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曉
軒和云是一年前在濟南書城認識的。
那天云又去詢問有沒有新版的倉央嘉措詩集,服務(wù)員和以往一樣遺憾地笑著回答,沒有。軒正在旁邊付款,聽到對話,轉(zhuǎn)過頭對云說,他有藏文版民間傳唱的倉央嘉措情詩,可以翻譯了送給她。云喜出望外,也顧不得對方和自己才第一次見面、還不認識呢,就拉住人家的袖子直說謝謝,甚至想也不想便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給了他。一個多月后,軒打電話來,讓云去濟南大學(xué)東門旁的泉城茶坊拿詩集。云急急忙忙地趕過去,才坐下,軒就掏出一本譯稿,放在云面前。云趕緊捧在手里看,封面上很端正地寫著:曹軒譯倉央嘉措情詩選。翻開第一頁,開篇居然是她最喜歡的那一首——
住進布達拉宮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在拉薩的大街上流浪
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
軒淺淺地笑著聽云讀完這一段,亮晶晶的眼睛直盯著云,說,晚報上常常有你的情感散文配著你的照片,我每期都看。云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掩上書,低下頭認真去聽軒說話。于是她知道了軒的父母都在西藏軍區(qū),軒來濟南上大學(xué)之前,一直生活在拉薩,大學(xué)畢業(yè)后留校教《邏輯學(xué)》。一口氣把家底亮完了,軒這才說,很高興,能親手把自己翻譯的倉央嘉措情詩,送給他的小情人。
《做倉央嘉措的小情人》是晚報去年的情人節(jié)特約稿,云就是因為寫那篇稿子,才瘋狂地愛上了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這個三百年前的神王、情圣和詩人。但這些話,云不好意思對軒講。她只是偏過頭,望著窗外彩色的人流,有些遺憾地說,可惜,我從沒去過任何一個倉央嘉措生活過的地方。
軒隔著桌子拉住云的手說,有機會讓我陪你去吧。
軒這樣說,是因為他認定自己一定會有機會。果然,那次見面后,他們便成了朋友。盡管相處的時候大都是兩個人一塊逛書店、一塊讀書、一塊念話劇臺詞——那話劇的主角永遠是倉央嘉措和他的小情人。每次說到倉央嘉措深夜去見小情人,回寺廟時因為雪里留著腳印而被發(fā)現(xiàn)一節(jié),云都要擅自篡改劇情,在軒離開自己時,給他一把小掃帚,讓他倒著走回去,邊走邊掃腳印。軒于是就順著她,把一個愛情悲劇演義成了無數(shù)個喜劇。寒假時,云原本有時間跟軒去拉薩的,但她媽媽更希望他們能在濟南過年,計劃只好延期。但這并不妨礙軒覺得自己有可能娶到云、也不妨礙他在春節(jié)過后就悄悄地在蘭花苑物色新房。
暑假到了,軒很興奮,因為他終于要帶心愛的人去見父母。云也很興奮,因為她終于要去倉央嘉措生活過的地方。
在拉薩,見過父母后,軒的任務(wù)就只有一樣:每天早上把云送到她想去的地方,晚上再把她接回來。
云要獨自和倉央嘉措用靈魂對話。她去了布達拉宮——那個倉央嘉措曾和朋友們狂歡過的地方;去了瑪吉阿米——那個倉央嘉措曾和小情人幽會過的地
方……但一切和想象中都不一樣:并沒有無邊的寧靜、沒有飛翔的仙鶴、沒有穿紫紅色袍子的年輕詩人!云迷失在拉薩街頭,找不到自己心里那“世間最美的情郎”!失望之余,她又想到了城市之外的哲蚌寺,那是倉央嘉措去布達拉宮行坐床禮之前生活的地方,那是倉央嘉措最后一次展現(xiàn)他的大無畏的地方。然而,當(dāng)云固執(zhí)地把軒和車子留在山下,一個人走進這歷世達賴喇嘛的母寺時,她看到的依然只有巨大的佛像、毫無表情的僧人和四處疾走熱衷于拍照的游客。
她感受不到一點點倉央嘉措的氣息!
軒,我要回家!
云退出哲蚌寺,靠在寺外的山坡上按住自己絕望的心,虛弱地給軒打了電話。
軒很快上來了,他把車子停在云面前,把云抱上去,徑直到父母家拿了行李,就坐上了回濟南的飛機。云只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醒來時便已經(jīng)到了家鄉(xiāng)。出了機場,軒對司機說,去蘭花苑。車開得很快,軒拉過云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輕輕拍打著,說,我們回家。
房子已經(jīng)布置好了。軒抱著云直接跑上二樓,推開了最里面的一間房門——云從軒的懷里滑下來,呆呆地站在門口。她看見了什么啊?覠!正對面掛著一幅幾乎和真人等高的《倉央嘉措雪夜出寺圖》;左邊整個墻壁是一扇落地窗,通過玻璃能看到外面的陽臺和陽臺外面的樹林;右面是一個大大的書柜,有書堆在上面。云進了屋,踩著西藏常見的那種地毯,走到書柜前,一本一本地看書名,竟全是藏傳佛經(jīng)和與倉央嘉措有關(guān)的史料!
云不解地回頭望著軒。軒把兩只手放在腦后,很輕松地說,這扇門永遠只為你開,倉央嘉措的小情人。
云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放下手里的書,撲到軒的懷里,哭泣著低聲說,你就是我今生的倉央嘉措??!
(責(zé)編/于衛(wèi)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