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松落
肥肥已逝,翻開她與鄭少秋的陳年往事,不難發(fā)現(xiàn),她的這個男人是怎樣用“真感情”來赤裸裸地行兇的。
一直在猜想,那些因為第三個人而鐵了心要和自己的原配分手的人,是怎么樣開口的呢?他們或許選個晚上——燈下的人總是心軟些,蹭到原配跟前,嚅囁著說:“我跟她是真感情……”
不久前,肥肥香消玉殞,臨終也未能見到鄭少秋一面。倘若時光倒退幾十年,鄭少秋當年也許就是這么嚅囁著走到沈殿霞面前去的吧。在他們同居了十幾年后,在她為他在影視圈到處搭線成就他之后,在她為他置裝讓他瀟灑地出鏡許久許久之后,在他和她終于結婚之后,還有,在他因為拍攝《楚留香新傳》而終于搭上官晶華之后,他一定就是這樣,在某個晚上(或者白天也說不定),蹭到沈殿霞面前去,嚅囁著說:“我跟她是真感情……”
而官晶華大概也是因為“真感情”,而在那個晚上,忐忑不安卻又理直氣壯地等在某處的吧,盡管她自己也是女人,盡管她也知道女人不應為難女人,盡管她也知道沈殿霞多半不好惹,盡管她也知道香港市民正等著下一個狐貍精出現(xiàn)好在茶余飯后唾棄之,但她還是等在電話旁邊,等著他來電話告訴她,他們已經攤牌。盡管她什么都知道,但有個更加強大的信念在她心中:“我們是真感情……”
有“真感情”,便可以行兇。當特洛伊城的王子帕里斯把斯巴達的皇后海倫從斯巴達之王身邊帶走,引起特洛伊之戰(zhàn),引起木馬屠城的時候,他們大概也理直氣壯地默念著:“我們是真感情……”;當某著名演員,為了更年輕貌美的女子,稱自己的前妻有精神病的時候,他大概也默念著“我們是真感情……”;當《又見一簾幽夢》里的紫菱用她薄而利的嘴唇,惡狠狠地向著綠萍說出大段臺詞的時候,每一句話里的核心思想,都是:“我們是真感情”?!罢娓星椤笔亲畛浞值膭訖C,也是免責的法寶,等于司法鑒定里的“十六歲以下”、“智障”、“精神病”,有了“真感情”,大可以為所欲為。“真感情”又好似上身的惡魔,被上身的人,對它既無奈又沒轍,只有萬不得已地順從了,并攤開兩手表示,自己實在是沒辦法。
那些以“真感情”去傷害原配的人,當初也曾和原配談論過“真感情”吧,但她老了,不美了,生過孩子后,練了一年的瑜伽,身材也沒恢復過來,“真感情”就沒了?!罢娓星椤币幌蚴呛罄送魄袄?,前浪死在沙灘上;“真感情”一向是一鍵刪除,從前的操作,再也無法恢復,由著后來的操作痕跡盡情進行覆蓋。
“真感情”也是洗黑情的法寶,李嘉欣、楊恭如,為的不一定是情是愛,但這不妨礙她們也要萬般委屈地加入“我們是真感情”的行列中;“真感情”也是強迫別人就范的法寶,因為我愛你,我對你負有真情,我為你做小伏低殫精竭慮出盡百寶,你就必須接受,必須回報以同等程度的、同等期限的愛,若不接受若無回饋,就是寡情薄義、冷酷無情?!罢娓星椤钡膯蜗虬l(fā)起人總能占據(jù)道德的制高點,而被投射了愛的人,總被推上道德的審判席,盡管這種“真感情”更近似感情暴力。楊麗娟手中的兇器,便是“真感情”的這一變種。
“真感情”的最終受益人通常是男人,但他們還要辯白,不但為自己,還為身邊的新人,還要寫成歌,交由扮演原配的歌手去唱,以顯示她是多么寬宏大量,是古往今來第一個明白人。一如李宗盛作詞、梁靜茹唱的《第三者》:“她只是最最無辜的第三者,就算她消失此刻,告訴我能得回什么呢,責怪她又憑什么呢?她只是最最無辜的第三者,我們之間的困難,在他出現(xiàn)就有了,雖然我憤怒但是我明白的,把過錯讓她去背著,那是不對的”。
編輯 趙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