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 陽
一直迷戀織錦緞,它純正濃烈的色澤、幼滑的觸感,還有浮凸的若隱若現(xiàn)的圖案,這些都讓我著迷。
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若是穿上一件像《花樣年華》里張曼玉那樣精致到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的旗袍去趕飛機簽合同,有點突兀,于是把所有的心思都俯就在了腳底那一雙雙考究的紅緞面繡鞋上。
看過《紅菱艷》,那是一個女子跟一雙鞋子的故事,當然跟愛情有關(guān)。當我穿上第一雙緞面繡鞋,從腳底蔓延而上的舒適柔軟,還有久違的隨意、適度的張揚,就讓我透徹明了,有些東西,是早就注定的,比如情感上的來來往往,比如物質(zhì)上的投緣背離。
總有陌生女子特意走近,輕輕嘆,好漂亮的鞋子,在哪里買的。即使內(nèi)心真的喜歡,也從不敢篤定可以穿在自己腳上,就像女人習慣了遙望絢爛炙熱的愛情,但從不敢奢望自己會是精彩的女主角。女人心,真的不可說。
出差到南方古城,隨心所欲閑逛,忽然被街對面一排翠綠櫥窗吸引去。安靜的中式服飾店里,清一色的深啡店鋪襯托得旗袍、緞鞋格外流光溢彩。我拿起一雙紅繡鞋,圓頭淺口,五彩的一雙鴛鴦,手工繡的,燈下細看,仿佛還能觸到繡娘的指紋。
我想它曾經(jīng)在一個眉目清婉的繡娘手里,飛針走線日漸妖嬈,那繡娘是否思付著跟情郎昨日的爭吵,恍惚間被針鑿了手指?;蛘?,她繡鴛鴦時想到了自己的花好月圓,那雙鴛鴦才低頭羞澀。
鞋柜里緞面繡鞋越來越多,那些造型尖刻、鞋跟凜冽的皮鞋漸漸被冷落到角落。認同緞面布鞋的妥帖與奢華,就是認同一種生活方式,認同自己性格里與生俱來的一部分。就像,不懂愛情時,我們喜歡在人群里出眾奪目的男子,之后,便只是想找一個可以爭吵可以作伴的人罷了。
一次冒雨去赴朋友聚會,進了門,脫鞋赤腳踩在木地板上聊天品茶。偶然轉(zhuǎn)身,那個淡來淡往已久的男子正俯身給我的布鞋擦拭緞面上的雨珠和鞋底的泥垢。迎著我的目光,他淺淺說,女孩子的鞋,一定要愛惜。
那一天,我說了很多動情的話,喝了很多清醇的綠茶,卻只記住了他的卑微跟從容。
初夏的街頭,接到他電話,你在哪里。
二十分鐘,他出現(xiàn)在我面前,遞給我一個大盒子,凌霄巷里走九遍,只想給你淘到一雙合適的緞面繡鞋。
回到家,盒子里裝的是款式一模一樣的三雙繡鞋,36碼,37碼,38碼。想起他說的合適那個詞,我溫暖地笑了,他怕不合適,所以同樣款式買了三雙,總有一款適合。
耳邊縈繞著那些舊式鞋匠的絮語,什么樣的鞋子會帶你去什么樣的地方。我想補充一句,什么樣的鞋子還會讓你遇上什么樣的愛情。
愛從最低處蓬生,應(yīng)該是一種最向上的姿態(tài)。我懂,他也懂。
編輯 王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