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湯問》中說,涼是冷之始,寒是冷之極。《說文解字》亦言:“寒,凍也,從人在宀下,以茻薦覆之,下有仌?!币馑际侨蓑榭s在室內(nèi),以草避寒,外面有冰??梢姡瑵u深,寒意濃,歲月染寒,人間已冬。
按理來說,生居北方,理應愛冬,但于我而言,冬的記憶并不那么美好,卻是一種刻骨銘心的“寒”。
20世紀80年代,我在魯西北平原的農(nóng)村長大,當時生活條件異常艱苦,房屋雖說是磚砌的,但保溫性能很差,老式的木頭門窗已經(jīng)嚴重變形,留著不大不小的縫隙,凜冽的寒風會趁虛而入。那時,取暖設備是蜂窩煤爐子,晚上睡覺的時候還要封死,以免煤氣中毒。孩提之時,冬天最不愛干的事,就是早晨從暖暖的被窩里爬出來,因為要穿的衣服都是冰涼的。這時,早起的母親就會把棉襖、棉褲拿到爐火上先烤一烤,讓我趁熱穿上。那時,我感覺爐火之暖是世上最愜意的暖。
五年級的時候,我轉(zhuǎn)到鎮(zhèn)上的小學讀書,距家有四五里路,由于學校沒有食堂,只能每天騎著自行車來回跑。冬天尤為艱難,不僅要上早自習,還要上晚自習,每天上下學得騎行四五十里路。寒冬季節(jié),朔風凜冽,逆風行車,猶如刀割,刺痛肌骨,而且那時的冬衣,棉絮為主,臃腫不堪,透風撒氣。長期與寒為伍,導致手腳、面頰、耳朵等都生了凍瘡,讓人不忍直視。最難熬的是,春暖之時,凍瘡漸好,奇癢難忍。
20世紀90年代初期,我到縣城讀高中,學校條件不算好,宿舍是由原來的平房教室改建的,門窗也是木制的,嚴重變形,就算關著門,寒風也是無孔不入,而且宿舍里沒有生爐火。一間教室住著七八十人,異常嘈雜。極寒天氣,宿舍里猶如冰窖,晚上睡覺需要蓋著兩層厚厚的棉被。那時,晚上鉆被窩是一件極其考驗意志力和忍耐力的事情,脫掉暖暖的衣服猛然鉆進冰冷的被窩,頓時像觸電一般,痛徹全身。無奈之下,只能穿著襪子和秋衣秋褲,先把被窩焐暖和后,再脫去襪衣,方能安然入睡。如此境況,持續(xù)了兩年,之后搬到了新蓋的宿舍樓,第一晚,室友們興奮得徹夜未眠。
時光荏苒,進入21世紀以后,無論是上大學還是參加工作,無論是租房還是買房,都有了取暖設施。我對寒冷最深刻的記憶從未再超越兒時和讀書時的閾值。如今,家鄉(xiāng)的條件早已今非昔比,就算村里的小學也用上了爐火或者空調(diào)。仍然居住在農(nóng)村的父母,也用上了天然氣爐取暖,房子經(jīng)過翻新以后,保暖性能也大為改觀,冬寒似乎離我漸行漸遠。
一個嚴寒的冬日,我和女兒去爬山,面對枯山、寒枝、烈風,女兒叫苦不迭,后悔跟我而來。我跟女兒講起了往事,還有那刻骨銘心的“寒”。女兒聽后眼睛飄向遠方,我曉得她沒有切膚之感是很難理解我所描述的那種“寒”,這或許就是歲月的代溝吧。
追憶過往,世事滄桑。我想說,其實冬寒的溫度相差不大,變化的是社會的發(fā)展、境遇的改善和能力的提升。如今,歲月安然,冬不再寒,但我依然要珍藏那份“寒”,因為它可以讓我搏擊夢想、催人奮進。
編輯 馬哲 xjjyh_32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