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東
古詩鑒賞是高考的重要考查內(nèi)容,根據(jù)每年高考除了要繼承以前命題的內(nèi)容模式外還會出現(xiàn)一些新內(nèi)容新模式的規(guī)律,預(yù)計古詩的抒情性、含蓄性、精練性、跳躍性等也會陸續(xù)現(xiàn)身高考命題中。其中,古詩語言變形(改變詞性、顛倒詞序、省略句子成分等)中的“詞序錯置”就極有可能成為今后高考命題的新切入點,因此,廣大備考者不妨予以關(guān)注。
詞序是漢語重要的語法手段之一,因關(guān)涉到句意的表達,詞序不容許隨意。但這條基本原則,在古詩中卻常常被打破,詩人們有時對語序故作變換,以增強表達效果。如“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正常語序應(yīng)為“千古江山,無處覓英雄孫仲謀”;“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正常語序應(yīng)為“望中猶記,四十三年,揚州路烽火”;“故國神游,多情應(yīng)笑我,早生華發(fā)”,正常語序應(yīng)為“神游故國,應(yīng)笑我多情,華發(fā)早生”。詩人根據(jù)某種需要對詞序作出了靈活調(diào)整,取得了絕佳的藝術(shù)效果。古詩語序錯置現(xiàn)象常有以下五種形式。
1.主語后置。劉長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逼渲?,“夜歸人”意為“人夜歸”。崔顥的《黃鶴樓》詩:“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意即“晴川(晴朗的原野上)漢陽樹歷歷(可數(shù)),鸚鵡洲芳草萋萋”,“漢陽樹”和“鸚鵡洲”置于“歷歷”、“萋萋”之后,看起來好像是賓語,實際上卻是被陳述的對象。辛棄疾的《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其正常語序應(yīng)是“天外七八個星,山前兩三點雨”,將主語放在了句末。
2.賓語前置。杜甫的《月夜》中“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實即“香霧濕云鬟,清輝寒玉臂”。詩人想象遠在鄜州的妻子也正好在閨中望月,那散發(fā)著幽香的蒙蒙霧氣仿佛沾濕了她的頭發(fā),清朗的月光也使得她潔白的雙臂感到寒意。這里的“濕”和“寒”都是使動用法,“云鬟”、“玉臂”本是“濕”、“寒”分別支配的對象,結(jié)果被放在前面,成了主語似乎是支配者。辛棄疾的《賀新郎》中“把酒長亭說??礈Y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晉代的陶淵明怎么會酷似三國時的諸葛亮呢?原來作者把他們二人都用來比喻友人陳亮,分別表現(xiàn)陳亮的文才和武略,按句意實為“看風流酷似淵明、臥龍諸葛”,賓語“淵明”跑到了主語的位置上。類似的還有錢起的《谷口書齋寄楊補闕》“竹憐新雨后,山愛夕陽時”(正常語序應(yīng)為“憐新雨后之竹,愛夕陽時之山”)。
3.主賓換位。葉夢得《賀新郎》詞:“秋色漸將晚,霜信報黃花。”正常語序顯然應(yīng)是“黃花報霜信”。這種主賓換位的詞序表面上仍是“主——動——賓”的格式,但在意義上必須將它倒過來理解。盧綸的《塞下曲》:“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薄傲职挡蒹@風”意為“林暗風驚草”,這里主語與賓語互換了位置。類似的還有白居易的《長恨歌》“姊妹兄弟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正常語序為“可憐門戶生光彩”)。
4.定語挪位。定語挪前的,如王昌齡《從軍行》“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guān)”,“孤城”指玉門關(guān),為“玉門關(guān)”的同位語,常規(guī)語序是“遙望孤城玉門關(guān)”,現(xiàn)在“玉門關(guān)”卻被挪在動詞“遙望”之前,如不留意就很容易誤解為站在另一座孤城上遙望玉門關(guān)。類似的再如劉叉的《從軍行》“橫笛聞聲不見人,紅旗直上天山雪”(正常語序為“聞橫笛聲不見人”),陸游的《晝臥》“香生帳里霧,書積枕邊山”(正常語序為“帳里生香霧,枕邊積書山”)等。定語挪后的如李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意即“一月夜飛渡鏡湖”?!霸乱埂边@個偏正詞組本為句首的時間狀語,現(xiàn)被分拆為二,定語“月”遠離中心語而居于句末,仿佛成了賓語的中心部分,但作者“飛渡”的顯然只能是“鏡湖”,而不可能是“月”。類似的有杜甫的《春夜喜雨》“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正常語序為“錦官城花重”)。
5.狀語挪位。如崔顥的“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中,“笑春風”表面上是動賓詞組,實際上“春風”不受“笑”的支配,而是“在春風中笑”的意思。類似的再如杜甫的《秋興八首》(其二)“千家山郭靜朝暉,日日江樓坐翠微”(正常語序為“朝暉千家山郭靜,日日江樓翠微坐”),李商隱的《安定城樓》“永憶江湖歸白發(fā),欲回天地入扁舟”(正常語序為“永憶江湖白發(fā)時歸”)。
當然,古詩中詞序變位的情況比較復(fù)雜,如葉紹翁的《游園不值》“應(yīng)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guān)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中,“春色滿園關(guān)不住”一句就既有賓語前置,又有定語后置,正常詞序應(yīng)為“關(guān)不住滿園春色”。
細究錯置原因,大概有以下三種:
1.合乎聲律需求。初盛唐成熟的“近體詩”和后來的詞曲,除押韻和字數(shù)限制外,還要講究平仄的調(diào)配和對仗的工穩(wěn),因此,為了符合聲律的要求,詩人便不得不在詞序安排上作些變通,這就不得不打破正常的語序,形成句中詞語位置顛倒現(xiàn)象。如王之渙的《登鸛鵲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按照正常語序應(yīng)為“白日依山盡,黃河流入海。欲目窮千里,更上一層樓”,但為了合乎音律需求,詩人作了藝術(shù)處理。再如柳宗元的《江雪》中的“獨釣寒江雪”, 按照正常語序應(yīng)為“寒江雪獨釣”,同樣為了合乎音律需求,詩人作了藝術(shù)處理。
2.合乎情感表達需求。除了格律的限定之外,有些詞序錯置是詩人為了取得一定的藝術(shù)效果而有意為之的。這種錯置,往往突出了某一部分詞義,能帶給讀者強烈的感覺沖擊,從而帶來廣闊的想象空間和無限的審美情趣。如王昌齡《從軍行》定語“孤城”挪前、杜甫《春夜喜雨》“錦官城”移后二例,除了為符合七絕和五律的平仄格式外,目的還在于分別突出和強調(diào)玉門關(guān)所處孤立突兀的地勢以及春雨后詩人想象中繁花墜落的景象。再如“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王維《山居秋暝》),若按客觀環(huán)境中的動作順序,原是“浣女”之歸造成“竹喧”,漁舟之下導致“蓮動”。但如果就這樣呆板地鋪敘直陳為“浣女歸喧竹,漁舟下動蓮”,那么畫面中心就歸結(jié)于被動因素的“竹”和“蓮”——這是動作過程的終點。由于動作至此終結(jié),畫面也便歸于靜止。而按現(xiàn)在詩中順序的安排,“竹喧”、“蓮動”便成為“浣女”、“漁舟”入畫的引子,畫面中心移到了動作的主動因素“浣女”、“漁舟”上。“浣女”、“漁舟”之動,不僅遠比“竹”、“蓮”之動鮮明可見,而且它們作為動作的起點和動力,使動作的過程得以不斷持續(xù),這就大大增強了畫面的動作性、鮮明性和美感。
3.詩化的語言濃化詩味。有時,詩人利用詞序錯置,目的是使原本極平實的語言,變?yōu)樵娀恼Z言,具有了新奇效果,從而增加詩的味道,如崔灝《黃鶴樓》中“日暮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正常語序應(yīng)是“日暮何處是鄉(xiāng)關(guān),江上煙波使人愁”),低沉的綿綿愁思躍然紙上,更增添了詩歌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如歷來以詞序倒錯而聞名的“香稻啄馀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杜甫《秋興》),如果改成順序描寫——“鸚鵡啄馀香稻粒,鳳凰棲老碧梧枝”,就顯得很平淡。因為這兩句詩的目的并不是要寫鸚鵡或鳳凰,而恰恰是要寫“香稻”和“碧梧”,詞序倒置后,通過稻米的富足和桐葉的茂盛來反映盛世的氣象,這就把極盛時期的長安留給詩人的最美好的印象突現(xiàn)了出來。
綜上所述,詞序錯置,對于詩歌的音律、情感、意蘊有著積極的意義,而能否還原出顛倒的詞序,把握詩人的真實意圖與情感的側(cè)重點,也能區(qū)分考生古詩鑒賞能力和水平的強弱高低。
[作者通聯(lián):安徽淮北市天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