來回折躍,像不知疲倦的蒼蠅,叮著一根大玉米棒。

      媽的,比不過這群鐵疙瘩。

      瞳鏡里跳出巡檢通報,孟晚打下的第四百八十一號螺栓歪了,接縫不齊,得重打,罰款一百。左上角的賬戶余額從三百“削”成了兩百。

      賣魂人孟晚回了家,兩百元換成了幾管生物凝膠修補劑。他先往腘窩處上藥,然后往手肘處涂藥,再往肚子里咽藥。他躺在沙發(fā)上,糊里糊涂睡了五個小時,最后起床做了頓飯,邊吃邊找下一份零工。

      現(xiàn)在招賣魂人的少了,前些年各大公司和工地大肆使用賣魂人,將他們的身體機能壓榨到極限,鬧出過好幾批人命。泉城跟著上級,嚴加管控起了賣魂人市場。

      孟晚給三十個招工平臺海投了簡歷,然后下樓去做每日例行的賣魂人檢查。

      “最近有沒有收到任何非法機構(gòu)的招工?”黑面具問。

      “沒有?!?/p>

      “最近有沒有從事任何目的不明的賣魂活動?”黑面具問。

      “沒有?!?/p>

      “那事你想通沒?我就從你工錢里抽百分之十的點,從此之后你在這兒橫著走都沒事。”黑面具話鋒一轉(zhuǎn)。

      “我再考慮考慮?!泵贤碚f。

      “好好考慮,上頭馬上要派人來視察了,這次不知道要針對你們賣魂人出什么政策,萬一有啥情況,我還能護著你,是不?”

      黑面具查了下他的身體機能數(shù)值,發(fā)現(xiàn)還保持在危險水準之上,結(jié)束了問話。最后交代,“還有啊,你們賣魂人干起活來是一點兒意識都沒有的,對方可以拿你們的身體去干任何違法的事,舉報有賞,整整十萬塊,清楚吧?”

      “清楚?!?/p>

      十萬塊,可以包下一條流水線,造些五大三粗的仿生人,當個最次的包工頭,往上翻一個階層。這是所有賣魂人的愿望。他們每天昏死十數(shù)個小時,以低廉的價位出賣自己的身體,將其托管給無良的廠家,為的也許就是賭有一天能碰上個違法使用他們的公司。

      孟晚無所事事地逛了會兒,幾名片警注意到了他,為了擺脫這些監(jiān)視的目光,不沾惹上額外的麻煩,他乖乖掉了頭。

      這塊兒是泉城的低保片區(qū),是社會最底層之人的聚集地,賣魂人全湊在這塊兒。這里是泉城精致的外表之下,最不穩(wěn)定、最悸顫不安的一部分了,年年月月都把守著專門的警力,監(jiān)督著這些合法亡命的賣魂人。

      孟晚回到住所,一家名為“明日美夢”的機構(gòu)發(fā)來了面試邀約:

      明日上午,泉城東郊朝天門,有人接應(yīng)。

      他看了下涂藥處,吸收得差不多了,手腿不疼了。多虧現(xiàn)在的生物科技,只要他們不在出神狀態(tài)下長時間地超頻運行,造成不可逆轉(zhuǎn)的傷害,幾管凝膠就能深度修復機體,保證他們的壽命。

      明天應(yīng)該沒問題,孟晚接下面試,躺下休息,期盼著明早身體能恢復原樣。

      孟晚收起傘,站在朝天門門洞下,躲著瓢潑大雨。他站了一個鐘頭,在某個幾近不耐煩的瞬間,一梭膠囊巴士忽然降落在門洞前。

      “來面試的?”巴士搖下一扇窗,里頭的喊聲穿透雨幕。孟晚點點頭,車門展開,他拄著傘跳上車。

      車上是一群和他一樣的賣魂人,他們神色恍惚,眼皮沉重,好像已經(jīng)坐了很久的巴士。門開的那一剎那,一些人向門外抻脖子看了幾眼,嗅了嗅雨水帶來的潮氣,又安心閉上眼,等著他們未來的雇主,帶他們?nèi)ネ懊魅彰缐簟薄?/p>

      乘客室的玻璃黢黑,看不見外面。孟晚不知道巴士開的是什么路,也不知道開了多久,只記得中途又接了四五個人。他背靠車廂,上完最后一批藥,打算抓緊再睡會兒,讓身體復原得更好。

      靠近地面后,他也嗅到了大家鞋底板上帶來的雨水和泥草混合的潮青味。他想起剛?cè)胄校谝淮萎斮u魂人時,那次的工作地點在室外,也下著暴雨,他盯著草地上那烏黑的洞口發(fā)愣,里面泛起腐臭和腥味,泥水洪流裹著各種穢物從洞口涌上來,他怪叫著往后躲開一大步。師父扇了他一腦瓜,罵說:“躲什么躲,你待會兒要整個人泡里面的。”

      他撒腿想跑,師父把他拽回來,“你還想不想賺大錢了?”

      “想,但不想干這個?!?/p>

      “不干這個,你還能做啥?”師父一邊瞪他,一邊給旁邊的包工頭賠笑,說:“他第一回,多擔待些?!卑ゎ^往洞口里啐了口痰,“能干干,不能干趕緊滾,早知道雇機器了?!?/p>

      “別介呀,我們便宜,我們便宜?!睅煾感Φ媚樁家_裂了,皺紋里的雨水全被擠了出來。

      孟晚想了半天,什么也答不上來,一咬牙,捂著嘴鼻,大罵了一句“去他媽的鐵疙瘩”,往里跳了進去。包工頭往他后脖頸處插入出神芯片,工作指導書都編在了上面,這次工作很簡單,弓腰蹲泡在污水中,把上游帶下來的垃圾掏到洞口外,避免它們堵在網(wǎng)口就行。

      他再次睜眼時,雨已經(jīng)停了,一百元也到賬了。洞口外是堆成山的垃圾,恢復嗅覺的一瞬間,渾身的惡臭灌滿了他的鼻腔。

      師父夸他爭氣,包工頭接到上級認可,上城區(qū)的慈善派對完滿結(jié)束,接下來要趕緊升級泉城的下水道系統(tǒng)了。

      師父晚上請他干了三海碗面片,說這都不算啥,厲害的賣魂人能超頻工作,賺更多的錢,買更好的補劑和藥膏,讓身體恢復,繼續(xù)超頻工作,再賺更多的錢,雪球就滾了起來,來錢飛快。但這就像在走一條高空鋼絲,前提要運氣不錯,然后一鼓作氣往前沖,中間稍有閃失,就會墜亡。

      后來,師父死在了超頻工作上。孟晚去師父那兒干過一單,用砂輪給鉆頭開刃,不是人干的活,面罩擋不住紛飛的揚塵,肺部只能耐受五個小時。他干完后抽離了出神狀態(tài),邊咳嗽邊離開磨砂房,回頭看到一排賣魂人還在那兒低頭苦磨,他們比他更早就在那兒了,卻比他還晚停工。

      師父就在這排人里面。砂輪將鉆頭磨出一長串火花,師父的眼球里也閃映著同樣一道小型的火花,他進入了超頻模式,入了迷地瘋狂工作。這是師父最后一次賣魂,死因是急性肺氣腫。

      “明日美夢”到了,前臺的接待小姐帶他們走到一處大堂,坐著等待叫號,叫到的人就起身走進面前的一溜小房間里。

      輪到孟晚了。他走進小房間,面試官讓他坐下,語音低沉地說:“干多久了?”

      “三年了。”

      “超頻過嗎?”

      “沒有?!?/p>

      “不敢?”

      “不是,”孟晚想了會兒說,“只是不想?!彼氲搅藦哪ド胺坷锍鰜?,回頭望見的師父那彎腰的癡迷背影。

      “能接受超頻嗎?”

      “你們是做什么的?”孟晚反問。

      “我們有很多工種,”面試官再次問,“你能接受超頻嗎?”

      孟晚頓了一下,說:“可以?!辈还苊嬖嚬賳柲銜粫裁?,都先接下來再說,孟晚深知這個求職法則。以前也有些公司問過這個問題,一般只是例行詢問。

      面試官打開另一扇門,把他領(lǐng)出小房間,踏進一條狹長的通道。廊道很長,兩面墻上伸出一塊塊房門牌,標著“貨件搬運”“電氣排查”“管道維修”之類的。兩列密集的房門牌齊刷刷地伸向廊道的盡頭,孟晚眺望過去,覺得自己正站在一條巨型百足蟲的腹部下面,每張牌子都是它的一根腹足。

      面試官挑了一間“微鏡檢查”,帶孟晚進去,里面擺了一張桌子,放了一架掃描隧道電子顯微鏡,底下是一條傳送帶,排滿了源源不斷的金屬樣品。

      “這項工作是對特定目標的金屬樣品進行缺陷識別,缺陷特征比較復雜,一套智能軟件好幾百萬,我們算了下,聘請賣魂人的話,綜合成本比較低?!?/p>

      面試官請孟晚坐在工作臺前,問:“你出神狀態(tài)下的標準眨眼頻率是多少?”

      “一分鐘十二次?!?/p>

      面試官努了努嘴角,在平板上記下,似乎不是很滿意。

      “喝水頻率呢?”

      “三小時一次?!?/p>

      他又記了一筆,也不是很滿意的樣子。

      “三十度弓腰能維持多久?”

      “一小時?!?/p>

      “四十五度呢?”

      “四十分鐘?!?/p>

      “九十度呢?”

      “二十分鐘。”

      他又問了一系列身體活動數(shù)據(jù),孟晚一一作答。最后面試官掏出一張出神芯片,跟他介紹了大致的工作流程,很簡單,就是用眼辨別特征,芯片里寫了識別算法,能自動接入神經(jīng)系統(tǒng)中。面試官讓他先上手試試,這就開始算工錢,時薪五十。

      價格很誘人,孟晚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后脖頸一聲咔嗒,芯片入扣,他的腦殼沉沉往前顛了一下,像從懸崖上躍下,臉重重拍在水面上,短暫地溺死在夢中的水里。

      好疼。他從椅子上側(cè)摔下來。好疼,腦仁深處像被燒火棍戳了一下。他試圖去跟隨這份痛覺,他跟著灼燒感來到了眼部,是眼球和大腦之間某塊區(qū)域的神經(jīng)被燒紅了。

      他眨了無數(shù)下眼,才看清瞳鏡顯示的時間,他已經(jīng)出神十五個小時了!監(jiān)測表告訴他,出神過程中,他一分鐘眨了五次眼,五個小時才攝入一次水,連續(xù)十五個小時三十度弓腰伏案在鏡前。

      面試官走進來,隨從警衛(wèi)將他扶起,“恭喜,你剛經(jīng)歷了你從業(yè)生涯以來的第一次超頻?!?/p>

      孟晚揮拳要打他,打空了,又摔在地上,瞳鏡彈出一條消息,七百五十元到賬。他看著數(shù)目,不可置信,他以前從沒一天賺過這么多錢。

      “藥拿回去敷,這是公司的福利?!泵嬖嚬偃酉乱淮?,吩咐警衛(wèi)把他拉走,“明天早上八點來報到,我們趕工,不要遲到。另外,由于生產(chǎn)對象的保密性,這個工作你只能干十天,十天后輪換到別的工位上?!?/p>

      孟晚覺得自己撿到了寶。那晚他敷完公司派發(fā)的眼藥,又吞服了幾顆視神經(jīng)安定片,下樓做例行詢查的時候,走路都虎虎生風了起來。

      黑面具走形式地拋出一個個問題。

      “有沒有收到非法招工?”

      “沒有。”

      “有沒有從事目的不明的生產(chǎn)活動?”

      “沒有。”

      有嗎?沒有。有嗎?沒有。有嗎?沒有……孟晚的頭搖成了貨郎鼓。

      黑面具讓他趕緊滾蛋。孟晚轉(zhuǎn)身離去,聽見黑面具在背后罵他們這些賣魂人,把腦子都賣壞了,跟嗑藥似的,抓不準哪一天就發(fā)次癲。

      孟晚走街串巷,三步蹦一下,這邊打聲招呼,那邊諞句閑話。他的奇怪姿態(tài)惹得大家側(cè)目,最后引來了三名巡警。

      “半夜沒事別出來亂逛,最近上面要來人視察,滾回家去?!彼麄儞沃淮髲堧娋W(wǎng)靠近孟晚,以為又冒出個精神失控的賣魂人。

      午夜十二點,孟晚扭著被電麻的手臂,罵罵咧咧地睡去,嘴里念著等他發(fā)了財,要讓這些人都去給他打下手,早中晚各扇他們一巴掌。

      他連去了十天,每天十五個小時,都是超頻狀態(tài),每天下班就用上公司的靈丹妙藥,第二天就恢復得完好無損。孟晚覺得自己就像那些能夠自我修復的仿生人,鐵骨鋼腸,刀槍不入,一心只顧干活賺錢。

      他發(fā)現(xiàn)了超頻的莫大好處,開始認為師父之前超頻出事只是因為出了岔子。他還總結(jié)出了超頻的心得,那就是把自己的身體當作一件純粹的工具,培養(yǎng)出一種舍身一躍的悲情感。

      第十一天,工序組長來安排換崗,孟晚離開他待了十天的“微鏡檢查”,來到“徒手擰件”。

      這是個空曠的場地,他和其他五十三個人一起,站在流水線的兩側(cè)。他大概熟悉了下步驟,以固定的手腕扭矩去旋擰固件,動作單一,但對腕關(guān)節(jié)壓力比較大。他領(lǐng)來了該道工序的出神芯片,二話不說拍進自己的后脖頸里。

      自己上片。孟晚已經(jīng)是賣魂行業(yè)里的熟練工了。

      兩條手臂火辣辣的,像是拿刀子順著上胸剖開,徑直劃拉到手腕,然后往裂開的肉縫里撒上辣椒面一般。他抖動著肩膀,拼命甩著手臂放松。

      一袋新藥扔在他面前。監(jiān)工說他第一次換到這崗位上,還不適應(yīng),回去涂下藥,睡一晚,多干兩回就習慣了。

      他堅持了三天,情況越來越糟。他找上頭要超頻的活動數(shù)據(jù),原本上道工序還能看到,現(xiàn)在怎么就看不到了?

      上頭的人假借繁忙,說他們工期很緊,無暇顧及這些細節(jié)。

      孟晚要不到數(shù)據(jù),咬著牙又干了三天,身體更難受了,手臂恢復狀態(tài)越來越差,但儲蓄的錢越積越多了。他從來沒這么富過。

      “最近有沒有收到非法招工?”

      黑面具盯著他,例行詢問。孟晚仿佛能看見面具后的那雙眼睛,正戲弄地看著他,似乎在說著:老實交代吧,你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

      他沒回答。黑面具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回過神,連忙說沒有。

      “最近有沒有從事目的不明的生產(chǎn)活動?”

      “沒……沒有?!?/p>

      “你確定?”黑面具疑惑地問,“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臉色怎么這么差?”

      “睡不太好,沒事?!?/p>

      “我看你是賣魂賣傻了。別干了,把神經(jīng)搞壞了,被片警抓去關(guān)起來,我也要跟著受累?!焙诿婢啧吡怂荒_。

      孟晚心里嘀咕:“我是你爹?我不干了,你來養(yǎng)我?”

      他草草結(jié)束詢問,轉(zhuǎn)身離開崗亭,黑面具朝他遠遠地喊:“記得哈,舉報有賞,十萬塊,十萬……”

      黑面具的聲音在逼仄的街巷里回蕩,衰減,深深鉆入孟晚的心中,成為一種誘惑。

      孟晚搽抹、吞服了公司派發(fā)的各種藥之后,躺在沙發(fā)上盯著玻璃窗外的黑夜作眠。上城區(qū)的霓虹燈把他的睡夢都涂花了,他失眠了,趿拉著拖鞋,歪歪扭扭地走到樓下,走到黑面具所在的崗亭。他的工作快收尾了,只有三五個賣魂人在那兒排著隊。

      他遲疑了會兒,快步走去,跟排在隊末,腦子里昏麻麻的,兩條胳膊酸疼得無處安放。

      萬一真沒什么事呢?好不容易找到報酬這么高的活兒,這么一舉報,把工作給丟了,咋辦?他轉(zhuǎn)身打算離開。軀干的扭轉(zhuǎn)讓兩條胳膊抽痛了好一陣,他又停下了腳步,這樣超頻下去,他的身體遲早要報廢了。

      “喂!我們盯你好幾天了,你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來做下神經(jīng)性篩查!”三名片警圍上來。黑面具注意到了隊末的孟晚,說:“你不是來過了嗎,怎么又來?”

      片警們看了眼黑面具,又看了眼孟晚,大家都等著他作答。

      “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說的?”黑面具從崗亭里走了出來,罵罵咧咧逼近,“有屁快放,我這馬上要下班了?!?/p>

      孟晚一臉賠笑,雙臂平舉,掌心朝外,對黑面具表示歉意,說:“我今天做例行查問時狀態(tài)不太好,有點兒懈怠,覺得冒犯了您,想著下個樓來跟您賠個不是?!?/p>

      黑面具揮了揮手,讓片警放松。他走過來攬住孟晚的肩,說:“終于想通了?你們這些賣魂人沒我罩著,在這犄角旮旯的地方,很難混的。而且現(xiàn)在你們賣魂人的社會身份很敏感,雖然上頭已經(jīng)截斷了最后一批賣魂人的申請,但現(xiàn)在留存活躍的賣魂人數(shù)目還很龐大,一旦失控,泉城就崩盤了,知道不?”

      孟晚心神不寧,還想著“明日美夢”的事。

      “過幾天,上面就要來人了,來了好些人,應(yīng)該是帶方案來的。跟我混,至少能保你個安危,怎么樣?”黑面具慫恿著。

      孟晚稀里糊涂點了點頭,黑面具大喜,接入賣魂人管理系統(tǒng),查到了孟晚的收入。他雙目圓瞪,看向孟晚微微顫抖的雙臂,一下子明白了。

      “嗬,超頻了?”他說,“那我抽個百分之二十的點不過分吧?你現(xiàn)在可是賣魂人里的富豪了?!?/p>

      孟晚在瞳鏡面前比畫了下,手臂太酸,他試了五次,才打出正確的手勢,轉(zhuǎn)了一千多塊給黑面具。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到了師父,想到了第一次鉆下水道,想到了那些上城區(qū)照來的霓虹燈。他覺得只要自己能熬,鉆夠各種下水道,總有一天就能攢夠十萬塊,包下一個小廠,搬去上城區(qū)住。

      按目前這個超頻速度,賺到十萬還需要一個月左右,但他的身體估計連三天都撐不下去了,唯一的希望就是這個“明日美夢”是個非法機構(gòu)。如果舉報成功,就能直接到手十萬了。和黑面具搞好關(guān)系,也是這個目的。

      三天之內(nèi),在他身體垮掉之前,必須要有確鑿的證據(jù)。孟晚的胳膊疼了一個通宵,他也想了一個通宵。

      天一泛白,他就從機修鋪子搞來一塊定時彈簧,埋在后脖頸芯片插口的深處,然后前去公司打卡上班。

      這是“徒手擰件”的最后一天,他順著規(guī)劃好的員工通道,來到自己的工位上。前后陸續(xù)來齊了人,孟晚小聲問前頭的人,知不知道他們在造什么。

      那人回說:“什么設(shè)備吧,你看這零配件?!?/p>

      “那為什么不請仿生人呢?這么大規(guī)模的公司,就為了省這點兒錢?”流水線對面一個男子湊到話題中。

      那人又說:“降本增效,能省點兒為什么不省點兒?”

      “我看啊,就是在造什么違規(guī)玩意,說不定是什么武器呢。”對面的男子眼露精光。

      “開工了,開工了!”前面的人喊道。閘門升起,流水線動了起來,紅黃色的工位燈齊刷刷亮起,這座工廠醒了,他們則又要睡去。

      啪、啪、啪……巴掌拍擊后脖子的清脆響聲嘩啦卷來,像是也被流水線從上游運到下游似的。賣魂人陸續(xù)上完芯片,進入出神狀態(tài)。啪!孟晚也把芯片拍進后脖子里,雙眼一黑,胳膊的蝕骨之痛也消失了。

      他再次看到光影時,地面正朝他襲來,他努力叉開腿站穩(wěn),雙手攀住附近的東西,將身子重新?lián)纹饋?。定時彈簧生效了,八個小時后彈掉了芯片。孟晚假裝還在擰固零配件,斜睨地掃視周遭,監(jiān)工們都不在了。

      所有的工友們都雙眼無神,像一根根僵死的樹干般立著,雙手忙來挪去,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一點額外的停頓,如行云流水,卷過流來的一副副零配件。他們手臂上的肌肉顫動彈抖,連肌肉伸縮的節(jié)律都一模一樣。

      孟晚走出工位,向流水線的下游摸去。他循到房間盡頭,流水線穿過一道閘門,通去下個房間。孟晚翻到履帶上,試圖跟隨工件流進下個工位。他在黑暗的隧道中趴俯著,流水線七拐八彎,他失去了方向感,渾然不知自己相較起始的“徒手擰件”在哪個位置。

      前方無盡的烏黑撕開了一條亮口,他聽見了鏗鏘鏗鏘的金屬敲擊聲。亮口越扯越大,變成一張亮堂的嘴,傳送帶像一條舌苔粗糙的舌頭,孟晚則像只粘在上面的蒼蠅,正要被吞入這張越擴越大的、刺眼萬分的嘴里。

      他穿過了這張嘴,光亮讓他瞇了好一會兒眼睛。適應(yīng)之后,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這就是一間類似“徒手擰件”的大房間,也是幾大條流水線,密密麻麻的賣魂人排在兩側(cè),整齊劃一地忙碌著。

      又折回來了?孟晚想。

      不對!他注意到了這些工人的動作,他們正在拆解流經(jīng)的每一副工件,擰開、分解、撬離,孟晚在“徒手擰件”做的任何一個動作,這個房間都在做著絕對相反的逆動作。

      加一百,減一百,等于零。

      孟晚想到了什么,跳下傳送帶,順著流送的方向,再次跑到這個房間的盡頭,重新翻上履帶,穿過閘門口,沒入黑暗。伴著輥筒摩擦聲、電機轟鳴聲,經(jīng)歷了幾乎同樣久的時間后,亮口再次出現(xiàn)。

      他又回到了“徒手擰件”。

      我們都在做無用功,我們根本沒有制造任何東西,這里沒有什么需要加工的工件。孟晚癱坐在地上,腦袋一團糨糊。他又想到了什么,起身跑出房門,摸到了他待過的第一個工位——“微鏡檢查”。

      他無視此刻正在干活的檢查員,從傳送帶上抄起一塊金屬樣品,拿起一旁的螺絲刀,往金屬表面上劃拉了一大道,又重新放回傳送帶,目送著它流經(jīng)工作臺,接受檢查員的識別,然后再流走,消失在履帶的遠端。

      一分鐘過去。孟晚盯著上游的來料。兩分鐘過去了,他目不轉(zhuǎn)睛。三分鐘過去了,一塊金屬樣品流進了他的眼中,上面是他剛才刻下的一長條劃痕。樣品繼續(xù)流向工作臺,接受再一次的識別。

      孟晚覺得頭昏腦漲,兩條胳膊又泛起電擊麻痹般的神經(jīng)痛,他靠在墻角,閉上了眼。他想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沒有任何違法的事,但也沒有任何有價值的事,他們是在朝著真空奮力呼吸。

      這里創(chuàng)造不出什么工件和制品。

      他累得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精神了些,以為只打了一會兒盹,準備回到工位上應(yīng)付完這天。他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時間不對。他看到瞳鏡右上角的時鐘,已經(jīng)過去十個小時了。

      這次開工干了將近二十個小時了,不是平常的十五個小時。

      廊道里傳出了風風火火的腳步聲,兩三個人正在走來,孟晚藏在了門后。

      “多久了?”一個人問。

      “十九個小時三十八分鐘了?!?/p>

      “超頻效果怎么樣?”

      “全部工件都正常,我們設(shè)計的出神芯片應(yīng)該是奏效了,可以讓工件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和肌肉系統(tǒng)都在系統(tǒng)崩潰線之下。”

      聲音逐漸遠去……兩個字回蕩在孟晚心頭:工件。

      他耳鳴了一下,像有只蜂鳥從他左耳刺入,嘯叫了一聲,然后死去。工件。

      工件不是那些在他們手上操擺過的零配件,不是他眼皮下注視過的樣品。

      工件是他們這些賣魂人。

      不是他們在加工這些零配件,是零配件在加工他們,淬煉他們,鍛造他們。

      孟晚震驚之余,忽然心生慶幸,還好他醒了,看到聽到了這些。這是非法的吧?他篤定萬分?!懊魅蘸脡簟惫驹诜欠ㄟ^度使用賣魂人,不顧死活地提高超頻時長和強度,就為了開發(fā)出更先進的出神芯片,進一步壓榨他們這些賣魂人!

      他憤慨有理,偷偷貼著廊道潛伏出去。他從公司的側(cè)門悄聲離開,為了省錢,他沒呼私人運載膠囊,而是徒步跑回了低保片區(qū)。他三步一大喘,五步一趔趄,蹚過郊區(qū)的泥水地,穿過棚戶區(qū),朝著泉城中心的高樓群跑去。他看向上城區(qū)的那些高樓,眼睛朝下挪上幾寸,上城區(qū)的邊緣是一團泛著烏金的房屋,那就是他住的低保片區(qū)。

      他習慣了以上城區(qū)的高樓作為回家的參照點,雖然每次回的都是筒子樓。他摔了幾跤,一身污泥,連滾帶爬地翻起身,繼續(xù)跑向遠處的霓虹光,他覺得自己這次好像真的要去往那片霓虹之地了。他的家,未來的家,仿佛就在那里似的。

      十萬塊。

      這十萬塊他要拿到手了。一條小產(chǎn)線,幾臺鐵疙瘩,他只要躺著,等著數(shù)錢就行。師父的夢,其他無數(shù)賣魂人的夢,他要替他們實現(xiàn)了。

      他跑回了低保片區(qū),沖向黑面具所在的崗亭。人不在里面。

      人呢?黑面具人呢?孟晚喊著,吼著,在長街短巷里四處找著。今天的低保片區(qū)有點兒怪,路上沒幾個人影,各家各戶都閉著門,嚴肅莊重,像在等待著什么的檢閱。

      他看到了黑面具,他和一群片警正圍著幾名穿西服打領(lǐng)帶的中年人,對著這群上等模樣的人點頭哈腰。

      孟晚沒注意到那些西裝人,眼里只有黑面具,他跌跌撞撞跑了過去。

      “啊,是是是,這個方案好,這個方案好,不僅解決了穩(wěn)定問題,還能略微提高生產(chǎn)力,實在是高,高!”黑面具溜須拍馬,諂媚賠笑,眼里只有西裝人,沒注意到?jīng)_過來的孟晚。

      “我要舉報!”孟晚激動地抓住黑面具的肩膀。

      一群片警拉開了孟晚,黑面具一下子不知所措,馬上又回過神來,罵道:“舉報什么舉報,我都跟你說了,別惦記著那十萬塊,想錢都想瘋了,這是你這周第五次來舉報了。”黑面具又對那幫西裝人笑說,“您看,這不就是例子,賣魂都賣到神經(jīng)錯亂了,確實該好好管管了。我這片區(qū)好幾年沒出現(xiàn)違規(guī)了,這種想靠舉報發(fā)財?shù)馁u魂人太多了,一個月能碰上好幾個?!?/p>

      “這個剛好送過去?!鳖I(lǐng)頭的西裝男人對旁邊的秘書說。秘書點點頭,給孟晚打了一劑昏迷針。他眼皮一沉,黑暗襲來。

      他覺得自己又躺在了那條傳送帶上,向黑暗進發(fā)著,守著前方撕開一條亮口。一絲光鑿了進來,亮口擴大,他穿過亮口,醒了過來。亮口是他的兩對眼瞼。

      他正躺在一間偌大的廠房中,周圍是數(shù)不勝數(shù)的床榻,上面都躺著跟他一樣昏迷的人。一名白大褂走過來,胸口閃著一塊牌子:“明日美夢”。

      “孟先生您好,根據(jù)您的市民記錄,您擅長從事搬運類型的活計,所以給您分配到泉城西邊的貨運碼頭,和仿生人一起搬運小型貨件,超頻工作期為二十年。開工后,您將在二十年后抽離出神狀態(tài),重新醒來?!?/p>

      白大褂咽了咽唾沫,繼續(xù)念:“超頻指標如下,一分鐘眨眼五次,五小時攝入水分一次,十個小時攝入食物一次,每天停工休息三小時,一周上一次藥……”

      “二十年后,當您醒來,將入賬七十萬元,成為一名小富翁,那時候,您就不再需要當賣魂人了。”

      咔嗒一聲,出神芯片打入孟晚的后脖頸,連同打入他體內(nèi)的,還有持續(xù)二十年的沉睡與黑暗。

      他墜入夢中,又回到了一條更長的傳送帶上,這條傳送帶輸送的不是距離,而是二十年的光陰。他瞪著前方,一刻也不眨眼,很快那里就又會撕開一條亮口,這次亮口會是五顏六色的,會是上城區(qū)的霓虹燈。

      七十萬,一條中型產(chǎn)線,更多的鐵疙瘩,更好的生活。他在昏迷前好像笑了下,二十年很快的。

      只要他能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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