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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生活

      2009-02-13 05:31
      飛天 2009年2期
      關(guān)鍵詞:老板娘桂花婆婆

      木 茜

      薛桂花一大早就出了門,這是她到城里后從沒有的事。她打著呵欠,趿拉著涼鞋到街角的油茶攤上去喝油茶。

      歪嘴老板娘正在忙碌著,看見站在案板前的薛桂花顯得有些吃驚。她抬起頭看看天,咧著歪斜的嘴唏噓著搭訕:難道今天太陽從西面出來了還是怎么的,你也會這么早的出來,怕是賺錢賺瘋了吧?薛桂花咧著嘴笑,笑完了用手指揩了一下板凳,放在眼前看了看便坐了下去。歪嘴老板娘似乎并沒有察覺到薛桂花臉上那冷漠的笑意,依舊樂呵呵地端著油茶碗靠近她。

      心情不好?歪嘴老板娘看著薛桂花問。薛桂花無精打采地點(diǎn)點(diǎn)頭。歪嘴老板娘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薛桂花,問了句丑婆最近怎么樣的話,這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語卻讓她立刻感覺到了薛桂花黯淡的眼神突然間閃爍出的一種冷冷的光,如刀似劍般讓她渾身一顫。她以為薛桂花會對她說些什么的,但實(shí)際上薛桂花根本就無視她的存在,自顧自地端起油茶喝起來。

      薛桂花的舉動讓歪嘴老板娘尷尬起來,她覺得薛桂花真是小心眼,天下能有幾個媳婦和婆婆說到一起的,至于這么遮遮掩掩的嗎?于是她咳嗽了兩聲,轉(zhuǎn)身去招呼別人。

      歪嘴老板娘所說的丑婆正是薛桂花的鄉(xiāng)下婆婆。薛桂花現(xiàn)在只要一想到小腳的婆婆就會有一種精神崩潰的感覺,她對滿身陳規(guī)陋習(xí)的鄉(xiāng)下婆婆沒有絲毫的感情可言,她從心里厭惡婆婆,她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俯視著婆婆,婆婆所做的每件事都讓她感到一種羞恥。就在今天早上,她一睜眼就看見婆婆正在把嘴里嚼碎了的大豆吐進(jìn)懷里抱著的孩子嘴里,這情形讓她惡心地干嘔了兩聲。

      歪嘴老板娘走過來把盛在盤子里剛炸好的油條放在薛桂花的面前。薛桂花的回憶如琴弦般砰然繃斷,她拉住這位同村的姐妹怨氣十足地說了今早婆婆的事,末了又抱怨著說原指望婆婆能幫自己分擔(dān)些家務(wù),但實(shí)際自己卻依舊還是做著家務(wù)活的話。歪嘴老板娘聽完后抽了抽嘴角的肌肉,說她一個鄉(xiāng)下老婆子沒文化沒素質(zhì)的,你有必要和她叫真嗎?再者你好賴也是個老板,整日里做生意就夠你辛苦的了,你又何必回家勞累自己呢?不花錢的勞動力你不使白不使啊。

      歪嘴老板娘的話多少讓薛桂花有些厭惡,就像是迎風(fēng)飛進(jìn)嘴里一只蒼蠅,卡在嗓子眼里想吐卻吐不出來。

      歪嘴老板娘看著薛桂花那白色牛仔褲包裹著的渾圓屁股扭動著走遠(yuǎn),心里說不上是一種什么滋味往上涌。正在一邊炸油條的男人抬起頭說你傻坐著發(fā)什么呆???歪嘴老板娘回過頭狠狠地?cái)[了男人一眼,把薛桂花放在桌上的錢裝進(jìn)胸前圍裙的口袋里,一邊收拾碗筷一邊恨恨地朝著薛桂花的背影吐了口吐沫。男人見狀說你這是做什么呀?歪嘴老板娘哼哼兩聲,說掙些錢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了,要不是命好嫁了個大學(xué)生,現(xiàn)在備不住還在家里扛糞叉子干農(nóng)活呢,都是鄉(xiāng)下人,誰不知道誰的底細(xì),在我的面前還神氣什么!男人笑,說她命好難道你的命就不好了,你不是一樣也進(jìn)了城?歪嘴老板娘冷笑,說難道每天天不亮跟著你這輛破三輪車擺攤賣油條油茶就是我命好的表現(xiàn)?你倒是睜開眼看看人家穿什么吃什么用什么啊,你我怕是見都沒有見過呢。男人說你是不是很羨慕人家?歪嘴老板娘搖頭嘆息著說我羨慕她做什么?男人說你不羨慕她你大清早的說什么瘋話?歪嘴老板娘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被男人輕描淡寫的話語點(diǎn)燃,她生氣地說就算我嫉妒她好了,她媽生她的時辰好一輩子不受窮,哪像我媽把我生在四面漏風(fēng)的草房里,活該我這輩子受苦了。說著話的歪嘴老板娘突然間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抹起了眼淚。男人見狀便從桌上拿過卷紙給歪嘴老板娘擦眼淚。

      就在歪嘴老板娘生氣抹淚的時候,丑婆正坐在兒子栓成寬敞的房子里縫著孫子的小褥子。來城里帶孩子不是她的意愿,而是小兒子栓成和兒媳薛桂花的主意。當(dāng)時她也為這事找村里關(guān)系不錯的老姐妹商量過,大家都覺得是好事,而原本對這事猶豫不決的丑婆在她們羨慕的話語和眼神中竟然有了一種優(yōu)越感。她想大家說的也是,自己在鄉(xiāng)下拉扯大了五個孫子孫女,何必為了這最后一個孫子而落下抱怨呢。從此,在鄉(xiāng)下生活了多半輩子的丑婆開始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向往,看見土墻邊爬行的蜈蚣她就會想到火車,見到溪邊水草上站立著的蜻蜓她就會想到飛機(jī),身邊那些大大小小的物什在引起她無盡遐想的同時也招惹來不少的嘲笑。大媳婦和二媳婦對她的熱情表現(xiàn)出極大的冷漠,大媳婦對她的近乎于失態(tài)的舉動甚至稱得上是嗤之以鼻。丑婆進(jìn)城的熱情也幾乎被漫長的等待所淹沒,對城市美好的憧憬在土墻邊母豬饑餓的嚎叫聲和麥場上雞飛狗跳的塵埃中凋落,那些潮水般的誘惑也不在睡夢中出現(xiàn)。等待的日子終于在薛桂花生下孫子的一剎那煙消云散,話筒里兒子那興奮的聲音就像從天邊傳來的春雷,炸開了丑婆平靜的生活。

      兒子和兒媳都已經(jīng)上班去了,寬敞的房間里那張大床上熟睡著的小孫子顯得是那么的可愛。一只蒼蠅嗡嗡叫著在孫子的頭頂盤旋,丑婆順手拿起枕巾甩了幾下后坐了下來。眼前熟睡著的孫子讓丑婆此刻的心情十分復(fù)雜,她暗嘆還是城市生活條件好,孫子一生下來就有外國進(jìn)口的奶粉吃,比起那些鄉(xiāng)下生養(yǎng)下的孩子簡直就是在天堂里活著,而正是這天堂里生活著的孫子帶給了她無限的快樂,她就像是在農(nóng)田里勞作的人看著麥田里沉甸甸的麥穗合不上樂呵呵的嘴巴。丑婆忍不住俯下身去親了親孩子紅撲撲的臉,覺得兒子栓成來鄉(xiāng)下接自己時的事就像昨天發(fā)生的一樣清晰。

      你也知道的,現(xiàn)在我要上班,桂花要做生意,家里也沒有個人看孩子,我想你在家里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到城里來幫我們帶孩子,也省得你在家看我大嫂子的臉色。栓成是坐在炕角對身邊的母親悄聲說這番話的。丑婆低著頭,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用手快速地掐著麥秸辮。太陽光從敞開的大門里透進(jìn)來,在房間里形成了一道灰色的光帶,光帶里漂浮著的灰塵讓房間里的空氣凝重起來。栓成覺得尷尬,他明白母親不說話的意思,他把目光移到了大哥的身上。頭發(fā)已有些花白的大哥坐在炕沿上一個勁地吸著旱煙,并不時地仰起頭把嘴里的煙向空中噴去。栓成嫌旱煙味嗆人,便掏出口袋里的紙煙盒扔給大哥。大哥拿起紙煙盒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抽出一根后順手把煙盒塞進(jìn)了自己的口袋。栓成說大哥你總得給我句話啊。大哥眨眨眼睛,一副無辜的樣子,說家里的事向來都是你大嫂做主的。栓成看見母親聽到這話時那幽怨的眼神。栓成很是生氣,覺得母親真是悲哀,活到這歲數(shù)還得聽兒女的擺布,全沒有一絲當(dāng)家做主的意思,反倒是兒女變成了她的主子。再看看大哥,想他也是一樣的悲哀,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能顯現(xiàn)出男人氣概,家里的事讓自己的婆娘做主也太沒有威嚴(yán)了。沉默了好一陣,栓成哀嘆了一聲便起身到廚房去,對正在燒火烙餅的大嫂說了自己想接母親到城里去的意思。嫂子撇了撇嘴,說那家里的活怎么辦?我和你哥兩個人下了地,三個娃和家里圈養(yǎng)的豬婆(老母豬)可都是她來伺候的。栓成想了一會,嘆著氣從口袋里摸出幾張錢遞給大嫂,說我確實(shí)沒有辦法的,現(xiàn)在城里人的生活也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富裕。我上班忙,桂花生下孩子后身體恢復(fù)得也不好,我只是想接?jì)屵^去幫幫我的忙。嫂子哼了一聲,接過栓成手里的錢,說你還是去問媽的意思吧,在這家里我又不是掌柜的,哪里輪得著我來說話?就這樣,得到大兒媳默許的丑婆一聲不響地跟著小兒子栓成來到了城里。

      到了城里的丑婆很快就發(fā)現(xiàn)小兒媳婦并不是真心實(shí)意地讓她來帶孩子的,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讓她總找不到家的感覺。丑婆決心努力地去適應(yīng)城市舒適安逸的生活,她知道自己要不是來城里帶孫子,怕是這一輩子連坐汽車的命都沒有。她的前半生已經(jīng)葬送在大山里了,她要自己的后半生在城市里度過。兒媳薛桂花對她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深惡痛絕,已經(jīng)不止一次對她說過,讓她沒事不要到處去丟人現(xiàn)眼的讓城里人看不起。丑婆也因?yàn)檫@話暗暗地在背地里咒罵過薛桂花,但她做事是有分寸的,她不會傻到當(dāng)面去頂撞兒媳,她知道她在這家里的位置,她畢竟是在兒媳婦的勺子底下盛著飯。她更不愿意把自己受的氣告訴兒子,她不想讓兒子為難,也不想看見兒子兒媳為了她這個快入黃土的老婆子爭吵過日子。在這夾縫中生活著的丑婆也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想到過回家,雞飛狗跳羊叫的日子雖然清苦卻讓她懷念,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麥田邊那棵迎風(fēng)站立著的白楊樹,離開了家鄉(xiāng)的泥土就會枯死。

      樓下傳來幾聲刺耳的喇叭聲,躺在床上的孫子也和著喇叭聲蹬著被子哇哇地大哭起來,沉浸在回憶中的丑婆趕緊邁著那雙小腳去關(guān)窗戶。誰知道越忙越出亂,那雙本就走路不穩(wěn)當(dāng)?shù)男∧_被離窗不遠(yuǎn)的凳子絆了一下,丑婆便整個身子向前趴了下去。摔倒在地上的丑婆狠狠地在自己腿上砸了兩拳,她覺得自己很笨很蠢,連這么點(diǎn)小事都做不好。她嘆息地盯著自己這雙幼年時被母親強(qiáng)行裹下的小腳,心情十分的沮喪。

      薛桂花近日總是很晚才回家,這讓丑婆很是擔(dān)心。隔壁單元王老太太的兒媳最近正在鬧離婚。丑婆好奇,打問后才知道原來是那個小媳婦做生意發(fā)了財(cái)和一個廣東老板好上了。她趕緊對兒子栓成說了一些勸薛桂花不要再做生意的話,兒子栓成疑惑地看著母親問為什么。丑婆說錢夠花就行了。栓成說錢又不咬人。丑婆生氣,罵栓成說等你老婆變心的時候你就會后悔不聽我的話了。栓成笑,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真的到了那一天的話就只好各走各的路了。丑婆生起氣來,覺得兒子不把自己的話當(dāng)回事。她覺得薛桂花整日里盛氣凌人的樣子就是離婚的先兆,她后悔把薛桂花娶進(jìn)家門,她理想中的兒媳應(yīng)該是賢良的,不似薛桂花這般的陰險(xiǎn)潑辣。

      吃完晚飯,薛桂花坐在沙發(fā)上逗兒子玩,就聽見廚房里“啪”的一聲,那是瓷盤滑落在地上發(fā)出的脆響。正在看書的丈夫幾乎就是沖進(jìn)廚房的,這舉動讓她十分的不悅。薛桂花暗暗地罵栓成,她不能理解這個以前就是油瓶倒了都不去扶的人今天居然也會有這么快速的反應(yīng),她抱著孩子跟了過去,看見白色的瓷塊像撕裂的菊花瓣一般散落了一地,婆婆正蹲下身子揀破碎的瓷片??匆娧鸹ㄕ驹趶N房的門口,丑婆抬頭解釋說不是故意的。手里拿著笤帚的栓成看了看薛桂花,笑著說誰沒事故意砸盤子玩呢?你不要想得太多了。薛桂花瞥了婆婆和男人一眼,冷笑著抱著孩子轉(zhuǎn)身離開。

      薛桂花覺得婆婆現(xiàn)在越來越不小心了,不是砸了這個就是摔了那個的,當(dāng)自家東西不要錢咋的。兒子已經(jīng)有半歲了,按理說婆婆既然是來帶孩子的,就應(yīng)該把孩子帶到三歲可以送保育院后再回鄉(xiāng)下去,可是現(xiàn)在這種狀況使得薛桂花恨不能讓婆婆馬上在她的面前消失。她把這意思給栓成說過,但栓成就是不同意,總是借口說孩子還小。栓成說你忘了你說過的話了?我媽來這里帶孩子可是你出的主意。薛桂花說我是說過這話,可是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了,她整天在家里摔摔打打的算什么?栓成說她畢竟是個老人了,手腳不靈活砸個碗是很正常的,你媽來咱家伺候你月子時不也砸碎過一兩只碗嗎?

      栓成的話讓薛桂花的心里不是個滋味,她不想和丈夫吵架,也不想讓婆婆再住下去,她就是看不上婆婆那猥瑣的樣子,既不會收拾房子又做不出可口的飯。薛桂花也曾經(jīng)說過婆婆幾次,但婆婆依舊我行我素,根本就不把她的話往心里去,這讓薛桂花對婆婆越加充滿了怨恨。更糟糕的是每天回家后她都要開窗戶透氣,因?yàn)闈M屋子都是尿臊味,她懷疑婆婆是否在他們不在家的時候洗過尿布。這種懷疑終于在一個晚上讓她找到了證據(jù),婆婆竟然把孩子屁股底下濕了的尿布直接掛在了陽臺的晾衣繩上。這讓她心情極其不悅,她一把從繩子上扯下尿布摔在了正在看書的栓成臉上,她要男人知道一下婆婆是怎樣做的。男人竟然沒有說一句話,把尿布拿起來后就放到盆子里去洗了。

      丑婆對薛桂花的話語并不是一點(diǎn)都沒有反應(yīng)的,她知道兒媳婦是在尋找借口趕她回鄉(xiāng)下。她也并不是沒有動過要回家的念頭,她既吃不慣這里的飯,也不習(xí)慣這里的生活。兒媳刺耳的言語讓她常常懷念起鄉(xiāng)下平淡的生活,她為此還偷偷地躲在房間里哭過。她常站在陽臺上看遠(yuǎn)處起伏的山巒,想象著家里的孫兒們?nèi)绾蔚卦邴湀龃螋[。

      丑婆這種郁悶的心情導(dǎo)致她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來。有一次她正在窗口發(fā)呆的時候被兒子栓成碰見,兒子說你心里有事就給我說吧。丑婆搖頭。兒子說如果實(shí)在沒事做你就把孩子抱上和看大門的老王去喧吧。丑婆說怕是他聽不懂我說的話呢。兒子說時間長了就好了。丑婆想想也是,于是栓成領(lǐng)著母親去小區(qū)門口找看門的老王聊天。

      看門的老王是慶陽人,體形五大三粗的,說起話來很是豪爽。丑婆極喜歡和他說話,尤其喜歡聽他講一些發(fā)生在隴東黃土原上的故事。老王的故事像磁鐵一樣有著超強(qiáng)的吸引力,而老王的經(jīng)歷讓對外界一無所知的丑婆心理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鄉(xiāng)下有親戚上來看望在城里打工受傷的孩子,順道看望丑婆時正碰見丑婆和老王一伙人在門口嘮嗑。親戚跟著丑婆看過了栓成的房子,感嘆地說城里的條件比起鄉(xiāng)下真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你為什么還想回家呢?你要是回了鄉(xiāng)下可就再也沒有機(jī)會在城市享受了。丑婆笑在臉上心里卻暗自嘆息,她想說鬼才知道這里到底怎么樣的話,但她知道她就是說了這樣的話,親戚也不會相信的,相反還會認(rèn)為她矯情。一直賠著笑送走了鄉(xiāng)下親戚的丑婆,就像是喝了半斤二鍋頭一般的眩暈,親戚的目光讓她感到了極大的心理滿足,她覺得自己是城里人了,這一切太讓她興奮。她帶著愉悅的心情去找門衛(wèi)老王說話,老王打趣地說原來你叫丑婆哦,我還以為你叫栓成娘呢,你說你人長得也不丑怎么就被人叫丑婆了?丑婆臉紅紅的,說不是因?yàn)槲议L得丑才叫丑婆,而是我們農(nóng)村人相信賤名的人好養(yǎng)活,所以生下時我爹媽就給我起了丑這個字。

      去值班室聊天的日子久了,通過老王的介紹丑婆又認(rèn)識了一些院子里面住著的老年人。大家在一起總離不開家長里短的,每到這時候丑婆總是句句不離栓成媳婦,夸她如何如何的精明能干。剛開始時還有幾個老婆婆附和著她,笑瞇瞇地也隨口夸上那么幾句,這讓丑婆心里感到舒服極了,甚至覺得腳底下有什么東西托著她輕飄飄地往上飛。老王有時候就會不屑地從旁邊哼哼幾聲,這不和諧的音調(diào)總是讓丑婆皺起眉頭來??吹匠笃派鷼猓贤蹙投核?,說一些你家媳婦不過是個小商販之類的話。這些話讓丑婆更加著急,她一邊哄著懷里的孩子,一邊一個勁地解釋說我兒媳可是個老板呢,她的商鋪有這么大呢。說著便一只手?jǐn)堊『⒆拥难?,一只手在空中劃拉了一個大圈。一群人哈哈大笑。老王說我也沒有說她不是老板啊,我只是覺得她待你有些刻薄,這樣下去你終是不得翻身的??磥砟阏媸且粋€傻老太太哦。丑婆聽了這話更加的不高興起來,覺得老王和她一樣是個農(nóng)村人,憑什么也看不起她,讓她在眾人面前出丑?

      時間扼殺了一切。不緊不慢的日子讓丑婆覺得心里還是悶得難受。坐在人堆里的丑婆總是一邊滔滔不絕地表達(dá)著自己心里的苦悶,一邊又找著種種借口為兒子兒媳的作為開脫。這樣做的結(jié)果是院子里的老頭老太太們在她夸兒媳的時候都借口有事離開一會兒或把話題岔開,這讓丑婆心里很難受,她覺得大家有些排擠她的意思,她內(nèi)心更加寂寞起來。她回家憂郁地對栓成說了這些事,栓成不解地看著她,說你以后不要把自己家的事拿出去給別人說了,你也不怕人家笑話你,城里人是各掃門前雪,你過得好壞和人家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的,你不要再給她們提供茶余飯后的笑料了,算我求你。

      丑婆搞不明白,她只是想和大家說說話嘮嘮家常,怎么就算得上是笑料了?此后,她開始試圖改變,不在眾人面前去說這些瑣事,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要說的欲望。她是想讓大家都羨慕自己,羨慕自己有一個做老板的兒媳婦,不要把她看做是一個身份低微的鄉(xiāng)下婆。但她發(fā)現(xiàn)她的努力無濟(jì)于事,她在別人的眼里依舊是一個鄉(xiāng)下婆,而且還是一個又自私又愛嘮叨的鄉(xiāng)下婆,這讓她對自己很失望。

      八月,正是農(nóng)忙的季節(jié)?;鹄崩钡奶柟庹赵跇鋮怖锏臅r候,花園里娃子們歡快的腳步像是擂響的鼓。丑婆坐在小板凳上,透過斑駁的樹影,思緒就回到了鄉(xiāng)下。在地里割麥子的時候,她很喜歡聽地埂邊土洞里油葫蘆的清脆鳴叫聲,休息的時候她會大聲地唱幾句秦腔,再順手抽些麥秸編螞蚱籠。她編的螞蚱籠非常的好看精巧,村子里的年輕人也沒有能比得上她手巧的。在回家的路上,她不僅會用手絹兜一些黃色的梅子給孫子吃,還會順手捉幾只螞蚱裝進(jìn)麥秸籠里給孫子玩。想到這,她使勁地用鼻子嗅著空氣,城市的空氣中缺少的是牛糞和炊煙的味道,她禁不住哀嘆起來,想農(nóng)村生活真的算得上清苦,但人卻活得舒暢,現(xiàn)在呢?她低頭看了看懷里酣睡著的小孫子,嘆了一口氣。

      路還走不穩(wěn)的小孫子現(xiàn)在讓丑婆覺得頭疼,她知道過不了多久她那扭曲了的小腳就追趕不上那搖晃著向前奔跑的小腳丫了。現(xiàn)在的丑婆已經(jīng)比不得年輕時的她了,帶幾個小時的孩子,她的背就會變得酸痛,手臂也舉不起來,明顯地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累倒無所謂,可氣的是兒媳薛桂花待自己的態(tài)度明顯不如以前。現(xiàn)在對待自己還不如對待旁人客氣,晚上只要回到家,便要端碗吃飯,吃完飯連幫自己往廚房里端一下盤子這樣簡單的事都不去做了,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fā)上,不是看電視就是去逗孩子玩。對于這一切丑婆不敢說什么,她明白自己干活的多少直接影響到兒媳對她的態(tài)度。每當(dāng)這時候,她總是盼望兒子栓成在自己的面前,那樣她心里會好受許多。

      丑婆現(xiàn)在只要一想起栓成的婚事就一肚子的懊悔,她常埋怨自己當(dāng)時為什么就不能堅(jiān)持自己的想法,她完全可以做到不讓薛桂花進(jìn)門的。兒子栓成雖然天生一副多病的身板,但卻有一個聰明的腦瓜。村里人都說活不了多久的栓成不僅讀完了小學(xué)、中學(xué)和高中,他還考上了大學(xué)。野狼灣除了栓成的曾祖父曾在清末做過秀才以外,再也沒有出過什么做官的或者做學(xué)問的,這讓丑婆一家在方圓幾百里的范圍里風(fēng)光了好一陣,栓成爹因此還應(yīng)縣教委的邀請上了一趟縣城給中學(xué)生做報(bào)告。那時村子里的人都說看見她家祖墳上冒了青煙,她也偷偷地去看了幾回,左轉(zhuǎn)右轉(zhuǎn)的繞著墳頭不知道轉(zhuǎn)了多少圈,除了墳頭上的蒿草格外茂盛以外,怎么看也看不出有青煙冒出來。她想怕是村里人嬉戲她沒文化拿她開心,但她還是寧愿相信村里人所說的話。后來她拿著紙火去上墳,一個勁地磕頭祈求祖先們能照顧這個孩子。那時栓成爹還活著,家里一切都由他做主,栓成上學(xué)的事才如愿以償。丑婆想到這,又開始抱怨自己沒有主意,原來以為和小兒子住在一起心情會好許多,現(xiàn)在看來還不如當(dāng)初就留在鄉(xiāng)下。她恨自己的同時也憎恨起薛桂花來,這個凡事都自以為是的叛逆兒媳婦是自家老漢在世時定下的娃娃親。丑婆不喜歡薛桂花不只是她只有小學(xué)三年級的文化,而是薛桂花曾經(jīng)因?yàn)樗ǔ啥嗖〉纳眢w狀況鬧著退親的事讓她耿耿于懷。要知道,當(dāng)時為了躲避和栓成結(jié)婚,薛桂花去了新疆打工,這讓栓成一家在親戚面前抬不起頭來。丑婆曾立誓要娶一個比薛桂花有文化的姑娘回家,她娘家村子里的春梅就是個合適的人選。薛家退親后她曾經(jīng)托媒人去春梅家提親,剛開始春梅家也愿意,但不知道怎么了,媒人來說春梅家不想成這門親,因?yàn)樗ǔ刹∪敫嚯翢o法醫(yī)治了的話在十里八鄉(xiāng)傳得神乎其神的,這些傳聞讓春梅一家人也很猶豫。媒婆走后丑婆難過了許久,她覺得自己也能理解他們的想法,誰愿意把好好的姑娘嫁給一個病秧子呢?可是自己的兒子哪有什么病啊,只是從小身子弱而已。當(dāng)她知道原來是薛家人在背后搗鬼,好好的一門親事被薛家老頭給禍害了時,她氣得在炕上睡了好幾天??蓺獾氖茄以诼牭街旒倚鹤涌忌洗髮W(xué)的消息后,薛家老頭便坐不住了,兩天一趟的往朱家跑,大有磨破嘴跑斷腿的架勢。薛桂花也從新疆趕了回來,不管旁人的冷言冷語,住在栓成家服侍起老人來。栓成爹生氣,借口說現(xiàn)在栓成要上大學(xué),家里也拿不出彩禮來聘。薛家老頭說我們不要聘禮,我們只要孩子將來過得幸福。丑婆站在客房的地上看著薛家老頭,驚詫他竟然不顧?quán)l(xiāng)俗,不過她很快就明白了薛家老頭的意圖,于是就不滿地嘟囔著人活臉樹活皮之類的話。薛家老頭紅著臉低著頭喃喃地說我要臉做什么,為了桂花的將來我把臉抹下來裝進(jìn)褲兜了。這種情勢逼得一些來提親的人疑惑地離開了栓成家,硬是讓栓成爹再一次地點(diǎn)頭同意了這門婚事。

      風(fēng)吹過來,涼爽爽的掀動著操場邊晾曬著的衣服。丑婆決心不再去想以前的事了,過多的回憶沉重得讓她無法背負(fù)。

      晚上吃過飯,電視上正在播出一部周星馳的搞笑片。周星馳夸張的表演讓薛桂花看得津津有味,她哈哈大笑的聲音讓丑婆的心情怎么也愉悅不起來。丑婆一邊暗暗咒罵著薛桂花,一邊故意把碗碰得乒乒乓乓的響。栓成看母親低沉著臉,于是過來拿笤帚掃地。丑婆看見后一把搶過兒子栓成手里的笤帚,把兒子推出了廚房的門。

      薛桂花很生氣,她覺得自己也很累,在外面賠了一天的笑,回家后還要看婆婆的臉色。婆婆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總覺得女人不應(yīng)該拋頭露面就應(yīng)該在家服侍男人的觀念讓她心情十分的不悅。她等栓成坐下來,便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悄聲說我給你說的話你到底想好了沒有?薛桂花看著栓成疑惑地看她的眼神,她心頭的火噌噌往上竄,她說我問你啥時送你媽回去?栓成說你急什么,我媽回去了誰來看孩子?你妹來嗎?你媽來嗎?薛桂花說憑什么讓她們來看你家的孩子?栓成說那不就得了,你家里人都生得金貴,我只好讓我媽待下去,我這也是沒有辦法。

      收拾停當(dāng),丑婆說要去乘涼就出了門。薛桂花隨后抱著孩子倚著窗戶,看見樓下花園里那些老太太們在跳舞,婆婆也在一邊不停地扭動著不靈活的腰腿。婆婆的舉動引來薛桂花極大的不滿,她喊來栓成看。栓成看了看說這不是跳得挺好嗎?薛桂花嘲笑著說好什么哦,像蛤蟆一樣蹦達(dá),難看死了。栓成說你不會不看嗎,又沒人求你來看,你真是無聊。

      深秋的時候,大兒子打來電話,要丑婆回家一趟商量分家的事。丑婆頓時坐不住了,思緒亂成了一堆麻。家,肯定是要分的,栓成爹活著的時候就說過要早些分家的話,說孩子們都成了家,住在一起久了難免會因?yàn)橐恍┈嵤庐a(chǎn)生誤會。那時丑婆死活不同意分家,她說栓成要上學(xué),家里的條件不好又沒有錢給分出去的老大老二蓋新莊,還是等條件好些時再商量分家的話。其實(shí)是她心存私心,想把栓成留在自己的身邊,但又怕栓成高中畢業(yè)考上大學(xué)后老兩口的養(yǎng)老問題沒辦法解決,所以遲遲下不了決心??上У氖撬ǔ傻€沒有等到攢夠錢分家就撒手離開人世,丟下座破爛的院落和一大家人口給自己。現(xiàn)在老大五口人住一間房,大孩子已經(jīng)到了上學(xué)的年齡,沒有錢交學(xué)費(fèi)。老二在外地打工,家里留下老婆和兩個女娃,錢是掙了不少,但從不拿出來給家里貼補(bǔ)。老大媳婦在丑婆面前不知道抱怨過老二多少回了,丑婆裝做什么也沒有聽見一樣。丑婆知道老二兩口子人比較自私,想出去自己單過又不甘心什么都不拿地就這么出門,所以嚷嚷著要和兄弟們分家?,F(xiàn)在兩個兒媳婦雖然住在一個院子里,但妯娌間已經(jīng)很長時間不說話了,這一切都逃不過丑婆的眼睛,她看得清楚,只是不想說。至于如何分家的問題,栓成爹在世的時候就基本上已經(jīng)分定了,她現(xiàn)在只是給大家公布一下而已。主要是分家后自己和誰生活的問題,讓她很是頭痛。按理說在農(nóng)村自己應(yīng)該跟大兒子過,但既潑辣又吝嗇的大兒媳對自己很有意見,總沒事找事對自己挑鼻子挑眼的。二兒媳既饞又懶,院子再臟也不愿意伸手掃一笤帚,要是自己過去跟他們過,那家里的活還不都是自己的了嗎?想自己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婆子,還能夠苦多長時間呢?頭痛的丑婆自己也沒了主意,只好把這事說給栓成聽。栓成說你管他們做什么,家里也就那么幾畝地、一院房子外加兩頭驢,讓他們看著分好了,我現(xiàn)在是工作的人了,家里什么都留給大哥和二哥好了。丑婆想說說自己的事,又看薛桂花陰沉著臉在一邊吧嗒著嘴嗑瓜子,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可是話不說總是不明的,丑婆的心里像是沉了塊鉛一般的難受,她覺得自己要被壓死了,胸悶得喘不上氣來。

      二兒子打電話來催,說已經(jīng)請了村長和支書,要趕快把分家的事辦了,自己在廣州承包了個建筑工程還要外出干活去。栓成說你們自己看著分好了,我什么都不要。二哥說你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那一切都好辦,就是咱媽跟誰過呢?這幾年我日子過得緊巴,孩子又多,生活上又困難,我不能讓媽跟著我過苦日子;再說大哥是長子,你是國家干部,媽將來的事還是要你和大哥定奪。栓成忽然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想和媳婦商量商量。誰知道剛給薛桂花提起這事,薛桂花就大怒起來,罵男人沒有腦筋,說家產(chǎn)是你爹媽掙來的,憑什么我們不要全給了他們?俗話不是說蚊子雖小也是肉嘛。栓成說難道給你分一畝地一間房你回去???這里的生意你不做了?薛桂花說我自有主意,我一定要分家產(chǎn)!至于你媽,她又不是生了你一個兒子,按鄉(xiāng)俗你媽也該跟你大哥住的,現(xiàn)在做大的都沒放一個屁,我們憑什么要積極地把這事攬過來?栓成說這不是正跟你商量嗎?咱們條件好些,也沒必要要什么家產(chǎn),我上學(xué)時家里生活緊張,大哥二哥對我也不薄,爹去世了,媽一個人也孤單單的,我不養(yǎng)活她讓鄉(xiāng)下的親戚怎么說我們?薛桂花一瞪眼,說我憑什么管他們說什么?我們窮的時候他們都在做什么?誰給過我們一分錢?現(xiàn)在誰要是看不過眼誰就把老婆子接過去啊,我絕對不攔著的。

      丑婆抱著孫子坐在客廳里,仔細(xì)聽著兒子房間的動靜。兒子和媳婦的話讓她心里一陣一陣的揪心,她不知道怎么辦才好,現(xiàn)在去勸架顯然不合適。正當(dāng)她左右為難的時候,她聽到房子里傳出玻璃破碎的聲音,丑婆明白了事態(tài)的嚴(yán)重,忙抱著孫子過去敲門。

      門開了,丑婆看見了兒子臉上兩道淌血的印記。丑婆聲音顫抖著對薛桂花說你怎么能這樣對栓成,你讓他明天怎么見人?薛桂花靠著門冷冷地說:你怎么光看見我的不是了,他踹傷我的腿打腫了我的臉,我怎么見人?你也太護(hù)犢子了,我現(xiàn)在很后悔讓你來和我們住,我是給自己找了個累贅,我求你還是趕緊走吧,不要在這里害人了,如果不是你,我們也不會打架的。栓成說你再給我多說一句話我打死你。我說了怎么樣?你再打我一次你試試看,我也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這房子是我買的,家具是我買的,你說你為這個家做過什么,你有什么資格在我的面前指手畫腳?現(xiàn)在你的能耐也只不過就是在家打老婆,你還算什么男人!薛桂花說著就狠狠地把門關(guān)起來,留下栓成祖孫三代人站在門口。丑婆不知道怎么辦,看見懷里的孫子大哭起來,忙嗷嗷嗷地哄起了孩子。栓成氣得嘴皮發(fā)青,抬腳想要踹門,又嘆息了一聲把腳縮了回去,他拉著臉色蒼白的母親走向客廳。他是舍不得那雕花的門,那可是他花了五百塊錢買回來的呢。

      歪嘴老板娘受薛桂花的邀請去她的店里買衣服,標(biāo)簽上的數(shù)字讓歪嘴老板娘驚愕,她尷尬地把支架上掛著的衣服摸了個遍,最后還是說沒有適合自己穿的。薛桂花知道歪嘴老板娘是在找借口,她是嫌衣服的價(jià)錢高而舍不得花辛苦掙下的那兩個錢。薛桂花很看不起歪嘴老板娘摳摳縮縮的樣子,于是傲慢地對歪嘴老板娘說了一些關(guān)于以后進(jìn)一些價(jià)位低點(diǎn)的衣服了時給她打電話的話,說完轉(zhuǎn)頭叫店里的小丫頭倒杯水給歪嘴老板娘喝。歪嘴老板娘接過水杯時覺得那小丫頭眼角透露出蔑視的神情,心里很是窩火,但礙于薛桂花的面子又沒有辦法發(fā)作,只好強(qiáng)壓住怒火和薛桂花閑聊起來。

      你根本就不知道這老婆子惡心人的程度,這么熱的天,她不換衣服,里面穿的衣服已經(jīng)散發(fā)出一股惡臭,坐在她的身邊,你就會聞見她腿襠里散發(fā)出來的臊味。薛桂花說著便用手在自己的鼻子前面扇起來。

      歪嘴老板娘抽了抽鼻子,仿佛那味道此刻就飄散在她面前一般??粗鸹ㄔ熳鞯哪铀蝗桓吲d起來,覺得丑婆的所作所為是上天對薛桂花的懲罰,心里有了些平衡感。

      我給她說過多少回,她竟然不理睬我。你想想,就是放個屁也留個臭味呢,她當(dāng)我的話是什么?空氣?薛桂花越說越憤怒,她似乎看見婆婆在聽她說話時那副癡呆的眼神。

      那你就給她洗洗啊,她畢竟是老人了。歪嘴老板娘端起水杯時說。薛桂花瞪大眼睛,說憑什么我給她洗?我還怕臟了我的手呢。歪嘴老板娘聽了這話不高興起來,她覺得薛桂花真是做得過分,一個鄉(xiāng)下老婆婆又不是階級敵人,用得著這么沒事找事雞蛋里挑骨頭嗎?于是清了清嗓子,說你就給她扔了去,反正你有的是錢,隨便再給她買一件的事。歪嘴老板娘仔細(xì)地看著薛桂花的臉,她搞不清楚薛桂花給自己說這些是什么用意,她只覺得薛桂花自從進(jìn)城以后變成了一個十足的勢利眼,待人也傲慢了許多,把鄉(xiāng)下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這樣的人老天為什么不給一些報(bào)應(yīng)呢?

      扔?我要給扔了,那不就有一大堆歪狀在我的身上了?我何必去惹這一身臊。想想分家的時候她給我們什么也沒有留,現(xiàn)在賴我這里,等我來給她養(yǎng)老送終,做她的春秋大夢去吧!薛桂花越說越氣惱,昨天她倚在店門口曬太陽時,竟然在她的脖頸上摸出一個碩大的虱子。當(dāng)時她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她將虱子放在玻璃板上,看著它那肥胖的身子在蠕動,就用她那修整得很漂亮的花指甲惡狠狠地掐了進(jìn)去,聽見砰的一聲,虱子的身體爆裂了,血濺到她的手上。她拿過一張報(bào)紙來抹了去。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這個鄉(xiāng)下婆,怕是孩子的身上也已經(jīng)沾滿了這些骯臟的東西。想著薛桂花便覺得自己渾身上下不舒服,就像是衣服的縫隙里爬滿了狂躁的虱子。她想她不能再任這事自由發(fā)展下去了,她不能看著虱子在她的家里橫行,她要剿滅它們。

      歪嘴老板娘走后,薛桂花就跑到超市買了一大包堿面和一瓶滅蠅劑。

      殺,殺,殺!薛桂花一邊大聲叫著,一邊按住滅蠅劑的閥門朝婆婆的身上噴去。

      丑婆嚇得往后面倒去,刺鼻的白色霧氣讓她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才合適,她不明白兒媳婦想對她做什么。她試圖往床底下鉆去,但木板床的底下塞滿了大大小小的紙箱。這些冷漠的東西絲毫沒有感覺到她的絕望,連一絲一毫的縫隙都不給她。丑婆大聲地咳嗽起來,沖鼻的霧氣已經(jīng)讓她喘不上氣來,她抱著腦袋,毫無目標(biāo)地在房間里逃竄。

      孫子在一邊大笑著拍著小手。丑婆的痛苦忽然像破了的苦膽,碧綠的顏色浸透了全身。她悲憤地聽著薛桂花快活的喊聲,恨不能一頭撞死在她的面前。她不明白兒媳婦這是怎么了,但她一廂情愿地認(rèn)為薛桂花是中了邪氣。

      拿著噴霧器的薛桂花根本就沒有理會婆婆嗚嗚咽咽的哭聲,她內(nèi)心隱隱的愧疚很快就煙消云散。她把兒子所有的衣服都拿出來放在堿水里煮。她翻動著衣服,眼睛仔細(xì)地在那霧騰騰的盆子里尋找著,試圖找出一兩個虱子的尸體來。直到她的眼睛酸困,她也沒有找到一個讓她心悸的虱子,她這才舒了口氣,放心地把衣服沖洗干凈后晾曬起來。

      噴藥事件丑婆沒有給兒子說,怕又會引發(fā)起一場家庭內(nèi)戰(zhàn)。她常常把薛桂花和她的兩個大兒媳比,怎么都覺得薛桂花少一些實(shí)誠多一些俗氣。前幾天栓成同事的孩子過滿月,栓成要帶媳婦去恭喜,她就看見薛桂花把自己的臉抹得生白,活像是在面缸里杵了一下似的,臨走時還在高領(lǐng)的羊毛衫上套上了一個手指頭粗的金項(xiàng)鏈。等兒子兒媳帶孫子出了門,她就抱著被孫子尿濕的被單到院子里去曬,遇見老王提水。老王說看見你家媳婦的裝扮了?怕是你家媳婦在夸富呢。丑婆一邊拍著被子一邊連忙解釋說我家沒有錢的。老王咧著嘴笑,說我又不問你借錢,你怕什么?看來我這人眼拙,不知道你兒媳婦脖子上那么寬的金鏈子原來是假貨啊,那還不如把這東西取下來拴在狗脖子上漂亮。丑婆瞪起眼來,一個勁地解釋說那是真的啊,花了好幾千塊錢買的。老王看她表情那么認(rèn)真,哈哈大笑著搖頭,說你這個婆子啊,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丑婆把這事說給栓成聽,說你就勸勸你媳婦,這么粗的鏈子要是讓人給搶了怎么辦?栓成說你就不要操心了,她現(xiàn)在根本就聽不進(jìn)去我的話,你就由著她去吧。丑婆說我還是想回家。栓成說這里就是你的家。丑婆說不是,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栓成說你心里有什么事吧?丑婆說我沒有,我看你們還是趕快找一個小保姆吧,我這老骨頭怕是帶不住孫子了。栓成說你不知道,現(xiàn)在出了門的鄉(xiāng)下女孩子都不想回去,孩子帶大了我們還得給找一份工作或著掏錢去讓學(xué)一門手藝,很是麻煩的。丑婆聽了兒子這番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原來兒子讓自己來帶孩子是避免這些麻煩的,她的胸口像堵了一塊磚頭般難受。

      丑婆想要回家的渴望就像茁壯成長的麥苗噌噌噌地往上長。她思念自己那幾個孫子,覺得自己活得真是窩囊。她決定離開這里,既然栓成不送她回去,她就自己回去。決心下定了可是她的口袋里卻沒有錢。她焦躁不安的樣子終于被栓成發(fā)現(xiàn),栓成說你好好在這里住著,不要有回鄉(xiāng)下的念頭,你要是回去了我怎么再說服桂花讓你回來住呢?你不要給我添麻煩。丑婆想自己讓孩子犯難了,可是天天看著薛桂花那張閻王臉,自己又怎么能住得安心呢?她還是決定要離開這里,在離開之前她要做的是去中央公園看看。她想央求老王幫自己看看孩子,但她聽到老王說最怕孩子鬧騰的話后便毫不猶豫地抱著孫子出了小區(qū)的大門。

      栓成下班回家后待了許久也沒有看到兒子和母親,天擦黑時他著急起來,找遍了整個小區(qū)也沒有看到老少倆的身影,這讓他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他找到看門的老王問,老王說出門很久了,好像說是想上公園轉(zhuǎn)轉(zhuǎn)去。栓成頓時覺得頭像馬蜂蟄了一般刺痛,他覺得母親做得太過分了,怎么能自己抱著孩子去外面亂轉(zhuǎn)呢!這么大的城市,走丟了怎么辦?自己沒有辦法向老婆交代,也沒有辦法向家里兩個哥哥交代。就在他氣急敗壞地準(zhǔn)備出門的當(dāng)間,丑婆抱著睡著的孫子被警察送了回來。

      栓成送走警察后極力地掩飾心中的不快,但說了幾句話后他就被母親冷冰冰不理睬他的神情而激怒。他大發(fā)雷霆,指責(zé)母親不負(fù)責(zé)任。丑婆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黑漆漆的窗外。

      薛桂花晚上回家知道了這情形后很是幸災(zāi)樂禍,她對栓成說你也不行了吧?我早說孩子我們可以再找一個人來帶的,現(xiàn)在下崗女工多的是,她們比你媽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要好到哪里去。這次你媽要是真的走丟了我們誰能負(fù)得起這責(zé)任?你還是趕快打發(fā)她回去吧,省得我們操心。栓成想想說可以,但你得給我媽些錢,要不她回去怎么給大哥大嫂他們交代?薛桂花瞪大眼睛看著栓成。薛桂花說不是我不給你媽錢,是咱們所有的錢都壓在貨上。栓成說昨天你不是讓你弟給你媽帶去了五千塊錢嗎?薛桂花說是又怎么了?你真的是個沒腦子,我們給你媽的錢你媽舍得花嗎?她還不是把這錢用到你大哥的幾個孩子身上去,高興的還不是你大嫂?栓成說你管大嫂做什么,我們把人做好就行了。薛桂花說我們現(xiàn)在錢掙得很不容易,你一個月就那么幾個工資,靠你養(yǎng)活我們娘倆怕是早就餓死了,你咋就不知道我的難處呢?栓成說那就算了,既然我們也沒有錢打發(fā)她,那我們還是養(yǎng)她。薛桂花一聽這話急了,說那怎么行,難道你媽就生了你一個兒子?栓成說你既不給她錢又不想養(yǎng)活她,你讓她回去喝風(fēng)吃屁啊?薛桂花說那也不能和我們綁在一起啊,盡孝心也得大家輪著來。要是哪一天她死在這里,你大哥二哥找到我們面前,我們怎么給人家一個交代?栓成堅(jiān)定地說你要不給錢那她就不能回去。

      栓成兩口子已經(jīng)不說話了,這讓丑婆心里很不是個滋味。心煩的丑婆就去找老王說話,她覺得和老王說說話心里會好受許多。

      薛桂花下班回來正碰見婆婆興高采烈地從老王的值班室走出來,氣便不打一處來。丑婆討好地在身后喊她,她昂著頭裝作什么也沒有聽見就徑直往家里走。回家后冷著臉對栓成說你媽到底要做什么,白天晚上的都在老王的值班室里待著,是不是看上人家老王了?你知道不知道,老王的兒子可是廳級干部,兒媳也是個干部,你以為他們會同意你媽這個鄉(xiāng)下婦女嫁到他們家去嗎?你媽是不是太不知高低了?栓成說你不要再胡說了,老王就是有心要娶我媽我也不會同意的,我還怕我媽嫁到他家受氣呢,況且你現(xiàn)在說的也是雞蛋上沒毛的事。薛桂花說你不給你媽說我也要給她說清楚,院里已經(jīng)有人在說他們的閑話了。

      薛桂花的話讓跟在她身后進(jìn)門的丑婆無地自容。丑婆壓根就沒有想到兒媳會把她和老王聯(lián)系到一起,這讓她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她決定還是及早回鄉(xiāng)下,讓流言自己消失。

      丑婆在家把自己收拾利落了,卻沒有走出門去。她思量了許久,總沒有一個好的借口給自己。自己說什么也已經(jīng)是六十幾歲的人了,要是讓別人知道是被兒媳欺負(fù)得待不下去了,自己的臉面往哪里放?她現(xiàn)在很是后悔,后悔分家時自己沒有回鄉(xiāng)去,那時她聽了栓成的話把鄉(xiāng)下自己的房子讓村長做主分給了老大。栓成說回去你跟著誰日子都不好過,還不如就在這里好好待著,等你身體不行時我會雇車把你拉回去的,不會讓你進(jìn)不了祖墳的,這一點(diǎn)你就放心好了。她就是奔著栓成這暖心的話留下來的,現(xiàn)在可好,自己想回去可是住哪里?自己怎么會在不知不覺中就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人?這一切讓她犯了難心。她開始憎惡起栓成,覺得小兒子真是不爭氣,連自己的媳婦都管不住,害得她這個當(dāng)媽的就像土墻上的葦子隨風(fēng)飄蕩。

      丑婆跟老王說起要回家的事,老王說你住得好好的為什么想要回家了,難道這里住著不舒心?丑婆傷心起來,還沒有說話眼淚就止不住地淌了下來。老王說你哭什么,你家里的那女人造反了不成?丑婆一聽這話便越加難受起來,哽咽著說想鄉(xiāng)下的孫子了。老王說你不要騙自己了,肯定是你兒媳婦又給你臉子看了。丑婆艱難地說出了兒子們鬧分家的事,說自己不知道回家后和誰住在一起。老二家在麥場的宅基上蓋了新的莊院,刁鉆的二媳婦肯定是不會讓自己住那里的?;乩锨f和老大住吧,老大媳婦也一定不會答應(yīng)的,她早已視自己是多余的人,好不容易出去了,又怎么會隨便讓自己回家呢?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的丑婆仿佛站在幽暗的深谷里看不到一絲希望,只感覺黑暗如濃云般地向自己壓下來。

      老王哀嘆著,說現(xiàn)在的孩子只懂享受,沒有受過苦,又很自私。連烏鴉都講究個反哺呢。兒子有出息了,他不需要你給他留什么,兒子沒出息了,你就是給他一座金山他都能很快折騰光。你說現(xiàn)在是怎樣的一個世道呢?你仔細(xì)想想你這一生又為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丑婆聽了老王的話心里酸酸的,哽咽著說你不要再說了,要是讓她聽見了,哪有我的好果子吃呢。老王氣憤地嚷嚷說,你就是因?yàn)槟懽犹?,什么都讓著她才會這樣。她一個小媳婦,身強(qiáng)力壯的什么事不能去做,非要你一個老婆子賣命,難道你的命就這么的不值錢?你就不要回鄉(xiāng)下去,看她能把你怎么著。丑婆說我都是黃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剩下的日子也不想再給孩子做牛馬了。

      那晚丑婆收拾好了包袱,盤腿坐在床上等兒子回來。窗外的月光冰冷冷地灑在她的身上,這讓她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婆婆。丑婆想自己的婆婆是不是也常常這樣坐在炕上看月亮?越想自己的婆婆丑婆心里就越覺得愧疚,想來年輕時的自己也待年老的婆婆有些刻薄,但不管自己如何的給她冷臉子看,如何的不孝,可終究還是讓婆婆有地方住給她吃飽飯的,也不會想起用什么噴霧殺虱子的法子去消滅她身上的虱子。

      栓成喝得酩酊大醉回來時已經(jīng)到了半夜。丑婆怕吵醒孫子,嘴里不停地埋怨著,一個勁地勸他小聲些。好不容易等兒子平靜下來,她想對兒子說說白天的事,卻發(fā)現(xiàn)栓成已經(jīng)倒在沙發(fā)上發(fā)出震耳的鼾聲。她長長的嘆息聲和著眼淚掉下來,她搖了搖兒子的肩膀,兒子哼哼兩聲后又發(fā)出鳴笛般的鼾聲。丑婆徹底失望了,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關(guān)上門后趴在床上哭起來。

      入冬時憔悴的丑婆終于被兒子栓成送回了家。

      薛桂花滿心歡喜地把兒子托給了一個下崗的中年婦女。孩子一個星期接送一次,這讓薛桂花覺得生活輕松了許多?,F(xiàn)在她完全可以關(guān)了店門后放心地去和朋友們吃飯唱歌了。但是薛桂花自由的生活很快就被無休止的夢魘所替代。

      薛桂花最近經(jīng)常做一些奇怪的夢。她常常夢見自己不是艱難地行走在沼澤地里,就是屋子的頂棚無端地掉落下來。更奇怪的是有一次她竟然夢見自己是麥田里的一棵雜草……這些莫名其妙的夢境嚴(yán)重地影響著她的睡眠質(zhì)量,讓她整日無精打采。她回頭對栓成說起自己的夢,栓成說我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兩個眼皮總跳個不停,怕是我媽有什么事吧。薛桂花不高興地一撇嘴,說你媽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又不是她拉大的。我現(xiàn)在最討厭鄉(xiāng)下人,自私、狹隘、素質(zhì)差。栓成冷冷地瞥了薛桂花一眼說:你以為你是城里人嗎?

      春節(jié)前是薛桂花生意最忙碌的時節(jié),孩子因?yàn)楦忻氨涣粼诹思依铮鸹ù螂娫捵屪约旱哪赣H來城里帶孩子。丈母娘在晚飯時偶爾對栓成提起,說親家母咳嗽得厲害像是得了肺炎。栓成驚愕,忙打電話證實(shí),才知道母親早已經(jīng)從大哥家搬到了麥場自己搭建起來的塑料棚子里。栓成急忙向單位請了假,趕回鄉(xiāng)下把母親送進(jìn)了縣醫(yī)院。兄弟三人在醫(yī)院大吵一架。栓成懇切地希望母親能隨他回城市生活,他的想法得到了大哥二哥的贊同,母親卻堅(jiān)決反對。兄弟三人協(xié)商了好久最后才達(dá)成了一個口頭協(xié)議,母親每三個月一輪換地在大哥二哥家住,栓成每月給母親一百元生活費(fèi)。

      丑婆出院后回到了鄉(xiāng)下大兒子家,但不久她又回到了那個在麥場搭起的塑料棚子里。村里人說什么的都有,有說兒子兒媳錯的,也有說丑婆性子怪的。栓成知道這件事時已經(jīng)是二月初,大哥打電話來聲淚俱下地訴說了母親種種的不是,栓成很生氣但又覺得自己遠(yuǎn)在城市鞭長莫及,他現(xiàn)在能做到的就是繼續(xù)給母親寄錢。

      三月春暖時節(jié),迎春花黃色的花苞已經(jīng)在風(fēng)中的枝頭搖曳,忽然間的一場大雪讓已經(jīng)換下冬裝的人們猝不及防的感覺到寒冷。大哥打電話來,對栓成說你趕快回來吧,商量一下,把媽的后事辦得風(fēng)光些免得讓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人看笑話。大哥的話像是從天際傳來的炸雷,讓栓成的心情亂成了麻。

      放下電話,栓成站在窗前,看看遠(yuǎn)處落滿厚厚的雪的山嶺,他想象得到寒冷雪地里那塑料棚子下母親僵硬的瘦小尸體。栓成嘴唇顫抖了好久,臉上止不住地落下一串串的淚來。

      責(zé)任編輯 張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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