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奚志農一起尋找中國最高樹

野生動物攝影家奚志農是中國最早的尋樹者，他發(fā)起“中國巨樹”科考項目，在廣袤的藏東南、喜馬拉雅山脈地區(qū)，找到了中國目前有記錄的最高樹。

何為巨樹？科學發(fā)現，在樹體的蒸騰作用、虹吸效應等綜合因素下，70米是樹的吸水力的瓶頸，把絕大多數樹的樹高擋在此閾值下。因此在植物學領域，學者們把高度70米以上的樹稱為“巨樹”。北美洲西海岸紅杉“亥伯龍神”，目前高116.1米，為已知的全球最高巨樹。

縱觀全球巨樹群落分布，北美洲西海岸、東南亞加里曼丹島（婆羅洲）、澳大利亞塔斯馬尼亞島、巴西亞馬孫河上游地區(qū)及中國藏東南與滇西北，為世界級巨樹分布密集地。

" 中國最高的樹，按科學概率推算，即藏在藏東南、滇西北的密林里。

“中國巨樹”行動

高60米以上的大樹，其碳儲存量往往相當于數百棵一般高度（約20米）的樹木的碳儲存量。在巨樹森林林冠層，猴子、鼯鼠、飛鳥等在這個空間穿梭與生活。地下的生態(tài)網絡——微生物、土壤、水分及營養(yǎng)、巨樹根系，也構建了連今天的科學家都知之甚少的系統(tǒng)。

以研究巨樹為主的林冠學被視為“最后的生物前沿”，相關研究、科學考察則是“王冠上的王冠”——全球僅有美國、英國、澳大利亞和中國擁有將專業(yè)攀樹與零距離科考相結合的巨樹綜合科考能力。從野外科考、巨樹林冠學的研究來講，“中國巨樹”科考項目的野外攀測及科考能力，已經進入了全球巨樹科考及野外林冠學的第一梯隊。

這一切，源于著名野生動物攝影家、“中國巨樹”的發(fā)起人與組織者——奚志農。

2021年的9月，記者在云南高黎貢山北段的原始森林，身處一棵臺灣杉的頂部，俯視山谷中奔涌的雙拉河已變成細白彎流，環(huán)視高黎貢山連綿的翠綠山脈籠罩于濃淡相間的層層云霧中。

2021年9月12日，我們首次成功“登頂”了臺灣杉。經測量，其高度為72米。從數據上講，這是當時中國被發(fā)現并測量到的第一高樹！這棵臺灣杉本身就是小型、完整的生態(tài)系統(tǒng)，枝杈上附生各類植物。除臺灣杉本身活性種粒外，我們還采集了20多種附生的植物，其中有不少珍稀的蘭花，如高黎貢厚唇蘭、匍莖卷瓣蘭、流蘇貝母蘭、線葉石斛等。此外，我們也發(fā)現不少鳥獸糞便。其上的小樹洞很可能是近年發(fā)現的高黎貢新物種——比氏鼯鼠的樹棲之居。“我們希望把關于巨樹以及自然界的更多故事，用普通人可以理解的視覺語言講述出來，讓公眾從懂自然轉變到愛自然。”奚志農說。

他希望能尋找、發(fā)現中國巨樹之所在，留下影像信息、科學資料，帶科學家們對它們進行深度研究及保護。此次，奚志農及他的“野性中國”工作室團隊拍攝臺灣杉等身照，記者與搭檔也給國家重要野生植物種質資源庫辰山中心等機構作了系列種質與附生植物的樣本采集。

2021年11月，我們又繼續(xù)領隊，為中國西南野生生物種質資源庫采集野生種質入庫。隨行的張挺博士在樹上剝開一個果殼研究，順帶觀測與展示講解臺灣杉種?！戎ヂ榱＿€小。100粒臺灣杉種子的質量只有區(qū)區(qū)0.15克！難以想象，如此高聳入云的參天巨樹，居然是從如此微小的種子開始萌發(fā)。生命如此脆弱渺小，又是如此強大。

2022年8月，繼續(xù)由奚志農領銜、多家科研及學術機構的自然學人組成的“中國巨樹”科考隊，奔赴西藏察隅進行攀樹科考。我們此行的科考目的為攀樹到頂，機械測量樹高，觀測、研究與采集。

當我們從上察隅鎮(zhèn)驅車開往布宗村，此片秘境，無論是為了探險還是科考，都罕有人至。我們徒步進入大黃果冷杉所在的原始森林時，倏然間感到一股濕潤之氣。一條約30厘米寬的、被臨時踩出的若隱若現的林間小徑，通向郁郁蒼蒼之深處。舉頭仰視，此棵大黃果冷杉下面30多米無枝杈分布，有茂密的藤蔓纏繞；往高看，樹頂被主樹干擋住了，粗壯的樹干筆直如通天塔，指向天空。

" 此次攀樹科考之旅，完成了兩次大黃冷果杉等身照的拍攝，科考隊員分別站、坐在不同樹高位置，攝像師以無人機垂直下降進行間隔性全角度拍攝。最終測量其樹高為83.4米，對比王孜博士在2022年5月測得的數據，它長高了0.2米。鐘鑫博士也攀樹了兩次，作了活性種粒、植物標本的采集。這是“中國巨樹”科考史上的第二次綜合性攀樹、拍攝等身照及科學考察。

僅僅過了不到一年時間，我們“中國最高樹”的王座又更換了新的樹種。2023年5月，位于雅魯藏布大峽谷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的林芝市波密縣通麥鎮(zhèn)境內，一棵高達102.3米（歷史高度）的藏南柏木被發(fā)現了，這是目前已知的亞洲最高樹、全球第二高樹種，它就處于大黃果冷杉北側約160千米的位置。

經過觀察如此廣袤的藏東南、喜馬拉雅山脈地區(qū)，我們還在提出疑問：繼續(xù)尋找，或許還有新的、更高的巨樹存在于中國的原始森林？

藏南柏木與美麗中國

2023年6月7-23日，由“野性中國”工作室組織的“中國巨樹”科考隊，從大理出發(fā)，經214國道、215國道及318國道的長途自駕，翻越橫斷山脈腹地，抵達了東念青、崗日嘎布山、喜馬拉雅山東部的三山脈匯集點——西藏波密境內的易貢藏布河邊的原始森林。這里的藏南柏木巨樹的平均高度更高，其濕度與降水量堪比貢山的高黎貢，螞蟥及蜱蟲也很多。

這次，中國科學家攀樹抵達樹冠層，系統(tǒng)完成了兩棵巨樹的樹冠層科考，采集了巨樹群落的植物標本及種質資源。我們發(fā)現此片巨樹群有豐富的高度層級：高80米以上的巨樹，不完全統(tǒng)計有260棵以上；高90米以上的巨樹有25棵。最終，在本次調查中，基于波密縣易貢鄉(xiāng)及其周邊面積15公頃的原始森林區(qū)域，科考隊完成了1萬平方米的群落本底調查。有趣的是，鐘鑫博士帶回國家重要野生植物種質資源庫辰山中心的種質經入庫，取出其中幾十顆培育并發(fā)芽，成活率達70%，生長良好。令人驚嘆的是一棵1400歲的巨樹（藏南柏木11號）的種質還如此富有生命活力！ 野外活動結束后，“中國巨樹”科考隊最終發(fā)布了這兩棵巨樹的等身照和相關數據。

" 以藏南柏木為核心的波密巨樹群落，結合此前在西藏墨脫的不丹松巨樹群落、察隅的大黃果冷杉巨樹群落、云南貢山的巨樹群落，從藏東南地區(qū)延伸到滇西北橫斷山脈地區(qū)，是一個世界級的巨樹分布中心。這是“中國巨樹”科考隊繼完成2021年高黎貢山臺灣杉（高72米）科考、2022年大黃果冷杉（高83.4米）綜合科考后的又一次重大進展。

藏南柏木、大黃果冷杉、墨脫不丹松、臺灣杉等巨樹種群，也都“偏居一隅”于這片山地；巨樹群落是橫斷山脈及喜馬拉雅山脈的“高山隱土”。藏東南的巨樹森林群落，是中國最后的科學秘境、最后的生命資源之地。當今，在國際上，美國、澳大利亞、英國等國家有“巨樹尋蹤者”，他們或為林冠學科學家，或為自然保育者。而奚志農則是中國最早的尋樹者。

" 巨樹尋蹤，從精神意義上講，是在嘗試把我們精致的人類社會與自然聯結，尋找人類回到大自然生命共同體的歸家之路。尋找巨樹的旅程，是一次朝圣之旅?；蛟S，關于中國巨樹的故事，永無終點。

（摘自《新周刊》劉團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