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在第八期上刊出潘際∠壬回憶與巴金先生交往的文章。付印前,收到唐振常先生悼念潘先生的文章,才知潘先生已于今年7月6日去世。現(xiàn)刊出唐先生的文章,共同表達我們的哀思。
編者
謂際≡槐蟣蚓子,大約認識他的人都會同意。相交五十四年,雖然參商兩地比聚首一堂多,每想起際??偸且桓北虮蚓訝蠲?,待人接物,禮數周到,從不疾言厲色。尤其有女士在座,他更表現(xiàn)得溫文爾雅,言語柔和。不能說他是望之儼然,日常畢竟言語不多,特別是在生人的面前,但一經交談,其即也溫的感覺,會是共同的印象。不見際《嗄輳今寫此悼文,眼前浮現(xiàn)的印象,依然是彬彬君子,依然是其即也溫。
際≡詿笱Ф戀氖鞘學系,然醉心文事,一生所為是寫作,是新聞出版事業(yè),和他所學有關的專業(yè),也許只是“文革”中很短一個時期,被強行發(fā)配在北京商務印書館工作,翻譯了一些科學書籍,非本愿也。但他卻有科學家的謹嚴和周密,做事一絲不茍,有條不紊。這在同事友人中,為數不多。
我和他進入上海大公報工作,時間相近。我的工作單純,不外于編輯、記者。際∽霰嗉,其性質則極復雜。他是個樣樣管而門門通的編輯??箲?zhàn)勝利以后的上海大公報,保持傳統(tǒng)特色,每周七次,有七個不同的??iT類不同,科別互異,稿件內容自然更是各不相關。專刊主編均是館外專家學者,現(xiàn)在能記憶的,如周太玄主編《現(xiàn)代思潮》,洪深主編《戲劇與電影》,靳以主編《文藝》,陳伯吹主編《兒童文學》,戈紹龍主編《醫(yī)藥與衛(wèi)生》等??箲?zhàn)以前由胡適主編的《史學》??藭r似未再辦。其中,除了李純青是由社評委員兼主編《時代青年》,其余??呻H∫蝗俗芄埽館外主編只是把每期的稿件交給際。由他校訂,編輯,拼版。此事至繁,稿子或多或少,未必恰好裝滿一個版面;而今天戲劇,明天文學,過一天易之為學術,再一天變成了醫(yī)藥專門之事,際≌娉閃稅倏迫書派,或竟是雜家而須門門通了。一般編輯,除編輯專業(yè)外,總企求通解所編刊物性質的業(yè)務,上舉諸多??T類復雜,求其皆通,誠難誠難。依常理,一般人恐怕是不愿做這個大編輯的。而際∮詿耍怡然以處,應付裕如,從無怨言。還有余暇為巴金的平明出版社幫忙。這恐怕和他興趣廣泛,學不偏執(zhí)有關。他那時上班下班,總挾著一個大皮包。幾個刊物的稿件,包容萬端,非挾大皮包不可。
我和他在1948年底先后至香港大公報度過一段生活之后,于1949年6月初同船返回上海大公報,我的工作內容無大變化,際≡虼蟊淞耍離其所熱衷的文事遠了。他擔任了上海大公報的副經理。經理是費彝民兼任,費公常年在港館,所謂副經理,實際即經理。我不知道際《雜謁的新職作何想法,在任期間有何新猷。因為我們見面的機會少了,我有一段時間做夜班,除了開會,和際「少見面。際∷淙桓囊稻理(報社有人就稱他為“潘經理”,這可不是《日出》中那個潘經理,際∈瞧鎰孕諧瞪舷擄嗟),依然不忘文事。他在這段時期,寫過一些什么,今已忘。但有一小稿惹起他不高興,卻還記得。其時鼓吹宣傳愛國主義思想,上海大公報在第一版開辟了一個專欄,叫做“中國的世界第一”,宣傳歷史上中國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此事由王蕓生先生倡議,稿件取舍亦由蕓老決定。用心雖好,然不免于夸誕,事后看來,有些項目與事實并不相符。稿件基本由報社同人寫作,間有外稿。際”鞠白勻豢蒲В自然地,他在此欄寫稿較多。一次,他寫了一篇稿子,蕓老未采。際〔桓咝肆耍他寫了一封短信給蕓老,信謂“拙稿蒙剔除,甚感”。這個“甚感”,當然是反其義而用之。此本小事,他也不會記在心上的。蕓老出示際〈誦牛也是出以輕松,說是“我把際「得罪了”。這是幾年間我所見際∥ㄒ灰淮渦沃鈑詿實牟豢熘事。
1953年初,大公報北遷天津,與進步日報合并出版天津大公報,際∈橇羰氐階詈蟮囊桓鋈耍且繼之任天津大公報上海辦事處主任,率記者數人,依然在南京路212號大公報經理部舊址辦公。大約一年多以后,才遷往有名的勸工大樓。際〈聳幣脖鄙希與朱啟平同組香港大公報北京辦事處。前月,慶祝大公報九十八周年,香港大公報與上海東方電視臺拍攝上海大公報的遺跡,邀我到南京路212號舊址現(xiàn)身說法一番。其地現(xiàn)為一家銀樓,外觀依舊,人事全非。1949年,象征文人論政辦報時代的結束,大公報同人也以自己的手參與了這個推墻的工作,寧不慨乎!我在門外仰視二樓臨窗一室,即是際≡諫蝦W詈蟮陌旃室,卻不知其時際∫?guī)r蚋偉┳〗了北京的醫(yī)院,至本月6日,即長逝矣。
際拔母鎩鼻霸詒本┮歡問逼冢極為活躍,寫作也很旺盛,寫了許多名篇巨制,我所知不詳,但對他寫的溥儀的長篇訪問,則印象極深。居京時期,他還積累了大量素材,以至于以后在香港能隨手運用,寫成佳作。
“文革”后他到香港大公報,主編大公園。性質專一,非是過去的五花八門,難熔一爐,際”嘈床⒕伲大展才華,把這個刊物辦得有聲有色,大受歡迎。巴金的《隨想錄》就是他促成而在大公園連載發(fā)表的,一稿驚全國,泰山北斗,人共仰焉。他自己寫的《京華煙云》專欄則以生花妙筆盡寫京中事,閑閑著筆,而波瀾宛然。他邀約我寫過一些稿件,我亦以為他寫稿為樂事。他依然是謹嚴、認真,稿刊不數日,即得寄來的剪報和稿費,每次必附短信數行。那時是用所謂外匯券以作通行之幣的,在專賣商店能購市場短缺商品。
至他退休赴美前,我每赴港,舊雨相聚,舉杯談舊事,甚以為樂。際∷禱敖锨拔多,仍然是溫文爾雅,不作慷慨激烈之詞。他的夫人逝世前,酒席筵前,每呼我為二爺。而際≡蚣幣匝源首柚梗且在事后告我:“我已經對她說了,不要再開玩笑。”其實,我倒喜歡這種不見外的戲稱。戲稱的始作俑者原是際。他不知因何而如此戲稱,以后也不知因何而以為我不喜此稱??梢婋H《孕∈亂嘁凰坎還丁
際∪ッ籃螅雖常往來港京,我們再未見面。1997年我訪港 ,得知際〗來,欣然以待。一日得他電話,約我夫婦吃飯。是我記錯了時間,加以堵車,讓他在飯館空等了一場。翌日,我就返上海了。知道他在美很寂寞,我更歉然。去年,際∽ǔ湯瓷蝦L酵巴金,其時我在港,看了報紙對他滬行的長篇記載,總以為謀面尚有期,卻不料竟爾長行。哀哉!是為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