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海寧
我是第二學期才第一次遇到康橋的,她是個女孩子。
那天是剛開的古典文學公共課,我坐在最后——排??禈蚴遣戎徛曌哌M階梯教室的,我只看到她的背影,瘦極了,柳條一樣的身體在衣服里搖擺,她走到最前面回過頭來巡視合適的位子。
我并不喜歡瘦的女孩,而她那輪廓清晰得可以稱為鋒利的臉,實在充滿太多靈性,很飄忽的美麗,眼光卻帶著慵懶。
我在一瞬間想起那種叫作貓的動物??禈蚱恋孟褚恢回?。下課的時候我知道康橋是英語系的,是英語系惟一上古典文學課的女孩。所有這個年齡的人就是這樣開始單獨或相互的愛情的。一段時間下來,我發(fā)現我屬于前者。無論我怎樣刻意接近她,她都無視我的存在。我沒有讓別的什么人知道這件事,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對那個女孩子,我沒有一絲的心情是想用她來填充枯燥的生活。我不愿意炫耀對她的感情,我怕被冒失的人碰壞。我們太年輕了,連愛情都習慣張揚??禈蚱ぐ堑纳聿目傇谖已矍盎蝿?,喜歡一個人真的是件很無奈的事。她第一次出現以后就開始左右我的視線。那個季節(jié)很美,我讀書的校園到處是美麗的玉蘭花,白的或淡紫的,清香地盛開。我常想如果康橋說喜歡,我會做一次小人,把校園里開得最盛的花摘下來讓她插在瓶中,放在5樓向南的窗前。
但康橋是個好學生,她在愛情泛濫的校園里始終“落花人獨立”。他們這樣說她:清高得不理智。那么怎樣才是理智呢?我在她的身后,她是我的風景,可風輕云淡、鶯飛草長的日子,我總忍不住蠢蠢欲動。于是再看到她,我的理智被自己謀殺了。
周末的下午,我在4號餐廳的旋轉門前攔住了康橋。以小心謹慎的方式,我說想借她的古典文學筆記看—“看。
她并沒有吃驚,她看起來不是個隨便就會吃驚的人。她說好啊,可以,下次上課我?guī)Ыo你。
我說謝謝,我想,請你吃飯者,喝咖啡。
康橋很溫柔地拒絕了我,她說那么多的人在湊這類熱鬧,我們就不用了,周末呆在宿舍最好,是屬于一個人的,我貪戀這種清靜。
我再找不著繼續(xù)的方式了。他們說大學里戀愛也可以死纏爛打,窮追不舍,說女孩子其實愛壞男生的。但我做不來,對康橋,我做不來。于是我安慰自己說,靜靜看著她也是好的,她也是一個人,也許她需要時間。
可是我很快發(fā)現自己錯了,我看了康橋筆記后不久的一個黃昏,我看到康橋和體育系的男生周安在一起??禈蚋酉窳鴹l,在樹—樣高大健壯的周安面前。我心痛地看到他們的手指恰到好處地糾纏在—起,康橋的另—只手中握著紅顏色植物。那天起,我不再認識玫瑰。
很多女生說周安是playboy,可是很多女生愿意和他在——起。他們說對了,這世界男不壞女不愛,我曾以為康橋不同,原來我錯了。
戀愛的康橋更加魅力四射。私下里,他們議論說周安的眼光就是很透,以前怎么就沒看出那個瘦得?!砉穷^的女孩是朵花呢?他們叫漂亮女孩為花,其次為草。我一言不發(fā),沒有人知道我的傷心,所以我更加傷心。
5月,我開始把所有的積蓄用來買甲A賽場的門票。不想一個人和一件事的方法有很多種,可能都不如看球來得直接。我第—次和一群人在看臺上呼喊的時候,那些斷斷續(xù)續(xù)的傷心瞬間就無影無蹤了,我像一個從沒有受過傷的孩子,我呼喊著,為每一個進球,我的那種不分敵我的呼喊最后差一點讓情緒高漲的球迷轟出場去。但我是幸福的,沒有人知道我在用一種真正的男人的游戲療傷,我終于又一次發(fā)現生命中還有美好的我愿意熱愛的東西。
球賽花掉了我所有的錢,我一個人呆在寢室泡速食面的時候沒有任何委屈。我是那時候開始喜歡上足球的,而且?guī)缀踝兂梢粋€“足球流氓”。很多人說我在那個夏天忽然成熟起來,不再懶惰地過日子,而是成了一個風風火火的男子漢。我發(fā)現了校園的廣大。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康橋了,看不見的時候似乎也想不起來。后來不知是誰在哪一天又說到了康橋,他說,那個周安又換女朋友了,大一的小女生,洋娃娃一樣,康橋那么好的女孩子當初怎么會和他在一起。他的口氣充滿惋惜。而我?guī)缀跬浛禈蛄?。他說的時候我的記憶恍惚了—下,記起她的瘦。
這個城市的冬天來得很晚去得也很晚。一個午后,我和幾個男孩一起去宏城體育場,等車的時候,無意中看見對面一個女孩,我只看到她的側面,卻能感覺到她很瘦,曾經很熟悉的那種女孩的瘦。我愣了一下,而她,卻不知為什么忽然穿過馬路,我看到了她迎風的臉,鋒利的輪廓和飄逸的靈性,還有,模糊的慵懶的眼光。
康橋,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叫出了她的名字。她已經閃過一輛車,站在我的面前。
是你,她說是你啊。我笑了,很長時間,她仍然不知我的名字。
她說,你們去哪兒,這么多人。
去看球賽,我看著她。我竟然是這么幾乎沒有任何躲閃地看她。
好玩嗎?康橋說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嗎?
那天下午簡直是我經歷的第—場球賽的翻版??禈蛴帽M所有的力氣在看臺—上大喊大叫,我都不知道她在為誰喊叫。遞了礦泉水瓶給她,她抬手就扔了過去,歡呼得一塌糊涂。有一剎那,我看著她,像看著5月的自己,不同的是,那時我的傷心,她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我和康橋在擁擠的車里拉著扶手面對面站著。車子開動的時候,她忽然說,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么。
(呂麗妮摘自《讀友》宋德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