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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些花花草草的事

      2009-02-13 05:31環(huán)
      飛天 2009年2期
      關鍵詞:建功柳葉房門

      耳 環(huán)

      1.米蘭

      云秀問,建功你聽見了嗎?

      建功低了頭彎著腰,把一盆米蘭搬到太陽底下。米蘭黃綠色的圓葉子,頂著一簇簇粟米似的花蕾,花蕾微微張開了細縫,太陽光一照,整個院子都是花香。建功瞇了眼睛對著米蘭說話,金星老頭說過不了冬,還不是過來了?罰他兩杯。

      云秀問他馬路上李新寶的叫喊聲聽見沒有。

      建功繼續(xù)搬花,白玉蘭、大花蕙蘭、蝴蝶蘭、君子蘭、春蘭、墨蘭……全都搬出來了,一盆盆擺在院子里,紅花綠葉,整個院子好個生機。這一盆看看,那一盆瞧瞧,說這白玉蘭嬌,大花蕙蘭妖,蝴蝶蘭艷,君子蘭鮮,春蘭墨蘭好個香。

      云秀走上前,努力壓住自己的聲音再跟建功說,你聽聽,李新寶在馬路上指名道姓叫喊呢,要沖我們家明刀明槍來了!要搶我們家的山我們家的山核桃樹了!

      建功不理會她,提著小灑壺走去灌了水,過來給花澆水,一株一株澆灑一遍。等他澆完了,看見他去撥弄枝葉花蕊,等他撥弄完了,看見他走進了屋子里,等他從屋里出來,看見他手上拿著書本和眼鏡,搬條凳子在太陽底下坐了,戴上眼鏡,埋了腦袋看起書來。

      云秀重重地跺腳,花!花!我看你快成花癡了!要是這家里出了事,你看著,我一把把這些花草全掐了!

      你敢!

      這一回的說話他聽見了。

      咳——咳咳——聽聲音金星老頭到了。一張皺巴巴的臉從院門里閃出來,一雙瞇縫的眼睛看見了院子里的花,一下子放亮了起來,綻開滿臉笑容,說,大老遠聞到花香了,哈哈,真不錯,都熬過冬了,哎喲,好精神的米蘭!唉,我的千年醉昨天死了,我一個晚上沒睡好。

      建功說,我正在翻書,還沒有找到千年醉詳細的資料。根據(jù)我的判斷,你的那株花不是千年醉,聽說千年醉花朵非常鮮艷,花瓣很毒,一瓣花能毒死一頭豬。

      金星老頭一聽收起了笑容,說建功,你怎么知道我的千年醉沒毒?我去把死花拿過來給你們家的豬吃?

      云秀接了話說,干脆你們兩個吃了算了!

      金星老頭轉(zhuǎn)了頭看云秀一眼,看清云秀臉上的顏色先咦了一聲,問,你這是怎么了?

      云秀朝建功瞪了一眼,說,這家都快保不住了,他還有心思照顧花,金星哥你不是沒聽見,李新寶他們滿大路叫喊要動手了,要搶我們家的山我們家的樹。這山這樹都是按政策承包到戶的,各家各戶都有,現(xiàn)在有的人家多了,有的人家少了,少的就要搶多的,這還有沒有王法?

      金星說,他們也是喊叫喊叫,果真動起手來,哪里有那個膽?

      建功朝云秀擺一擺手,去去,炒幾個菜,熱一壺酒,中午跟金星哥喝兩杯。

      金星伸手從懷里取出一只瓶子,笑開來,酒我?guī)砹耍?/p>

      云秀朝建功再看了一眼,嘴里還有話,忍下了,轉(zhuǎn)身去了灶屋,走到灶臺前掀開蓋子,鍋子里擱著幾只臟碗,幾根筷子,一片干燥,忘了加水浸泡了。往鍋子里舀了水,生了火再刷鍋子,鍋巴咬住了鍋底,一時刷不下來。想起是早晨李新寶的喊叫讓人忘了給鍋子加水,心里越發(fā)惱恨李新寶,惱恨李新寶的丈母娘柳葉,隱隱間也就有了惱恨建功的心思。

      一時間鍋子里的水熱了,趕緊刷鍋洗碗。

      心里有些不快活,燒菜的時候故意多澆些醋少放點鹽,燒了兩三個小菜,端上桌子,往桌面上布好碗筷,掛著臉看兩個老頭坐上桌,看他們自己給自己倒酒,都不見謙讓,杯全都滿滿的,忍不住跟他們說,省著點喝吧,喝多了酒氣熏。問,怕熏了你嗎?說,熏了我算什么,熏壞你們的花可就心疼了。笑著點頭說,那是那是。讓她坐下來一起吃。她說我不餓,你們先吃吧。說完從廚房間走出來,提了一籃子臟衣服走出了院子。

      云秀洗完衣服回來,沒看見她把濕衣服拎出籃子晾曬出去,倒見她扔下籃子先跑進了屋里,屋子里兩個老頭已經(jīng)面紅耳赤了,還在爭論什么千年醉,爭論他們的花花草草,云秀沖著他們說,柳葉出事了,被車送醫(yī)院去了!

      啪一聲,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一看建功的手里沒有了筷子。

      2.春蘭

      天下起了陰雨,金星老頭籠著袖子過來,看一看院子里空蕩蕩的,走到他們家花房前推門,一推門開了,里面亮著燈。建功在燈光下扦插一株帶蕾的大麗花,見了來人抬起手指了指他身后。金星見狀連忙把門關回去,在盆盆罐罐中間小心走著,一盆一盆是花,是寶貝,開放的,含苞的,剛剛露芽的。屋子中間擺了一盆紅旺的炭火,熱氣和著花草的水氣布滿了整個房間。

      建功停下了手里的活計,指著泥土中剛扦插下去的花莖跟金星說話,用這個方法矮化的效果比打藥好。

      金星的心思不在花草上,低了聲問建功,云秀沒在?

      建功說一聲出去了,說完低下頭繼續(xù)種花。

      金星走上前,湊在建功耳朵邊說,你知不知道?昨天回來了,我剛剛?cè)タ催^,精神還好,現(xiàn)在家里邊沒人,你快去看看。

      建功種完了花,把花盆搬回去放好,打開門走出去洗手。金星跟了出來,說你別磨蹭了,家里要是不放心我替你看著。建功不說話,進灶屋給自己倒了杯水,給金星也倒了一杯。金星說我不喝茶。建功也不勉強他,自己雙手捧著熱杯子走進雨地里,仰了頭看天,說這天總不會再起大凍了吧?再凍下來又要買炭了。

      金星說,我把話捎給你了,去不去看是你的事情,我走了。

      金星從建功家出來,在前邊的屋角里貓了一下身子,隨即看到建功從院子里走出來,看見他掩了院門張望了一下,抬了腿朝前面走去。金星見狀一張老臉偷偷笑了開來,朝著那背影嘟噥了一聲,這人,還跟我裝模作樣呢!

      走進柳葉家,看見春芳坐在藥爐子前打扇。爐子前的春芳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朝來人看著,卻不說話,用力打了兩扇,爐火被扇滅了,騰起一股煙霧,滿屋子彌散開來。濃煙把春芳嗆著了,捂了眼睛鼻子一陣咳嗽。

      建功笑著跟春芳說話,你媽回來了吧?

      春芳低了頭依舊扇爐子。建功不跟她計較,推開虛掩了房門走了進去。

      房里一張舊桌一張雕花舊床,柳葉散著頭發(fā)擁了棉被半躺在床上,看見建功進房欠了欠身想坐好了,建功說你躺下吧。

      也就躺下了,臉色蒼白,下巴越發(fā)尖了,黑頭發(fā)中間夾進了不少白頭發(fā),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抖了抖嘴角想笑,沒有笑出來,說,醫(yī)院都檢查過了,也沒什么大病,血小板低了。

      建功說,沒事就好,好好養(yǎng)些天,不要再勞心費神了。

      床上人微微嘆了口氣,說,春芳和新寶兩個孩子不懂事,我也不替他們操心了,只要他們把日子過好,天海那里總算有個交待了。

      建功說是啊,把心放寬一點,不年輕了,不要跟年輕時候一個樣。

      柳葉說,你也是……

      還沒把話說完,聽到春芳在房門外大聲咳嗽,建功站起身來,說該吃藥了吧,我走了,家里需要干什么讓新寶說一聲,我在家也是閑著。

      柳葉這回笑了出來,她說你哪里閑著,你整天操勞你的那些花。

      建功低頭笑了兩聲,說,對了,你房里藥味重,我拿盆花過來沖一沖吧。

      柳葉說不用了,別讓藥味熏壞了你的花。

      出去了,才一會兒端了盆春蘭過來,放下花朝柳葉看一眼,看見春芳坐在她媽床前,沒說話就走了。

      春芳看一眼桌子上那盆春蘭,再看一眼病床上的媽,皺了眉頭想說什么,忍下了沒有說,到底忍不住叫一聲,媽!

      柳葉朝女兒看看,不說話,從她手里接過藥碗,仰了脖子一口喝了下去。

      李新寶回來了,走進房間看看母女兩個,問一聲媽好些了嗎?春芳朝她點了點頭。李新寶在房間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鼻子聞到了什么,順著氣味看過去是一盆蘭花,一只刻了字的紫砂花盆,盆中一根根細長的綠葉,綠葉中間兩枝素蘭剛剛開放。李新寶看著蘭花,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裝模作樣走上前嗅了嗅,說,好香啊,哪來的蘭花?

      見沒有人理會他,放響了聲音說,媽,你要是稀罕蘭花我給你找啊,多好的蘭花我都給你找來。

      柳葉喝完藥漱了口,縮下身子躺了回去,跟女兒女婿兩個說,你們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李新寶不肯罷休,走過去把桌子上的花盆端了起來,對著柳葉說,媽,你房里有藥味,和了香氣不好聞,這花我還是給你拿外面去吧。

      柳葉朝里側(cè)睡了,背對著女婿冷冷喝一聲,放下!

      李新寶端著花還想說什么,春芳急了,朝他說,李新寶,你放下!

      李新寶把蘭花放回了原處,一面聳了聳肩膀,說,我知道了,你們稀罕,你們娘兒兩個都稀罕!

      一賭氣離開房間走了,春芳追了出去。

      女兒女婿離開了,房間里剩下柳葉一個人,一股蘭花的香氣傳過來,深深吸了一氣,閉上了眼睛,整個人又回到了松竹林里,滿山遍野的花香,滿山遍野的鳥叫,還有那樣一雙溫厚的手……心里頭不由酸楚起來,眼眶一下子發(fā)脹了,眼淚從眼縫里擠了出來,順著眼瞼流下來,涼絲絲流過兩鬢,落進了發(fā)窩里。

      3.旱蓮草

      建功和云秀走在山核桃樹林里,建功荷了鋤頭走在前面,云秀跟在身后。放眼望過去重重疊疊全是山,近處的山一片青綠色,遠山成了煙灰色,滿山遍野山核桃樹,小的樹只有拇指粗細,大的樹干夠二三個人合抱,枝枝椏椏一大片,枝椏上濃密的樹葉子,樹葉子狹長,葉子的正面鮮綠色,背面黃色,沒風的時候山核桃林看過去一片翠綠。起風了,山風把樹葉子翻轉(zhuǎn)過來,滿山金黃。

      山體陡峭,雨水把林間的小路沖壞了。建功挖路,一鋤一鋤挖過去,一面把挖出來的松土踩結(jié)實了。云秀在林間撿些干枯的樹枝,一根根歸攏起來,帶回家去做柴火。

      看見建功把一些草根藤條收拾起來,以為他又找到了什么好花,走上前去看了看,一把旱蓮草,幾根雞血藤,問他,種了花還種草?

      建功沒有理會她。云秀看著草藤,忽然想到了什么,鼻子里冷笑一下,說,哪里是種草,明明是送草!一下子又來了氣,一雙眼睛瞪著建功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扔了手里的枯枝條一屁股坐下來,這一邊看看是樹,那一邊看看也是樹,沒有一棵樹走過來說一句安慰的話,心里頭的委屈一陣接一陣涌了上來,眼淚流出來了,開始忍住了聲音流淚,后來忍不住了,咽咽嗚嗚著哭出聲來。一陣山風吹過來,把哭聲遠遠地傳了出去。

      建功走過來,黑著臉孔問她,你又是怎么了?

      停下了哭聲責問他,我生病的時候你照顧過我嗎?你關心過我的冷熱疼痛嗎?你替我挖過半株草藥嗎?

      又說,該走的人已經(jīng)走了,她現(xiàn)在一個人了,你跟她過吧,我再也不會攔你了!

      建功喝了一句,你胡說什么!

      呼喝的聲音太響了,感覺一陣地動山搖。云秀趕緊抹了眼淚看一看山前山后有沒有別的人,還好沒有看到人,要是有人把話傳出去,說一把年紀的人還為那種事情爭吵,可就丟面子了。愣愣地坐了一會兒,又低下頭去抹眼淚。

      建功丟下云秀繼續(xù)挖路。云秀不撿柴火了,歪了身子背靠樹樁坐著,在想什么。想什么呢?想著年輕的那個時候,那個時候的柳葉一頭烏黑發(fā)亮的長發(fā),高挑的身材,穿一件單薄的的確良上衣,透過衣服,背上隱隱現(xiàn)出兩根帶子。那時候村里人還沒有時興穿胸罩,只有她一個人做了胸罩穿著,村里人沖著她背上的兩根帶子叫她吊死鬼。那時候的建功身強力壯,還是村里的干部,在那一年守山護林的時候,在林子里被狐貍精迷住了,被吊死鬼的帶子捆住了,一座山成了他們的床,林子成了他們的被子他們的帳。柳葉和天海結(jié)婚幾年沒有孩子,那一年柳葉就有了身孕,生了女兒春芳。看一眼她女兒春芳那一雙黑溜溜的眼睛,也就什么都不用說了。

      迷糊中看見樹上垂下了兩根雪白的帶子,恨不得伸長了脖子把自己套進去,兩腿一蹬,什么都不聞,什么都不問了。

      搖搖晃晃站起來,四周空蕩蕩的,不見了挖路的人,放開目光滿山找,看見那一個人坐在高坡上抽煙,稀疏的頭發(fā),一張起皺的臉,不想理他,是死是活再也不理他了!過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咦,那個人看起來不太對勁,怎么了,不會出什么事情了吧?抬了腿一步步走上前去,一看,老頭果真出事了,一雙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老臉上掛著一滴水珠,好像是淚水。

      云秀看著他,囁嚅著說,我也沒說什么,都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還有什么好生氣的?起來吧,別坐在風口上了。

      建功的魂魄出了竅門,任憑渾濁的眼淚流出來,從臉頰一直流進了嘴角,說,我看出來了,并不是血小板減少,病得很重,只怕過不了多久了。

      云秀一聽性子又上來了,說,誰?誰病得很重?是我吧,我病得很重,我快要死了!

      建功看了她一眼,說聲你這是何苦?

      云秀感覺自己的腿腳有些發(fā)軟,身子晃了一晃,趕緊坐下來,不好沒坐穩(wěn),整個人沿著山坡滑了出去,建功見狀跑過來伸手朝她抓過去,一把抓住了,但是兩個人都沒有穩(wěn)住,一起朝山下滾去,滾出幾丈遠,還好樹樁把兩個人攔住了。

      老夫妻兩個抱在一起,看一看身下的陡崖峭壁,再看一看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一起苦笑了起來,說都到這個邊沿上了,還吵什么,回家去吧。

      建功收拾了鋤頭,過來替云秀把柴火整理了,打成捆背起來。云秀悄悄拔了幾把旱蓮草,找了幾根雞血藤。

      4.芍藥

      院子里一叢芍藥開得正鬧,紅艷艷的花瓣,花瓣上停著幾顆滾圓的水珠,觸動一下,水珠滾落下來不見了,花朵中間一根根團了細粉的黃蕊,引來了許多蜜蜂蝴蝶。

      云秀指著芍藥說要花根。建功說你胡鬧!云秀不理他,拿了鋤頭從花的一側(cè)挖了下去,挖出了花根,剪了幾枝下來,一抬頭看見建功瞪著一雙老虎眼,問他,怎么,想咬我嗎?建功哼哼幾聲從鼻孔里出氣。云秀把挖出來的泥土撥攏回去,說,放心吧,沒傷著你的花。

      過一會兒又提著一把菜刀走過來,走到建功跟前把刀遞給他。建功愣了一下,問她,干什么?云秀說你把老母雞殺了。建功說不是過年不是過節(jié)孩子們也沒有回來,殺雞干什么?云秀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想吃雞肉!喝雞湯!

      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相持了一會兒,建功黑下臉一把把菜刀接了過去,走到雞圈前拖出一只下蛋的老母雞。

      云秀抱了柴火生爐子,聽到老母雞凄厲的叫聲身子顫抖了一下。

      建功把菜刀和斷毛的老母雞扔在地上,走開了。云秀也不計較,提了開水過來給雞褪了毛,洗清一遍,把整只雞放進砂鍋里,往砂鍋里加點水,把洗干凈的根皮放進去,又加了些東西,把砂鍋架上爐子。

      小火慢燉,燉透了,香味從砂鍋里面飄出來,濃郁一片,把院子里的花香壓了下去?;鸷蛞训剑缌藸t火,取下砂鍋。跟建功說,你送過去吧。

      建功懵懂了,送到哪里去?不是你要吃雞嗎?

      云秀說,我什么時候饞癆過?為我自己,我舍得下蛋的老母雞?給她燉的,加了芍藥根旱蓮草雞血藤,既是藥,又補身子,跟她說好好養(yǎng)著身子,把身子骨養(yǎng)好了,她的那個家少不了她,去吧。

      建功明白了,松開老臉苦笑了一回,說,這,這不合適吧?又涎著笑臉說,干脆你送過去吧,你跟她聊一聊,讓她放寬了心,說不定病就好了。

      云秀白了他一眼,雞湯燉好了,送還是不送你看著辦吧,我到菜園子里摘菜去了。

      建功低著頭,端著雞湯走進柳葉家,看一眼房門關著,手里端著鍋子騰不出手推門,想把手里的砂鍋放下推門。這時候春芳走了過來,春芳走過來把身子擋在了她媽媽的房門前,一雙黑眼睛緊緊地盯著建功。

      建功朝春芳嘿嘿訕笑兩聲,說,你云秀大媽燉的雞湯,給你媽補補身子。

      春芳冷笑了一聲,芒刺目光一樣盯著眼前這個人,哼,你是誰?你憑什么給我媽送雞湯?你憑什么站在這里跟我說話?

      建功提升了聲音說,我憑——

      憑什么?你說你憑什么?

      說話的這個時候,有一點火星在春芳的眼睛里閃動了一下,建功并沒有看到,春芳自己也沒有察覺,或者不愿意察覺,不敢察覺,從遙遠的黑暗中來的,微小的一點,薄弱的一點。

      建功的聲音降落下來,我憑你媽她病了。

      春芳聽著,心里頭暗暗地嘆了口氣,是啊,有人病了,有人給生了病的人送點雞湯,這需要什么別的理由嗎?抬起嘴角冷冷地笑了一笑,合了一下眼睛,眼前的火星已經(jīng)熄滅了,恢復漫無邊際的黑暗。

      你走吧,別讓人惡心了!

      異常冰冷的聲音,足夠讓人打寒噤。

      建功忍不住朝她叫了一聲,春芳——

      春芳別過臉去。

      房間里的柳葉聽到了門外的爭吵聲,她掙扎著起了床,一步一步走過來。眼前是一扇房門,是隔開門內(nèi)人與門外人的一道木板,只要伸手輕輕一拉,房門就會馬上打開,但是柳葉把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她沒有把房門打開,她讓那兩個人站在房門外,她自己獨自在門內(nèi),她在聽門外人說話,她把耳朵伏在房門上,聽著門外那兩個人的說話。

      春芳還在叫,你走吧,快走!你以為你是誰,我告訴你,你沒資格照顧我媽,你沒有資格上我們家,我們家不歡迎你!

      建功無語。

      春芳再叫,雞湯你留著自己喝吧,告訴你,我們不稀罕!

      響起了建功痛心的哀求的聲音,你讓我把雞湯留下,你讓我看你媽一眼,就一眼,看完我就走。

      房門外,片刻沉默。

      房門內(nèi),柳葉的雙手揪住了自己的胸口,感覺自己的心痛了起來,刀絞一樣的痛,錐鉆一樣的痛,牙啃一樣的痛,從心臟到肝到肺到骨頭,整個身子在疼痛。

      房門外,兩雙黑眼睛,一雙年老的,一雙年輕的,互相盯著對方。

      房門內(nèi),柳葉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心臟,另一只手抓住門邊,抓門邊的手一點一點滑落下來,貼在門上的身子一點一點癱軟下去。

      房門外,建功和春芳,一個要進房,一個不讓進房,兩個人爭執(zhí)著,忽然間砂鍋從建功手里摔了出去,啪一聲,掉在地上摔碎了,濃黃的雞湯流淌了一地。

      房門內(nèi)同時響起了撲通一聲。不好!飛快推開房門,一看,柳葉倒在了地上。

      5.黑珍珠

      金星老頭喘著粗氣跑來跟建功說,不好了,不好了,新寶他們要搶了!

      搶什么?

      搶你們家的山!搶你們家的山核桃樹!

      他們果真動手了?這可怎么辦?

      幾雙眼睛一齊看著建功,沒看見建功停下手里的活,甚至沒看見他把頭抬一下,只聽他悶著聲音說一句,搶就搶了。

      金星和云秀一起急著問他,什么搶就搶了?

      建功把院子里的花草搬進屋里,把屋里的花草搬到院子里。金星老頭把目光從建功的后背轉(zhuǎn)移到一盆花上,忽然間他的眼睛一亮,黑珍珠開花了!

      涎了笑臉跟建功央求,把黑珍珠分半株給我,就半株!

      云秀急得一把朝花草伸出手去,伸到途中,又把手縮了回來,脫下一只鞋狠狠地朝地面扔了,一屁股坐在了鞋上。

      建功跟金星說黑珍珠還沒到分株的時候,又說你把那兩盆郁金香拿去吧。

      金星心里頭罵一聲建功小氣,兩盆郁金香紅的火紅,黃的金黃,也算過得去,端起來回家去,出門之前想起了什么,跟坐在地上的云秀說,他不急,你也不要急,你們家那個花老頭他會有辦法的,有他在,你別擔心,你們家的山和樹別人搶不走。

      金星老頭端著花走了。云秀又坐了會兒,忍不住穿回鞋子站起來,一步步走到建功跟前,小聲地跟他說話,你還是過去看看吧,萬一鬧出事情,只怕他們收拾不了。

      建功說,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去就去!

      摔開院門就走,頭也不回往前走。走了一陣,一路上沒見到一個人,石板路上只聽到自己的腳步,咚咚咚,心想自己這是干什么去?攔下?lián)屔降娜藛??跟人吵架打架嗎?自己一個上了年紀的人,跟人家吵架,犯得著嗎?跟人家打架,打得過嗎?看來,還是老頭沉得住氣。想一想這老頭也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一個人前去不合適,他怎么還說要去你去,他怎么就不能攔阻一下?再想一想,跟著他過了幾十年了,為他生兒育女,替他守家守地,他種花自己種菜,他要喝茶趕緊倒水,可是他……要是,換個人跟他過日子,他會是這個樣子嗎?

      一面想著,腳步輕了下來,頭低了下去。

      耳朵里聽到一聲叫喚,云秀嫂。

      哎了一聲放開目光去尋找,看到前面一老一少兩個人,仔細一看,老的是柳葉,少的是春芳。不會是她們跟自己打招呼吧?

      云秀嫂!又叫了一聲,這一回聽真切了,果真是柳葉在叫。

      兩個女人在同一個村子里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幾十年來也沒少見面,但是細算起來,差不多二十幾年沒有打過招呼了。云秀不認識柳葉,柳葉也不認識云秀。雖然云秀不像別的婦人家,抓住一根枝丫什么都不管不顧跟人家刁跟人家吵,她是要面子的,她要的不僅是自己的面子,為了面子她什么都忍了,但只要人家往她臉上盯上一眼,她彈射過去的目光就是芒刺就是鞭子,足夠刺得人家渾身是血,鞭得人家皮開肉綻;而另一個的目光開始是糯米是豆腐,柔軟的,容易受傷的樣子,時間長了以后變化了,有了抗擊的能力,成了石頭,盾牌,什么都能擋回來了。幾次箭來擋去你來我往之后覺得也沒什么意思,后來兩個女人偶爾碰到對方的時候,干脆把目光撇開,把道路讓開,各人走各人的路,兩不相干。

      這一次是柳葉招呼云秀。云秀一時愣住了,不知道應該答理她還是不答理,想走開,一時又挪不開腳步,心里罵自己也是個犯賤的,人家叫你一聲嫂子你就把人家當?shù)苊昧??在云秀遲疑的時候柳葉在春芳攙扶下找到一塊石墩坐了下來??匆豢囱矍暗倪@個人,上氣不接下氣,臉色枯黃,眼窩深深陷了下去,腰彎了背駝了,先前高挑挺直的身體哪里去了?這個人,竟然病成了這個樣子了?

      柳葉讓春芳叫大媽。春芳睜大了黑眼睛看著云秀,眼睛里分明有敵意,但是用目光包裹住了,看樣子還想朝云秀笑一笑,沒能笑出來,輕聲叫了聲云秀大媽,低下頭去。

      柳葉指了指身旁另一只石墩,云秀也就坐了下來。

      柳葉喘了口氣,說,云秀嫂,我正要去你們家呢,跟你和建功哥說一聲……

      在聽到柳葉說建功哥的時候,云秀的心頭不由凜了一下,聽聽,人家提到他了,叫他建功哥呢……唉,人都病成這個樣了,還計較什么呢?云秀在心底暗暗地嘆了口氣,把自己的一顆凸起的心按回了心窩。

      接著聽柳葉說話,新寶領著幾個人上你們家的山了,年輕人不懂事,脾氣又沖,說什么他上門來沒有分到土地,說什么你們家女兒出嫁了,兒子大學畢業(yè)戶口遷到了城里,你們兩口人得四口人的土地。跟他說這是當年分產(chǎn)承包定下來的,說這是政策上的事情,說村村處處都一樣的,他不聽,一定要搶山搶樹。這搶東西是犯法的事情,萬一闖出禍來,天海不在了,我又病成了這個樣子,春芳年輕沒見過世面,可怎么辦好?

      一面說一面捋了一把亂發(fā),亂發(fā)下面的眼神茫然空虛。

      云秀看著柳葉,一個念頭從心底冒出來,她柳葉也會有這樣的日子?一時覺得自己的念頭像是黑夜里的磷火,陰森森的,趕緊把個念頭掐滅了。

      柳葉顧不上云秀心里怎么想怎么看待她,只顧哀求說,你和建功哥幫我們想想辦法,把這個不聽話的給我攔下來,不要讓他把禍闖大了。能夠看著兩個孩子平平安安,就是死了,我也就安心閉眼睛了。

      憑什么讓你安心閉眼睛?一驚,又看到磷光了,連忙再掐滅。

      她柔軟了聲音跟柳葉說,你放心,孩子年輕性子急,干出什么事情建功和我都不會計較的,你好好顧著你自己的身體,天海不在了,你要挺住,新寶和春芳不能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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