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中杰
羅馬有看不盡的古跡與文物,當年德國學者溫克爾曼為了研究古代藝術來到羅馬,一頭扎進去就經(jīng)年不走,終于寫出了那本傳世之作:《古代藝術史》。我沒有這樣高的鑒賞水平,也沒有那么多時間,難得有一次出國講學的機會,而且還是短期的,總想多看幾個城市,所以在羅馬只逗留了三天,就乘夜車來到巴黎。
我在巴黎呆了8天。在我的行程中,算是費時最多的地方了,但這里要參觀的地方也最多,8天時間仍只能是走馬看花。我明知這只能得到浮光掠影的印象,不是參觀的好辦法 ,但時間緊迫,也無可奈何。
行走羅浮宮
羅浮宮博物館是世界藝術寶庫,我早已在各種畫冊中見識過,甚為向往,到了巴黎,自然不能不去參觀。那天我一大早爬起來,直奔羅浮宮,想花一整天時間,看得仔細一點。我在入口處拿了羅浮宮平面圖,從古代東方的巴比倫藝術、亞述藝術、波斯藝術、古埃及藝術到西方的古希臘藝術和文藝復興之后的歐洲各國的繪畫、雕塑、工藝,一路看下來,邊走邊看,既不愿遺漏掉什么,也來不及細看。結(jié)果是,這天花了9個小時,還沒看完,只好再去一天,又花了7個小時,才算把羅浮宮中各個展館粗粗看完,張寧博士知道后,對我說:“參觀羅浮宮不是這樣參觀法的,你得一次看一個展室,慢慢地看才有收獲?!蔽一卮鹫f:“你的話我深有同感。但你所說的參觀法,只適合于你們久住巴黎的人,每個星期日去參觀一個展室,細細品味,其樂無窮。而像我這樣的過路客,也就只有囫圇吞棗的份了。否則,只參觀一兩個展室,留下的遺憾更大?!庇谑潜舜讼嘁曇恍?,大家表示理解。
張寧是我學生孫景堯的得意門生,1983年景堯邀我到廣西大學講學,其時張寧本科畢業(yè),剛留校做助教,負責接待工作,我們就相識了,這回我到意大利講學之前,景堯剛調(diào)到上海,他知道我有游覽巴黎的計劃,就說:“張寧現(xiàn)在巴黎工作,我打電話去,請她接待你?!倍嗵潖垖幈M心盡意的接待,使我在巴黎游得很暢快。
我不知道“行走文學”這一說法起于何時,也不知道理論家們對此作何評價,在我卻從這里仿佛得到一種啟示:我在羅浮宮邊走邊看地轉(zhuǎn)了兩天,也可以美其名曰“行走羅浮宮”吧,我參觀了歐洲幾個城市后寫的旅游散記,也可以算是“行走文學”了,名正則言順,我雖所見甚淺,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寫我的游記了。
事實上,即使是走馬觀花,也不是毫無所獲。我畢竟還有看得較為仔細的,如羅浮宮的鎮(zhèn)館三寶: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名畫家達·芬奇的《蒙娜麗莎》,古希臘雕塑家米羅的維納斯和勝利女神。這三件展品在展覽說明里都有紅色標記,在展覽廳中又設有指示路標,也是特別要參觀者注意的意思。我在行走完全程之后,又特別回到這三件展品之前,仔細端詳了一番。
在我來到巴黎之前《蒙娜麗莎》曾經(jīng)被竊,報上有過報導,現(xiàn)在追回重新展出,就專門用了一個大鏡框把它保護起來,而參觀的人也就特別地多。我兩次來到《蒙娜麗莎》畫前,那里總是擠滿了觀眾。簡直不是看畫,而是在看看畫的人,要花很大的工夫,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慢慢擠到畫前?!睹赡塞惿肥俏鞣矫佬g史上的名畫,我曾見過許多文字分析,也曾觀賞過很多復制品,自以為對它已經(jīng)是很熟悉的了,但一見到原畫,卻不禁眼睛一亮,這才知道一幅名畫是任何復制品所無法替代的。復制品只能復制出它的樣子,但無法再現(xiàn)其神采,而藝術品最要緊的是在神采。這就是原畫的可貴之處,即使在科學技術非常發(fā)達的今天,藝術也是不可復制的。
在米羅的維納斯像前,觀眾就少得多了,但這位斷肢女神,卻依然風姿逼人,令人百看不厭。我不知道她的手臂被掘斷之前,是什么樣的姿態(tài),只聽說后來的藝術家們曾經(jīng)試接過各種姿態(tài)的手臂,結(jié)果都弄巧成拙,只好仍以殘肢原樣展出??梢姽畔ED雕塑藝術之高妙,非后人所能及,這也是藝術與科學不同之處,科學是愈來愈發(fā)達,后人必勝于前人,而藝術則不然,在某些領域,前人確有不可企及處。端詳著這尊維納斯雕像,我忽然想起一件往事:那是我剛進復旦大學不久,還在讀一年級的時候,反右和反胡風運動都尚未進行,氣氛還比較輕松,學校組織春游,我和幾個同班好友隨隊來到蘇州、無錫,因為難得出來旅游,見到一切都很新奇。葉鵬同學在無錫惠山腳下賣泥人的地方,買了一尊維納斯石膏像,我們都以為很好看,在擁擠的船艙和車廂里,幾個人花了很大的力氣,一直把它平安地保護到上海,作為宿舍的鎮(zhèn)室之寶。其實,那尊石膏像復制得相當粗糙,僅只形似,不能傳神,算不上什么藝術品,但在當時,我們已經(jīng)很滿足了?,F(xiàn)在,我站在維納斯原作之前,仔細地欣賞其藝術美的時候,時間卻已過去了將近半個世紀,我們幾個一路上保護維納斯石膏像的青年學子,都已進入了老年,而這位維納斯女神呢,卻依然風姿綽約,光彩照人,這也就是人生短暫,而藝術永久罷。
勝利女神置放在一排石級上方,幾路樓梯口和路口的匯合處,位置很好,但駐留者卻并不多。大概因為這座雕像失去了頭顱,不及蒙娜麗莎和維納斯之美的緣故。但是,勝利女神的美,不在于有無姣好的面容,而在于全身的姿態(tài),她張翅、挺胸、前沖的姿態(tài),表現(xiàn)出這位女神剛剛飛落船頭,而余勢未盡,仍保持著一種動勢,仿佛她正要帶領船隊,奮勇前進。此之所以為勝利女神乎!
羅浮宮里值得駐留久看的作品實在很多,不但繪畫和雕塑,就是工藝品和墓葬品,也都很精彩。但當我回到那波里講學,向意大利學生說起羅浮宮藏品之豐富時,有一位名叫畢羅的同學立刻回應道:“那邊有很多東西都是從我們這里搶去的?!边@話的確不錯,單是拿破侖從別國掠奪去的藝術珍品,就不計其數(shù)。那么,在這繁榮的背后,就是侵略。這是無法解開的矛盾。
藝術的列車
參觀過羅浮宮,我又到奧塞博物館泡了將近一天。這兩個博物館反差很大:羅浮宮原先是皇家宮殿,自然是富麗堂皇,密特朗時代又在入口處加造了玻璃金字塔,更增加了神采;而奧塞館原本是一座廢棄的火車站,熱愛藝術的法國人將它改造成一家藝術博物館,當然一切只能因陋就簡了。但是,由火車站改裝而成的博物館卻也富有象征意義:它仿佛是一列藝術列車,從羅浮宮的古典藝術陳列室開出,向現(xiàn)代藝術前進。事實上,奧塞館最初的一部分展品,也正是從羅浮宮的館藏中移過來的,而且就藝術品的時序上說,也恰好緊接在羅浮宮的展品之后。羅浮宮的展品從公元前的上古時代,直到19世紀,而奧塞館則從19世紀下半葉到20世紀初,還有蓬皮杜藝術館展出的現(xiàn)代藝術品,又是接在奧塞館展品之后,可惜該館正在整修,不得其門而入,但從外面看看這座各色管道全排在墻外的建筑,也覺得夠現(xiàn)代派的了。
奧塞館的展品以繪畫和雕塑為主,兼有建筑藝術和家具裝飾,但最引入注目的是繪畫部分。19世紀下半葉正是藝術思想大變革的時代,這里展出的作品也是風格多樣;有寫實主義,有折衷主義,有前期印象主義和后期印象主義,還有自然主義和象征主義,等等。這些五花八門的作品,正反映了19世紀中葉到20世紀初期藝術流派的變遷。
米勒的《拾穗》、《晚禱》和《紡織女》,因王朝聞的介紹,我們在20世紀50年代就已熟悉了;安格爾的《泉》和莫奈的《藍色睡蓮》、《撐傘的婦人》,則在改革開放之初,曾被放在掛歷上推向中國的大眾;凡高油畫的獨特的筆觸,對我說來,也并不陌生。但在這里看到原畫,則是另一番感受。再加上許多未曾見過的畫,還是看了再看,戀戀不舍。這里有兩幅馬奈的畫,是引起風波之作,因而在畫史上很有名。一幅是《草地上的野餐》,兩名穿著禮服的男子與一個裸體女子在林間草地上野餐,大約這種對比形成了對上層社會的諷刺,難免遭到忌恨,所以要被剔出藝術沙龍也是難免的;而另一幅《奧林匹婭》,則畫一斜靠在床上的裸體婦女,而且陰部還用手很自然地遮住了,實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處,比較起來,同在奧塞館展出的庫爾貝的畫,就更加解放了,其中有一幅與《奧林匹婭》同一時期畫成,題為《世界之源》的畫,就專畫女性生殖器,畫幅還相當大,很引人注意。但惹起軒然大波的,倒是馬奈的《奧林匹婭》,在許多評論家的指責聲中,還引出了愛打抱不平的作家左拉的辯護。左拉說:“親愛的大師……請直截了當告訴人們,這幅畫只是您用來分析‘畫的畫。因為作畫時畫中需要表現(xiàn)裸女,因此您就畫了您第一個找到的女模特兒——奧林匹婭;因為需要有鮮彩和光線的表現(xiàn),所以就畫了一束花;因為要有黑色調(diào)對稱,所以角落上就有一只貓和一個黑女人,就這么簡單。但是這一切在說明什么呢?其實您不知道,我也不知所以然。不過至少我明白這是幅成功的巨作,用特殊繪畫語言積極地詮釋畫中光與影藉以表現(xiàn)事物的真實面目。”左拉畢竟是敏感的藝術家,所以他在1867年就看到印象派藝術光和影的特點和它的發(fā)展前途,而且還預示:“命運無疑已經(jīng)在羅浮宮為《奧林匹婭》和《草地上的野餐》選好了位置”。奧塞館是羅浮宮的延伸,這兩幅畫成為奧塞館的重要展品,正印證了左拉的預言。
看來,新的藝術思想,新的藝術流派,也總是在與舊思想、舊習俗的斗爭中發(fā)展起來的,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也。
藝術家的搖籃
從奧塞館出來,太陽已經(jīng)西斜,而離天黑尚早,就乘了一段地鐵,到塞納河畔去欣賞巴黎夜景。
我不知道自己走在哪一截河段上,只見河這邊是許多花店和寵物店,河那邊有無數(shù)掛著鐵皮箱的書攤,我在一篇游記上看到過,說是收攤之后,這些鐵皮箱仍舊掛在河堤上,形成塞納河畔一景,而橋上還有幾位畫家,對著晚霞正在作畫。我坐在畫家旁邊的石凳上,看前方遠處的天空,看后面巴黎圣母院的尖頂,感到整個身心都沉浸在藝術的氛圍中。前日張寧陪我參觀景點時,曾帶我到盧森堡公園小憩,那時剛好雨后出太陽,我們坐在草坪的靠椅上,看藍天白云,和天邊的彩虹,如置身于畫圖中。張寧對我說:“吳老師,我?guī)愕竭@里來,是想讓你感受一下周圍光影的變化,這樣,你就會體味到巴黎怎么會產(chǎn)生印象派藝術了?!?/p>
是的,情由景生。一種藝術流派的產(chǎn)生,與周圍的環(huán)境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不但自然環(huán)境,而且還有人文環(huán)境。巴黎是一個藝術的都會,博物館之多,館藏之富,可說是世界之最,——至少,在藝術方面,是如此。除了綜合性的博物館如羅浮宮之外,還有專題性博物館,如中世紀博物館、奧塞博物館;專人博物館就更多了,如羅丹博物館、畢加索博物館,雨果博物館;還有臨時性的藝術展覽會,如莫奈回顧展,等等。大概是為了普及審美教育的緣故,巴黎的藝術博物館在星期天還免費或減價入場,而對于教師和學生,則無論哪一天都是免票的。我就憑著一張意大利那波里東方大學邀請信的復印件,免費參觀了巴黎的許多博物館,只有軍事博物館要我買票,因為它不屬于文化部。當然,還有自由創(chuàng)造的空氣,是最可寶貴的,直到現(xiàn)在,巴黎所出思想家和藝術家之多,也是世界之最。有一天傍晚,張寧邀我到大學區(qū)喝咖啡,在小小的咖啡館里,就遇見許多知名學者,有些還是世界級的??此麄兊钠匠P膽B(tài),沒有被浮名所束縛,就使人感到,他們還有繼續(xù)創(chuàng)造的力量。
張寧告訴我,要了解巴黎的藝術環(huán)境,還應該到蒙馬特爾高地去看看,那里有一個藝術市場,結(jié)集著許多尚未成名的畫家。蒙馬特爾這個地名我很熟悉。往日學習馬克思的《法蘭西內(nèi)戰(zhàn)》,結(jié)合著讀《巴黎公社史》,知道這是巴黎公社的社員們建筑堡壘,進行抵抗的地方。卻沒有留意,它還是塊藝術圣地。
蒙馬特爾藝術市場在圣心教堂旁邊,我拾級而上,先到教堂一游,馬上被那寧靜、肅穆的氛圍所感染,特別是大堂前的噴泉,非常吸引人,而在噴泉下面不遠的平地上,有兩位老人悠閑地坐在木靠背椅上喂鴿子,鴿子放心大膽地聚在老人面前啄食。這情景,充分體現(xiàn)出人與自然的和諧。
但從教堂的邊門出去,轉(zhuǎn)過一個彎,情景就大不相同了。那里有一個不大的市面,周圍是一圈小咖啡館,中間類似街心花園的地方,是一塊藝術市場,許多藝術家在那里擺下攤頭,現(xiàn)場作畫,同時賣畫。這情景,使我想起了上海的城隍廟。我想,這些就是尚未成名,還處于貧困狀態(tài)的藝術家罷。日前在參觀畢加索紀念館時,張寧曾對我說:“巴黎現(xiàn)在的藝術家個個都想做畢加索,不想做凡高,因為畢加索生前就享有盛名,有錢,有情婦,極人生之快樂,而凡高生前窮困,到死后才成大名,現(xiàn)在他的畫雖然買到天文數(shù)字,但與他本人已經(jīng)無關的了。”我記得愛倫堡在他的回憶錄中,曾提到他年輕時在巴黎所結(jié)交的朋友,其中就有畢加索,而這位大畫家,也就是在這類小咖啡館里艱難起步的。那么,這里會不會再培育出幾個畢加索來呢?
尋找巴爾扎克
巴黎不但是養(yǎng)育藝術家的地方,而且也是出產(chǎn)作家的地方。法國文學史上許多有名的作家,其創(chuàng)作生涯都與巴黎分不開的,而歐洲近代文學思潮,從古典主義、浪漫主義、現(xiàn)實主義、自然主義直到各色現(xiàn)代主義,也大都在巴黎生發(fā)、演變,甚至還展開過激烈的斗爭。巴黎大劇院中戈蒂葉等文學青年為雨果浪漫主義名劇《愛爾那尼》的上演吶喊助陣的呼聲,仿佛消逝不久,巴爾扎克要用他的筆代替拿破侖的劍來征服世界的誓言,言猶在耳,這些作家卻早已被當作文學古董陳列在博物館里了,但是我卻仍很記念他們。也許是受了恩格斯評價的影響,在法國作家中,我特別喜歡巴爾扎克,覺得他對法國社會關系的描寫,分外深刻。但這幾天參觀下來,卻發(fā)現(xiàn)巴爾扎克在巴黎人的心目中并不重要,至少遠不及雨果。雨果不但有相當規(guī)模的故居,而且死后還進了先賢祠,這是將軍大人們安葬的地方。但是,巴爾扎克在哪里呢?
當我在參觀完雨果故居,提出這個問題時,張寧試圖解答道:雨果是貴族出身,而巴爾扎克則是外省平民,社會地位本來就不同;再加上雨果是詩人,而巴爾扎克只是個通俗小說家,在法國人看來,文學價值也不一樣。
我不知道張寧的說法是否確切,但把巴爾扎克作為通俗小說家看,我卻是第一次聽到,這給我以新的啟示??磥恚哐潘囆g與通俗藝術之間,真是沒有什么截然的界限了,不但在當時算作通俗文藝的,到另一個時期便會成為高雅文藝,而且,在這個地方被視為通俗文藝的,到另一個地方,就會被歸入高雅文藝之列。
但不管是通俗也罷,高雅也罷,我還是要尋找我所喜愛的巴爾扎克。
巴爾扎克也有一個紀念館,據(jù)說也是由他的故居改成,卻在離市中心較遠的13區(qū)。不過乘地鐵去倒還方便,從地鐵口出來不遠就找到了,門口有一塊招牌,招牌上還有巴爾扎克像。但鐵門緊閉,不像要開放的樣子。我放聲叫門,屋里踱出一個人來,搖搖手,說是今天不開放。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今天是星期天。于是我又大叫,說我來自遙遠的中國,馬上要離開巴黎了,能否讓我看一看?但他并不照顧,我也只好頹然而返。不過我看這紀念館在一個洼地里,房屋很差,似乎不像巴爾扎克最后的住處。據(jù)巴爾扎克傳記里說,他晚年與韓斯迦夫人結(jié)婚后,住房還是較好的,莫非這是他以前躲債的地方?但既然進不去,當然也就無從考證了。
故居參觀不成,第二天,我又去尋找巴爾扎克墓地。
巴爾扎克葬在拉雪茲神父公墓,處于巴黎另一邊城郊。這個墓地,也是當年讀巴黎公社史時知道的,著名的巴黎公社社員墻就在這里。原以為到了公墓,幾處遺跡可以一起憑吊,誰知這個公墓面積很大,墓葬甚多,我冒雨在各墓區(qū)尋訪了很久,還是漫無頭緒。大概巴爾扎克在這里,地位也不顯要,所以淹沒在群墓中了,后來還是因為看到了兩位管墓的婦女,才打聽到巴爾扎克墓的所在。他總算沒有完全被人遺忘。比起周圍各種豪華的墓葬來,巴爾扎克墓很不起眼,如不特別注意,很容易忽略過去。好在墓碑上豎有巴爾扎克那富有特征性的頭部塑像,像還容易辨識。墓地雖小,也還清爽,鐵欄桿外有一叢新鮮的細白花,顯然是剛放上去不久的,那么,人們也還未曾忘卻這位《人間喜劇》作者,法國社會的書記員。我仿佛得到某種安慰似的,辭別而去。
聽說這個公墓里,還有幾位藝術大師的墳墓,但因為時間已遲,來不及尋訪了,連同那座巴黎公社社員墻,也不及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