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寧斌
這天是正月十五彩燈會。臨江市公園內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彩燈,前來觀燈的人們像潮水一樣,把公園堵得滿滿的。因盜竊罪三個月前才刑滿釋放的馬大山舊習難改,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擠在人堆里晃蕩了兩個多小時,終于一臉晦氣走出了公園大門,生氣地暗自嘀咕:“今天怎么啦?碰見的盡是些比鬼還精靈的家伙,那些花花綠綠的鈔票,要么放在貼胸的衣兜里,要么死死攥在手心,連弄一點零花錢的機會都沒有。呸!”馬大山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就在他低頭的片刻間。忽然發(fā)覺自己別在腰間的鱷魚皮夾不見了。
馬大山眼睛一轉,頓時明白過來,心疼得破口大罵:“媽的,狗日的賊……”話剛出口,猛地又打住話頭,這不是自己罵自己嗎?偷雞不著蝕把米,那錢包,可是他花了八百元買回來趕時髦的正宗貨呀!
“賊碰頭,不是好兆頭。”馬大山悄悄念叨著,垂頭喪氣地回了家。這以后。他安靜了兩三天,接著又把眼睛盯住了臨江市西山的一幢私人別墅。
別墅的主人叫康有才,四十出頭,至今還是光棍一條,是一家手套加工廠的廠長。兩年前,康有才把戶口從外地遷到臨江市,很快就投入幾十萬資金,買斷了當地一家瀕臨倒閉的國營手套加工廠的經營權,在短短一年內。他扭虧轉盈,使工廠起死回生,為此臨江電視臺對他還做過專訪,稱他是“為事業(yè)耽誤了婚姻的優(yōu)秀企業(yè)家”。
馬大山偶爾從電視上聽到記者采訪時康有才的一席長談,覺得這位“單身貴族”比較容易下手,便開始著手搜集康有才的行蹤去向、作息時間等資料。不久他了解到,康有才家里一直未曾雇用保姆,極少有親戚來往。行蹤飄忽不定,個人性格顯得有點孤僻,唯一有規(guī)律的習慣就是每天四十分鐘左右的晨跑。
這天清晨,天色剛剛發(fā)白,假裝晨練的馬大山眼睛盯著康有才,跟著跑了一段路,四顧無人即刻轉身,溜到康家,“噌噌噌”幾步跨到圍墻下,動作敏捷地翻進了別墅大門,然后直奔一樓客廳,正準備拿出工具撬門扭鎖,不料房門虛掩著,輕輕一推就開了。馬大山心里一陣高興,估計是康有才忘記了鎖門,便順勢鉆了進去。
突然,馬大山的腦袋“嗡”的一聲,魂都嚇跑了——客廳沙發(fā)上坐著一個神情嚴肅的女警察!此刻,兩人大眼瞪小眼,空氣一瞬間變得緊張起來。馬大山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三十六計,跑為上策。他剛邁開腳步,女警察說話了:“別走!”
馬大山頓時覺得腿肚子直抽筋,兩眼一閉,心想:“完啦!”
馬大山正想著手銬、法庭、牢房,不料那女警察出乎意料地叫了一聲:“同志,幫個忙?!瘪R大山聽那女警察叫他“同志”,心頭一喜,情緒慢慢穩(wěn)定下來,繼而又聽出她的說話聲顯得很驚慌,便順著女警察指點的方向往地上一看,立馬驚起渾身的雞皮疙瘩:兩條手腕粗細的長蛇,昂著褐色的頭,吐著紅紅的信子,一左一右盤在女警察的腳前,把她逼得動彈不得,其中一條蛇似乎聽見了響動,把頭扭過來,緊緊盯著馬大山,大有一觸即發(fā)之勢。
馬大山從小就怕蛇,說不定這兩條還是毒蛇呢!如果被咬上一口,恐怕不死也得躺半年。他做夢也沒想到,會在城市的住宅里和它們狹路相逢。此刻他已經明白了女警察的意思,是請他設法趕走這兩條兇惡的長蛇,可他連碰都不敢碰一下,哪兒還有勇氣把蛇趕走?何況又是做賊心虛,有蛇困住警察,正是天賜良機,他二話沒說,一轉身,沒命似的逃離了這個虎口狼窩……
當天晚上,馬大山順手扭開電視機。屏幕上正在播放臨江市電視臺的一則新聞:今天清晨,作為寵物飼養(yǎng)達三年之久的兩條無毒烏梢蛇。將一個冒充警察長期作案的女慣偷圍在家中長達四十分鐘之久,后被晨練回家的男主人康有才發(fā)現,并迅速報警,女賊終于落入法網……
馬大山看完這則新聞,輕松地吐出了一口粗氣:“想不到那女警察竟是我的同行,幸虧她先到一步,不然落入法網的可就是我馬大山啦!”這第二次賊碰頭,自己雖然出師不利,但未被抓獲,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決心再偷一次,目標還是——康有才。
半個月后,馬大山獲得確切消息,康有才外出聯系業(yè)務,一周后才回來。當天夜里,I臨江市忽然暴雨如注,電閃雷鳴,馬大山興奮極了,他默默念叨著“天助我也”,便直奔別墅而去。這次為了避開那兩條蛇,他沒敢去正門,而是順著后墻根往上爬,翻過欄桿直接上了二樓,又用隨身帶的作案工具撬開了防盜窗的一角,從窗戶爬進了臥室。
馬大山放心大膽地翻箱倒柜,仔細尋找著鈔票和值錢的東西。半小時后,馬大山找到了一千多元人民幣和幾件金首飾,但他仍然不滿足,又盯上了臥室里的一個楠木書桌。他連續(xù)開了幾格抽屜,都是一些零亂的文件和資料,等到開最后一格抽屜時,馬大山的眼睛突然亮了,嗬!只見里面藏著不少精致的小玩意:包金的高級打火機、鑲寶石的金戒指、勞力士表、雞心項鏈,甚至還有一枚玲瓏剔透的雨花石……粗粗一算,最少也值五六萬。馬大山好不得意,忍不住“嘿嘿”笑出了聲……
馬大山將偷得的東西裝人口袋,裹著雨衣,躡手躡腳地溜出了康家別墅。
這時,馬大山才發(fā)現外面的雨下得太大,實在無法回家,他在雨中奔了一陣,看到路旁有一家商場,門口擠著好多躲雨的人,便奔了過去。
馬大山擠在人堆中躲雨。想到口袋里那些偷來的財物,心里美滋滋的。正在這時,馬大山心里“咯噔”一下。眼睛盯住了身旁一個中年男子的腰間。原來,那男子腰上別著的那個錢包,竟然和他不久前被小偷扒走的那個一模一樣。當然,這錢包并不是自己的那個,但是,馬大山總覺得自己的錢包被人扒走,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不把損失挽回來,心里就平衡不了;再說,兩個人又挨得這么近,只要伸手輕輕“勞動”一下,這包就姓“馬”啦!
馬大山準備動手了,他就像一個演技超群的演員即將登臺一樣,心里十分坦然。他用掛在手臂上的雨衣作礙眼之物,伸出另一只手,輕而易舉地把那錢包拿到了手。正當馬大山的手縮回的時候,冷不防被人“扎嗒”一把抓住,馬大山驚出一身冷汗,轉身一看,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高個子正逼視著他,他正想掙扎,只聽見“咔嚓”一聲,手腕上扣上了冰冷的銬子,馬大山做夢也沒想到,他會撞在一個反扒神探的手里!
馬大山被絡腮胡子帶到了派出所,幾經盤問,他只得交代了今夜闖入康有才廠長家行竊的經過,并交出了竊得的贓物。
絡腮胡子隨意翻看著那些贓物,突然,他拿起那塊勞力士手表,手不禁哆嗦起來。他猛地轉過身,像抓小雞崽般地把馬大山提了起來。大聲吼道:“這只表真是從康有才廠長那兒偷來的嗎?”
馬大山不明白絡腮胡子為何大發(fā)雷霆,嚇得兩條腿直抖,說話也結結巴巴了:
“千真萬……萬確,我……我不敢說……假話……”
絡腮胡子眉頭一皺,沉思起來。
五天后,在外地聯系貨源的康有才剛剛回到臨江市。馬上被“請”進了公安局。經過一天一夜的攻心戰(zhàn),康有才終于低下了高昂的頭
原來,康有才是一個十多年來獨來獨往、從未“翻船”的神偷,而且他懂得斂財之道,在他積累起一百多萬的財產之后,就金盆洗手,做起了正道生意。只是由于偷竊的時間太長,養(yǎng)成了習慣,改行之后有時難免手癢,見到漂亮的小玩意總會順手牽羊,借此過過手癮。半年前,康有才和一位生意場上的合作伙伴到絡腮胡子家做客,絡腮胡子在炒菜時順手把勞力士表放在茶幾上,康有才一見,老毛病犯了,便拿走了這表。這些偷到手的東西,康有才舍不得扔掉,統(tǒng)統(tǒng)鎖在書桌里,偶爾拿出來欣賞一番,不想被馬大山洗劫一空,又偏偏碰上絡腮胡子審理此案,那表的背面,絡腮胡子還親手刻上了自己名字的英文字母縮寫,豈不是鐵證如山?真是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偏在陰溝里翻了船!
審訊室內,既是犯人又是證人的馬大山一聲長嘆:“連續(xù)三次賊碰頭,我他媽真是倒霉透頂!”
康有才垂頭喪氣,眼角竟流出了幾滴淚水:“我比你更倒霉。我從小就想當一位大商人,誰知一不小心入了黑道,提心吊膽十幾年,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原盼著正兒八經做一位企業(yè)家,昂首挺胸踏進上流社會,誰知這雙鬼爪子喲……”
絡腮胡子微微一笑:“這就叫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賊碰頭,一碰就頭破血流!”
責任編輯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