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高峰
在我12歲、弟弟8歲之前,我和弟弟的關(guān)系就是一部火星四濺的斗爭史。
在這段斗爭史中,我是唯一的勝利者。一開始我也這么認為,我比弟弟大4歲嘛,沒有理由落敗的。我12歲那年弟弟其實已經(jīng)跟我差不多高了,但看起來比我壯實得多。該死的挑食把我瘦成那樣的。說我瘦我當(dāng)然是承認的。但我絕不承認我弱,別的不敢說,我對結(jié)實粗壯的弟弟保持高達百分之百的勝算,就可以證明一切了。
12歲的那場大戰(zhàn)是我挑起的,在我家的打麥場上。夕陽斜照時,打麥場就是孩子們的樂園,照例,那天大伙兒都在我家的打麥場瘋。父親說打麥場中央的石轱轆礙事了,你們不是閑得慌嗎,給滾到場邊去。那個石轱轆由我們大家來推當(dāng)然不成問題,但是如果由一個人來滾,實在是很具挑戰(zhàn)性的事。在大家的簇擁下,我想試試。但就在我挽起袖子往手心里啐唾沫做準備時,從家里剛來的弟弟很興奮地擠了上來:哥,這個你搬不動,我來吧。
短短幾個字一下就惹起我的怒火,什么叫你搬不動我來?我都搬不動了,你來就可以嗎?于是弟弟的這句話成了大戰(zhàn)的導(dǎo)火索。
我和弟弟這一架打得天昏地暗。也不知多久,伙伴們都看膩了,就三三兩兩地坐在邊上等結(jié)果,只要誰先“哇”的一聲哭出來,就代表戰(zhàn)爭結(jié)束了。我感覺到眼前的星星閃爍得太多太亂了,我知道我要敗了。但我又咬牙堅持了三秒,是不甘心和惱羞成怒的力量支撐著的。就在這三秒鐘里,弟弟適時地發(fā)出了哭聲。
見這場架仍然沒有意外地以我的勝利告終,伙伴們很感無趣,一下都散了。
也許是打累了,我對弟弟的哭聲還沒來得及諷刺上兩句,就癱倒在草席上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我感覺到弟弟輕輕踹了我兩下。這是慣例,每次打完架我們倆打招呼都是用腳踹。知道弟弟是想去撒尿,一個人害怕。我沒理他,裝睡。
弟弟起來了,我瞇著眼,把竊笑都準備好了,等著看他怎樣慌里慌張地來回跑。弟弟回頭看了我一眼,竟輕輕走到那個石轱轆前,輕呼一口氣,一貓腰就把轱轆翻了起來,慢慢滾到了打麥場邊上。那姿勢像極了強壯的父親。
于是在弟弟的喘息尚未傳過來時,我趕緊翻了個身,抹去了眼角不留心沾上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