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響叮當

何捷

做了教師十幾年，我仍舊不相信有些刊印成鉛字廣為流傳的教育神話。比如少年神童，雖然可能有，但我沒有見過，我最不相信的教育神話是小學生的“高度自治”，孩子們能夠做到老師在和老師不在一個樣，遵守紀律，自覺學習。我知道，孩子們不會通過幾次感動他們的教育就改變他們天性的，比如聲情并茂地講邱少云，或許他們會非常感動，但孩子畢竟是孩子，倘若他們能做到視鈴聲為命令，令行禁止的話，那么教育也就在很大程度上失去存在的意義了；倘若孩子們能真的拋棄自由散漫的天性而主動選擇規(guī)矩的話，那就不是孩子了，那也是教育的悲哀?？擅苁牵涸诂F(xiàn)實教育活動中，我們的確需要規(guī)矩作為保證，正所謂“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沒有安靜的環(huán)境，我們怎么傳授知識？這中間，老師常常被視為規(guī)矩的制定和監(jiān)督者，每個做老師的都有被孩子視為“狼”的經(jīng)歷，這種感覺其實并不好受。

你踏著鈴聲走向班級時，總有一個調(diào)皮的孩子守在教室拐角處，當他瞭望到你步履匆匆地朝教室趕來時，一聲比鈴聲更為有效的警報聲就悄悄傳遞了：老師來啦……于是，沸騰的教室頓時安靜了，一切你不愿看到的現(xiàn)象都瞬間消失了：打鬧、說笑、游戲、吃零食，如果不用特殊的手段，你好像永遠也不知道孩子們的另一面，好像他們總是這樣乖乖的。但我們都曾經(jīng)是孩子，我們都深深地知道我們做孩子時也有“頑劣”的天性，不會自覺地用紳士、淑女的標準來衡量自己。所以只要你某一天突然換一條路徑，避過“前線偵察員”的視線前往班級，你就會發(fā)現(xiàn)孩子們怎么那么像《逃學威龍》中的那些冥頑不靈的潑猴。不過也很簡單，只要你一聲干咳，一切又會風平浪靜。

但你是否會因為孩子們這樣敷衍自己而感到憤怒呢？是否會覺得自己作為維持規(guī)矩的“狼”的形象有些尷尬呢？是否能認定孩子們都是可憎的“兩面派”呢？

不，你只需接受一個現(xiàn)實：孩子的自治能力有待提高，他們只不過需要你發(fā)出的一種信號罷了。這信號可以是你的形象，你發(fā)出的各種聲音。他們需要利用這種信號和你在他們心中樹立起來的威信形成一種反射來約束、控制自己的行為。

這就是孩子，這才是孩子。

有一次，我就幸運地體驗到了這種良性反射所帶來的安慰。那個下午，我出乎孩子們的意料提早來到了教室，我并沒有發(fā)現(xiàn)“瞭望哨”的任何蛛絲馬跡，也沒有聽到那句令人心寒的“何老師來啦！”按說推開門的一剎那，我還應該能看到一個自由市場般的教室。然而，打開門，居然每一個孩子都已經(jīng)作好課前準備，瞪著眼睛等著我上課。怎么回事呢？一再追問下我才知道，原來是我腰間的鑰匙發(fā)出的脆響！孩子們已經(jīng)熟悉了這種聲音，老遠聽到后就“快速反應”。竟是這樣的玄妙啊?；叵胍幌?，自從搬家后，我腰間的鑰匙變得多起來，孩子們經(jīng)過大約半個月，竟熟悉了這種鑰匙碰撞發(fā)出的聲音，把它當作是我發(fā)出的一種信號。當他們聽到這種信號后主動約束控制自己的行為，所以才有了剛才的良好局面。我這才感到，讓孩子遵守紀律，教師也不都需要冷面孔。

人是需要交流的，除了語言外，還有很多種手段，其他的交流手段也會反映出人與人之間的維妙關(guān)系，體現(xiàn)著人類相互間的默契與尊重：比如，古時官員會見客人，在出場前會干咳兩聲，這就是告訴客人：我來啦，客人則會起身準備行禮；京劇中演員要開唱時總有一聲“叫板”，二胡師傅就會開始拉出前奏，二者配合天衣無縫；古時馬幫出行要在馬脖子上套上鈴鐺，一路鈴兒響叮當，行人、豺狼聞聲避讓……我的鑰匙也就是一種信號而已，這信號的含意是：注意啦，準備上課啦。孩子們聽到后也會頗給我面子。原來，這種現(xiàn)象的奧妙來自默契和互相尊重啊。

教育，是一種注重細節(jié)的藝術(shù)。如果你認識我，你也會喜歡我的鑰匙串發(fā)出的聲音，因為那就是我想和大家交朋友的信號。

（作者單位系福建省福州教育學院第二附屬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