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緯
美國社會中有一個由極少數(shù)人組成的階層,他們是社會經(jīng)濟金字塔最頂端的萬分之一超級富翁(目前大約一點三萬戶)。他們中的最上層,其人數(shù)為一百三十二戶,是我們所說的“億萬富翁”(即家庭凈資產(chǎn)在十億美元之上)。在歷史的不同時期,在不同人的筆下,這些人有不同的別名。在好萊塢電影中,他們叫做“XX(鋼鐵、石油等)大亨”;在我青少年時期所受的教育中,他們是“寡頭資本家”;在卡內(nèi)基音樂廳的墻上刻著他們中一些人的名字,他們是“慈善家”。
這一階層離我是如此遙遠,如果我斗膽談論他們的生活方式和價值取向,只能是貽笑大方。我對他們的興趣是因為我長期以來感興趣的問題:社會收入和財富分配及其歷史變遷。這一特殊群體的產(chǎn)生機制以及他們對美國社會財富控制行為的演變,標志著美國過去一百余年收入及財富分配史的三大階段:從十九世紀八十年代到上世紀二十年代的“鍍金年代(the Gilded Age)”;從上世紀二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中產(chǎn)階級社會(the Middle-Class Society)”;以及八十年代以來的“新鍍金年代(the New Gilded Age)”。
誰是富人? 三年前我問過父母這樣一個問題:“你們覺得美國中位(50%百分位)家庭(通常為三到四口之家)的年收入是多少?95%和99%收入百分位的家庭年收入應該是多少?”95%百分位的家庭收入在95%的家庭之上,在5%的家庭之下。由于收入統(tǒng)計資料來自美國國稅局,而報稅以核心家庭為單位,收入分配也是以家庭(而非單個收入者)為單位。每個家庭稅收抵扣情況各異,稅前收入比稅后收入更有可比性。所以談到收入分配時一般指稅前。我父母是生活在杭州的知識分子,他們對美國的印象來自浮光掠影的訪美經(jīng)歷、中央電視臺國際新聞、《參考消息》、好萊塢電影,以及來自在紐約工作的女兒的只言片語。他們的回答是八萬、五十萬和一百萬美元。
事實上,二○○○年美國中位家庭、95%和99%百分位家庭的年收入分別為四點二萬、十四萬和二十五萬美元。也就是說,我父母遠遠高估了美國絕大多數(shù)家庭的生活水準(他們高估中位家庭收入兩倍),同時他們也高估了美國中位家庭與高收入家庭之間的收入差距(99%百分位家庭收入只是中位家庭的六倍,而不是他們估計的十二點五倍)。
在過去的三年中,我也問過我在哥倫比亞商學院的MBA和EMBA學生們同樣的問題。這些學生絕大多數(shù)成長于美國上中產(chǎn)家庭,畢業(yè)于名牌大學本科,進商學院之前有良好的職業(yè),對畢業(yè)后的收入前景充滿了高期望。他們的良好稟賦、勤奮和自負讓他們把自己牢牢定位在社會精英的層次上;另一方面,同類競爭壓力和成功機會的倏忽交臂又讓他們覺得自己的相對平庸。他們中多數(shù)人對美國50%、95%和99%百分位家庭收入的估計為六萬、五十萬和一百萬美元!事實上,大多數(shù)哥倫比亞商學院的MBA,如果與收入相當?shù)呐渑冀M建家庭,可望在畢業(yè)后三年內(nèi)步入1%最高收入家庭的行列,而EMBA學生們則大多已在其中。
但多數(shù)人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幸運的少數(shù)之列。每次我公布真實數(shù)據(jù)后,課堂里總是有一陣騷動。學生們沒有想到的是,即使在世界上最富裕的國家,真正的“中產(chǎn)”(50%百分位)家庭的收入僅夠支持一個文明社會所要求的基本開支。一方面,他們能夠達到95%或99%目標感到興奮和自豪;另一方面又對收入從中位數(shù)到99%百分位上升的平緩感到驚訝。是的,95%以上的家庭都會覺得以廉價著稱的沃瑪特(Wal-Mart)是日常用品購物的好去處。
然后總會有不善滿足的學生問我:到底要上升到哪個百分位才算“真正有錢”?于是我會告訴他們:你們需要知道最上層的1%家庭的收入和財富分配狀況才會真正了解美國的收入和財富分配。近年來,最上層的1%家庭(大約一百三十萬戶)占全美當年收入總和的16%,和全美私人財富總量的40%。我們把這百分之一的家庭叫做“富裕家庭(the Rich)”?!案辉<彝ァ敝械?%,也就是全社會的萬分之一(0.01%)分位家庭的二○○○年收入大約為四百萬美元,大約有一點三萬家庭年收入高于這一水平。我們稱這萬分之一的家庭為“超級富翁(the Super Rich)”。最后,有大約一百三十二個家庭處于社會百萬分之一的頂尖,他們是人們所說的“億萬富翁”,即家庭凈資產(chǎn)在十億美元之上。談到“億萬富翁”時,我不得不談到財富,而不只是收入。越往上走,“真實”收入的衡量越來越難,財產(chǎn)的測算卻變得相對容易。賬面(報稅)收入只是當年已實現(xiàn)的收入的得益。富有階層往往持有大量證券和其他金融資產(chǎn),如果價值上漲而持有人沒有出售實現(xiàn)得益,這一部分就不會進入收入統(tǒng)計,但會進入財富增值統(tǒng)計。對于中產(chǎn)階級而言,則是收入易算財富難測,因為他們的收入主要是勞動所得(工資),而財富則主要是居住房產(chǎn)中的股權(quán)。如果不出售,房產(chǎn)的當前市場價值很難測算。
我們今天所說的“億萬富翁”在歷史上曾有一個別名:斂財大亨(the Robber Barons)。這個詞源自美國政治評論家約瑟夫遜(Matthew Josephson)于一九三四年出版的同名書,曾被譯為“強盜資本家”,作為直譯并無不妥,但卻沒有把握住這一稱呼的精髓。根據(jù)《韋氏大辭典》,“Robber Barons”的原意是“十九世紀后葉通過利用和榨?。ㄗ匀毁Y源、政府影響、低工資水平等)而致富的美國大資本家”,因此譯為“斂財大亨”似乎更達意,也是一個較為中性的稱謂。
約瑟夫遜的《斂財大亨》在羅斯福年代頗有影響,但在其后的五六十年間,約瑟夫遜與他書中描述的群體一起被人們淡忘。到了九十年代末,《斂財大亨》一書及其主題又開始引起學者們的注意。例如,伯克利加州大學經(jīng)濟學家德龍(Bradford DeLong)教授舊題新析,對“斂財大亨”現(xiàn)象在過去一百年中的變遷進行了深入研究(他的名為《斂財大亨》的譯文載于中信出版社《比較》第十輯 ?!侗容^》編輯室將“Robber Barons”翻譯成“攫財大亨”)。讓我借用此文中的美國1%富有家庭占全美私人財富比例的變遷圖來概括這一歷史過程。由于戰(zhàn)爭和經(jīng)濟大蕭條對富有階層的破壞力相對超過對低產(chǎn)、無產(chǎn)者的影響,歷史上出現(xiàn)的幾次顯著的財富分配平均化過程大多與戰(zhàn)爭和經(jīng)濟大蕭條重合,如一八六○——一八六五年(與南北戰(zhàn)爭重合)、一九二○——一九三○年(與大蕭條重合)、一九四○——一九五○年(與二次世界大戰(zhàn)重合)和二○○二——二○○三年(與股市熊市重合)。
鍍金年代成為億萬富翁從來就是異常不易,但是,德龍指出,在一八七○年之前,以及在一九二九年至一九八○年之間,自造億萬富翁的可能性幾乎被杜絕。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是斂財大亨們的第一個黃金時代,歷史上被稱為“鍍金年代”。在財富集中達到頂峰的一九○○年前后,約45%的私人財富集聚于最富有的1%家庭。
在一百年前的 “鍍金年代”中,代表性斂財大亨是鐵路、鋼鐵大亨和與此相連的金融大亨,如鐵路大亨斯坦福(Leland Stanford,斯坦福大學的締造者)、范德比爾特(Cornelius Vanderbilt)、亨廷頓(Collis Huntington)、古爾德(Jay Gould),鋼鐵大亨卡內(nèi)基(Andrew Carnegie)。這一代大亨的集體名聲是“無情的斂財者”。他們操縱證券市場、蒙蔽投資公眾、賄賂政府官員。事實上他們從鐵路債券/股票投機中圈的錢遠遠超過了鐵路的實際運營收入。范德比爾特的名言是:“先生們,如果你們執(zhí)意欺騙我,我不會起訴你們,因為法律遙遙無期。但我一定會毀了你們。”
從一九○○年到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末,金融寡頭逐漸代替了鐵路和鋼鐵大亨的地位,這一時代的代表大亨是摩根(J. P. Morgan)。這是一個贏利至上的年代:壟斷不受限制、童工合法、工人權(quán)利沒有保障、消費者無處投訴、環(huán)境污染沒有人關(guān)注。二十年代的幾個重大事件標志著社會主流對早期斂財大亨們所代表的范式的挑戰(zhàn),它們是:反壟斷法的通過、童工被法律禁止和工人基本權(quán)利法案的通過以及第一個藥品食物法的通過。這些法律的通過和社會對“企業(yè)道德”看法的轉(zhuǎn)變,迅速減慢了財富向社會頂層集中的速度。在其后的五六十年間,幾乎沒有出現(xiàn)新的家喻戶曉的斂財大亨。
中產(chǎn)階級社會二次大戰(zhàn)后的二三十年間,美國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中產(chǎn)階級的社會。雖然少數(shù)富翁仍然過著平常百姓難以想像的優(yōu)越生活,但他們在商界遠不如早期斂財大亨們那般跋扈,生活上也不像后者那樣招搖。紐約長島北岸的超級豪宅成為一個建筑史活博物館、一個“鍍金年代”的紀念碑。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美國作家菲茨杰拉德(F. Scott Fitzgerald)的《偉大的蓋茨比》(The Great Gatsby)描述了“鍍金年代”末期的狂歡,蓋茨比的讀者們可以在長島北岸的建筑群中完成對那個逝去的年代的想像。
到了五十年代,企業(yè)領(lǐng)袖們在社會上建立起具有“社會責任”的良好聲譽,同時,企業(yè)行為受到政府干預和“平均化”社會準則的壓力。在六十年代,受過良好教育的中層經(jīng)理、大學教師、律師等專業(yè)人士與加入工會的藍領(lǐng)工人收入相當。企業(yè)高級經(jīng)理像普通工人一樣,每天自己開車送孩子上公立學校,然后上班。最大五百家企業(yè)總經(jīng)理的中位收入是企業(yè)雇員中位收入的二十倍。(二○○一年,同一數(shù)字為二百倍以上!)
七十年代政府對經(jīng)濟和企業(yè)的干預達到了頂峰,伴隨發(fā)生的是企業(yè)獲利下降、投資者回報減低?!岸鄻踊旌瞎尽笔沁@一年代的典型現(xiàn)象:受反壟斷法限制,有富余資金的企業(yè)向不相關(guān)行業(yè)擴張,造成公司總價值小于部分價值之和的怪現(xiàn)象。石油危機更是雪上加霜。實業(yè)金融界要求政府放松管制的呼聲日高,失望的投資者開始醞釀“投資者價值”運動。八十年代初,他們的理想通過里根政府的放松管制和以韋爾奇(Jack Welch)為代表的新一代企業(yè)領(lǐng)袖對企業(yè)進行全面改組而得到實現(xiàn)。同時這一過程也宣告了以平均化為主題的“中產(chǎn)階級社會”的終結(jié)。
新鍍金年代近年來,美國最富有的1%家庭占有大約40%的私人財富,這一比例是上世紀二十年代以來的最高水平,這也是為什么有學者稱近二三十年為“新鍍金年代”。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末漫長的股票牛市中,社會財富再次向最富裕階層集聚,因為85%的上市公司股票由最富有的10%家庭持有,其中最富有的1%家庭持有45%的上市公司股票。更重要的是,公司股票和期權(quán)日益成為公司高級管理人員報償?shù)闹匾酥林饕糠?。二○○○年,《財富》雜志按照“家庭凈資產(chǎn)超過十億美元”為標準列出全美一百三十二家名副其實的“億萬富翁”,他們的財富基本上來自公司股票首次上市、股票價值的升值和股票期權(quán)。在最頂尖的二十家中,有四家財富來自微軟公司。一百年前那樣規(guī)模的超級豪宅在沉寂多時后又成為億萬富翁追求的時尚。一九九九年一名專為最富裕階層設(shè)計豪宅的建筑師對《財富》雜志透露:近年來他設(shè)計的豪宅面積在二萬至六萬平方英尺(一千九百至五千六百平方米),最大的與白宮不相上下。
在這“新鍍金年代”,大多數(shù)人的收入增長相當有限,中位(50%百分位)家庭收入經(jīng)通脹調(diào)整后增長不到10%(同期人均GDP實際增長56%),基本上在四點一萬至四點三萬間徘徊,二○○二年甚至低于一九九八年!而在最上層的1%家庭,這一增長率為175%。收入普查數(shù)據(jù)顯示,全民收入越來越大的份額歸屬收入最高的20%家庭;在這20%的家庭中,越來越大的份額歸屬收入最高的5%;在5%的家庭中,最頂尖的1%受益遠遠超過下面4%;同樣的推理可一直往上,直到最頂尖的比爾·蓋茨家庭。伯克利加州大學經(jīng)濟學家薩伊斯(E.Saez)教授指出,從收入最高的10%和1%家庭占全民收入份額以及最富有的1%家庭占有財富份額來看,到本世紀初,我們又回到了 “偉大的蓋茨比”年代 (上世紀二十年代)。
美聯(lián)儲主席格林斯潘在年度報告中談到收入分配時仍然沿用“十分比”制,也就是說,將所有家庭按收入排序并歸入等數(shù)量的十等份,從收入最低的10%家庭一直到最高的10%。普林斯頓大學經(jīng)濟學家克魯格曼(P. Krugman)教授嘲笑這樣的分析方法:如果你和你的配偶各賺五六萬美元,祝賀你!你的家庭已步入收入最高的10%家庭行列。但是別忘了,你還是十足的中產(chǎn)階級??唆敻衤M一步指出,在這10%家庭中大多數(shù)在 “新鍍金年代”中并沒有得到等比例的份額。如果把這10%家庭在這一時期的收入的總增長比作一個大餡餅,那么一大半餡餅歸了收入最高的1%的家庭;在1%富裕家庭所得到的餡餅中,60%被頂尖0.1%家庭享受;在0.1%家庭得到的餡餅中,0.01%超級富裕家庭又拿了一半。以下數(shù)字可能會更好地表達“十分位”收入分配分析的局限性:以中位家庭年收入為基準,90%百分位家庭收入大約為中位家庭的約兩倍半,從這一比例看,美國的收入分配非?!捌骄?。然而不平均在頂層才開始顯現(xiàn):99%百分位家庭收入是中位家庭的六倍;99.9%百分位家庭是中位家庭的三十倍;最后,99.99%百分位則是中位家庭的近百倍。
新一代億萬富翁中的主體是創(chuàng)業(yè)家和企業(yè)領(lǐng)袖,他們中有將個人創(chuàng)意與遠識結(jié)合于天時地利而成英雄大業(yè)者(如蓋茨和韋爾奇)。蓋茨夫婦二○○二年“身價”五百二十八億美元,雖然因股市低迷而比上一年下降五十九億美元,仍居世界首富。韋爾奇在任最后一年(二○○○年)的薪酬(包括股權(quán)價值)為一點二億美元,這樣的數(shù)字雖然讓人咋舌且有爭議,韋爾奇尚可自辯他的所得只是他(以及他的管理班子)的卓越領(lǐng)導給通用電氣投資者帶來的收益的一小部分。在韋爾奇任總經(jīng)理的十九年中,通用電氣單股價格上升約四十倍[同期標準普爾500指數(shù)上升約二十倍]。然而這一群體中也有讓股票投資人遭“滅頂之災”卻自飽私囊的“斂財”公司老總?!督鹑跁r報》按照公司股票市值損失排出一九九九年至二○○一年最大二十五家陷入危機的上市公司,同期這些公司的高級經(jīng)理們得到總值三十三億美元的薪酬、獎金、股票和股權(quán)實現(xiàn)收益。最突出的例子有:Global Crossing 的Gary Winnick (五點一億美元)、安然(Enron)的Kenneth Lay(二點五億美元)和世通公司(WorldCom)的 Scott Sullivan(零點五億美元)。
一九八○年,美國最大五百家上市公司總經(jīng)理薪酬的中位數(shù)是普通工人年收入的約二十五倍,到二○○一年,這一比例上升至二百倍。特別是最大一百家上市公司總經(jīng)理薪酬的平均數(shù)是普通工人的一千倍以上。誰給予美國新一代企業(yè)領(lǐng)導人如此優(yōu)厚的待遇?在美國股市于二○○○年初急轉(zhuǎn)直下后,人們開始問:九十年代是生產(chǎn)力空前增長并產(chǎn)生一代企業(yè)英雄的“黃金時代”,還是一個新式斂財大亨們攫取重金的“鍍金年代”?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超級富翁和億萬富翁階層的重新崛起似乎完成了美國收入和財富分配的一個輪回,百年相望,歷史會不會完全重演?德龍在《斂財大亨》一文中指出,歷史上通向億萬富翁之路有三條:一、繼承祖輩的“老錢”;二、讓有權(quán)力者(政府與政府官員)為你鋪路;三、超人遠識與創(chuàng)意適逢佳機。在一百年前的那個“鍍金年代”,第二條路是斂財大亨們初期創(chuàng)業(yè)的常用手段,約瑟夫遜的《斂財大亨》收錄了鐵路大亨亨廷頓的坦言:“如果政客們敗事有余,僅在賄賂下才行成事之職,那么,我覺得,行賄就是我們的職責?!?新一代億萬富翁可能難免“斂財”之嫌,但與政府及政府官員的關(guān)系要比上一個“鍍金年代”清白得多。事實上微軟公司成功之后,政府對蓋茨及其公司的遏制遠超過扶持。
億萬富翁們的個人消費只會是他們財產(chǎn)的一小部分,這對社會來說也許是個好消息??▋?nèi)基,與那個年代的許多大亨一樣,前世無情斂財,后世無私散財,世界各地光是公共圖書館即有兩千五百多座冠以卡內(nèi)基之名。值得一提的是,德龍教授關(guān)于斂財大亨課題的研究資助也是來自卡內(nèi)基基金。老一代大亨們都是到晚年或身后才考慮行善,蓋茨及新一代大亨中不少人在自己正處壯年、事業(yè)如日中天之時就開始有計劃地將財富返還社會。二○○○年旨在提高全球健康水平建立的比爾與梅林達·蓋茨基金斥資兩百四十億美元,成為歷史上最大的慈善之舉。然而,讓社會各階層分享經(jīng)濟增長的成果畢竟不能寄希望于億萬富翁的善舉。
斂財大亨對社會的作用從來都是有爭議的。從過去一百余年財富產(chǎn)生和集聚的輪回中,我們看到了社會對超級財富帶來的權(quán)力的恐懼,以及對創(chuàng)造和積累財富的才能的需要。最重要的是,通向財富之道應該是創(chuàng)造而不是轉(zhuǎn)移;更但愿超級富翁們對成功和自我實現(xiàn)的渴求超過了持有財富和放縱的欲望。美國暢銷書作者切諾(Ron Chernow)在近作《巨人》(Titan)中這樣描述 J.D.洛克菲勒:“當財富積累到需要想像力才可揮霍時,J. D. 開始相信上帝是寄望他造福人類而賜予他金錢?!?/p>
二○○三歲末于紐約
(在此感謝錢穎一教授、肖夢女士對本文提的寶貴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