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瑜
高傲的公主,展開雙臂,踮起腳尖,向上飛躍,雙臂伸展,仿佛輕盈的翅膀,揮動著旋轉著,當偶遇王子時,翻動手掌擋住臉部,回避著陌生人的目光,顯露出羞怯靦腆的姿態(tài)……這是著名古典芭蕾舞劇《天鵝湖》中的經(jīng)典場景。
1994年,她跳著這曲《天鵝湖》,在臺下一次次熱烈的掌聲中,完成了自己舞蹈生涯的告別演出。而她17歲時第一次走上芭蕾舞臺所跳的第一場芭蕾舞也是《天鵝湖》?!短禊Z湖》中美麗的奧杰塔公主是她舞臺生涯的第一個角色,同時也是她所扮演的最后一個角色。
她就是中國著名的芭蕾舞大師、國家一級演員、中央芭蕾舞團副團長、全國政協(xié)委員馮英。今天的馮英雖然早已離開了自己熱愛的舞臺,遠離了鮮花和掌聲,但她卻從未遠離芭蕾舞藝術。相反,有著豐富經(jīng)驗的她作為中國第二代芭蕾舞演員的代表,執(zhí)著地投身于芭蕾舞藝術的傳承工作中,為中國培養(yǎng)了一批又一批優(yōu)秀的在國際上得到公認的新一,代芭蕾舞演員。
在一個下著雨的午后,我們走進了中央芭蕾舞團,對這位芭蕾舞大師進行了專訪。初次見面,我們便被她優(yōu)雅的氣質、堅強的個性、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折服,在同她長達兩個多小時的交談中,我們認識了一個對舞蹈熱愛得近乎癡迷的馮英,一個在別人眼里有點孤傲但獨自寂寞并幸福著的馮英。
天生的舞者
每當有人問起馮英為什么當初會選擇舞蹈作為一生的職業(yè),她總是很自豪地說:“我覺得老天爺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讓我來跳舞的?!瘪T英說自己的遺傳因子里應該沒有多少舞蹈細胞,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由于父母工作繁忙,馮英不到兩歲時便被寄養(yǎng)在吉林的姥姥家。對于童年的記憶,馮英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自己對舞蹈的喜愛。在還不太會說話的時候,她就喜歡站在鏡子前手舞足蹈了。直到現(xiàn)在姥姥談起小時候的馮英就會說:“那時候,只要我們家哪里有鏡子就能在哪里找到她。”
4歲時,馮英就參加了街道上組織的文藝宣傳隊,跟著大人們一起到處演樣板戲。她扮演的小鐵梅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表演天分也逐漸展現(xiàn)出來。在吉林讀小學時,馮英是班上的文藝骨干,盡管當時學生們能跳的舞蹈也只是所謂的“忠字舞”,但她卻總能根據(jù)大家熟悉的那些革命歌曲編出優(yōu)美的舞蹈,她編的舞蹈往往都很受同學們的歡迎?,F(xiàn)在回想起來,馮英覺得這些完全是出自自己對舞蹈天生的敏感。對舞蹈的熱愛和執(zhí)著讓童年的馮英表現(xiàn)出超乎年齡的堅強。馮英11歲時,一次參加學校組織的一次大型的文藝匯演,當時她發(fā)高燒,眼睛不停地流眼淚,但是這次演出對她來說具有特殊的意義,因為這次演出完畢她就要轉學回到哈爾濱父母的身邊。為了不影響演出,也為了給同學和老師留下好的印象,為自己在吉林的生活畫上圓滿的句號,馮英在高燒39度的情況下堅持演出。演出結束后,她立刻被送到醫(yī)院,病情也由感冒轉成了肺炎。這種不肯輕易放棄的性格,同樣也影響了她以后人生中的幾次重要的選擇。
執(zhí)著的求學者
讓馮英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在她1973年回到哈爾濱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北京舞蹈學校(原北京五七藝術大學舞蹈學校)的老師便到她所就讀的學校招生,學校的老師把她推薦上去參加考試,馮英開始還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隨后參加初試、復試以及全市范圍內的最終選拔考試。馮英的舞蹈天分讓她順利地通過了一次次的考試,在最后一次考試中,她即興編的一段舞蹈引起了招生老師們一陣陣的笑聲,盡管她的舞蹈動作并不規(guī)范,但她在舞蹈感覺方面表現(xiàn)出來的靈氣吸引了招生老師,她最終在眾多考生中脫穎而出。
而馮英是一直瞞著父母參加這些考試的,直到馮英接到通知要去體檢時,父母才知道了這件事。父母在責怪她自作主張的同時,堅決不同意她去北京學習舞蹈,因為在他們的眼里,舞蹈只不過是“蹦蹦跳跳的,將來沒什么出息”,拒絕帶她去體檢。馮英背著父母,請求自己的老師帶她去做了體檢。最后錄取通知書寄到了家里,父母才知道這件事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在送馮英去火車站時,母親還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上火車,11歲的馮英甩開母親的手,義無反顧地登上了去北京的列車。
進了舞蹈學校,馮英被分到了舞劇系,這時候她才開始了解芭蕾舞,知道芭蕾舞是跟自己以前跳的舞蹈不一樣,是要踮起腳尖跳的。新鮮勁兒一過去,每天單一的、重復的動作讓馮英感覺既到枯燥又乏味,有時候因為太無聊了,好動的她就把扶桿當成鋼琴彈,因為這個還曾被舞蹈老師狠狠地批評過。
還有一件讓馮英感到頭疼的事就是洗被子,還是孩子的她在家里幾乎沒干過什么家務,現(xiàn)在一切都要靠自己,其他孩子也都是這樣。最后大家想到了一個辦法,她們把被子分別放進盆子里,擺成一排,然后牽著手一起上去,這樣不但不覺得辛苦,反而能從中獲得不少樂趣?,F(xiàn)在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馮英還忍俊不禁,那手牽手踩著同樣的節(jié)奏蹦蹦跳跳的樣子讓她想到了《天鵝湖》里的那群小天鵝。
隨著學習的深入,馮英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喜歡芭蕾舞了,她驚奇地發(fā)現(xiàn)原來人體可以表達的東西是如此的豐富。當時馮英的體型對于一個芭蕾舞演員來說并不十分理想,所以她很難受到老師的重視。性格倔強的她不肯輕易服輸,為了練好一個動作,她付出了比其他人多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努力。每天除了常規(guī)訓練以外,她還在早晨和晚上額外增加訓練量,經(jīng)常練到兩腳發(fā)麻,腳尖失去知覺。甚至有一次在練習一個彈跳動作時,由于用力過度,造成了頸后兩節(jié)脊椎骨嚴重挫傷,直到現(xiàn)在還留有后遺癥。經(jīng)過5年艱苦的訓練,馮英最終在畢業(yè)時的實習劇目《天鵝湖》中的表演獲得了成功,得到了老師的認可和觀眾的肯定。
堅定的留守者
1979年,17歲的馮英從舞蹈學校畢業(yè),被分配到中央芭蕾舞團。包括馮英在內被分到中央芭蕾舞團的共10男10女。當時正值中國改革開放初期,社會上存在著各種誘惑,20世紀80年代初的出國熱也造成了芭蕾舞團人才的外流,當初跟馮英一起分配到團里的同學大部分都離開了,有的出國深造,有的從事了其他的職業(yè),最后只剩下馮英和她的搭檔王才軍。
事實上,憑馮英的藝術才華和在國際上的知名度,在當時她有很多機會可以出國深造,但她沒有走。在馮英心里有一個非常簡單的信念:國家培養(yǎng)了我,所以我應該為國家多做點兒事。所以,當周圍的人紛紛為自己尋找更好的出路時,馮英卻全身心地投入到芭蕾舞藝術中。她不擅長與別人溝通,周末的時候別人都被邀請去舞廳跳舞,她卻寧愿一個人待在家里欣賞芭蕾舞曲,看看書。有的人說她有些孤傲,其實她只是心中只有芭蕾而使生活空間有些封閉而已。
唯一一次跟芭蕾無關、但卻讓她有些心動的事是被邀請拍電影,那是在20世紀80年代初,《紅樓夢》電影的導演曾邀請她出演林黛玉這一角色,原因是一些紅學研究會的成員一致推舉她,認為她的氣質與林妹妹很像。但如果出去拍戲就必須拿出幾
個月的時間,這樣一定會影響業(yè)務,經(jīng)過再三權衡,她最終決定放棄這次機會。
在那個浮躁的年代里,馮英堅守著心中的一方凈土,盡管偶爾有些寂寞,但馮英卻說“那是心甘情愿的寂寞”,對藝術執(zhí)著的熱愛讓她享受著這份寂寞。用她自己的話說“芭蕾帶給我的精神快樂是任何事情都替代不了的”。
時代的幸運老
馮英也是幸運的。
當馮英畢業(yè)的時候,中央芭蕾舞團已經(jīng)10年沒有進畢業(yè)生了,所以他們一入團便挑起了大梁。20世紀80年代初,芭蕾舞很受歡迎,觀眾空前廣泛,演出火爆,主要原因是早在改革開放之前,一些現(xiàn)代芭蕾舞劇如《紅色娘子軍》等就已經(jīng)深入人心,這在客觀上為芭蕾舞的普及奠定了基礎。改革開放以后,其他的娛樂活動還尚未普及,但芭蕾舞卻有了快速的發(fā)展,一些古典芭蕾舞劇很快傳人中國,這些都為馮英提供了廣闊的舞臺。她們演出的機會非常多,有時候甚至在50天內她要連續(xù)表演45場,這對現(xiàn)在的芭蕾舞演員來說是無法想象的。馮英認真對待每場演出,并及時總結經(jīng)驗,她的舞臺表演技術日臻完善。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中國芭蕾舞也逐漸與國際接軌,1980年中央芭蕾舞團與巴黎歌劇院進行了一次合作。法國巴黎歌劇院是所有的芭蕾舞演員夢寐以求的藝術殿堂。誰能登上這個舞臺,就標志著被世界芭蕾藝術界所公認。當年的這次合作,不但開啟了中法兩國間芭蕾界合作的大門,而且也造就出了像馮英這樣一批芭蕾藝術家。馮英正是在這次合作后獲得了赴法深造的機會。1982年,馮英被派往法國巴黎歌劇院進修一年。在留法期間,她受到了著名芭蕾大師、編導莫里斯·貝嘉、魯?shù)婪颉ぜ~瑞耶夫等名師的指點。1985年,馮英受邀主演著名的芭雷大師。
芭蕾舞藝術的傳承者
作為中國第二代“白天鵝”的代表、中國芭蕾舞的中堅力量,馮英必然要承擔藝術的傳承任務。
當我們問到上一代芭蕾舞藝術家對馮英的影響時,馮英說:“自從我進入舞蹈學校起,我的每一位老師都對我有影響?!卑爬偈且婚T綜合的藝術,每個老師都各有所長。除了從老師們身上學習到專業(yè)知識之外,馮英也由衷敬佩老師們對待工作的熱情、兢兢業(yè)業(yè)的工作態(tài)度、對學生的無私奉獻的精神。
進人中央芭蕾舞團之后,馮英受到了被譽為“中國舞蹈之母”的戴愛蓮先生的賞識。回憶起與戴先生相處的日子,馮英感慨萬千:“戴先生是個事業(yè)心極強的人,始終非常關注年輕人的成長,給予了我們最大的關懷和鼓勵。”馮英記得有一次她排練《天鵝湖》,戴老師被請來作指導。僅僅是天鵝公主出場時看到王子的剎那間的場景,戴先生就讓她排練了十幾次,親自教給她應如何運用氣息來表達人物內心情感。馮英說:“戴先生不僅是我的恩師,更像慈母,總是鼓勵我在藝術道路上不斷進取,她的教導我會一直記在心里。”
馮英還提到中國第一代“白天鵝”白淑湘先生對她的影響。白淑湘先生同樣因成功扮演了《天鵝湖》中的白天鵝而受到舞蹈界的認可和觀眾的歡迎。1958年年初,新中國的芭蕾舞藝術還處于萌芽階段,在蘇聯(lián)著名芭蕾舞專家古雪夫的精心指導下,北京舞蹈學校開始排演《天鵝湖》。白淑湘勤學苦練,以堅韌不拔的毅力掌握了高難度的芭蕾技巧和特有的韻律,僅僅4年的時間,18歲的白淑湘便脫穎而出,被選做主角。在和舞伴們艱苦訓練4個月后,白淑湘成功演出《天鵝湖》,成為中國的第一只“白天鵝”,她精湛的演技得到蘇聯(lián)專家的肯定。周恩來總理、陳毅副總理和文化部的領導同志前去觀看了首場演出。自此,白淑湘先生迎來了她的芭蕾舞事業(yè)的輝煌期。她的表演動情傳神,塑造人物惟妙惟肖,先后在近10部古典芭蕾劇目中擔任主要角色,受到了觀眾的廣泛關注。盡管白淑湘先生早已離開了舞臺,但她的心仍系著芭蕾事業(yè)。作為中國舞蹈家協(xié)會主席,她覺得肩負的責任與義務更重了。當初她在臺上展示舞蹈的美,如今她在臺下沉浸于對舞蹈的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的思考中。對于后輩的培養(yǎng),她也是不遺余力,為中國芭蕾舞界培養(yǎng)了大量出色的人才。
現(xiàn)在的馮英也已經(jīng)離開了舞臺,但她把后輩們看成自己藝術生涯的延續(xù)。像她的老師教導她一樣,馮英在學生身上也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希望將自己20多年來的舞臺經(jīng)驗全部傳授給他們。她對學生有著殷切的期望,希望他們在藝術上有著比自己更加輝煌的前途。她的學生也沒有讓她失望,1997年6月在莫斯科舉行的第八屆國際芭蕾舞比賽中,由她指導的青年演員張劍獲得金獎;2001年,在第九屆國際芭蕾舞比賽中,由她指導的王啟敏、韓潑分別獲得金獎和銅獎。
作為中央芭蕾舞團副團長的馮英除致力于年輕芭蕾舞演員的培養(yǎng)外,還特別關注著中國芭蕾舞的改革和創(chuàng)新。她認為,作為國家級的劇團,中央芭蕾舞團肩負著向中國人民介紹西方芭蕾藝術的責任。她認為應該做到“三條腿走路”:一方面是引進西方芭蕾經(jīng)典劇目,不斷探索和實踐;一方面也要走自己的民族道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學藝術進行挖掘,創(chuàng)作舞?。蛔詈笠环矫婢褪莿?chuàng)作跟上時代潮流的現(xiàn)代舞劇。
為促進國際間的交流,馮英在2004至2006年的兩年中,先后出訪了美國、英國、法國、意大利、日本、澳大利亞等國,率團演出了200多場。其中2004年在日本與日本明星芭蕾舞團的合演、2005年在美國舉辦“中國文化行”、2006年在美國參加威爾士藝術節(jié)等,都為向世界介紹中國和中華傳統(tǒng)文化、展現(xiàn)中國人民精神文化風貌作出了自己的貢獻。
責任編輯韓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