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　偉

這個悲劇故事再一次告訴人們：婚姻需要夫妻雙方的感情為前提，單單是為了孩子湊合著生活，對孩子也是一種傷害。

繼父哪有生父好？

青澀少年顛覆母親再婚船

2002年4月6日，對12歲的李興來說，是一個錐心刺骨的日子。這天，他的父母離婚了。

李興的父親李光是某研究院的研究員，母親劉紅在一家會計事務(wù)所做會計，從李興記事起，父母的爭吵聲就沒有斷過。李光和劉紅都是好人，但兩個好人結(jié)合不一定就是好夫妻。

離婚了，劉紅帶著兒子在歲月的巖石上艱難跋涉。工作的壓力以及精神上的寂寞和痛苦，讓她心力交瘁。2003年的五·一，劉紅再入圍城，與肖進軍組建了新的家庭。肖進軍比劉紅大3歲，在機關(guān)工作，妻子兩年前因車禍去世，14歲的女兒與他一起生活。

劉紅和肖進軍非常珍惜重組的家庭，他們互相包容，把對方的孩子視如己出，不讓他們幼小的心靈蒙上家庭破碎的陰影。

然而，李興從走進新家第一天起，就對繼父沒有好臉色，他認為，只有親生父親才會真心疼愛自己，繼父即使對他好，也是裝出來的。劉紅讓他叫肖進軍“爸爸”，李興不屑地鼻子一哼：“我爸爸叫李光，他不是我爸爸?！毙みM軍一臉尷尬。

媽媽和繼父都努力想改進與李興的關(guān)系，然而，事情卻沒有向好的方向發(fā)展。李興公然和繼父作對，離開洗手間故意不關(guān)燈，繼父好言提醒他，他眼睛一瞪，用力拉扯開關(guān)的拉線，拉線被拽斷了。

晚上做作業(yè)時，李興把書和作業(yè)本攤得滿桌子都是，繼父的女兒要他騰一塊地方給她，李興不耐煩地說：“等我寫完了你再寫！”等他好不容易磨蹭完，女孩寫作業(yè)時，他故意把電視機的音量調(diào)得很高，邊看邊哈哈大笑，女孩被氣哭了。母親要打他，被繼父再次攔住，但女兒被李興欺負，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繼父體形偏胖，走路搖搖晃晃的，李興給他取綽號叫“大狗熊”，有意在肖進軍的女兒面前喊，模仿他走路。繼父知道了，壓抑太久的怒火終于爆發(fā)，狠狠訓斥了李興，李興和他頂撞起來，惱羞成怒的繼父忍不住打了他一耳光。

李興哭著跑到了親生父親李光那里告狀，父親怒火中燒給繼父打電話：“如果以后你再敢動我兒子一根指頭，看我怎么收拾你！”。

晚上，媽媽下班回來，李興把繼父打自己的事添油加醋地又告訴了母親，劉紅怒氣沖沖地向繼父發(fā)難：“他畢竟是孩子，再不對，你也不能打他呀？要是我打你的孩子，你高興不？”劉紅不分是非地袒護兒子激怒了肖進軍，他沖口而出：“你該好好管管你兒子了，他總這樣胡攪蠻纏，這日子怎么過？”兩人大吵起來。

肖進軍的女兒也摻和進來幫父親。一家四口吵成一團，一條鴻溝橫亙在劉紅與肖進軍之間，這個并不穩(wěn)定的家庭風雨飄搖。

第二年7月的一天，兩個孩子為爭電視打了起來。劉紅和肖進軍回到家后，孩子們向各自的大人告狀，劉紅立馬與肖進軍爆發(fā)了戰(zhàn)爭，他們用最惡毒的語言侮辱對方，把對方的心傷得傷痕累累。

劉紅與肖進軍的隔閡越來越深，最后發(fā)展到吃飯時，媽媽與李興在一邊吃，繼父與女兒在另一邊吃。這樣的日子維持下去還有什么意思？10月，劉紅與肖進軍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顛覆了母親的再婚船，李興竊喜。也就從這時候起，他頻繁地去找生父李光帶他去滑冰、郊游、游泳……那種血脈相連的默契和快樂，讓他感到空氣都是甜的。

父親愛他，母親疼他，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們分開了。李興懊悔當初父母離婚時，自己為什么沒有挺身而出修補父母感情的裂痕？現(xiàn)在，他要撮合他們再走到一起。

撮合父母復婚，

修補的家庭破敗如絮

李興找到父親說：“爸，我希望你和媽媽能重新生活在一起?！备赣H愣怔了片刻，說：“這是你媽的意思？”“不，我做夢都希望你們能在一起。”說著，一滴滴淚從李興的眼角涌出……

父親的眼睛也濕潤了。沒有給兒子一個完整的家，一直是他心頭的隱痛，當初離婚時，他以為自己解脫了，但離婚后的生活卻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樣。這幾年來，他一直在尋找新的另一半，但每當和別人交往時，他總會不由自主地拿她和前妻比較。而今，兒子的話讓他內(nèi)心波瀾翻滾……

李興又轉(zhuǎn)過來做母親的工作：“媽，我想爸爸回來，我們?nèi)齻€人在一起生活，你答應(yīng)我嗎？”媽媽呵斥兒子：“你瞎說什么？”“媽，我把這事已經(jīng)對我爸說了，他沒意見！”媽媽感慨萬千，第二次失敗的婚姻告訴她，只有親生父母才最疼愛自己的孩子。

此后，在兒子的要求和劉紅的默許下，父親頻繁地來看兒子，每次都不忘帶母子倆愛吃的水果，趕上開飯時間，他就在那里吃飯，飯后，他就輔導兒子做作業(yè)。這一幕勾起了劉紅太多的回憶，過去的摩擦和矛盾沉淀下去，美好的往事浮上來，她禁不住淚眼婆娑……

6月12日，李光又來看兒子，兒子突然淚流滿面地對父母說：“爸爸媽媽，你們復婚吧，我想要一個完整的家?！狈蚱迋z面面相覷。兒子泣不成聲地說：“看到同學的父母高高興興地帶他們在一起吃飯，一起出去玩，我就難過。別人一說我是單親孩子，我就想哭……”

劉紅和李光都流淚了。半個月后，他們辦理了復婚手續(xù)。

爸爸媽媽終于重新生活在一起了，李興的心像天空中飛翔的小鳥。媽媽和爸爸都小心翼翼地維護這段感情，每天下班回到家，夫婦倆搶著做家務(wù)，晚飯后，一家三口或圍坐在一起看電視，或手挽手去院子里散步，日子看起來平靜而幸福。

李光離異后單身幾年，養(yǎng)成了自由散漫的生活習慣，復婚一段時間后，他不愿受拘束的習慣漸漸顯露出來了。他開始不按時回家，在外面找朋友喝酒、打牌，將一大攤子家務(wù)都推給了妻子。劉紅心生不滿，但她努力克制著沒有表現(xiàn)出來。

2006年2月的一天，劉紅在收拾閣樓時，在李光的一雙舊皮鞋里翻出了一本存折，上面好幾筆存款都是復婚后李光存上去的。原來他還防著我們母子倆！劉紅氣憤不已，來到客廳將那本存折甩到李光面前：“你這樣提防我，還復什么婚？”

李光卻不以為然：“男人存點私房錢算什么？”劉紅脫口而出：“肖進軍就不這樣！”肖進軍這三個字觸動了李光的隱痛，離異后他沒有再婚，而劉紅與肖進軍曾有過一段婚姻生活，她的身體被另一個男人接觸過，李光本來就對這耿耿于懷，如今劉紅竟主動提出來，他哪里受得了？李光霍地站了起來，對劉紅吼道：“我就知道你還對那姓肖的念念不忘，既然他好，你為什么要和我復婚？”

經(jīng)歷了這件事，劉紅和李光的關(guān)系又回到了從前，經(jīng)常為瑣事爭吵不休。李光離異后沒有婚姻經(jīng)歷，這讓他有一種心理優(yōu)勢，動不動就拿這刺激劉紅。

在劉紅眼里，復婚后的生活就像一床棉被，表面上經(jīng)緯分明，光鮮漂亮，里面盡是破敗不堪的爛絮。離婚的念頭又闖入了她的腦?！?/p>

孤注一擲挽救父母婚姻，

家破人亡留痛人間

7月中旬，又一次與李光大爭大吵后，劉紅含著淚對兒子說：“孩子，我和你爸爸實在過不下去了，我要和他分開?！眱鹤右宦牼涂蘖耍骸拔液貌蝗菀鬃屇銈冎匦伦叩揭黄鹆耍銈冊趺从拄[離婚？為什么就不考慮我的感受？”兒子臉上的憂傷讓劉紅心痛如割，她的心軟了下來。再說，她已經(jīng)離過兩次婚，如果和前夫復婚又離婚，別人會怎么看她？

夫妻關(guān)系不和也將李光對復婚后的憧憬擊得粉碎，早知如此，何必復婚？他也想到了離婚。這時兒子已經(jīng)16歲了，李光開誠布公地與兒子談打算離婚。李興氣沖沖地說：“我不同意你們離婚！我要你們永遠在一起！”

永不停息的爭吵將劉紅和李光的心越推越遠。李光下班后在外面和朋友聊天、喝酒，直到夜深了才回來，也不再將工資交給劉紅。劉紅也開始下班后去打麻將，去舞廳跳舞。

10月13日是爸爸44歲生日，放學后，李興買了一個生日蛋糕，在麻將館里找到了媽媽，要她陪他一起找爸爸回家。劉紅激戰(zhàn)正酣，不耐煩地說：“要去你一個人去，別妨礙我?！?兒子只得哭著回到了家。

當天晚上夜很深了，劉紅和李光才先后回來，李興把他們堵在客廳里：“爸爸媽媽，如果你們要離婚，我就自殺！”夫婦倆嚇了一跳，連忙勸慰兒子：“孩子，你還小，大人之間的事你不懂。”

見自己的話沒有嚇住父母，李興決定做出一件驚天動地的事，讓他們徹底打消離婚的念頭。2007年3月的一天，他給父親打電話：“爸爸，你再不回家我就吸毒?！崩罟庖詾閮鹤佑衷趪樆Ｋ?，沒有在意。一氣之下，李興把吸管插進不知從哪里弄來的白粉里，用鼻子嗅起來。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兒子第二次在家里吸毒時被媽媽發(fā)現(xiàn)，她尖叫一聲，一把將兒子手中的毒品打到地上，哭著說：“孩子，你怎么能這樣糟蹋自己！”

看著兒子蒼白憔悴的臉，夫婦倆痛心疾首。兒子幽幽地說：“爸爸媽媽，只要你們不離婚，我再也不沾毒品了?！?

半個月后，他們把兒子從戒毒所帶回了家。為了兒子，劉紅和李光不再提離婚的事，可是他們的關(guān)系越來越糟糕，同床異夢。丈夫的鼾聲和嘴角的涎水，讓劉紅厭惡不已；而白天，她還要在孩子面前與丈夫裝作恩愛的樣子。她的精神狀態(tài)越來越差，漸漸地，她患上了抑郁癥。晚上，她頭痛欲裂，整夜難以合眼，李光問都不問一聲，依然蒙著被子呼呼大睡。

抑郁癥的折磨讓劉紅面容憔悴，神情恍惚，做事常常丟三落四。母親的變化讓兒子很難過，在他多次催促后，李光才極不情愿地帶劉紅去醫(yī)院，開了一些鎮(zhèn)靜類藥物。在家里，劉紅吃不吃藥，李光也不聞不問。

剛開始，劉紅晚上還能依靠鎮(zhèn)靜類藥物睡兩三個小時，后來這類藥物不管用了，她整夜整夜失眠，眼圈周圍全是青暈。7月，因為劉紅負責的賬目經(jīng)常出現(xiàn)差錯，被單位辭退。一系列變故讓劉紅幾近絕望，說話顛三倒四，整天披頭散發(fā)、目光呆滯地坐在窗前，抑郁癥一發(fā)作，她拼命把頭往墻上撞……

兒子很為母親的狀況擔憂，總是問：“媽，你這是怎么了？”媽媽數(shù)次欲言又止，她怎么能告訴兒子自己心病的癥結(jié)所在？

劉紅的狀態(tài)讓李光越來越看不順眼，晚上一上床，他就用最惡毒的語言數(shù)落她?；橐鋈绱嗽愀猓ぷ鳑]了，身體每況愈下，一切的一切讓劉紅萬念俱灰。12月14日上午，兒子上學去了，李光去了單位，劉紅蹣跚著來到陽臺，爬到窗臺上，縱身從7樓跳了下去……

兒子痛不欲生，他不明白，自己費盡心機撮合父母重新走到一起，母親為何還要走上絕路？

點 評

王震宇（中國社會科學院婚姻家庭研究室研究員）

李興要求一個完整的家，渴望與親生父母生活在一起，這種想法無可厚非。但必須指出的是，他用極端的方式將離異的父母捏合在一起，這種行為是自私的，也是不負責任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他把母親逼上了絕路。

同時應(yīng)該看到，劉紅和李光的離婚，忽視了一個重要問題：沒有做好孩子的心理調(diào)適工作，導致正處于青春期的李興不能正確地對待父母的離異。而且，劉紅和李光因為感情破裂而離婚，因為孩子的一廂情愿而復婚，這本身就是對婚姻的不尊重。復婚不同于初婚，需要更多的忍耐、寬容和磨合，需要夫妻用更積極的心態(tài)，一切從零開始。只有這樣，婚姻之舟才不至于再度顛覆。

單親孩子的心理疾病是個復雜的社會問題，家長應(yīng)與學校、親屬、朋友等多方合作，為單親孩子創(chuàng)造良好的學習、人際交往環(huán)境，讓他們脆弱的心變得堅強，讓他們孤僻的性格變得開朗，沐浴在陽光下。

幸福感悟

這是一個老話題了。婚姻的目的是什么？是為了夫妻雙方的幸福，還是為了孩子？是不是可以為了孩子，而犧牲掉父母的幸福？如果婚姻中夫妻雙方都已經(jīng)厭倦了對方，愛情已經(jīng)不存在了，婚姻已經(jīng)死亡了，是否為了孩子就該湊和著，吵鬧著，彼此傷害著過下去？這是不是另一種殘忍？孩子在這樣的家里長大，會不會患上婚姻恐懼癥？

chenying1114@126.com

（編輯：陳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