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俊杰
去年趁著國慶放假之機(jī),我得以回到故鄉(xiāng)小住幾日。和親人們用過午餐后,大家都悠閑地品茶聊天時,有一個莫名的想法驅(qū)使著我,讓我走出了生我養(yǎng)我十余年的老屋,踏上了祖母和我曾撿蘑菇、找山藥的鄉(xiāng)間小路,遠(yuǎn)眺著祖母和我曾放牧、割草、拾柴禾的遠(yuǎn)山。這鄉(xiāng)間小路上似乎還清楚地留下祖母和我那一串串的足印,那遠(yuǎn)山好像還清晰地回蕩著祖母呼喚我乳名的余音。
在我沿著小路,神游小路山澗之時,眼前不禁一亮,“啊!這難道不是我伯伯多次告訴我,使我難以忘懷的三分地嗎?”
這三分地,是土地改革時分給我們家的自留地。因土地瘦薄,便只能種些辣椒、蘿卜之類的蔬菜。
在伯伯很小時的一年春天里,祖母說要伯伯陪她到這三分地來。她們倆到了地里,祖母說:“我去挖碎土塊,你就到地邊玩去吧!”伯伯一個人玩著無趣,便臥在地邊草叢里,小手托著下巴靜靜地看祖母勞動。祖母一鋤一鋤地深挖后,翻過大鋤背敲碎土塊,再用手把草根撈在地面。太陽正辣,熱氣升騰,祖母的臉上豆大的汗珠一大顆一大顆地滾過鼻梁,滴在地上。伯伯見祖母用手抹一下臉上的汗水,臉上反倒全是泥,真是成了一個大花貓。在伯伯幼小的心靈里,既好笑又難過。于是他走了過去,牽著自己的衣角說:“媽媽,我為您擦干臉上的汗水?!弊婺笗囊恍?便蹲下身來。
過了幾天,祖母說,她要到三分地去撒菜籽,育辣秧。伯伯說:“我也去?!弊婺更c點頭。祖母背著一大籮糞,手提一把鏟鋤;伯伯左手提菜籽,右手提辣椒米。伯伯說:“媽媽,我還能為您扛鏟鋤?!弊婺刚f:“你個子這么矮,年紀(jì)這么小,怕把你扛勞傷了?!笨偸遣豢稀W婺负貌蝗菀装鸭S背到這三分地里,伯伯又照常臥在地旁的草叢里看祖母勞動。祖母先是把地一分為二,然后又把糞一分為三,在三分之二的糞上撒上菜籽,再把這糞均勻地鋪撒在一半的地里,最后用鏟鋤一點一點地挖,意與泥土混合。撒菜一項活路結(jié)束時,祖母才伸直腰,并用拳頭捶捶背,發(fā)出長長的一聲唏噓聲,汗水濕透了她的衣裳。祖母接著要撒辣秧了,伯伯情不自禁地說:“媽媽,多休息一會兒吧!”祖母說:“從明天起,就要參加集體的生產(chǎn)勞動,再沒有時間了?!弊婺赴咽O碌囊话胪恋赜苗P鋤一溝一溝地掏好,然后把糞一捧一捧地放在溝里,再用三個指頭把辣椒米一點一點地放在糞上,最后才把細(xì)細(xì)的泥土蓋在上邊。伯伯從草叢里躍起,小手掌一拍,大聲說:“噢!終于結(jié)束了?!?/p>
到了吃菜的時候,我們家的菜就是比別人家的嫩,比別人家的甜;到了收辣椒的時候,我們家的辣椒就是比別人家的大,比別人家的紅。
過了幾年后,伯伯就去讀書了。他放學(xué)回來,只要聽說生產(chǎn)隊不集體出工,只要不見祖母在家里,他便肯定祖母就在三分地里。伯伯就會小跑地來到三分地里,幫祖母盡一點微薄之力。
伯伯考取了高中,在那高中兩年里,祖母總是將這三分地里摘去的辣椒曬干后舂成辣椒面,用豬油炒后再拌上肉沫,再用大玻璃瓶裝好,讓伯伯帶到學(xué)校吃。伯伯考取師范后,祖母也照常供應(yīng)他。
每當(dāng)伯伯打開瓶蓋,取出油辣椒的時候,眼前便浮現(xiàn)出祖母在這三分地里的勞動情景,是酸、是辣,伯伯也分辨不清。
包產(chǎn)到戶后,這三分地仍承包給了我們家。我們家吃的菜,用的辣椒,全是我祖母在這三分地里辛勤耕耘的。后來伯伯參加工作,且在異地他鄉(xiāng)安家立業(yè),然而紅紅的,一大串一大串的辣椒也是祖母給他的。
在一個寒假里,由于部分學(xué)生家長請求,伯伯繼續(xù)在他鄉(xiāng)為學(xué)生補(bǔ)課。他才補(bǔ)了一個星期的課,不幸的消息傳來,說我祖母病危。伯伯就及時放了學(xué)生,帶上我,請了兩個好醫(yī)生趕回老家來。醫(yī)生通過診斷,說我祖母病入膏肓。才三天啊!祖母就離我們而去。每當(dāng)我看著老家屋檐下那一大串一大串的紅辣椒,我真的能夠分辨出是地地道道的辣。我祖父為了尋覓我祖母的足跡,曾跑到這三分地里,真情的淚水在這灑了一地。
而今,祖母離開了人世,我只依稀記得一點音容;祖父在老家養(yǎng)老;我們在異地他鄉(xiāng)。這故鄉(xiāng)的三分地啊,成了我們親情的紐帶!
指導(dǎo)老師:楊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