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俊

【摘要】在非常事件“躲貓貓”的傳播過程中,公權出現了幾種常見的失當行為:信息傳播主體責任的缺失;刑事調查權與公眾監(jiān)督權的錯位;輿論偏向與公權獨立性的缺失;刻板成見與社會真實建構的失衡。其首要解決之道在于政府取信于民,其次在于要注重傳播技巧。

【關鍵詞】躲貓貓 知情權 調查權 刻板成見 社會真實

“躲貓貓”一夜間風靡互聯網,從新聞學的角度來看,“躲貓貓”使死亡的稀缺性具有高度的新聞價值閾限,因而造就了它極強的傳播意義。更重要的是,其后“躲貓貓”從一樁非常事件演化為一樁社會風暴,它在注意力上的無限增值,其根本動因是以政府為主體的公共權力傳播行為失當。

一、知情權與公權信息傳播主體責任的缺失

知情權不僅是人的自然權利之一,也是我國一項重要的憲法性權利。據測算,政府部門掌握著全社會信息資源的80%以上,如果政府不承擔起信息公開的主體責任,公民就無法享有與充分利用由全體公民創(chuàng)造提供的、并屬于全民和全社會的信息源。1

遺憾的是,在政府掌控100%信息資源的“躲貓貓”中,公權并沒有當好傳播的“主角”。首先,對于公民的社會知情權,政府的重視程度不夠。得益于近年來公民媒介素養(yǎng)的提高,公民知情權的訴求變得越來越普遍,受眾對媒介所提供的信息不是被動接受而是主動甄別。2007年開始的陜西“周老虎”事件與其說是對真相的尋覓,還不如說是公眾知情權的實現。

其次,“躲貓貓”是一件非常事件,所謂“非常”,就是發(fā)生的概率極低。有些巧合的是,在與“躲貓貓”幾乎同時,國際上也發(fā)生了一樁“幾百萬分之一可能”的“英法戰(zhàn)略核潛艇相撞事故”。先看看別人的做法:1、權威出場。披露此事后的較短時間內,權威人物如英國第一海軍大臣班德上將、法國國防部長莫蘭和法國海軍發(fā)言人埃呂納紛紛現身說法,安撫民心;2、抓住細節(jié)。相撞事故發(fā)生后,法國國防部的新聞通報以及一些軍事專家的細節(jié)分析,如艦體傷痕、聲納系統、核武器和核政策……都很有實證性,于是公眾將信將疑;3、科學論證。事故發(fā)生后,各國一批又一批的軍事專家(也包括我國)對此事進行全方位立體掃描,“幾百萬之一的”偶然性與百分百的必然性基本上達到了完美的結合,公眾被說服。2

回望“躲貓貓”事件的過程,我們并沒有強烈地體味到上述非常事件傳播的“技巧”?；蛘呖梢赃@樣說,由于公權在信息傳播過程中的“主角”角色的缺失,公眾所造就的意見環(huán)境壓力越來越大,“躲貓貓”引起一場輿論風暴。

二、公眾監(jiān)督權與刑事調查權的錯位

當一起輿論事件形成之后,公權必須要及時面對,否則極易演變?yōu)樯鐣录亩鴮е律鐣}亂,相信過去不久的“俯臥撐”及貴州甕安騷亂事件還讓許多人記憶猶新。面對社會強烈的質疑,云南省委宣傳部勇于亡羊補牢,組織網友對“躲貓貓”事件進行調查,這種負責的態(tài)度首先是值得肯定的。不僅如此,對于這種“開國內先河”的做法,不少網友非常贊許。但它也引起了廣泛的質疑,一種意見認為,網友調查團有“托”,一種意見認為政府在“走秀”。3

拋開情緒之爭,從新聞傳播學和法學的角度來看,讓網友參加調查一事的確值得商榷。從權屬來講,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訟訴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看守所管理條例》的規(guī)定,只有公檢法工作人員和律師才可以進入看守所進行調查。而在實際中,“躲貓貓”網友團不但“合法”地邁進了看守所的大門,而且從容地進行了“調查”,這種行為實質上是公眾監(jiān)督權與刑事調查權之間的錯位,它自然會引起社會極大的反響。

真正的危機公關必須建立在刑事調查的基礎之上。美國傳播學者恩特曼也認為,如果受眾對某議題或事件缺乏豐富的直接經驗,那么他們對議題或事件的理解就極大地依賴于新聞媒體,依賴于新聞敘述的性質。4換句話說,公眾很少有“游戲中也能死人”的知識與經驗,因而公眾在突然面對“躲貓貓”這樣的稀罕事件時會覺得不可思議,只有公權在媒體上不斷地灌輸說服性的知識與經驗,公眾才可以被勸服。至于公權怎樣提供這些以知識和經驗為主的“圖式”?依據科學的調查,提供事件的真相,加以合理的傳播方法才是唯一的途徑。

三、輿論偏向與公權行為獨立性的缺失

如果僅僅是一樁稀缺性的新聞事件,“躲貓貓”對社會的影響可能只限定在對新聞真相的追求上,但事實上,后來“躲貓貓”成為輿論的中心,其關鍵還是因為在事件的調查過程中,人們發(fā)現“躲貓貓”并非當事人死亡的真正主要因素。在社會心理上的意義就是促使整件事情從“可信的不可能之事”蛻變?yōu)?“不可信的可能之事”,在傳播上的意義上就是它完成了從新聞傳播到危機傳播的演變,當真相被揭示,公權觸發(fā)了全面的信任危機。

在危機傳播中,公權威信的喪失是可怕的?！岸阖堌垺敝?這種“缺失”具體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是輿論“完勝”,二是輿論“審判”。

早在“躲貓貓”發(fā)軔之際,公眾就開始懷疑李蕎明死亡的真實原因,網易有一條2734人支持的帖子這么寫道:“很多監(jiān)獄都有獄霸!”5除此之外,輿論另外創(chuàng)設的“議題”還有諸如隱瞞真相、民警瀆職、管理混亂、監(jiān)獄環(huán)境惡劣等等。我們驚異地發(fā)現,這些“議題”在后來事態(tài)的發(fā)展中都得到了證實。也可以這樣說,縱然一波三折,但在與公權的PK中,輿論幾乎取得“完勝”。作為“完勝”的一個明顯標志就是輿論擁有了“審判”諸事的權力,它在現實中的照應是公權基本上按照大家的意思,該抓的就抓,該處分的就處分。

不管是巧合還是有意而為之,“躲貓貓”中的公權行為幾乎“總在輿論質疑后”,在傳播上它極易給人造成一個印象:依附在輿論影子中的公權沒有多少獨立性,更談不上什么權威。倘若這種印象成為一種社會常態(tài),它造成的后果是嚴重的:當輿論肆意妄為以至于擅自“指導”公權的時候,輿論監(jiān)督就極易退化為言論暴力;當公權甘愿犧牲自己的獨立來討取公眾的歡心時,它就成為法制社會的一個巨大反諷。公權必須挺起胸膛走自己的專業(yè)之路;在一個以法律為準繩,以事實為基礎的現代國家里,司法的獨立精神必須得到體現。退一步來說,即使輿論“審判”的結論是正確的,但這仍然違反了司法審判程序,損害了司法的權威,也不利于公眾法律意識和法制觀念的建立。

四、刻板成見與社會真實建構的失衡

隨著云南省檢察和公安機關2月27日新聞發(fā)布會的召開,一場“躲貓貓”的鬧劇宣布告一段落,但它引起的社會余震卻久久不能平息。6縱觀“躲貓貓”短暫而又“輝煌”的歷程,其實從一開始,網民頭腦中就一直存在著一個先入為主的設定——“政府在撒謊”,這在新聞傳播學上屬于典型的“刻板成見”。讓人痛心的是,這種設定旋即再一次被事實所確證,“刻板成見”非但沒被消除反而得到進一步加強。

“刻板成見”帶有很強的態(tài)度偏見和情緒,它對公權威信的樹立是相當不利的。它的反效用在于把這種偏見和情緒推而廣之而普適化?！岸阖堌垺笔录Y束后不久,據最高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胡克惠透露,最高檢將在全國范圍內對牢頭獄霸進行嚴打。7雖然我們無比歡迎公權為實現社會正義所做的任何努力,但從當時的傳播時機來看,這樣的行為又操之過急,因為這樣的一個動作無意中的潛臺詞是:全國存在著無數“躲貓貓”,情況很普遍,問題很嚴重,這更容易導致民憤。

還是以“躲貓貓”為例,從“周老虎”到“俯臥撐”,再到“躲貓貓”本身派生的湖南板“躲貓貓”和20年前武漢版“躲貓貓”等等,這些帶有共性的網絡流行詞匯蔚然成為一道景觀,它們眾聲喧嘩一直在烘托這樣一個沒有任何事實佐證的“刻板成見”:一切都是假的。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的烘托中,“沉默的螺旋”自然會愈滾愈大,社會真實的建構自然是愈來愈渺茫,形成良好的社會互動關系自然愈來愈成為一句空話。

破除對政府的“刻板成見”,防范社會真實建構的失衡,是信息時代輿論環(huán)境變化后的一項重要課題。要完成好這項課題,首先關鍵的是政府行為必須堅持民主和法治原則,必須堅持公開、公平、公正,從而取信于民;其次在新聞傳播上,一定要小心謹慎,“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翱贪宄梢姟笔情L期形成的,破除“刻板成見”也必須是一場長期的艱苦斗爭。只有這樣,積極的社會真實建構才得以實現,政府與社會之間才能形成良好的互信互動關系?！?/p>

注釋

1、王麥玲,《互動雙贏:政府信息公開與媒體發(fā)展》[J],《傳媒》,2008年,第9期

2、詳情參閱惠曉霜《英法核潛艇大西洋底相撞——艇上均載有核導彈聲吶外殼幾乎撞爛》[N]《京華時報》2009年2月17日;徐超《可能關閉聲吶行動沒有溝通》[N]《京華時報》2009年2月18日)[N]

3、李曉明,《官方否認“躲貓貓”網友調查團有“托”》[N],《新聞晨報》, 2009年02月23日

4、Entman,R.M:Framing:Towards clarification of a fractured paradigm,Journal of Communication,1993,43(4), P53

5、《話題:云南男子死在看守所 民警稱其玩“躲貓貓”撞到墻》,[N]《網易跟貼》http://comment.news.163.com/news_shehui3_bbs/521OJOHR00011229.html

6、王研,《“躲貓貓”真相:“牢頭獄霸”逞兇》,[N]《新華每日電訊》,2009年3月28日

7、夏命群,《最高檢將在全國范圍內嚴厲打擊牢頭獄霸》,[N]《京華時報》,2009年3月16日

(作者:北京師范大學文藝學研究中心文化與傳播方向07級博士生;北京師范大學珠海分校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