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高貴在于靈魂

法國思想家帕斯卡爾有一句名言：“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彼囊馑际钦f，人的生命像蘆葦一樣脆弱，宇宙間任何東西都能置人于死地?？墒牵词谷绱?，人依然比宇宙間任何東西高貴得多，因為人有一顆能思想的靈魂。我們當然不能也不該否認肉身生活的必要，但是，人的高貴卻在于他有靈魂生活。作為肉身的人，并無高低貴賤之分。唯有作為靈魂的人，由于內(nèi)心世界的巨大差異，才分出了高貴和平庸，乃至高貴和卑鄙。

兩千多年前，羅馬軍隊攻進了希臘的一座城市，他們發(fā)現(xiàn)一個老人正蹲在沙地上專心研究一個圖形。他就是古代最著名的物理學家阿基米德。他很快便死在了羅馬軍人的劍下，當劍朝他劈來時，他只說了一句話：“不要踩壞我的圓！”在他看來，他畫在地上的那個圖形是比他的生命更加寶貴的。更早的時候，征服了歐亞大陸的亞歷山大大帝視察希臘的另一座城市，遇到正躺在地上曬太陽的哲學家第歐根尼，便問他：“我能為你做些什么？”得到的回答是：“不要擋住我的陽光！”在他看來，面對他在陽光下的沉思，亞歷山大大帝的赫赫戰(zhàn)功顯得無足輕重。這兩則傳為千古美談的小故事表明了古希臘優(yōu)秀人物對于靈魂生活的珍愛，他們愛思想勝于愛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把靈魂生活看得比任何外在的事物包括顯赫的權(quán)勢更加高貴。

其實，無需舉這些名人的事例，我們不妨稍微留心觀察周圍的現(xiàn)象。我常常發(fā)現(xiàn)，在平庸的背景下，哪怕是一點不起眼的靈魂生活的跡象，也會閃放出一種很動人的光彩。

有一回，我乘車旅行。列車飛馳，車廂里鬧哄哄的，旅客們在聊天、打牌、吃零食。一個少女躲在車廂的一角，全神貫注地讀著一本書。她讀得那么專心，還不時地往隨身攜帶的一個小本子上記些什么，好像完全沒有聽見周圍嘈雜的人聲。望著她仿佛沐浴在一片光輝中的安靜的側(cè)影，我心中充滿感動，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時代。那時候我也和她一樣，不管置身于多么混亂的環(huán)境，只要拿起一本好書，就會忘記一切。如今我自己已經(jīng)是一個作家，出過好幾本書了，可是我卻羨慕這個埋頭讀書的少女，無限緬懷已經(jīng)漸漸遠逝的有著同樣純正追求的我的青春歲月。若干年過去了，我還會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列車上的那個少女，揣摩她現(xiàn)在不知怎樣了。據(jù)我觀察，人在年輕時多半是富于理想的，隨著年齡增長就容易變得越來越實際。

（選自《中華活頁文選》，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