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劉孝標注與辭書編纂

王　雯

摘 要:從漢語發(fā)展的歷史來看,魏晉南北朝處于語言急劇變化的歷史時期,其中詞匯變化尤為顯著。《世說新語》作為中古語料的價值早已得到時賢的認可,但對劉孝標注卻關注不足。本文試對《世說新語》劉孝標注在辭書編纂方面的意義做一番討論。

關鍵詞:《世說新語》 劉孝標注 詞語 辭書編纂

南朝宋王劉義慶的筆記小說《世說新語》自問世以來,深受世人喜愛?！妒勒f新語》劉孝標注(以下簡稱劉注)是最早、最好的注釋之一,與原文交相輝映,和之則雙美,失之則兩傷。通過對劉注的研究,可以豐富中古語料,反映出漢語的發(fā)展演變過程,對于辭書編纂有一定幫助。

一、對劉注語料的鑒別

中古,即通常所說的魏晉南北朝時期,在此期間漢語的語音語義以及詞匯語法等都發(fā)生了較為顯著的變化。《世說新語》作為中古語料的價值早已得到時賢的認可,但對劉孝標注卻關注不足。即使是《世說新語》專書研究,其語料來源范圍也基本限于劉義慶的正文,如程湘清的《〈世說新語〉復音詞研究》[1]等。下面試以判定語料價值的四個標準對劉注語料進行鑒別認定:

(一)口語化的程度

劉注引用文獻包括佛經(jīng)、民謠、地方志、雜史、文集、小說,這些文獻的口語化程度較高,能夠反映當時的語言面貌。

(二)文本的可靠性

《世說新語》成書于南朝宋,劉孝標的注釋寫作于天監(jiān)七、八年左右?！妒勒f新語》及劉注流傳至今,從未失傳,作者及版本都較為可靠。

(三)反映社會生活的深度和廣度

劉注征引浩博,內(nèi)容包括經(jīng)史子集,涉及諸多方面。

(四)具有一定的篇幅

劉孝標基本上逐條作注,相當一部分文獻在引述的時候首尾俱全,有的長達兩三百字。

可以說,劉注所反映的中古語言面貌是相當全面的,具有較高的語料價值。

二、劉注與辭書編纂

劉注中新詞新義很多,并保存了一定的始見義項,對辭書編纂有增加書證、補充義項等作用。試舉幾例:

(1)偈:阿毗曇心者,三藏之要領,詠歌之微言。源流廣大,管綜眾經(jīng),領其宗會,故作者以心為名焉。有出家開士字法勝,以阿毗曇源流廣大,卒難尋究,別撰斯部,凡二百五十偈,以為要解,號之曰“心”。罽賓沙門僧伽提婆,少玩斯文,因請令譯焉。(劉注引《遠法師阿毗曇敘》4/64[2])

偈,佛經(jīng)中的唱詞。《廣韻》其憇切,去祭,群。梵語“偈佗”(Gatha)的簡稱,即佛經(jīng)中的唱頌詞,通常以四句為一偈。《漢語大詞典》引《晉書?藝術傳·鳩摩羅什》條[3]。今檢《晉書?藝術列傳》錄于下:“鳩摩羅什,天竺人也。父鳩摩羅炎,辭相位出家,東度蔥嶺。龜茲王聞其名,郊迎請為國師。逼妻以妹,遂生羅什。幼時日誦千偈,沙羅國王重之,專以大乘為化。”遠法師即釋慧遠,《晉書》為唐房玄齡所修,《漢語大詞典》以此為書證,略晚。

(2)泠然:支遁字道林,河內(nèi)林慮人,……嘗于余杭山沈思道行,泠然獨暢。(劉注引《高逸沙門傳》2/63)

泠,《廣韻》郎丁切,平青,來。有兩個意思,一是解悟,知曉?！稘h語大詞典》第五冊“泠然”[4]詞條下有三個義項:①輕妙貌。②寒涼貌;清涼貌。③形容清越激揚的聲音。無此義,當據(jù)此補充。二是清越激揚的聲音。如“遐以辯論為業(yè),善敘名理,辭氣清暢,泠然若琴瑟。”(劉注引鄧粲《晉紀》3/19)《漢語大詞典》該詞條引唐房玄齡《晉書?裴楷傳》為書證,例稍晚。

(3)翕然:昔吳人直截鳥翼而搖之,風不減方圓二扇,而功無加,然中國莫有生意者。滅吳之后,翕然貴之,無人不用。(劉注引傅咸《羽扇賦序》2/53)

“翕然”指“突然、忽然”。《羽扇賦》今不存,《藝文類聚·卷六十九》有引文:“晉傅咸《羽扇賦》曰:吳人截鳥翼而搖風,既勝于方圓二扇,而中國莫有生意,滅吳之后,翕然貴之,其辭曰:鳳皇于飛,翙翙其羽,況靈體以遐翔,匪六翮其焉舉,感扇揚之興風,宜收之以清暑,彼安眾之云妙,差剖篾于毫縷,體荏苒以輕弱,侔縞素于齊魯,此因資以為用,不假裁于規(guī)矩,雖靡飾于容好,亦差池而有序,上比列于南箕,下等美于箑甫。”傅咸,《晉書》有傳:“咸字長虞,剛簡有大節(jié)。風格峻整,識性明悟,疾惡如仇,推賢樂善,常慕季文子、仲山甫之志。好屬文論,雖綺麗不足,而言成規(guī)鑒。潁川庾純常嘆曰:“長虞之文近乎詩人之作矣!”咸寧初,襲父爵,拜太子洗馬,累遷尚書右丞?！盵5]

咸寧,西晉武帝司馬炎的年號。《漢語大詞典》翕然詞條[6]書證為陶潛《搜神后記?卷五》:“為端請留,終不肯。時天忽風雨,翕然而去。”陶潛即陶淵明,東晉時人?？芍稘h語大詞典》例稍晚。

(4)榜:太原中,新宮成,議者欲屈王獻之題榜,以為萬代寶。謝安與王語次,因及魏時起陵云閣忘題榜,乃使韋仲將縣梯上題之。(劉注引宋明帝《文章志》5/62)

“榜本”指“木片、木板”。引申為匾額?！端螘む囩鳌?“材板不周,計無所出,會琬送五千片榜供胡軍用。”“榜”的“匾額”義在劉注中頗為常見,如“誕善楷書,魏宮觀多誕所題。明帝立陵霄觀,誤先釘榜?！?劉注引衛(wèi)恒《四體書勢》21/3)又如“余尋師,來入經(jīng)吳,行達昌門,忽睹斯亭,傍川帶河,其榜題曰‘金昌”。(劉注引謝歆《金昌亭詩敘》26/7)可知此義為當時常用義?！豆糯鷿h語詞典》舉杜甫詩《宣政殿退朝晚出左掖》:“天門日射黃金榜”[7]為例,《故訓匯纂》未收此義項。

三、結語

魏晉南北朝語言承上啟下,是漢語史發(fā)展的重要環(huán)節(jié)。研究劉注中的語料,一方面可以探詢詞源,另一方面有利于辭書的編纂。由此看來,我們將劉注看成魏晉南北朝語言變遷的窗口進行研究是完全可行的。

注 釋:

[1]程湘清.漢語史專書復音詞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2]為行文簡潔,本文以 “4/64”表示第四章第六十四條,“劉注引《遠法師阿毗曇敘》”表示劉孝標引用《遠法師阿毗曇敘》,下同。

[3]羅竹風.漢語大詞典(一)[Z].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0,第1548頁。

[4]羅竹風.漢語大詞典(五)[Z].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0,第1088頁。

[5]晉書?列傳第十七[唐]房玄齡[M].北京:中華書局,1974.

[6]羅竹風.漢語大詞典(九)[Z].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0,第653頁。

[7]古代漢語詞典編寫組.古代漢語詞典[Z].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第42頁。

參考文獻:

[1]程湘清.漢語史專書復音詞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2]宗福邦.故訓匯纂[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王雯 南京曉莊學院 210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