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yōu)楹⒆訙蕚錃g顏,命運為我們安排劫難。國哀日與兒童節(jié),悲苦與歡樂之間,我們經(jīng)歷了一場時間的粘合。西西弗斯式的苦難在永恒地輪回。然而,荒謬并不指向虛無,有意識的個體,抵抗荒謬,抵達幸福。
十余天漫長如十余年,我們哀民生多艱,祈亡者安息,愿生者勇毅。三分鐘的儀式道盡潮水般的感傷,哀悼從此化作吶喊,悲憫握成個個拳頭。
可復(fù)數(shù)終究虛妄,被覆蓋的個體不是一而是零,它容易衍生冷漠與輕浮。真切的悲憫并非自我感傷或感動,真正的記憶并不全是數(shù)字,真實的悲劇也并不只有無力與苦痛。
請記住無法稀釋在數(shù)字里的生命。曾經(jīng)的意志、希望和沖動,曾經(jīng)的歡樂、哀傷和茫然,曾經(jīng)的熱切、冷靜和生動。我們?yōu)樯钠孥E而動容,也為奇跡的稀缺嘆惋;我們注目奇跡誕生的瞬刻,更凝望瞬刻之后的漫長。
淚水若如潮水漲落,悲憫又將系于何處?我們祈愿,悲憫因它的沉重而落入地里,像麥子般生長出希望來。只因,落地的麥子不死。
請別概括,請別總結(jié),請不要將勝利尾隨沉痛。這一次,我們只有拯救沒有功勛,只有職責(zé)沒有榮耀。
我們見證崩裂后的凝聚。見證生長的力量使殘缺復(fù)歸完整。殘缺與完整之間,你看見縫隙清晰蜿蜒,這是苦難與抗爭的脈絡(luò),生命在荒誕之上建筑肯定。
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闡述過這偉大的精神三變:駱駝負重奔向了沙漠。在凄涼的沙漠中,堅忍的駱駝變成獅子,與沙漠的主人巨龍搏斗。巨龍高喊著:“你應(yīng)該……”獅子卻說:“我一定要……”最終獅子攫取了生命的自由,成為荒漠之主。而后,獅子一變身,嬰兒誕生了。尼采說,嬰兒是天真善忘的,是一個新的開始,一個新的游戲,一個自轉(zhuǎn)輪,一個初始的運動,一個神圣的肯定。
嬰兒破啼的剎那,新的時間開始了,在這古老的大地上,他們將去尋找新的答案,關(guān)于存在、尊嚴、價值。
傳說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有個地方流淌著兩條川流,左邊的是忘川,右邊的叫記川。這兩支川流總是潺潺流動,無論旱洪,隔岸相鄰,一如往昔。
喝了忘川水會忘記前世今生,喝了記川水則記起一切。
讓我們忘記,讓我們銘記。
(選自《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