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召波

我和甄珍同在一家軟件公司的辦公室里工作。甄珍為人熱情，漂亮大方，特別是那雙神光離合的大眼睛，具有攝人魂魄的神奇魅力，是公司許多男人的夢中情人。能和甄珍在同一間辦公室里上班，這對我而言，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盡占天時地利之便，所謂近水樓臺，自然也成了她眾多的追求者之一。

一次我請甄珍吃飯，我的大學同學東方也在場做陪。哪知，我無意中卻為別人做了一回嫁衣，甄珍與東方竟一見鐘情，這確是我所始料不及的。

后來我也想通了，東方的條件的確比我好，他不但人長得高大英俊，相貌堂堂，而且事業(yè)有成，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一家大企業(yè)的副總。我為他們的相知相愛默默祝福。

東方是個喜歡追求浪漫和情調的人，每逢周末他總要讓花店的送花員給甄珍送來一束紅玫瑰，大概在一年多的時間里，他樂此不疲，從未間斷。

而甄珍每當收到東方的鮮花時，總要無限陶醉地深深聞一下，然后興高采烈地喊：“哦，美麗的紅玫瑰，真的好香喲！”這時，我也總要微笑著說一句：“你們這樣相親相愛，真令人羨慕！”

在氤氳著淡淡的玫瑰花香的辦公室里，我和其他同事也聞到了另一種甜蜜的味道：愛情的香氣。

然而上天總在想方設法捉弄人，從某個傷心的周末開始，東方再也不給甄珍送花了。她給他打電話，他先是不接，后來索性換掉了手機號碼。

甄珍悲傷極了，趴在辦公桌上痛哭起來，她劇烈顫抖的身子，把花瓶中那束快要枯萎的紅玫瑰花瓣都震落了，暗紅色的了無生機的花瓣飄滿了她的秀發(fā)。

看到甄珍傷心欲絕的樣子，我禁不住想到了“花謝花飛花滿天”葬花的林黛玉，我既心痛又氣憤，便以同學的身份找到了東方。我開門見山劈頭就問：“為什么不再給甄珍送花了，連她的電話都不接，你知道她是多么的愛你嗎？”

“我……”一向瀟灑倜儻的東方在我的質問下顯然有些氣短，他小心翼翼地囁嚅著說：“我，我也有我的苦衷……”

“你的苦衷，什么苦衷？是不是你又有了新歡？”我毫不客氣地逼問。

東方?jīng)]有回答，他苦笑了一下，避開了我鋒利的目光。

這時，有人敲開了東方辦公室的門，一個年輕的姑娘走了進來。她身材挺拔，長發(fā)飄逸，一雙烏黑閃亮的星眸炯炯有神，白晰的臉蛋上鑲嵌著一對迷人的小酒窩。她把手中的報告放在東方的桌子上，然后沖我盈盈一笑，走了。

我承認她是個漂亮的女孩，可在我眼里，如果與甄珍比較，我認為她還稍遜風華。

“她就是我現(xiàn)在的女友，名叫小薇，是我的秘書，我們打算年底結婚……”東方望著小薇離去的倩影向我說。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我聽不見雨聲，只看見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水珠縱橫，一塌糊涂。

“好吧，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終于打破了良久的沉默，起身告辭。

我回到公司，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了甄珍。甄珍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把東方最后一次送給她的玫瑰花輕輕地扔進了紙簍里，沒有表情，也沒有眼淚。

在此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甄珍變得沉默寡言，離群索居，不喜歡和任何人交往，包括對她重新發(fā)起愛情攻勢的我。

在我的印象中，春天一直是美好的，甚至還是戀愛的季節(jié)，可是當年那個春天卻因甄珍的消極與失意而變得毫無詩意，暗淡無光。

直到有一天，這種情形才逐漸發(fā)生了改變。那也是個周末，甄珍竟意外地又收到了一大束紅玫瑰，并且周周如此，好像要永不停歇地持續(xù)到地老天荒似的。

這個人是誰呢？我悄悄地到花店去打聽，灰白頭發(fā)的老板客氣地說，他收了客戶的錢，答應為其保密的，不能告訴我對方是誰。

對此我一點兒也不感到遺憾，因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看見甄珍又漸漸恢復了自信和活力，她開始努力地工作并與同事們友好地相處，往日迷人的風采又重新回歸到她的身上了，她是這個姹紫嫣紅的春天里最嬌媚的一朵鮮花。

被人愛著畢竟是一種幸福，盡管她不知道那個送花的人是誰，我這樣想著，并從內心深處為她感到欣慰和高興。真的，我希望我深愛的人永遠快樂、幸福，哪怕她不愛我，一直都在拒絕我。

后來，在一個楓葉飄零的晚秋，我離開了這家公司，到另外一座城市里開始了我新的生活。很多年后，我與一個真心愛我的女孩結了婚。

有一次出差，正好路過那座城市的那家花店，我下意識地讓司機停了車，走了進去。

老板的頭發(fā)已經(jīng)變得雪白了，但臉色紅潤，十分健談。我和他閑聊了一會兒，就問他：“當年，一直送花給甄珍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你真的不知道？”老人有些疑惑地看著我說，“就是甄珍前男友的妻子小薇嘛！”

什么？怎么會是她？！我大吃一驚，腦子里馬上浮現(xiàn)出那個長發(fā)飄逸，長著一對小酒窩的姑娘。

“那可真是個好女孩，她怕被她丈夫拋棄過的甄珍自暴自棄，所以每個周末都送花給她?！崩先私忉屨f。

“那么，甄珍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望著擺在柜臺上的一束束嬌艷欲滴的紅玫瑰問。

“哦，她呀，我看得出，她現(xiàn)在過得挺好的，她已經(jīng)是一個男孩的母親了?！崩先藴睾偷匦α诵?，“她們一家三口昨天晚上還來過我的花店，她的丈夫好像很愛她，一直牽著她的手……”

在和老板說再見的時候，已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時刻，我買了一大束紅玫瑰，放在鼻子下深深一嗅，啊，好香呀，沁人肺腑的香！

真的，我不知道我買花，到底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