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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鎮(zhèn)星光

      1984-09-24 05:01唐海華
      啄木鳥 1984年2期
      關(guān)鍵詞:弄堂黎明老頭

      唐海華

      我突然收到一封很厚的遠方來信。自制的黃褐色牛皮紙信封上,我的姓名、住址準確無誤,但莊重中略帶灑脫的柳體楷書毛筆字和發(fā)信地址,卻十分陌生。我不無困惑地拆開信封,先翻到最后一頁,只見信末明明白白地寫著:你的同學段堅。

      段堅?就是那個高大,紅臉膛,翹著嘴唇,凹著門面沖著額角,兩顆大門牙象崇明珍珠米的大學同班同學?是他。

      這段堅,分配工作后字還蠻有長進。這使我想起畢業(yè)前貼在墻報欄內(nèi)他的一篇文章,題目是:《為自我正名》。大意是人應該強調(diào)自我意識,“雷鋒叔叔的感情是一種落后于時代的精神狀態(tài)……”云云。有一位同學責問該期編委:

      “為什么刊登這樣的文章?”

      “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嘛?!?/p>

      我跟段堅住同屋,自然少不了攻擊他的歪論。有一次,我們倆正端著碗吃飯,我突然想挖苦他幾句:“小段,我覺得變態(tài)的自我意識等于宣布自己是一具活尸?!?/p>

      “啥意思?”

      “你看,”我望著眼前這位村娃子,想到他學了四年卻莫名其妙胡諂什么“自我意識”的怪論,氣就不打一處來。我接著說:“你現(xiàn)在吃飯,從形式上看是你的自我意識在起作用,是一種生存的意識,但實質(zhì)上你享受的則是他人的勞動成果。”

      “他們也可以考大學嘛,來念書好了?!?/p>

      “那么好吧,”我擱下飯碗壓著火說:“假使這是可能的話,那么即使把全世界的書都當華夫餅干,所有的人最多也只能維持一天,然后都得餓死。你不用瞪眼,這個數(shù)據(jù)是我花了四年時間考證出來的?!蔽疫@樣連蒙帶哄,實在也是生氣使然?!熬驼f你爹娘,”我決定把火往他身上燒,“如果也‘自我意識起來,又何必生你出來!一口水,一口飯,還得供你上大學,可他們還不知道你以后還認不認這對爹娘呢!”

      “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我在行使‘自我意識,愿怎么說就怎么說。不服,不服可以辯……”

      “嘭!”段堅扔下飯碗就撲了上來……直到別的同學聞聲前來扭開。畢業(yè)前夕的這場由精神上升到力量的“斗毆”,使我和段堅四年的同窗之誼土崩瓦解??上攵?,他能給我來信,是我意想不到的。

      當我開始從第一頁閱讀他的信時,我才真正地詫異乃至震驚了:

      “……他死了——在七天以前一個寂靜的深夜。我們才相識兩個小時,對他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天吶,這是怎么回事?是兇殺案,段堅是兇手?頓時,我的神經(jīng)繃緊了,不由地趴下身子,雙目象雷達那樣掃視著上面的每一個字——

      “是的,我沒有用刀,從法律角度看是無罪的;但在道德和良心上,可以說罪不可逭。當我站在領(lǐng)獎臺上,面對臺下的熱烈掌聲,手捧著在鎂光燈下熠熠閃光的獎杯,犯罪的自我感便越發(fā)地沉了。我不得不笑,而心就象被刺了一刀,在默默地淌血。無私無畏的他已化為一縷青煙,而卑怯、懦弱、圓滑、自私的我卻成了‘英雄,堂而皇之站在這里,站在這本來應該由他來站立的地方。

      “哎,自從學會作文以后,我曾數(shù)十次地使用過‘心情象鉛塊一樣沉重的比喻句??芍钡竭@件案子發(fā)生后,我才真正嘗到了‘沉重的鉛塊是一種什么滋味。白天,我只要一遇見干瘦精明的老頭,那老頭就會幻化成他的影子;晚上,他來到我的夢里,就象電影中的特寫鏡頭:深深地朝我一瞥,然后邁著堅定的步伐,果斷地挺著干瘦的身軀向黑暗走去,所經(jīng)之處,光明頓開——一個又一個地,似乎總也不斷絕。唉,真后悔??!有入說,后悔是無用的別名,我說后悔是痛恨的別名。我痛恨我的無能,我的故我,我的自我意識!……”

      段堅把解剖刀對準了自己的靈魂……

      那是國慶節(jié)前夕。按照慣例,鎮(zhèn)政府機關(guān)大部分工作人員都提早下了班。我為給鎮(zhèn)長編寫的一份形勢報告作最后潤筆,稍事滯留。

      半小時后,我把整理好的報告送到鎮(zhèn)長辦公室,見鎮(zhèn)長正和鎮(zhèn)治安聯(lián)防隊隊長、派出所賈所長在談話。一見我進去,他就象哥倫布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哎!來得正好,來得正好!賈所長剛才還向我訴苦,說聯(lián)防隊節(jié)日值班人手不夠……怎么樣,小段?你,就應征了吧!文秀才當一回武狀元嘛”。

      聯(lián)防隊值班?我的“自我意識”開始活動。在我尋思,這種值班跟逛馬路差不多。你想,小鎮(zhèn)原本不大,方圓不足里把,人口不滿萬數(shù)。鎮(zhèn)的四周是一片田野,一條黑濁又不能流通的小河傍著小鎮(zhèn),算是鎮(zhèn)鄉(xiāng)的分界線。鎮(zhèn)上南北一條街,東西一趟路,相交延伸,長不到二里,分布其中的還有十數(shù)條弄堂,值班巡遍整個小鎮(zhèn),最多也就個把鐘頭。可是,省力不省心吶!俗話說,小有小的難處。地方小,人口少,又都是上午不見下午見,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牽絲攀籐,得罪誰面子上也不好看。再說我剛來還不到二年,馬馬虎虎剛穩(wěn)住腳跟,值班萬一碰上這檔子事,管也不是,不管更不是,豈不難煞人?不過,稍稍遲疑了一下,我還是答應了。你想,鎮(zhèn)長親自交辦的事,能不干嗎?

      根據(jù)安排,我和賈所長一組,值午夜一點鐘的班。正當我吃好夜飯,準備出門外巡時,一個老頭風急火燎地闖了進來。

      這老頭也就一米六五的個兒,膚色倒挺白。黑白相間的板刷頭,前額上印有幾顆明顯的老人斑。精瘦的“V”形臉上雖然也布滿皺紋,但因了那臉的白凈,這皺紋猶如那清澈小河中漾起的幾絲波漪,顯得柔和清爽。一進屋,他就朝辦公室桌邊一坐,順手抓起蒲扇用勁扇了幾下,眼睛卻斜著桌上的小鬧鐘說:“真差一點兒!還好,提早了五分鐘!”

      我以為這是來報案的,剛想問話,不料賈所長緊前一步,搖著他的肩胛客套起來。

      看你,今夜叫你別來別來……

      “你準我假,可我的腳批不準有什么辦法吶!”

      “你女兒明天不是出嫁嗎?”

      “哈呀,明天么,她出嫁歸出嫁,我喝酒歸喝酒,保證兩不誤。一個老頭子,一不會燒菜,二不會待客,混在里頭……嘿嘿,就只有喝酒的份嘍?!?/p>

      “可今夜值班已安排好了。你看,鎮(zhèn)宣傳干事小段就是來頂替你的?!?/p>

      “他頂我?”老頭瞇著眼睛掃了我一下,說:“好,那我就頂你。怎么,你值整夜,就不誰我值半夜???夜班費大家拿拿嘛。好了,好了,別爭了,你去困覺也好,不困覺也好,反正腿長在我的肚皮底下……”

      這老頭看人時瞇著眼睛,說話時也瞇著眼睛,不仔細觀察,很難知道他的眼睛究竟是大還是小。他臉上老是蕩漾著笑意,但那本地話音夾著北方語音的洋涇浜官話中卻帶著不容分辯的口氣。

      賈所長大約是了解他的脾氣的,看拗不過他,便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說:“沒辦法,真沒辦法。實在……咳,小段,你就和老黎辛苦一次吧,我正好還要趕寫一個結(jié)案報告?!?/p>

      老黎?我看著那個顯得精明的老頭,頗感意外地想:他莫不就是那個離休干部黎明?!據(jù)說,他是我們鎮(zhèn)上唯一的‘解放牌離休干部,原來是上海市政府某部委的副主任,堂堂的市局級干部,三個月前才離休回到這個鄉(xiāng)村集鎮(zhèn)。在一個放屁響半鎮(zhèn)的小地方,這樣的干部也滿算是個體面人物了,自然斷不了成為眾人品評的對象。而一個人被觀察得久了,談論得多了,形象自然也就“脫穎”而出。可惜的是,回到小鎮(zhèn)才三個月的黎明,形象并不“豐滿”,有人甚至賜了他一個“上海八怪”的別名。

      所謂“上海八怪”,其一是說他“刮皮”,不近人情。比如說吧,他有個老伴叫楊大嫂,是普通的婦道人家,原先住在老家——縣城東部靠海的一個小小的D鎮(zhèn)上。五年前,她的女兒楊梅中專畢業(yè)后被分配到此地縣屬儀表廠工作,楊母才隨之而來。楊大嫂的穿戴是地道的村婦模樣,家里的擺設(shè)也簡陋得近于寒酸。就這樣,別說楊大嫂家有人在外頭做高官,就說有個出門尋工資的,人家也不會相信——你想,現(xiàn)在畢竟已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等到黎明離休回來,小鎮(zhèn)上的人們聽說楊大嫂的老公竟是一個高干時,不由又都為楊大嫂感到憤憤不平了,以為夫貴理當妻榮才是,而楊大嫂的土勁兒一定是她老公過于苛刻逼的。這還不算什么,更使“輿論”不滿的是他對待自己女兒的態(tài)度。楊梅是他的獨生女,長得也標致。高挑個兒,身材苗條,鎮(zhèn)上有學問的稱之為亭亭玉立。她那甜美清脆的嗓音,使她成了我們小鎮(zhèn)上當然的“鄭緒嵐”。然而人們發(fā)現(xiàn),就這么一顆掌上明珠,老頭可并不愛惜。

      一個月前,楊大嫂為楊梅置備了五條出嫁被面,想不到橫路殺出個程咬金,黎明干預了此事。他只給女兒留下兩條被面,其余全被他退給了商店。為此他不惜花費了一番口舌,美其名曰“文明辦喜事”。在這件事成為小鎮(zhèn)爆炸性新聞的同時,·“刮皮鬼”的雅號也應運而生。

      黎明另一個較有特色的“怪”,便是愛管閑事。“張家長,李家短,去問一聲阿二家的娘”。這原是流行在我們小鎮(zhèn)上的一句戲謔的話。自從來了黎明,便取代了“阿二家的娘”,變成了“張家長,李家短,老黎頭心中有本賬”。家鄰家坊,妯娌夫妻,買者和賣者,路人和路人,誰家有個三言兩語,誰人心中的疙瘩有幾兩,只要他碰到、曉得,也不問人家愿不愿意,總愛去聽聽、聊聊、管管。有一次,他發(fā)現(xiàn)女兒的月獎比平常多了十元,就一五一十地追問廠里是以什么名目發(fā)的?結(jié)果,他管閑事硬是管到了女兒廠里,全廠職工多領(lǐng)的獎金被追回不算,廠領(lǐng)導還多拿出了一張紙頭:一份黑字白紙的檢討書。管這種閑事,別說人家罵他“缺德”,就連一向溫順聽話的女兒也熬不住嘀咕了幾聲……

      唉,老同學,你想想,人有“兩怪”就已經(jīng)夠嗆了,何況“八怪”呢!當然,關(guān)于他的“怪”都是“據(jù)說”,不足為憑。但“無風不起浪”,不怪說怪,自然也就見怪不怪了。那夜,我初次同黎明接觸中,也的確聞到了一點“怪味”。你想,堂堂的離休干部干什么不行,偏偏要攬這個“夜出世”的活兒;再說,明天如花似玉的獨生女兒、掌上明珠要出嫁……說他是為幾角“夜餐”費,未免也太那個了——老頭每月一百幾十元的工資,平日再“刮皮”也不至于這樣;說他思想好,想為治安工作出點力,為人民服務,這豈非更怪!其實,那不過是時髦的口號罷了。六十年代的雷鋒我沒見過,八十年代的朱伯儒、張海迪我也未碰到過,黎老頭大概也未必真會照報紙上寫的、廣播中說的那樣……

      對這種聯(lián)防隊值班,我本來就不那么順心,偏又搭上個怪老頭,就別提有什么共同語言了。老同學,以你我四年同窗,我當時的心境你是可以想見的。在巡視的路上,我只是“跟”著黎明,不發(fā)一言??伤雇韯?,話還特別多,說得不中聽,就象吃了隔夜螺絲的老太婆。歲數(shù)啦,學業(yè)啦,工作啦,家庭啦,朋友啦,性格啦,愛好啦,平時常談論些什么啦,朋友中有誰犯過錯誤啦……喔喲,真不得了。對這種外調(diào)式的交談,我只能“嗯嗯啊啊”,可他呢,問七問八,竟一路問到我的根上來了。

      “你好象有什么心事?是怕了吧?怕鬼吶怕人?怕生人還是熟人?小段,你不說,我估計得可八九不離十,你準是怕熟人!其實么,也是沒有什么可怕的嘍,一是一,二是二,咬咬牙就過去了。眼前正在嚴厲打擊社會上的刑事犯罪分子,作為共產(chǎn)黨人、國家干部可容不得半點情面觀念呵!

      說實情話,對黎明敏銳的觀察力,我倒禁不住有點佩服了。但從這位怪人嘴里吐出的這通人人都會講的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不是顯得很滑稽么?所以,我打定主意,既不表白,也不抗爭,只是一味敷衍下去。

      晚秋的深夜,扯緊警惕的神經(jīng),漫步在這江南小鎮(zhèn),這在詩人或許能觸其詩興大發(fā),但對第一次巡夜的我,卻充滿著神秘感。群星爭輝的碧空是神秘的,掠過田野吹來的帶著濕味的涼風是神秘的,轉(zhuǎn)彎抹角的暗弄小巷是神秘的,而他那娓娓的話語聲則更給神秘的秋夜平添了一分神秘。

      在昏黃的路燈下,我們倆——一老一小,一前一后,拖著兩條長長的黑影,踩著長條石鋪成的街面,慢慢悠悠地四處轉(zhuǎn)著。來到東街末梢的一座橋堍下,黎明忽然止步,神情有點異樣地凝視著斜對面兩間還亮著燈火的平房。在國慶節(jié)前夜,象這樣的燈光何止此家,老頭怎么獨獨對這戶人家發(fā)起愣來?八成是又犯開“怪”勁了。

      老頭大概察覺到了我的不滿,便看了我一眼說:“這是我的家?!?/p>

      “過節(jié)的日子,一般都睡得晚?!?/p>

      老頭似乎并不理會我的話,顧自說:“女兒明天就要出嫁了,離開這個家嘍!”語調(diào)中不無感慨,“娘倆有多少話要說啊!咳,二十七啦,翅膀長全啦,明天就要飛了……二十七”,他搖了搖頭,“算起來,我和孩子呆在一起的日子恐怕還不足三年,離休回家,本想……咳,在我眼里,她總象一個長不大的小囡,可明天倒要出嫁了……”那窗里溢出的燈光映灑在橋下的水面上,隨波搖動著。

      “那你……”我本想詰問他,既然這樣,今晚為何不呆在家里念念“女兒經(jīng)”呢?轉(zhuǎn)而一想,人家畢竟是離休干部,年紀又大我一輩,況且又“怪”味十足,問他何益?所以一句話吐了兩字就又吞了回去。

      黎明似乎明白我的意思,說:“當然想同女兒多聚聚,多談談。女兒是娘的心頭肉,也是做父親的心頭肉嘛?!彼麘賾俚貙⒛抗鈴哪橇林鵁舻拇翱谑栈?,雙手反背,一邊朝十字街方向踱去,一邊繼續(xù)說:“可嫁女兒事小,值班事大呀。雖說中央兩個‘決議頒布后,社會治安比以前好了,但還是麻痹不得。明天就是國慶節(jié)了,萬一我們鼻子底下出了事,那多不好唷。女兒嘛,好在嫁不出這個鎮(zhèn),能常來常往的……我聽他這么說著,嘴里只是慢應著,可心里早起了疙瘩。心想,他不是怪人是什么?有福不享,偏要……大概實在是閑得難受了吧!

      我們慢慢走到了小鎮(zhèn)上唯一的十字街口,接著又踅向了旁邊一條小弄堂里。

      這是一條只有近二米寬的小弄堂,再走進十幾米,便又有二條更窄的弄堂,呈“丫”字樣叉開去。右邊一條曲曲彎彎,一直延伸到小鎮(zhèn)邊緣;左邊一條是死弄堂,五十來米長,兩邊一式五六米高的老式雙壁圍墻,弄內(nèi)沒有路燈,唯有天際璀燦的群星給這條黑黝黝的弄堂灑進些微的光亮。

      當我們走到一個三條弄堂的交叉口,黎明突然站定,憋住氣,瞇起眼朝那條死弄堂里橫看豎看起來?!澳莻€黑乎乎的是什么東西?”他頗有點緊張地拉住我的胳膊,指著陰暗的弄堂對我耳語。

      我探頭探腦地仔細辨認了一會,不禁暗暗豎起了汗毛——這不是人是什么!還蹲著!這下我犯難了。實說吧,黎明肯定要去死纏不清;不說吧,萬一那家伙真是個犯罪分子,我又擔當不起縱容犯法的罪名。所以,我只得含糊地說:“好象……嗯……看不太清楚,再不,咱們咋唬幾聲……”

      這個老黎頭大概是感覺到了我的怯懦,瞇著的眼睛里閃射著光亮,朝我深深地瞥了一眼,壓低聲音卻帶有責備的口氣說:“怎么能喊呢?我去看看!”

      他果斷地走了,挺著他那干瘦的身軀。留下的只是在這夜幕下的深深一瞥,象上空的星星,光輝閃亮……當自我意識要選擇某種可能付出代價的行為時,猶豫便會象毒藤一樣纏著你,使你寸步難行。終于,我沒有跟上老黎頭。就在這躊躇之際,本來也許能避免的慘案發(fā)生了。

      “小段……”我忽聽到黎明低沉而急促的呼喚,便情知不好,拔腿向弄底撲去。到那兒一看,我傻眼了。地上滿是亮晶晶的手表,而老黎胸口插著一把匕首,半倚在墻根下,雙手卻使勁抓住黑暗中一個人的右手;那人則單腿跪在老黎的左側(cè),身子拼命仰著、扭著,左手對著老黎的頭部亂捶,就象一匹被夾子夾住的狼,竭力想掙脫……我的天!頓時我只覺得頭腦倏地一脹,狂叫一聲便撲向那家伙,掄起右拳瘋狂地打擊那顆罪惡的腦袋……

      可是天啊,你知道這個罪犯是誰嗎?說來誰也不會相信,他竟是黎明的親侄子。老黎的侄子住在D鎮(zhèn),也就是楊大嫂原來居住的那個地方。這次他的侄子是趕來吃堂姐的喜酒的。照這里的習俗,相隔兩地的表兄妹、堂姐妹一般是不去慶賀同輩人的婚禮的,但因為黎明的弟弟死得早,黎明自己又只有一個女兒,所以一向把侄子當親子撫養(yǎng)。誰知這個侄子不成器,軋上了壞道,常干一些偷雞摸狗之事。這次趁著來吃酒的機會,竟撬竊了小鎮(zhèn)百貨部的鐘表柜臺。不巧,撞上了自己的親伯伯。那個不爭氣的侄子先是求之于情,哀求黎明顧念死去親人的情份上,放他一碼;后又說,愿意將所盜之物放回柜臺,以后決不再偷……他以為自己的伯伯只是面子上過不去,還不至于真送他到派出所去。然而他想錯了,黎老頭是凡事認真朝前,何況對這偷盜國家財物的行為!后來聽賈所長說,老黎的侄子還有前科,是漏網(wǎng)之“魚”。

      唉,罪犯最后算是被我抓獲的。但老黎卻從此走了,永久地走了。走的這樣突然,這樣匆促,來不及跟相處幾十年的糟糠之妻打一聲招呼,顧不上看一眼即將出嫁的愛女……啊,昔日被視為“怪人”的他從這個曾被自己熱誠維護過的小鎮(zhèn)上消失了,而昔日“自我意識”極強然而卑怯的我,卻留下了……唉,這是多么地不公平??!

      那天下午,縣里開完了表彰大會,我又一次來到老黎的墳前,把獎杯埋在了墓碑底下——這原本不是應該屬于他的嗎!

      晚秋傍晚金黃色的霞光格外耀眼,給鎮(zhèn)西頭小土崗老黎的墓上涂上了一層明麗的色彩。四周有幾棵柏樹,使這片死者的領(lǐng)地增添了幾分肅穆。我久久地佇立在墓前,難免觸景生情,回味著同老黎短短兩小時交往的一點一滴。他可真是個好老頭!

      太陽終于沉落了下去,在天邊留下一片絢麗的余輝。面對老黎的墓碑,我想自己今后唯一要做的便是:徹底埋葬我的“故我”!

      當我拖著沉重的雙腳回家時,竟在街頭巷尾發(fā)現(xiàn)了我過去的影子,看到了第二、第三個“故我”。我聽到一位年紀跟我差不多,模樣很斯文的青年正用輕佻的口吻談論著老黎的死:“哈,老怪人死得真沒意思,坑了親侄子,倒給旁人撈了便宜……”另一個青年搭訕說:“嘿,就這么個怪法嘛!要不,怎么叫“上海八怪”!

      你聽聽,這才是真正的怪物講的真正的怪話呢!當時,我真想沖上去扭掉那幾個家伙的脖子!可我過去不也這德性嗎?我默然了,回家后蒙著被子痛哭了一場。我雖然有信心埋葬我的“故我”,可沒法埋葬“故我”的影子。什么悲傷啦,憤恨啦,懺悔啦……于在天之靈有什么安慰?于現(xiàn)實生活又有何裨益呢?

      忽然,我記起了法國著名的資產(chǎn)階級啟蒙思想家盧梭在為自己的存在進行辯護而寫的自傳作品《懺悔錄》中說過的一句話:把自己真實面目赤裸裸地揭露在世人面前。揭露!我也要扯開我思想的拉鏈——不是為自己的存在,而是為黎明的存在——把“故我”置于光天化日之下,讓健康人看了感到厭憎,讓“故我”的影子看了自愧,讓剛走上社會的朋友引起警惕和深思。讓變態(tài)的“自我意識”見鬼去吧?。?/p>

      老同學,剛從別的同學那里得知你在《當代青年》從事編輯工作。如能借助貴刊發(fā)表此信,這無論對于生者,還是死者,恐怕都是一種安慰……

      我合上了信。沉思中仿佛看到老黎就站在眼前,同樣向我投來那審視的目光……啊,小鎮(zhèn)上空閃亮的星星,深邃的夜空不都在感受著您那晶亮的光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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