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南方　冷北方（外二篇）

戴榮里

朋友電話說正在拾掇暖氣，一絲北方的冷就打過來。北方開始內斂了，南方卻依然這樣酷熱。我開始冷靜的接受這樣一個季節(jié)，在人生的秋天，似乎冬天就要來了，卻偏偏來了一個夏，或者春天。無法保持冷靜。只好在一個四處都是鳥語花香的院落走一圈，再走一圈。

選擇一種生活意味著拒絕了別種生活?；貞洉r常彌補這種缺憾。其實回憶使新生活更新。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墮落，很久沒有為心靈祈禱了，文字的蒼白在浮躁的旋風里無影無蹤了。于是，在即將到來的一個有別于北方的冬天，我無語成南方的一株竹子，聆聽風聲，享受雨露。

生活就是這樣開始了，童年還在昨天，白發(fā)已經來臨；站在衰老的堤壩上，才感覺到時間飛逝的速度。好像一切剛剛開始，卻看到了彼岸的燈盞。

喜歡一個人不同于喜歡一本書。書的定勢和有限的承載永遠比超不過人的動態(tài)和豐富。似乎經歷過陽光或者霉雨的臭豆腐才更適合一個美食家的口味。在天盡頭，有無數(shù)的老人睜著明亮的眼睛，卻依然渾濁地涂抹西天的云彩。我在抵達他們中間的當口，看到天空中萬馬奔騰。

其實秋天自然不一定天高云淡的，對自然的感受容易陷入思想的泥潭；所幸我有了南北方的精神參照。恭維著視頻中青年時代結交的好友，說他依然年輕；恍惚的皺紋波浪一樣無情抽打你的心扉，然后感覺豪情漸失；有人祈禱于妓女的石榴裙下怡然著自己的生活，肚腩填補昔日的空白和干瘦；有人已經自得于一種小到蒼蠅般渺小惡心的成功。而風猶存。南方的熱和北方的冷猶存。友誼卻隨風逝去。愛情亦旋走。

熱南方反襯冷北方，如一種飯的兩種吃法，又好比熱啤酒冷扎啤，反差強烈的兩種感受。如若在兩小時前穿著厚重的衣服自北方飛抵南方，南方的熱如重新獲得的愛情，輕松里有一種釋然；如若在三小時前的南方吃完水果穿著短袖飛抵北方，暖氣還沒送達的冷隨著北方人默然的眼睛，沉重里多一種清明。

南方是愜意的，在冬天；北方是含蓄的，寒風吹拂的時候。不語最好，寂靜最好，心安最好。南方會走到心里，北方會留在記憶里。

濟南的冬天

北方的冷始終像一個胸懷坦蕩的朋友，從曖昧的南方一下飛機，撲面而來的冷在給我一個激靈的同時讓我的心也為之一動，久違的北方記憶一下子調動起來。我喜歡南方的自由、隨意，我更喜歡北方性格鮮明的季節(jié)。南方的冬天如一個久沉書香的學者表達愛情，想說什么，終究什么也沒有說，一個冬天就在隱晦里不死不活。北方的冬天很像一個粗魯?shù)谋狈綕h子表達愛情，一場鋪天蓋地的雪就涵蓋了所有的內容。

還是喜歡北方這種冷得爽利的痛快。在北方的寒冷里，你更可以感受一個男子漢意志的重要。人高馬大的北方男人和有些細膩女人味的南方漢子截然成了兩個季節(jié)的代言人。我喜歡北方，與這種性格的涇渭分明，與南北參照后的深深體味，與北方女人不留情面的表達愛憎都有關系。當單薄的襯衣還帶著南方的余熱來感受北方的突冷時，關于一個城市所有的記憶都在腦海里閃現(xiàn)出來。我曾經自認為是在北方城市里最能抵抗嚴寒的一個男人，無論滴水成冰還是寒風刺骨，我都喜歡用冰涼的水沖刷身體，我感覺那水好像來自雪域高原，又好像來自泰山之巔。被冷水沖刷過的身體猛然滑亮高潔起來。北方的冷水猶如生活中的陽光，每天我貪婪地享受北方冷水的饋贈，我在冷水里一次次獲得重生。這是怎樣的一種感受啊!在眾人皆暖我獨冷的時刻，你的頭腦始終清醒著，如一朵盛開的臘梅。所有不在冬天開放的花朵難以體驗在冬天綻放的滋味。我在冬天里，在北方寒冷的季節(jié)里，時常感受春天萌動的氣息。日復一日的冷水浴讓我與北方的冬天渾為一體。我是那樣不情愿地離開北方抵達南方，與其說是厭惡南方的熱，毋寧說是貪戀北方的冷。北方的冷好像最知道你內心深處需要的情人的一雙手，在南方的日日夜夜，北方的冷成為刻骨銘心的一種期盼。在南方，每天照樣把冷水開到最大涼度，但南方的那水，的確如渾渾噩噩的教授，貌似一個學者，其實肚子里什么也沒有。我在飛機上，一顆飛往北方的心在寒冷的感覺里溫暖起來。我曾經在那個叫濟南的城市，埋葬了婚姻、虛偽或者暗淡的友誼，讓真誠變成風雪沐浴我的身體。我曾經用我的冷靜對換單薄的衣衫，北方的冷其實我已經適應；相反溫柔富貴鄉(xiāng)的南方更讓我感到不知所措。

在一個漫天飛雪的下午，抵達一個叫泉城的城市，這個城市四處是穿著棉猴兒的男男女女，我在小巷子里穿行，是烤地瓜的香味，炒栗子的聲音，小商販的咒罵，吃羊肉串的歡叫，或者是霓虹燈下賣粥鋪子里的親切，北方的城市那份冬天的感覺如一個刻苦鉆研的學者，什么東西都要給你刨根問底，做得周周正正。在這個城市你回憶和情人相聚的田埂，或者是一處散發(fā)幽香的茶社，與同學談笑風生的咖啡店，在徒弟虔誠信任的目光里，在好友親兄弟般的勸解里，北方的冬天更像是一個睿智的老人。濟南的冬天是屬于我的少年、青年乃至中年時代的，莫非我的晚年一定要在南方度過?我相信自己的骨頭到老更會變得十分硬朗，我喜歡北方冷的挑戰(zhàn)。南方的溫熱如誘惑人的妓女，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讓我一病不起。一個在濟南生存的南方人的一句話決定了我暫時偏安南方的命運，但我知道北方終究是屬于我的。

雪下啊，下，沒有一個行人能知道一個剛從南方歸來的北方男人內心對這場雪存在著怎樣的一絲感激啊!在漫天飛舞的大雪里，你感覺雪就是濟南的旗幟。濟南的大雪也使它如夏天的炎熱一樣別具一格。我站在大街上，看過往的行人、漫天的飛雪。我的衣服是少有的單薄，我看到一個乞丐在接雪花兒，如乞討食物和金錢一般，我注視著他，大街上行人稀少起來，只有我和乞丐在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濟南的雪花好像知道了我們的心思，在空中歡快地跳舞，風似乎也更大起來……

愛情預測

我不喜歡所有關于愛情的斷語，天下沒有相同的愛情。正像沒有完全相同的面孔一樣。愛情故事有些相仿，只不過是故事的脈絡一樣。我相信這樣一個真理：在愛情的圈子里，檢驗愛情的既是世俗的東西，也是高貴的東西。

愛情存在于男女的交往，也存在于同性之間，尊卑之中，家人之中。愛情是寬泛的，也是認真的；愛情是高尚的，也是平凡的；愛情是用來歌唱的，也是用來悲戚的。把愛情夸大成無限的尤物是可笑的。有時愛情只是破舊窗口內的一碗飯；有時愛情是浮華穿戴下突現(xiàn)的一朵浪漫玫瑰；有時愛情是臨行前真摯的叮囑；有時愛情就是赤裸裸的交歡呼喊；有時愛情就是靜默的月光。

我不相信天下的母親都是無私的，見諸報端的那些惡毒母親常常讓我膽戰(zhàn)心驚；我所見到出于本能愛護孩子的母親占大多數(shù)，愛情在她們那里還沒有升華成一種極致；升騰到極致的愛情在孟母三遷、岳母刺字、大義滅親的故事里得到夸大，其實有這些基質并在日常生活里奉此教子的母親施展了母愛的偉大；反哺之恩、父母在不遠游、病床前噓寒問暖又顯子女對父母的愛情之偉大。尊卑之間的愛情升華到一定的境界，是自然平淡的對人生更高目標的追求，是日常生活的最親切的寫照。

我不相信天下的女人都是愛錢的。幾乎每一個認為自己收獲了愛情的貪官都認為追求自己的女人是愛自己的，有的甚至荒唐地認為這就是所謂的愛情。但可以斷定的是，大多數(shù)愛錢的女人最后所帶給男人的都是痛苦或者背叛。錢這個東西牽拽著權力、地位和信譽。而真正升華到愛情境界的男女會突破金錢的樊籬。愛情成為男女追求的目標，一是因為她是美好的，再就是她是需要經常更新的。當初狂熱相愛的男女品嘗到了愛情的甜蜜，當生活的打磨摧垮了當初的甜蜜，愛情如河床底部猙獰的頑石，會劃傷男女的胸膛。我見過一個女人，或者另一個女人；我看到所謂的愛情，或者另一種愛情。當女人一個個散去，當愛情一步步遠離，男女才會各自相思當初的選擇，甚至懷疑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脫離金錢的愛情，金錢似乎成了現(xiàn)實的同義語。當我看到在南方理發(fā)店里，一對廝守多年的男女那份親切、諧和；當我看到一對孱弱的老人互相扶持著步行在城市的大街上；當我看到一個外國女人擁抱我們的籃球明星，我就堅信：這個世界的確存在著男女之間最真摯的愛情。

我不相信朋友是用來互相砥礪的。這些年更多地看到了朋友之間的背叛、訛詐、樹倒猢猻散的心酸。在時過境遷之后，朋友往往成為叛徒，好像當初自己定置的一顆定時炸彈。天下沒有一個人不曾為朋友的背叛而傷心過。因為更多的人對朋友過于的相信，或者期望值太高。朋友之間的愛情，似乎更多的是一種融合，融合之后腦海里的互相拔高，忽略了現(xiàn)實的殘酷性。于是互相猜忌、懷疑、打壓，最終把愛情演變成敵情。朋友之間的愛情應建立在理智之上，和男女的性愛基礎作為愛情的穩(wěn)固基石不一樣，和母子之間的血緣相連也不一樣，朋友之間的愛情更多了一種疏朗，一種默契，或者一種你知我知的良心呼應。在朋友的愛情中間，只有那些想朋友所難并時刻伸出援助之手的朋友才是最真正的朋友，他們才能收獲屬于他們的愛情。

每個人可根據(jù)自己的品行預測自己的愛情：一個自私的人不會獲得長久的愛情；一個隨意的人很可能打破愛情；一個大氣的人或許無法打造愛情的精致；一個無知的人獲得的只能是低廉的愛情；一個喜歡潔凈的人獲得的愛情未必潔凈；一個有錢人獲得的愛情未必使他更有錢，相反一個沒有錢的人獲得的愛情可能讓他一夜之間成為大亨；上了愛情卡車旅行的看到的未必都是關于愛情的風景，而停留在愛情之外觀賞的游客或許能感受到愛情的風景；像聆聽鐘聲一樣聆聽愛情的往往很失望，聾啞人卻能聽到愛情的聲音?？桃獾牡貌坏?，隨情的卻擁有真情。愛情是個奇妙的怪物，當我們試用預測的工具掌控未來愛情的發(fā)展時，愛情卻像脫手的氣球。但對愛情的預測和追求的確令人回味無窮!

本欄責任編輯：孔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