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培洞

老五在牟家做了九年零兩個月的長工，直至牟老大逃出大陸，他才離開了牟家。

斗爭萬惡地主牟老大那年，老五被當(dāng)作苦大仇深的典型給領(lǐng)導(dǎo)拖上了講臺。老五在臺上扭捏了半晌，最后說：“說什么呢？其實我在牟家九年里也沒遭什么大罪，頓頓都吃得飽，吃得比牟老大的老婆都要好，不像現(xiàn)在吃了上頓愁下頓……”氣得領(lǐng)導(dǎo)白了臉，但因他幾代貧農(nóng)，也沒怎么著他，只是免了他可能當(dāng)村長一事。

老五以后活得也平淡，與世無爭，只是每次與人說起牟家時，他總一口咬定自己在牟家時活得比現(xiàn)在好。說過年過節(jié)時，東家總是要擺一桌酒席請下人們吃一頓。還說每逢農(nóng)忙時節(jié)，東家總是把大個的玉米餅子盡量管下人的飽，而東家和老婆卻只能吃地瓜稀飯。還說有一年冬天天寒地凍，自己凍得不行，牟老大親自把自己的一件小皮襖送給了他……讓人不禁懷疑他在牟家究竟做的是長工還是管家。

就這樣，一說說了十年，一說又說了十年，一晃五十多年過去了。

這一天，一輛黑色的小轎車悄然停在了老五的門前，車上下來個縣里的干部，進了老五的家門，對他問寒問暖，一副以往照顧不周的樣子，最后說：“牟老大要回來了?！崩衔邈读艘粫f：“這與我何干？”干部說：“組織上考慮到您與牟家的關(guān)系，決定讓你出面招待他，增加一下感情，也好為我們縣多爭取幾個投資項目?！崩衔逭f：“他不是地主嗎?”干部笑了，說：“地主歸地主，這都是以前的事了。再說地主就沒有好的啦？您不就老講……”

幾日后，牟老大回來了，并住進了縣招待所。老五在縣里干部的陪同下去看他，二人相見，喜極而泣。陪同的縣里干部上前對牟老大說：“牟先生，您這次回來，最高興的恐怕就是老五叔了。他常說您那時冬天送他新棉襖，過年還請他喝酒的事?！蹦怖洗蠛芨袆?，握住老五的手不松開，老五卻說：“其實你那陣子也夠黑的，我在你家干了九年，你一個工錢都沒給我呢！”眾人皆驚。

老五又笑對眾人說：“他那陣子還耍奸，說等我娶媳婦時一塊把工錢給我，可你們看，我現(xiàn)在兒子都娶媳婦了，他也沒給我一分工錢?！?/p>

眾人又皆笑開顏，做笑談狀。

不久，牟老大在家鄉(xiāng)投資了兩個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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