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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見秋色

      2004-11-16 01:05
      長江文藝 2004年11期
      關(guān)鍵詞:黃教授喬葉

      陳 翀

      無論如何那都是一件讓人尷尬的事情,盡管時間都過去五年了,可李沃依然記憶猶新——他和當(dāng)警察的妻子喬葉離婚前一天的夜里,他在夢中遺精了。讓人奇怪的是,喬葉當(dāng)時就睡在他的身邊。

      遺精這個醫(yī)學(xué)名詞,在李沃老家的河陽不叫遺精叫“跑馬”??伤辉敢膺@樣稱呼,認(rèn)為特俗,很不成樣子??蛇@個不成樣子的東西竟然趁著黑夜的掩護(hù),悄悄在自己身上發(fā)生了。

      李沃小時候有經(jīng)常尿床的經(jīng)歷。事件發(fā)生之前,記憶中他總不止一次地四處奔跑著找?guī)貌蝗菀渍业揭粋€,跑進(jìn)去一看,又嚇得調(diào)頭便跑——里面正蹲著個女的。轉(zhuǎn)頭又找,跑遍數(shù)不清的廁所、找遍數(shù)不清的角落,最后,面前終于出現(xiàn)個旮旯,掏出東西便使勁酣暢淋漓??善婀郑枪勺套塘锪锏陌字趺床豢锨靶?,卻老往屁股下邊跑?令人遺憾的是,幾乎每次李沃都在思考同一問題而還沒有來得及搞明白的時候,那股白柱都會把床單澆濕一大片。

      這次不同。同樣是不走正路的液體,發(fā)生的原因千差萬別。如果說尿床與躲避女人有關(guān)的話,那么,“跑馬”卻與親近女人有直接關(guān)系。他夢到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有挺拔的乳房和性感的嘴唇。連他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他其實并不認(rèn)識那個女人。

      因此,一樁單純的離婚事件,一下變得讓人把李沃與耐人尋味的追求“性”福聯(lián)系了起來。

      他們選擇了最簡單的形式,協(xié)議離婚。辦完離婚手續(xù)從民政部門出來,1998年春天的陽光很柔和地灑在面前這個瞬間已經(jīng)變成前妻的女人身上。李沃突然有些傷感起來,他伸手?jǐn)r下出租車,喬葉進(jìn)去的同時,自己也不由分說坐了進(jìn)去。

      半個小時后,出租車在名叫“花好月圓”的酒店前停了下來。喬葉抬頭看了看那四個大字,問李沃,來這么個喜慶的地方干什么?

      李沃用胳膊攬過她的肩頭,說,就這樣各奔東西了?

      已成前妻的女人說,當(dāng)然啦,咱們不是都離婚了嘛。

      李沃說,不管怎樣,這手續(xù)一辦,心里頭一時半會兒還真有點空落落的。

      喬葉笑,怎么了,你不是想反悔吧?

      李沃說,那倒不是。只是一想到馬上要分道揚鑣,心里發(fā)空。

      喬葉成全了他。那天在“花好月圓”他倆都喝了酒,還點了道“寶貝心肝”的菜,后來李沃還悄悄開了房間。女人說不行,咱們都離了。李沃說,不就是想再找你蹭一次覺睡嗎?女人看著面前從此不屬于自己的男人,沒再堅持,而是溫柔地順從了他。

      這個夜晚他們過得很好。酒后的喬葉很是嫵媚動人,李沃看著眼前這個漂亮女人,就有了做愛的沖動。這次喬葉什么也沒說,接下來的時間里大家都用心地用身體語言,表達(dá)彼此最后的守候。

      李沃和喬葉的婚姻富有戲劇性。那年本來就愛好文學(xué)的李沃剛從北京的一所高校畢業(yè)分配進(jìn)市文聯(lián)工作,對于一個中文系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而言,能進(jìn)入自己喜歡的崗位從事自己學(xué)以致用的事業(yè)是令人高興的。文聯(lián)是個很清閑的單位,有事的時候去一下,沒事時,他就在家寫點小東西。夏季到來的一天,他為了搜尋一篇小說素材,在街頭晃來蕩去。就在這時,一個匪徒當(dāng)街駕駛摩托車搶奪一女孩的白金項鏈,真是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呀!這年頭什么事都可能發(fā)生。李沃正在感嘆,剛巧撞上警校畢業(yè)剛分配刑警隊還不是他老婆的喬葉。當(dāng)時只見她飛起一腳,把歹徒連人帶車踢翻。歹徒束手就擒。就是從那時起,李沃便愛上了這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女孩,并且苦苦追了三年。

      人都說:輕易到手的是不值錢的,無限風(fēng)光在險峰。一個人之所以煞費苦心追一個女人追了三年,他覺得他是愛她的,一定不會走到分手的那一天,其實說這話的人正是李沃本人??删陀袀€人說那不一定,有些百年夫妻還有分手的那一天的。說這話的人是李沃最要好的朋友王梁。

      王梁說這話時是在李沃和喬葉的婚禮上。李沃看了半天嬌美可愛的新婚妻子后說,王梁,我不明白。王梁說,其實你們根本不屬于一個類型。你太虛幻而她又太真實。你們并不合適。李沃就是帶著王梁的質(zhì)疑走進(jìn)洞房的。

      那晚李沃本來想同喬葉結(jié)合的,不巧的是,她正來例假。她說,今晚不行。李沃說,我都等你三年了。被窩里散發(fā)著溫柔體香的喬葉說,今天真的不行。李沃說,跟個漂亮女人光著身子躺在一個被窩里,你以為我會不沖動?喬葉說,好多意志薄弱的人都是“沖動”給鬧進(jìn)局子里的。李沃訕笑一下,一只手?jǐn)堖^妻子的肩頭,你以為我是進(jìn)局子里的歹徒呀!她卻起身從床頭柜的抽屜里抽出了手槍,說,婚內(nèi)強(qiáng)奸也會判刑的。

      李沃嚇了一大跳,沒想到自己差點竟成“強(qiáng)奸犯”了。幾天后的做愛過程中,他還看了好幾眼那個被她拉動過的抽屜。

      此后的三年婚姻生活里,雖說找個英姿颯爽的女警察做老婆是件讓人羨慕的事情,可說實話,李沃這幾年下來,卻沒一點精神的愉快和肉體的快感。時下不流行一句話嗎?看著順眼、睡著舒服。可喬葉就不行。就連做愛的時候也一副很警察的樣子,很一本正經(jīng)。這讓李沃哭笑不得。離婚后李沃也曾暗地里為和喬葉的婚姻失敗嘆過息,然而最終還是理性的接受了這一事實。更好在他們沒有孩子,不會有所牽掛。

      這一年李沃30歲。按照他們的協(xié)議,離婚后李沃還能和喬葉住在一套房子里,直到他有屬于自己的房子為止。然而,只住了不到一個月,李沃就搬了出去,原因很簡單,他不想看到世人對他離婚不離家的猜測的目光。更主要的是,經(jīng)過幾年的拼命“寫作”后,盡管也曾在市級刊物上發(fā)表過幾個“豆腐塊”,但他清楚,想指望有朝一日一舉成名的可能性不大,整天老呆在一個養(yǎng)老正合適的單位,想想并沒有多大意思。所以,他不想再在河陽呆下去了。人們對他此舉很不理解,普遍認(rèn)為時下人家都帶著包包捆捆的鈔票上岸了,你再去下海不是去空蕩蕩的海底啃泥巴嗎?

      這個家伙卻出人意料。在海南的不到三年的時間里,他竟在做媒體廣告這個競爭激烈的領(lǐng)域里,掙下了近百萬。這不得不讓人佩服。李沃不是個貪心的男人,他一直向往的是衣食有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所以,當(dāng)別人玩命似的在經(jīng)濟(jì)社會里打轉(zhuǎn)轉(zhuǎn)的時候,他竟毅然決然地從生意場抽身。盡管他再沒有重拾筆頭的興趣,也不可能有“乾坤容我靜,名利任人忙”的平和心態(tài)。但還是在事業(yè)如日中天的時候,出人意料地激流勇退了。到了2002年,他輾轉(zhuǎn)到了北京,把自己安頓在一家廣告公司,領(lǐng)一份足以養(yǎng)活自己的工資。

      可李沃是個懼怕落寞的人。盡管在海南的三年里,他處處以成功人士的形象出現(xiàn),可仔細(xì)想想,那畢竟是他離異后的無奈選擇。在海南的時間里,他始終感到當(dāng)初帝王時代流放犯人的這塊地方,充其量也只是個蠻荒之地,只有回歸到他曾就讀過的首都,才有種觸摸祖國心臟的踏實。所以,剛到北京的那段時間,他的心情特別的愉快,簡直到了血脈賁張、狼奔豕突的地步。當(dāng)天安門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他能真實地體會到自己就像一滴血液,正在祖國的心臟里撒著歡兒地激蕩。

      這幾年他無疑是孤獨的。這種孤獨感主要是來自心理上的。在海南的幾年里,他除事業(yè)有成外,竟然連一個心動的異性都沒有擁有。要說也算擁有過的話,云算是一個,只是她只能算得上他人生中的一顆擦肩而過的流星,一閃而逝。云是他在海南認(rèn)識的,是某電視臺的記者,在一次宴請客戶的宴會上無意間闖進(jìn)了他的生活。她高挑的個頭和豐滿的體態(tài),深深吸引了李沃。之后,他們一直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他們相處得很愉快,每次做愛他都是大汗淋漓,而云也都有高潮??珊镁安婚L,他們認(rèn)識的那年年底,云和當(dāng)?shù)氐囊粋€富商結(jié)婚后,一同移民去了澳大利亞。為云餞行的那天,云淚眼朦朧地看著李沃說,你能理解我的選擇嗎?

      李沃一口咽下一杯白酒:我能理解!

      隨著時間的推移,李沃到北京的這一年年齡也到了35歲。雖然生活水平提高后,對年齡界定尺度也水漲船高了,他還是覺得35歲畢竟已是讓人傷感的年紀(jì),在有些地方,它已是干部不能提拔的硬性依據(jù)了。在老家河陽,當(dāng)一輩子機(jī)修工人的父母幾年前都退休了,他每次探家時大包小包的腦白金、金維他都沒能讓老人高興起來,他們惟一希望的是他屁股后頭能及早跟回來個兒媳婦。他父母一直為他和喬葉的離異感到惋惜,尤其他母親每每扯到這個話題時都會說:女人屁股大是生兒子的相。我看喬葉將來會生兒子的。還是他在海南時,他妹夫就加入了援藏的志愿者行動,臨走的那天妹妹也帶著孩子一同去了,他又一人在外,所以年老的父母總是為他這個獨子擔(dān)心。母親曾痛心疾首地認(rèn)為,如果他們一結(jié)婚就要孩子的話,也不會走到這步田地。相比之下他父親的眼光更為遠(yuǎn)大:不行找個合適的結(jié)了算了,有了孫兒,無論男女等他長大了我們也要像廠里的老劉頭,把后代送到小日本去留學(xué)。李沃聽了哭笑不得:你們以為這是買蘿卜白菜啊,看上了隨便劃拉一堆?其實李沃也不是一點兒不急,雖說婚姻是當(dāng)事者自己的事情,可也不能把父母的因素完全排除在外,他的父母是不會允許他由著性子來的。最近,他父親更是嚴(yán)肅地列出了時間表,如果兩年內(nèi)還不解決自己的問題,那他李沃不能獲準(zhǔn)進(jìn)入家門。

      事實上,到了選拔干部上限歲數(shù)的李沃,也不滿足于自己感情沒一點著落的獨守空房的生活,雖然來去自由,但畢竟感到空得慌。那天他去母校探望他的大學(xué)老師黃教授時,談了自己的情感狀況,黃教授說,一切隨緣才好。黃教授是他當(dāng)時班上的古漢語老師,退休后迷上了文物研究,不經(jīng)意中在文物考古界成了權(quán)威,身影到處出現(xiàn)在文物發(fā)掘現(xiàn)場。

      黃教授說這話時,李沃正小心品著老師細(xì)心沏好的工夫茶。他若有所思地點頭。黃教授把玩著手里的小茶具說,感情也像這工夫茶一樣,時久才會濃。

      不過,隨著家庭壓力的不斷增長,李沃的心態(tài)也在發(fā)生著微妙的變化。有些時候,他甚至也動了念頭,倘若能有個心儀的女人出現(xiàn),他也許會再續(xù)寫一次婚姻。

      機(jī)遇似乎在2002年的秋天出現(xiàn)了。

      在李沃的記憶里,那年北京的秋天出奇的艷麗。在一個秋色撩人的夜晚,有個人向他提出個這樣的問題:有人當(dāng)初把你同妻子離婚,解讀成是企圖追求“性”福的表現(xiàn)時,你口頭上做了很強(qiáng)烈的反對,可事實上,你是真的心口一致嗎?

      李沃建議,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

      那人很認(rèn)真地說,我想知道。

      李沃沉思片刻。最后,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那人也輕輕點了點頭,一副十分理解的表情。

      提出那個問題的人叫陸汐兒。其實,李沃剛認(rèn)識她時不知道她的真實名字,只知道她叫“小樓聽雨”。那是個相當(dāng)雅致的網(wǎng)上名稱。在一次上網(wǎng)聊天時,在數(shù)不清的眾多網(wǎng)友昵稱中,這個名字一下子吸引住了李沃的眼球。也與眼下很多人的經(jīng)歷一樣,這對網(wǎng)上聊友經(jīng)過不到兩個月的網(wǎng)上聊天和說盡一堆肉麻的詞語后,懷揣著好奇之心周末相約著在前海南沿一個叫“唐朝”的酒吧見面了。

      這注定是個與眾不同的夜晚。那個初秋的晚上李沃剛訂下臺子,就看見一個披著棕黃色長發(fā)的高挑的女人徑直往這邊走來。女人玫紅色V型領(lǐng)針織毛衫搭配著豆角色的修身長褲以及頎長脖子系著的玫紅的絲巾,在幽暗的燈光下,襯托出眼前這都市時尚女人欲言還休的矜持與嫵媚。她微大的嘴唇涂的是帶銀質(zhì)感的淺紫色口紅,唇線清晰俊美,有一種令人透不過氣的性感。

      等到了面前,李沃問女人,是你嗎?

      說實話,李沃感到很意外。他始終認(rèn)為網(wǎng)上只是個捉摸不透的世界,沒想到真實的女人竟真的在眼前出現(xiàn)。尤其她又如此漂亮。

      怎么,你不希望是我嗎?女人這么問的同時,靜靜地坐在了李沃對面的座位上。

      李沃覺察到自己的唐突,忙說,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太美了。

      就是這晚,李沃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陸汐兒。還知道了她這個東北女人也是離異后來北京打拼,現(xiàn)在已是某外企公司的某部門經(jīng)理。

      李沃點上一支煙,吐出一口,說,“小樓聽雨”這個名字很特別,富有古典的詩意和浪漫的氣息??吹竭@個名字后,我總是情不自禁地聯(lián)想翩翩,總覺得眼前有一座幽靜的白色小樓上,有個穿旗袍的女子背對著人打著個好看的雨傘,在雨幕中向前方遠(yuǎn)眺??墒?,又夾雜著一點點說不清的感傷。我常問自己,這個女子好像充滿期待,她到底在等待誰呢?

      陸汐兒用手指往后撩撩額頭上的長發(fā),一笑,說,你是個想象力豐富的男人。你就當(dāng)她在等待意中人好了。

      說完這句話,女人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這個比李沃小五歲的女人是美麗的,自信中流露出的那絲難以捕捉的羞澀十分迷人。

      這個與眾不同的夜晚令人難忘。

      那晚他們在“唐朝”喝了紅酒,其實李沃是不勝酒力的,但是他還是提出要送陸汐兒。陸汐兒不同意,笑著看李沃已經(jīng)紅起的臉,說,要送的話也是由我送你才對。結(jié)果還是由陸汐兒送李沃回家。她的理由是:我?guī)к噥淼?,方便。李沃目送陸汐兒好看的身影去了停車場。那是一輛純白色的豐田車。在車?yán)锢钗终f,我怎么突然有種傍上富婆的感覺啊。

      陸汐兒一打方向盤,把車子駛向立交橋。她沒說什么,只是淺淺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充滿了自信。

      那是套三室一廳的房子。是李沃每月花2000元租來的,說不上華麗,不過裝修很考究,素雅中流露出溫馨,李沃把房燈打開后,陸汐兒第一眼就看見了客廳的金魚缸,她看著碩大的魚缸里游著的花點魚問李沃,那么大的缸里怎么只有一條魚?

      李沃把上衣脫下掛在衣架上,說,這有象征意義。它其實代表的就是我。知道嗎?他的名字叫沃哥。

      陸汐兒看著眼前這個身材挺拔的男人,有種說不清的好感。她想,這個男人想必是個浪漫的人。

      陸汐兒說,明天我去市面買一條吧,要不沃哥會孤獨的。

      這句簡單的話一下?lián)糁辛四莻€叫李沃的男人。他走到陸汐兒的面前,定定地看著這個漂亮的女人。他的雙手輕輕撫住了陸汐兒豐腴的肩,今夜留下好嗎?

      盡管來到這里前就已有了某種思想準(zhǔn)備,但是,當(dāng)眼前這個男人的氣息靠近自己時,陸汐兒還是感到了一絲緊張。

      李沃的嘴唇已經(jīng)不由分說,熱烈地落在她濕潤的雙唇上了。

      失去了衣服包裹的陸汐兒實在是美極了。這個只有30歲的女人,滿身都充斥著女人的韻味。在臥室橘色光線包圍中,那對豐滿的乳房像是兩座終年不化的雪山,高聳而且挺拔,而她那身體的中間被芳草掩映著的,則是一條終年流淌的河流。

      李沃用手熟練地?fù)崦鴳牙锱说纳眢w,他一點也不感到陌生,甚至真切地感到自己早在某個夢里已擁有了它。然后,他開始親吻著這個身體。他的嘴唇在這個白皙身體的雪山和河流中游動,直至遍及每個角落。后來他們做了愛。兩個人的感覺都很好,很興奮,他們還變換了兩次姿勢。這夜李沃壓在女人的上面,感覺到了女人那里異乎尋常的濕潤,由于那種濕潤,所以使得他們兩個人的身體的扭動變得異常的順暢。

      這天夜里李沃改變了對女人的看法。在他有了釋放激情的快感的同時,心里不禁把喬葉和陸汐兒作了對比。在他看來,女人一旦在床上被擺平,就昏昏欲睡得像菜市場等待出售的軟不拉嘰的豆苗菜。喬葉就是這樣,惟一讓她興奮起來的事情只有案件??申懴珒翰煌7渴潞蟮乃窨簥^,儼然是頭下山的小母虎,感覺中要把男人一口吞下去似的。

      陸汐兒也了解男人的心思,也在追問,你對我們哪個更滿意?

      李沃卻揣著明白裝糊涂,說,什么我對你們哪個更滿意?我不清楚。

      陸汐兒推了他一下,說,你當(dāng)然知道的。

      李沃說,難道你感覺不到?

      陸汐兒沒再說什么,光憑男人剛才的大汗淋漓她就全明白了。過一會兒,陸汐兒說,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很認(rèn)真的,行嗎?

      李沃說,這么嚴(yán)肅。

      陸汐兒點點頭。

      李沃說,說吧,我一定會認(rèn)真回答的。

      陸汐兒說,你說這也太快了吧!這畢竟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呀。

      李沃說,那也不能說太快了。要知道,我們在網(wǎng)上都認(rèn)識兩個月了,陸汐兒說,告訴我,見面后你看上我哪點了!

      李沃說,這是個很不自信的問題,我不予回答。

      陸汐兒撒嬌地說,我想知道。

      李沃說,好,我告訴你。當(dāng)然是你腰部以下,膝蓋以上的地方。

      陸汐兒先是瞪大眼睛,轉(zhuǎn)而臉上涌出一層紅暈,不由分說推了李沃一把說,你這話聽起來怎么這么黃啊!

      李沃笑,我說的是心里話。你想想看,這世界上最險惡的東西是什么?

      陸汐兒搖頭。

      李沃好像一下子正經(jīng)起來,說,當(dāng)然是我剛才所說的女人的腰部以下,膝蓋以上的地方了。你想想,有多少男人因經(jīng)受不起那地方的誘惑被判刑蹲監(jiān)哪。不過,我就比較幸運了,我得到了那塊寶地卻沒被人告發(fā)。

      陸汐兒一下感到自己中了圈套,使勁把李沃推倒床上,然后把身體壓了上去,你這個色迷迷的家伙,今夜非要你好看。

      他們就這樣不知疲倦地折騰了一夜,直到太陽從東邊升起來,他們才相擁著睡去。醒來已是天擦黑了。陸汐兒看著摟抱自己的赤條條的帥氣男人贊嘆,沒看出來,你老先生在床上遠(yuǎn)比海鮮還生猛啊!

      穿上上衣坐起來,他們的話題不知不覺的就扯到了喬葉頭上。

      陸汐兒說,她現(xiàn)在情況怎樣?你們都分開五年了,她該再婚了吧?

      李沃說,她現(xiàn)在很好,不過仍然是單身。前段時間聽說她去一個派出所當(dāng)所長去了。

      陸汐兒說,看來你們還在藕斷絲連。

      李沃伸手去拿煙。他說,那倒談不上。我們在河陽只是碰上了打個招呼而已。

      陸汐兒有些遺憾地?fù)u頭。警察這個職業(yè)是令人肅然起敬的,但又感覺這個職業(yè)太嚴(yán)肅了。特別是女人做警察,總讓人覺得她們還是遠(yuǎn)古的一類人,與現(xiàn)代生活格格不入。所以,女警察好像會讓人產(chǎn)生某種心理障礙似的。不過別誤會,我也并不是說女警察不好。

      李沃想想,吐出一口煙霧,然后又把煙掐滅在煙灰缸,你這話好像還很深刻。我對喬葉就有這種感覺,如果她不是警察或許會好些,特別是她用槍頂我腦門的那個突然動作,讓我每次行事之前更是有種畏懼感。

      后來在李沃的倡議下他們改變了話題。用李沃的說法是,這些話題都太沉重了,不知不覺中就有種滄桑感。接下來他們懶洋洋地半躺在床上,談了很多。通過交談,他們知道了一件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他們居然就讀在北京同一所大學(xué),并且專業(yè)都是中文。陸汐兒感嘆,要是我們年齡不是相差五歲的話,說不定我們會是同班。李沃說,是啊,說不定我們也早結(jié)為夫妻了。

      陸汐兒伸伸懶腰說,看來,世界上凡事的發(fā)生都不是無緣無故的,要不然十多億人口愣是我們倆現(xiàn)在睡在同一張床上。

      李沃說,凡事天定吧。

      李沃說這話的時候,陸汐兒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

      重新穿上玫紅色V領(lǐng)針織上衣搭配豆角色修身長褲的陸汐兒,別有女人的韻味,陸汐兒說,這個周末好像讓我過上了真正的社會主義生活,有種旅游的舒服感。

      李沃說,實在不行,咱們一塊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

      陸汐兒說,等我忙完公司一個合同吧。

      纏綿之后的陸汐兒走了。開著那輛純白色的豐田車。離開時,她把一個曾經(jīng)問過的問題又重復(fù)了一遍:李沃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李沃看著就要離去的陸汐兒說,女兒真是奇怪的動物。

      陸汐兒這回是認(rèn)真的,我就想知道。

      李沃仔細(xì)想了想,說,坦率地講,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因為世界上本身就存在著一些無法說明白的事情。

      豐田汽車?yán)锬莻€時尚、美麗的女人想必是快樂的,因為,李沃那看似不著邊際的回答,讓她出奇地滿意。

      他們?nèi)チ颂┥健?/p>

      被杜甫描繪成“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泰山,是個很適合戀愛的地方。陸汐兒是個懷舊的人,不太喜歡熱鬧,李沃就把房間訂在一幢老式的別墅中。戴著時尚墨鏡的陸汐兒,喜歡看山谷里老別墅的老式回廊、方格窗以及滿山遍野的秋色。

      在泰山的一個星期里,快樂始終蕩漾在他們的臉上。白天,他們一同感受宋人王籍展示的那種“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曠世境界;到了夜晚,當(dāng)山谷里婉轉(zhuǎn)的小溪流水聲和蟲鳴聲讓他們醒來,陸汐兒就會含情脈脈地把李沃的臉貼在自己豐滿的乳房上,然后他們一起快樂地做愛。

      李沃被愛情融化得情誼綿綿了。那天在纜車上,李沃提出了和陸汐兒正式同居的要求。陸汐兒笑著說,為什么?

      李沃看著腳下滑過的滿眼秋色,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想過一種身有所屬、情有所寄的生活了。

      陸汐兒說,對你這樣一個多情種來說,我不敢擔(dān)保你除我之外還會不會再想其他女人。

      李沃說,你知道嗎,我最近看報發(fā)現(xiàn)一位專家的忠告,他說研究表明,支撐男性性能力的是一個叫睪酮的東西。專家認(rèn)為,男性在30—90歲期間,睪酮每年平均下降1%—2%,總下降幅度可高達(dá)1/3—1/2。如果按照專家的說法,我這個已屆35歲的男人每年都有大量的睪酮在流失。試想,一個東西不斷流失的人了,怕到時連自己人都滿足不了餓得哇哇亂叫,他還有能力救濟(jì)別人嗎?

      陸汐兒對眼前的男人當(dāng)然是喜歡的。她被李沃那種嚴(yán)肅的表情逗笑了,說,好!這算作你的正式提議吧,我會仔細(xì)考慮的。

      回到北京時,李沃接到黃教授太太的電話。黃太太說周五是黃教授的七十大壽,他們準(zhǔn)備在地安門飯店做壽并宴請一些在京的學(xué)生聚一聚。李沃愉快地答應(yīng)了邀請。

      那天的氣氛空前熱烈。餐桌上,李沃把陸汐兒介紹給黃教授。黃教授笑吟吟地說,陸汐兒,我記得的。當(dāng)時是我們系的系花,很招眼的。讓人過目不忘的。一大桌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飯局過后,大家三五成群在一塊交談的時候,陸汐兒扶黃太太去客房里休息??头坷锏狞S太太說她一輩子都沒像今天這樣開心過,說著說著她就拉住了陸汐兒的手,然后就老淚縱橫了。這一刻陸汐兒一下子就感覺到了老人們一輩子的不容易了。黃太太說她和黃教授結(jié)婚的當(dāng)天,黃教授被扣上帽子下放到了安徽,在安徽改造過程中的黃教授白天腰里系上稻草繩子下地干活,到了晚上,還要準(zhǔn)時參加批斗會。有一天夜里,因為高燒黃教授遲到了批斗會場,被人拖在人群中拳打腳踢。就是那天夜里,在飛舞的拳腳中黃教授的睪丸被人摧殘壞了。那個時候他們還沒有孩子,從此之后,他們再也不可能擁有自己的孩子。黃太太說,知道嗎孩子,老黃常說如果還有來世的話,他最想要的就是個女兒。

      陸汐兒的眼淚一下子下來了。

      回來的路上,陸汐兒把黃教授那段經(jīng)歷告訴了李沃。李沃好久說不出話來,陸汐兒突然說,你關(guān)于對我們同居的提議我考慮過了,我同意你的要求。

      李沃感到有些突然,說,這才考慮幾天啊,那么快!

      陸汐兒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說,是的,就從今天開始。

      李沃再沒說什么,心里還在為黃教授的經(jīng)歷感到惋惜。后來目光落到陸汐兒的身上,他想,可能是黃教授的經(jīng)歷給了陸汐兒一些什么啟示吧,不然她會不會是這樣的舉動呢?

      不管怎樣,他們在一起的生活都是快樂的。他們不用考慮很多居家常有的瑣事,不用在經(jīng)濟(jì)上相互計較,加之都有高度的自由,因此輕松的生活總能滋生出愉快和和諧。他們的生活充滿了新鮮感,盡管一起住進(jìn)了李沃家,但遇到心情特別好的時候,也會到陸汐兒在西客站附近的房子里過上一夜。那些天,他們白天忙著各自的工作,閑下來還不忘打個電話彼此問候一下。到了夜晚,他們總能把夜生活調(diào)和出別樣的一番滋味。那天做完愛后陸汐兒說,我看天底下最幸福的日子,也不過如此。

      其實李沃在感受幸福的同時,心底也有一絲的疑慮。所以,陸汐兒說那句話的時候,他沒有接腔。隨著時間一天天的流逝,他越來越發(fā)現(xiàn)這種生活是那樣沒有穩(wěn)定感,缺乏牢固性。陸汐兒只把他們的相處定性為追求一種愛情的純粹,甚至說和他在一塊并不意味著將來就要做他的老婆。這些不得不讓李沃憂心忡忡。

      李沃越來越覺得他對陸汐兒缺乏必要的了解了。對他來說,在陸汐兒的面前,他早已是一堵透明的玻璃墻,而陸汐兒過去的生活,他卻毫無了解。要說算得上了解的話,也僅僅停留在她家在松花江沿岸,離異后來北京發(fā)展上,其余的則一無所知。

      李沃也曾經(jīng)試探著問過陸汐兒。秀色可餐的女人一笑,說,到時我會告訴你的。

      李沃就帶著這些疑慮過著和陸汐兒同居的日子。

      不過疑慮歸疑慮,疑慮總是掩蓋不住愉快的生活。李沃是調(diào)節(jié)心情的高手,加上他追求的也不是形式上的東西,他也有那種“人生是個過程,幸福是種感覺”的傾向。所以,那段時間,李沃總是能把他們在一起的時光打理得有滋有味兒。李沃發(fā)現(xiàn),他們和諧的關(guān)系來自于和諧的性生活。有時,當(dāng)他們洗完澡,身著睡衣坐在橘色的臥室里,不知不覺中就很自然地進(jìn)入了纏綿期。甚至有時候,李沃一個電話還沒接聽完,陸汐兒就站在他的面前一件一件靜靜地把衣服脫去。脫光衣服的陸汐兒在橘色的光束照襯下,身體像雪花一樣光滑,豐腴的肩像月光下的水一樣平靜地發(fā)亮,而她那兩只挺拔的乳房,簡直不是女人的乳房,是產(chǎn)自遙遠(yuǎn)的西域的哈密瓜,味美而且可口。好幾次,李沃就這樣匆匆掛上電話,氣喘吁吁地把眼前的女人壓在了身子下面。

      隨著他們同居時間的不斷推移,李沃發(fā)現(xiàn)他已深深地愛上了陸汐兒,并且到了不能分離的地步。

      這一發(fā)現(xiàn)緣自陸汐兒不在他身邊的這段日子。那幾天,北京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場雪,而陸汐兒在下雪前一天去了加拿大的多倫多參加一個國際博覽會。李沃一回到死寂寂的房子里就有種百無聊賴的感覺,他不愿意一個人呆在家里。事實上,陸汐兒不在的這幾天,他幾乎一直都呆在辦公室自己的電腦前。他常常在網(wǎng)上和不知姓名的人下五子棋,直至殺到深夜對手全都銷聲匿跡,他才肯悻悻地離去。所以,在同事眼里,這段時間他是公司最早出晚歸的人。有一個叫房克的女同事和他開玩笑,這個月,老板應(yīng)該給你加薪了。

      李沃夸張地笑,紅顏禍水呀!都是你們女人惹的禍。

      陸汐兒終于踏著街頭的殘雪回來了。一進(jìn)門,就被那個名叫李沃的癡情男人緊緊攬在懷里。這天夜里,他們在通常一天只做一次愛的基礎(chǔ)上增加了一次——兩次。

      離別總能讓人滋生出廝守的強(qiáng)烈渴望。這夜興致很好的李沃失眠了,他以前潛在心底的疑慮因陸汐兒的這次短暫離別,而開始以異乎尋常的速度浮上心頭。李沃看著身邊熟睡的自己喜愛的女人,思緒開始浮動起來。他想起來那天陸汐兒一笑后的那句話。心想,她所說的到時候,究竟是什么時候呢?還有,如果不是被黃太太和黃教授的相關(guān)經(jīng)歷觸動的話,她會決定跟他同居嗎?這沒有答案的問題還很多。想下去,李沃就感到自己的胸口開始有降雪的感覺。久了,那層降雪就開始結(jié)冰了。再久了,那層冰就像這北京下雪的冬天,讓李沃感到寒冷得透不過氣來。

      這幾天,有件事情讓李沃的情緒出奇地低落。當(dāng)北京飄下第二場雪的時候,他和房克一同被公司安排去香山給一個藥廠策劃一個懷孕藥營銷推廣方案,等他們拿出了比較理想的方案時,已經(jīng)在香山住了一個多星期。那天房克說,好不容易做完了,我們下午去山上看看雪景吧。

      李沃當(dāng)然是舉雙手贊成。他們一同踏雪游了香山,興致也都很好??勺屓藷赖氖虑榫褪窃谶@種時候出現(xiàn)了。他們原路返回賓館的時候,在山腳下,他們遇上了一個衣著古怪的占卦老頭,房克慫恿李沃占一卦,李沃笑著搖頭,我可不信這個。房克也笑,權(quán)當(dāng)好玩吧,你試一下看看。

      李沃就試了。那個衣著古里古怪的老頭用很簡潔的順口溜打發(fā)了他:這兩年,你好像呂布戲貂嬋,到了最后也玩兒完……

      這句話搞得李沃一路上神情沮喪,他潛意識中把那句話同與陸汐兒的戀情聯(lián)系在了一起。不知道為什么,那老頭的話總像臺電量充足的復(fù)讀機(jī),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在他耳邊重復(fù)播放。房克看穿了他的心思,到了房間,故作輕松地推了他一把,說,你說過不相信那些東西的。

      這晚李沃沒睡好。他整整一夜都在想占卦老頭的那句話,它連同先前壓在李沃胸口上的那層冰狀的東西一起,讓他愈加透不過氣來。

      一夜失眠讓李沃疲憊乏力,第二天,從香山回到家里的李沃還是打不起精神。從廚房跑出來的陸汐兒一眼就看出他不對勁兒,忙問,怎么了?

      李沃搖搖頭,沒什么,就是覺得人活著真他媽沒勁!

      聰明的女人都一樣,都能走進(jìn)男人的內(nèi)心。盡管壓在李沃胸口上的那些讓人發(fā)涼的問題沒讓李沃過分流露,但是陸汐兒還是逐漸覺察到了。一個多星期沒在一起的兩個人,那夜同浴一室,在衛(wèi)生間就有了風(fēng)花雪月的事。事后躺在被窩里,陸汐兒主動把自己的一切告訴了懷抱她的男人。

      那是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家住松花江沿岸的陸汐兒大學(xué)畢業(yè)后進(jìn)入了一個省廳機(jī)關(guān)工作,不久之后,她與一個叫樸三匝的同事開始了戀愛,兩年后結(jié)婚。他們在一塊生活一年之后,樸三匝帶著征服美國佬的雄心去了紐約。用陸汐兒現(xiàn)在的話說,他沒有征服美國佬,卻讓美國女人把他給征服了。樸三匝去紐約不久,就愛上了美國女人詹妮。后來聽他本人講,他被詹妮西方女人特有的氣質(zhì)所吸引,瘋狂地愛上了她??珊镁安婚L,一次詹妮酒后駕車在車禍中喪生,樸三匝痛心疾首,從此萬念俱灰,轉(zhuǎn)而迷上佛學(xué)。

      信奉佛學(xué)的樸三匝不行性事。詹妮車禍死后不久,癡迷佛學(xué)的樸三匝曾回國居住了一段時間,他把自己的一切告訴了陸汐兒。樸三匝說他已看破男女之間的事了,六根清凈了。說他現(xiàn)在已是大徹大悟,明心見性了。他問陸汐兒,你知道佛家的三大境界嗎?那就是覺而不迷、正而不邪、凈而不染。他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沖破紅塵進(jìn)入那些境界了,樸三匝從此不近女色。

      在最初的時間里,陸汐兒在極度難受的時候,只能一個人到衛(wèi)生間里去解決那點問題。后來的一天,樸三匝專門從美國給她帶回了個淫具,以備她不時之需。樸三匝稱它為快樂器。那天,她看著被樸三匝稱為快樂器的丑陋而奇怪的東西,壓抑的憤怒讓她血脈賁張,她使勁把那個東西摔碎在樸三匝面前。再后來,她提出了離婚。

      寡婦門前是非多,離異后的陸汐兒遭到了頂頭上司的騷擾。那是她離婚三個月后的一天,她的處長在“裕豐園”的917房間要通了她的電話,處長說有重要的事情找她。她去了“裕豐園”。她看出了已屆五旬的處長瓶底子一樣的鏡片后面的目光里隱藏的曖昧。她感到一陣緊張,心臟一下子加速了跳動。但她很快平靜了下來,她明白男人是一種攻擊型動物,只要能保持平靜就能很好地控制局面。她故作沒有看明白處長的意思。最后欲火燒身的老家伙嗵地一聲給她跪下了,說,小陸,我真的快被你那好看的乳房迷死了。

      老家伙又說,給我一個機(jī)會,我會還你一份驚喜的。

      這句話好像是那樣的熟悉,又那樣的深刻。

      陸汐兒說,起來吧,要是處里的同事知道耀武揚威的處長跪在一個女人面前,會大失所望的。

      老家伙一聽這話,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第二天她就辭職到了北京。

      陸汐兒談到自己的經(jīng)歷似乎很平靜。但李沃認(rèn)為,平靜的后面掩蓋著的是驚濤駭浪的痛。最后陸汐兒說,我的經(jīng)歷很無聊吧?

      李沃沒言聲。李沃起身去了趟洗手間,他關(guān)著門在里面抽了一支煙,突然覺得真正無聊的是自己,是自己的無聊觸痛了陸汐兒的傷疤。

      你他媽的不是玩意兒。他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

      通常的情況下,利用周末陸汐兒總會讓李沃陪她一起去黃太太家坐一會兒。忙于文物研究的黃教授不在的時候,孤單一人的黃太太總是感到百無聊賴。那天從黃家出來,李沃跟陸汐兒說,不知為什么,一看到黃太太就會想到自己的母親。

      陸汐兒說,你不會是想家了吧?

      李沃說,我看凡事都躲不過你的眼睛啊。

      時間過得很快。隨著北京接二連三的大雪的降臨,2003年的春節(jié)說著說著就要到了。周三在辦公室李沃接到了遠(yuǎn)在河陽的母親打來的電話,母親在電話里說,快過年了,妹妹一家三口遠(yuǎn)在西藏,母親希望他能趕回去和父母一起過個團(tuán)圓年。

      截至目前,李沃沒有把和陸汐兒在一起的事告訴他的父母。他隱隱覺得盡管他們在—起都很有感覺,但畢竟尚未觸及談婚論嫁這一層面,所以他認(rèn)為目前這種關(guān)系還不意味著他們將來就能走進(jìn)婚姻這一現(xiàn)實。這是他不愿把目前的情形告訴父母的主要原因。

      不過他倒很想把陸汐兒帶回去一同過年,給盼望他再婚的父母一個意外的驚喜。然而在他接到母親的電話,還沒思忖好如何跟陸汐兒講的時候,陸汐兒卻在離春節(jié)不到半個月的時候又要出差了。

      這一次她去的是大理。李沃又恢復(fù)到了一個人的生活。李沃覺得,陸汐兒似乎總是在旅行。在他們同居的四個月的時間里,他清楚地記得陸汐兒已出過了很多趟遠(yuǎn)門。她這種動蕩不定的生活,潛意識中也加深了李沃對她的依戀。

      房克似乎看出了他的這種依戀。

      自打他們在香山呆了一星期后,房克覺得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一下子親密了許多,有事沒事的時候總想和李沃聊上一句半句,哪怕是個小小的玩笑。

      房克說,又開始失魂落魄了吧?

      李沃搖頭,紅顏禍水呀!

      房克有個提議。她說,不如我們一起晚餐怎樣?

      李沃說,好啊,反正我一個人也呆著無聊。

      他們?nèi)チ恕扒逅髩m”。乍一看招牌,李沃還以為是個浴場什么的,進(jìn)去了才知道,原來是個生意興隆的小酒館。李沃搖頭,我還以為你帶我來洗浴呢。

      房克笑,老土了吧,“清水煮塵”的寓義恐怕不只是洗去灰塵,還有讓美酒蕩去塵世的喧鬧的意思吧。房克轉(zhuǎn)臉問女服務(wù)生,我說的對嗎?

      女服務(wù)生含笑不答。

      那晚他們喝了很多酒。兩個人都喝多了,臨出來時房克明顯的有打漂的意思,但她不承認(rèn)喝多了。

      出租車在北京亮如白晝的大街上兜了個圈子,然后一路閃著轉(zhuǎn)向燈駛進(jìn)了李沃居住的小區(qū)。李沃本來想送房克回去的,房克不同意,房克說她今天就想找人聊天,還想一直聊到天亮。

      其實那是房克的醉話。一進(jìn)門,她就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睡著了。李沃只好很小心的把她扶進(jìn)臥室里,房克躺在臥室的床上不久,喝多了的李沃不知什么時候也躺在床上睡著了。

      李沃是被鑰匙轉(zhuǎn)動門鎖的聲音驚醒的。

      陸汐兒回來了。在凌晨兩點。本來應(yīng)該在大理呆七天,可她只在那里呆了三天,一完事就興沖沖趕回來了?;貋碇八龥]有給李沃打電話,她想看看對自己突然的出現(xiàn)李沃會是一副什么樣的喜悅表情。

      當(dāng)陸汐兒走進(jìn)臥室的時候,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李沃自己也被陸汐兒的突然出現(xiàn)驚呆了,他怔怔地看了眼合衣酣睡的房克。陸汐兒什么也沒說,靜靜地退了出去。

      其實李沃不知道,那個帶著一襲寒氣匆匆趕回來的女人是懷著幸福的心情想宣布這樣一條消息:親愛的,我想和你結(jié)婚了。

      春節(jié)過后的第二天,李沃就急匆匆地趕回了北京。

      剛剛過去的這個春節(jié),無疑是李沃的記憶中最糟糕的一個。自從那晚醉酒的事情發(fā)生后,李沃試圖給陸汐兒解釋,可不管怎樣都解釋不通。陸汐兒只不痛不癢地撂下一句話,你都把女人帶進(jìn)家里了;因此,他沒有要求陸汐兒陪自己去見父母?;睾雨柷埃懴珒阂不亓藮|北老家。那天在她的一再拒絕下,李沃還是把她送到了人流擁擠的北京站。看著擁擠的人流,李沃突然有點傷感起來。快過年了,人們興沖沖的趕回去跟親人團(tuán)聚,可他們卻要分開了,并且是以這樣的方式。

      這次回河陽過年,父親又措詞嚴(yán)厲地把先前的想法說了一遍:李沃,翻過年你都三十六了,你還準(zhǔn)備再拖多久。見兒子憂心忡忡的樣子,母親推了父親一把,說,老頭子,就你事多,今天過節(jié)。他父親一聽就火了,你還想叫他當(dāng)和尚不成?除夕夜,妹妹一家三口從遙遠(yuǎn)的西藏打來祝福的電話,妹妹說哥,我們不在父母身邊,你還是盡快把終身大事解決好,了結(jié)咱爸媽的心愿吧。妹妹和母親通話的時候,李沃感到鼻子一酸,眼淚差點下來了。他知道母親強(qiáng)裝高興的笑聲中,一定滿是對兒女的掛念。他一下子理解到了做父母的不容易,他甚至覺得很對不起他們,這種愧疚感直到坐在返京的空蕩蕩的火車上還沒消失。

      一到北京,李沃就撥通了陸汐兒的手機(jī),可手機(jī)里的女聲告訴他,你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jī)。事實上,從分開到現(xiàn)在,陸汐兒不是不肯接電話,就是把電話轉(zhuǎn)到秘書臺。這個女人還在氣頭上。

      他只好用手機(jī)給她發(fā)了條短信:我已到家了,我想請你早點回來。一發(fā)出去,李沃就后悔了。他認(rèn)為那個客氣的“請”字不知不覺中就拉開了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

      這一次陸汐兒卻以飛快的速度回了信息。她說我知道了。

      無聊之極的李沃那晚去了黃教授家。在大而繁華的北京,他實在想象不出還有其他什么去處。在大年初二來登門拜訪,黃教授夫婦當(dāng)然是萬分高興的,那晚黃教授拿出了珍藏已久的馬爹利,他們兩個就一對一的開懷暢飲起來。到了后來黃教授不能再多喝的時候,其實李沃就開始了自斟自飲。

      那晚他渾渾噩噩地回到家里已是深夜時分了。站在自己居住的小區(qū)前,看著已經(jīng)稀疏的燈光,醉眼朦朧的李沃突然就有些傷心起來,就像父親所說的那樣,翻過這個年自己已經(jīng)是三十六歲的人了,可現(xiàn)在還住在租來的房子里,過著沒有著落的生活。除夕的前一天,他在河陽遇上了喬葉。

      她現(xiàn)在仍然單身一人。單身一人自然免去了很多瑣事之累,但他還是能清晰地發(fā)現(xiàn)這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前妻的臉上已經(jīng)有了歲月的痕跡,看著喬葉,當(dāng)時就有了一些“往事依稀不是夢,卻隨風(fēng)雨到心中”的感嘆。現(xiàn)在想來他覺得時間更像一個晃動的秋千,沒絲毫停止的意思卻已經(jīng)過了很多年。由此他想到自己南跑北奔的這些年,青春早已像東去的流水一去不返了。想著想著,他覺得臉上有些癢,伸手一摸發(fā)現(xiàn)自己流淚了。他沒有擦去,眼淚就在他的臉上流淌。

      陸汐兒終于在春節(jié)長假結(jié)束的前一天回來了。回來的那天,他們做了一次愛。結(jié)束時陸汐兒平靜地說,李沃我們暫時分開住一段時間吧。

      李沃沒有說什么。他覺察到陸汐兒平靜的話里邊,夾雜著沒有絲毫再商量的余地的口氣。

      之后,陸汐兒開始收拾她自己的東西。站在陸汐兒背后,看著她一件一件把衣服從柜子取出放進(jìn)箱子里,李沃忽然想起他和喬葉在“花好月圓”的那天夜里。他想,剛才在床上,是不是也像他當(dāng)時和喬葉在床上一樣,不是美好明天的開始而只是雙方最后的告別呢?

      十一

      最近,房克總在有意識地躲著李沃。李沃能看出來。以往在辦公室里,她總有事沒事的跟他說說話,打個招呼,哪怕他們偶然目光相撞時,她也不肯放過機(jī)會向他一皺鼻子或做個鬼臉??涩F(xiàn)在不同了。李沃發(fā)現(xiàn)自從那晚被陸汐兒撞上后,一切都不再是以前的樣子了。那晚的情形他還記憶猶新。陸汐兒開門的聲音把他驚醒后,陸汐兒帶著一串高跟鞋撞擊地板的篤篤聲一路奔到了臥室里,然后陸汐兒呆了,他也呆了。房克也嚇壞了,然后狼狽不堪地走了出去。

      現(xiàn)在一想到那夜的情形,李沃依然心有余悸,有時他想,酒他媽的真不是東西?,F(xiàn)在坐在自己的寫字間,他們的目光相遇了。只一瞬間,房克還是趕快把目光收回了。李沃搖搖頭,然后用手機(jī)給她發(fā)了條短信:中午我想同你談?wù)劇?/p>

      利用中午工作餐的時間,他們?nèi)チ斯靖浇囊患翼n國料理。李沃看著一直低著頭的房克說,事情都過去了,別想它了。

      房克抬起了頭,眼里似乎有淚光一閃,對不起,都怪我。她能原諒你嗎?

      李沃說,我們暫時分開了。

      房克說,什么意思?

      李沃說,沒什么,是她提出來的。

      房克說,都是我造成的。

      李沃說,怎么這樣說呢,本來就是西線無戰(zhàn)事,是她太疑神疑鬼了。

      那天中午李沃和房克談了很久,還在一起吃了韓國燒烤,笑聲似乎掃去了不久前的尷尬,到快離開的時間,房克突然提出了讓李沃幫他擺脫男朋友糾纏的請求。房克說她實在不愿同他相處下去了。說,怎么幫你擺脫?

      房克說,我告訴他我愛上了別的男人了。

      李沃說,那個男人是誰?

      李沃愣了一會兒,

      房克說,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就告訴他那個男人就是你。

      李沃?jǐn)[手,說,這太荒誕了。不合適。

      房克急了,我們還是不是朋友?

      李沃看著房克,當(dāng)然啦。

      房克說,既然是朋友,就該兩肋插刀才對!

      李沃想了想,站起身說,好吧。為了救人于水火,我就冒充一次你的男朋友吧。不過你可別假戲真做,我只是客串一回而已。

      房克鬼鬼地一笑,放心吧,我還沒到嫁不出去的地步。

      一個星期后李沃果然收到了房克的電話。房克在那頭說,她男朋友相信了她的移情別戀。他痛心疾首。他決定和他的情敵展開一場決斗,如果自己失敗,他拱手退出。

      李沃有些懵懵懂懂了。他問房克,怎么決斗?

      房克說,他說用男人的方式。

      房克男朋友所說的男人的決斗設(shè)在后海。簡單地說,他們不需要刀槍,而是在后海里進(jìn)行游泳比賽,他們同時跳下去,堅持長者為勝。最后房克的男朋友說,是男爺們兒的就接受挑戰(zhàn)吧!

      李沃看了一眼對方,發(fā)現(xiàn)此人其相貌不揚。敦實的個頭一點也不起眼,惟一能讓人注意的也就是他頭上扎著的很像綿羊尾巴的黃毛小辮子,小辮子見李沃沒反應(yīng),撇了一下嘴說,怎么,不是男爺們兒了吧?

      李沃禁不住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后海。又看了一眼。他想這個小辮子會玩兒花花招兒。他突然想起小辮子說話的口音了,不錯,小辮子是湖北人。是的。盡管他撇著京味十足的普通話,可他無法過濾掉從娘肚子里帶出來的鄉(xiāng)土氣息。李沃笑了一下。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這小子聰明絕頂哪。湖北佬不是說是男爺們兒的就跳下去嗎?他想他比起這個小湖北佬來說,自己怎么也算得上個男爺們兒了,所以,他推了湖北佬一把,那意思是男爺們兒,跳呀!

      李沃跳了下去。一跳下去他馬上后悔了。他突然想起了現(xiàn)在的時令,現(xiàn)在不才出正月奔二月嗎?春寒料峭呀!這剛進(jìn)二月的水那樣刺骨,那不是水,簡直就是千萬把磨尖的鋼錐,同一時間扎進(jìn)了他的骨頭里。過了一會兒,除了寒冷刺骨之外,他還感到有些體力不支了。他覺得四肢并用也快托不起自己的身體了。入水前,他想有他小時候在姥姥家門前的池塘里練的狗刨墊著底兒,后海也不在話下??勺约含F(xiàn)在發(fā)現(xiàn),人過三十之后,不僅睪酮水平在大量流失,而且隨之而去的還有體力。更何況父親說翻過年自己已經(jīng)是三十六歲的人了呢。想著想著他就想出了幽自己一默。他想九頭鳥就是九頭鳥,豈是你李沃能趕上的?想著想著他就想看看那個比拼“男爺們兒”的湖北佬在后海里是什么樣子。一看他才恍然大悟,那個小辮子壓根就沒下水,此刻正站在岸上抱著肩膀看自己一人在水里忙乎呢。他想罵一句:小辮子、湖北佬、九頭鳥,你他媽的不是男爺們兒!可他沒聽到自己的罵聲出去,只聽到自己像一個被人投進(jìn)水里的空酒瓶子,一路咕咚咕咚沉了下去。

      小辮子不是個東西。他跟李沃約好同時下水,可當(dāng)李沃推他一把跳下去后,他絲毫沒下水的意思,這只是他策劃好的圈套。

      要說,也正好在小辮子不是個東西上,要不然就完了。人不說登高望遠(yuǎn)嗎?一點沒錯!小辮子站在岸上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李沃折騰一陣子后,像只空酒瓶子咕咚咕咚冒著泡兒沉了下去。小辮子納悶了一會兒,片刻工夫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他像只想踩水(交配)的公雞,兩只手掌拍打著屁股嚷了起來,救命,救命,快救命吶……

      李沃醒來的時候正躺在醫(yī)院里。當(dāng)時小辮子鬼哭狼嚎的呼救聲喚來了兩個休假的武警,兩武警扎下水后把李沃從水里拽了出來。之后小辮子打了120,又給房克打去了電話,他說我他媽的認(rèn)栽了。

      李沃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陸汐兒。他想說點什么,可又咽了下去。陸汐兒先開口了。她說,醫(yī)生說再遲兩分鐘的話,你就沒命了。

      李沃動了動嘴唇說,能救人出水火,值。

      陸汐兒一下子火了,歇斯底里地喊,李沃,你要愛她就娶她吧,說不定你還撞上了個處女呢!然后,頭也不回地甩門出去了。

      十二

      在陸汐兒的記憶中,她的情緒大概就是從撞見李沃和房克躺在同一張床上那刻起,開始變得起伏不定了。當(dāng)她從大理興沖沖地趕回來時,眼前的一幕的確讓她大吃一驚。盡管通過李沃事后的解釋她能感覺到那純粹是件酒后的意外,但是她還是無法接受這一事實的存在。尤其和李沃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眼前會不自覺地浮現(xiàn)那晚的一幕。

      后來她決定了離開。當(dāng)她一個人回到久違的自己的住處,從皮箱里把從李沃柜子里帶回來的衣服,重又一件件取出掛回到自己的柜子里時,有一種說不清的蒼涼感。那夜,她用牙齒咬著被角大哭了一場,然后在床上輾轉(zhuǎn)一夜,直到天亮。再后來,她接到了那個房克打來的電話,說李沃因她溺水住院了。當(dāng)她聽到住院兩個字時,她怔了老半天,然后一路趕到了李沃所在的病房,可他卻說出了那樣一句話,還說了值字。這再次讓陸汐兒無法接受。

      李沃出院后的第二天,陸汐兒就接到了他打來的電話。李沃說,我想和你談一談。

      陸汐兒說,在什么地方。

      李沃說,不行到我這兒吧。

      陸汐兒當(dāng)即表示了反對。她說,我不想去一個別的女人呆過的地方。說過之后陸汐兒就后悔了。她感覺這話一出就讓人覺得自己特不自信,特沒有心胸,甚至還有點兒吃醋的狹隘。

      李沃卻能理解她的狹隘。李沃說,好吧,我去你那里。

      靠近北京西客站的陸汐兒租來的房子,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地方。那個小區(qū)夜景很好,很安靜,隱約傳來的列車轟轟隆隆的聲音似乎打擾不了小區(qū)的安靜,反而平添了一絲祥和。他們一起感受著這份祥和。

      他們一起感受著這份祥和,然后開始了交談。

      然后開始了交談。李沃說,總感覺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陸汐兒說,我們還是分開一段吧,我們都應(yīng)該冷靜下來。

      李沃說,我們在一起的四個月,不是相處的很好嗎?

      陸汐兒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搖頭咽下了。陸汐兒用手輕摸了一下自己愛過的男人的臉頰,幽幽地說,還是讓我們分開一段吧。

      這時,又隱約傳來了火車的轟鳴聲。

      時間過得飛快。四月初的一天,和李沃已分開兩個月的陸汐兒突然接到個國際長途,那是樸三匝的一個朋友從烽煙四起的巴格達(dá)街頭打來的。

      那個男人用蹩腳的中文告訴她,樸三匝被美英聯(lián)軍發(fā)射的導(dǎo)彈擊傷入院了。

      轟地一聲,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在了那里。一瞬,她急急地問那個男人,樸三匝怎么和美英聯(lián)軍扯在了一起?

      那個男人說,美英聯(lián)軍發(fā)動伊拉克戰(zhàn)爭后,樸三匝和一國際和平組織的成員一起到了巴格達(dá)的反戰(zhàn)一線,在充當(dāng)人體盾牌保衛(wèi)巴格達(dá)的薩達(dá)姆醫(yī)院時,被美英聯(lián)軍發(fā)射的巡航導(dǎo)彈彈片擊傷左腿,現(xiàn)正在接受搶救。

      陸汐兒煩亂地說,他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那男人說,很不好。

      陸汐兒在客廳里轉(zhuǎn)了一圈兒,好像在自言自語似地說,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呢?

      那男人后來說,樸三匝想你,史無前例地想你。

      聽到這里,陸汐兒的眼圈兒濕潤了,淚水洶涌而至。

      她冷靜下來后,很快決定了去伊拉克。臨行前夜,她自作主張在一家星級酒店訂了一個房間,然后撥通了李沃的電話。那一夜,他們兩個在賓館過了一夜。這再一次讓李沃感到了有些可怕的宿命。他又想起了和喬葉在賓館里那揮之不去的最后一夜,他想,今天夜里,難道上演的也只是和陸汐兒的最后告別嗎?

      十三

      陸汐兒走了。乘坐北京首都機(jī)場起飛的波音747飛機(jī),再沒有回來,就像她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一樣。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边@話是對的。陸汐兒走后不久,初夏的一天,李沃接到王梁從河陽打來的電話,王梁說,喬葉死了。死于SARS。

      王梁說,本來喬葉完全可以躲過這一劫的。可她沒有。

      王梁說,喬葉所在派出所接到上級指示,一本轄區(qū)曾在廣州打工的青年可能感染了SARS病毒,要求該所立即行動,對其強(qiáng)行隔離。

      王梁說,喬葉當(dāng)即下達(dá)了命令,她讓所有干警原地待命,自己去了那個青年的家。有人當(dāng)場提出異議,說那太危險。喬葉只說了一句話,我是所長!

      接到王梁的電話時,李沃所在的小區(qū)也正在隔離中。在李沃的記憶里,這一年SARS像無孔不入的惡魔,隨時都在吞噬人的生命。李沃得知這一噩耗,什么也沒有說出來,他靜靜地站在自己客廳的大玻璃窗前,眺望著遠(yuǎn)處的一個電視發(fā)射塔,直到天黑。

      北京完全解除封鎖已是幾個月后的事了。解除封鎖的第二天,李沃就匆匆趕回了河陽。他直奔喬葉的墓地。

      喬葉被安葬在依山傍水的河陽革命烈士陵園。那天李沃獨自在喬葉的墓旁整整坐了一個下午。樹蔭匝地。他看著喬葉的墳?zāi)梗睦锟帐幨幍陌察o。

      從河陽回到北京后,李沃拒絕了房克提出的和他發(fā)展關(guān)系的要求。當(dāng)時房克坦言,說他倆一起去香山進(jìn)行避孕藥策劃營銷方案前,她就已經(jīng)被李沃的外表和才華深深吸引,這當(dāng)然也包括后來和男友的分手。年輕總是美麗的,說實話,這個比自己小十歲的有點男孩子性格的姑娘,近距離看也是個美人胚子,算得上戀愛的首選,可他還是婉言拒絕了。

      他給房克講了有關(guān)螳螂的故事。他說相愛后的雄螳螂時刻都在等待著被雌螳螂吞噬進(jìn)肚子里,只有那樣才能得到愛的延續(xù)。李沃說他也像那只雄性螳螂。

      此后的時間里,他多次去陸汐兒所在的公司詢問她的消息,他們每次的回答卻異口同聲:她早已辭職了。這中間,李沃還常常去陸汐兒住過的房子附近走走,因為那套房子已被別人租去,現(xiàn)在只能在房子前的空地上站一會兒,抽支煙,然后再靜靜地離開。

      時間就像河水一樣平靜地流下去。只是秋天再次降臨的一天傍晚,李沃在乘坐地鐵時,被旁邊一個坐姿優(yōu)雅的女人吸引住了眼球。她當(dāng)時正埋頭看一份報紙。看了老半天她的側(cè)影,他還是搖了搖頭。盡管她們有點像,但畢竟不是想要見的那個人。

      出了地鐵口,他有些傷感起來,伸手?jǐn)r下一輛出租車,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說出了此去的目的地。紅色的出租車一路駛近了前海南沿那個名叫“唐朝”的酒吧。夜色已經(jīng)朦朧。遠(yuǎn)遠(yuǎn)望去,霓虹閃爍的“唐朝”招牌就像魚躍龍門般地歡暢。李沃沒有讓車停下,而是任憑它滑過那個此時不屬于自己的地方。同樣的季節(jié),同樣的地方,卻是如此的物是人非?;貞浘拖褚粡埶核榈睦险掌怯眯钠礈?,愈是顯得傷痕累累;他看見窗外的“唐朝”正離自己漸行漸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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