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花
1
人人都說舒小婭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人人都說舒小婭為了錢什么都肯做。
連城遇到舒小婭的時候,舒小婭正披著一塊浴巾坐在畫室里。連城看到舒小婭靜靜的坐在那里,很長的黑發(fā),單薄的肩頭,像一朵在水面欲開的睡蓮。
學生都陸陸續(xù)續(xù)的進來了,老師就示意舒小婭把浴巾解下來。
舒小婭的胴體很美,美得讓人產(chǎn)生不了邪念。連城看著這樣的身體,心里就投下了一塊小石子,一圈一圈的漣漪。
連城就聽到旁邊的人說,這個女人,是在學校外面的一家舞廳做舞女的,陪男人跳舞,只要給她兩百塊,她就什么都肯做,口交也行。
說完了,那個人就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
連城有些震驚,心里莫名其妙的震疼了。他隱隱的心疼這樣的女人,覺得能委曲求全到這樣的地步,一定有苦衷?;蛘咚依锴妨撕艽笠还P債,又或者她的弟弟、妹妹患了病癥,需要她拼命的掙錢。
他就看著舒小婭,半天無法下筆。
休息的時候,舒小婭就披了浴巾過來。她一幅幅的看那些畫,什么都不說,只是微笑著看。
走到連城身邊的時候,她笑了。她說,你怎么畫了半天還是一張白紙呀?
連城說,我習慣了把東西記在腦子里,然后一氣呵成。
舒小婭就笑了。她說,假如畫好了,能把畫送給我嗎?我想看看在你腦子里我是什么樣的??炊嗔藢懮妥屓擞X得索然無味。
連城欣然應允。他問她說,你叫什么名字?
舒小婭就拿過他的炭筆,在畫布的下方寫了三個字。舒小婭。
他聞到了舒小婭頭發(fā)尖上的清香,然后看到了她披著浴巾,卻不小心露出來的肩頭,消瘦白皙,和鎖骨連在一起,像是一幅線條流暢的畫。
連城在舒小婭走后。
于是他去了紅磨坊。那里是一個舞廳,男人摟著女人的腰占便宜,女人毫無表情。
他在人群里尋找著舒小婭,那幅畫背在他的背上,像是一封求愛的信。
旁邊閑著的舞女紛紛圍了上來,她們往連城的身上靠著,然后問他,小弟弟,要跳舞嗎?一首歌三十塊。
連城就尷尬的說,我找一個叫舒小婭的。
那些女人就撖了撇嘴,無趣的散開。其中有一個女人說,舒小婭被一個男人接走啦,男人開著賓利來的,她今天大概是不會回來了。這小妞真是發(fā)達了,遇上一個有錢的客人。
連城的心里就涌起了失落。
回到宿舍后,他把畫展開,然后仔細的看著畫里的舒小婭。他決定第二天再去一次舞廳,他要找到舒小婭,然后兌現(xiàn)諾言,把畫送給她。
2
連城在紅磨坊里仍舊沒有找到舒小婭。
那里的舞女看著連城背著畫夾,就認出了他。她們說,舒小婭一直都沒出現(xiàn)過,她大概不會回來了吧,其實我們也可以陪你跳一支舞,你為什么非要她呢?
她們的手就在連城身上摸來摸去。
連城拒絕了。
他在舞廳的角落里等了舒小婭一夜,直到天亮的時候他才離開。他看著那些舞女靠在男人身上,男人摸著摸著就起了欲火,然后在舞女耳邊說了一句話,舞女的表情就心領神會,跟著男人走出了門。
連城就想到了舒小婭。這個舞廳里有很多舒小婭,但沒有一個是舒小婭。
連城去問了老師,那天那個叫舒小婭的模特為什么不來了。
老師很奇怪的看著他說,她說她已經(jīng)賺夠錢了,不需要再做人體模特了。你問這個做什么?
連城就說,我的畫還沒畫完,她就不見了。她是為什么做人體模特?
老師仍舊很奇怪。他說,她說她需要錢。
連城有些懊惱,他以為舒小婭是有苦衷的。
從那以后,連城幾乎每天都要去紅磨坊,舒小婭成了他的心事。他想親自問問舒小婭,是否她真的有苦衷。他要舒小婭親口告訴他,她其實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
但是他再也沒有遇見過舒小婭,直到有人告訴他,舒小婭被人包養(yǎng)了,就是那個開賓利的男人。連城就問對方,她為什么要這樣?是否她的家里有什么困難?或者她的父母得了不治之癥,需要很大一筆錢?
那些認識舒小婭的女人就都笑了起來。她們說,帥哥,你想得真多,做我們這行的,不就是為了混口飯吃嘛。
連城心底有些怒,也有些哀。他怒的是舒小婭果真是一個為了錢什么都肯做的女人,哀的是自己的心竟然收不回來了。
他背著畫夾走回學校的時候,一個和舒小婭年齡差不多的妓女就在路燈下沖他招手。她說,帥哥,只要一百塊。
他本來是嗤之以鼻的,但是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頭。他拿出兩百塊來,塞到妓女的手里,說,兩百塊,但是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舒小婭。
妓女有些茫然的看著他,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軟軟的靠到連城身上,說,我叫舒小婭,老板。
連城把這個妓女當作了舒小婭,他在這個冒牌舒小婭的身體里橫沖直闖著,最后,他惡狠狠的看著身下的女人說,舒小婭,你就是個妓女。
3
漸漸的,連城放棄了尋找舒小婭。他仍舊背著畫板四處寫生,只是那幅面他一直放在畫夾的最下面,每次整理的時候,他都會覺得胸口有一絲隱隱的不甘。
畢業(yè)后,連城和人合伙開了一間工作室。連城是很受女人歡迎的,這種魅力,在那些女人的搔首弄姿里得到了證實。
他總是在和女人上床后,憑著記憶給昨夜的那個女人畫一幅畫,然后找到女人,把畫送給她。女人們就在這個時候,流露出了小女生一樣的崇拜。她們說,你真有才華。
可是她們也很奇怪,為什么連城總是要在床上叫那個舒小婭的女人,仿佛她的名字是從頂峰伸出一根繩索,沒了那根繩索,他就無法攀登上最高峰。
每當她們問連城,舒小婭是誰的時候,連城就會惡狠狠的說,她只是一個妓女。
和女人上床,叫著舒小婭的名字,然后憑著記憶給女人畫像。連城要感謝舒小婭,她讓他養(yǎng)成了這樣的習慣。這樣的習慣像是戒不掉的香煙,一抽就有了心癮。
她是他心中一幅殘缺的畫。
連城這些年里,總是不停的輾轉于女人的床上,他嘗試過一夜情,還有妓女,無論怎樣,他都忘記不了那個看上去宛如睡蓮的舒小婭。
在連城已經(jīng)放棄了尋找的時候,他再次見到了舒小婭。
舒小婭抱著文件,走過他們的工作室。
她見到連城,就停下了腳步。她向他點頭,有些驚喜的說,你好。
連城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他移到舒小婭的身邊,很多話堵在了喉嚨里,最后只能問,你是誰?
舒小婭就笑了。她說,我是舒小婭啊,從前到過你們學校做模特。不記得我了嗎?
連城就有淚浸濕了眼眶。
他從舒小婭的口里知道,她現(xiàn)在在隔壁的公司做文員,每個月的薪水很微薄,可是她覺得這樣很不錯。
連城開口約了舒小婭,如今約女人對他來說,是駕輕就熟。他說,哪天一起出來吃個飯吧。
舒小婭欣然應允。
連城躲到洗手間里,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從鏡子里看到自己滿腔的淚。
有同事進來,看見他如此的反常,就笑著說,什么女人讓你這么感傷?
連城沒有說話。他忽然覺得悲哀。
他悲哀的不是舒小婭,而是自己。假如不是舒小婭,他也不流連在這么多看似美麗,實際上卻是滿地荊棘的風景里。
報復的情緒很大。
4
連城把畫送給了舒小婭。
舒小婭很是驚訝。她說,我當初只是說說而已,你怎么就當真畫了?
連城就看著她,平靜的說,因為我一直都沒有忘記過你。
舒小婭就有淚光在眼眶里投射出來。
連城現(xiàn)在對付女人的招數(shù)很多,他知道該怎么樣去感動女人,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舒小婭很快就被他感動了。
某一天里,連城帶她回了家。他從后面抱住她,然后吻她的脖子。他聞到她的發(fā)梢還是那種清香,多年來一直未曾改變過。
縱使這樣,她仍舊是個妓女。連城對自己說。
可是當他剛進入舒小婭身體的時候,她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還有絲絲紅色從她的腿間滑落。
連城從她的身體里退了出來。那一刻,他什么都說不出來。
最后,在胸口沖撞著的那句話他還是說出來了。他問她說,你難道不是妓女嗎?
舒小婭愣住了。她說,你為什么這樣覺得?
連城說,你難道不是被一個開賓利的男人包養(yǎng)了嗎?
舒小婭回憶起來,有些悵然。她說,幾年前,我母親要換腎,我只能去掙錢,但我從來沒出賣過自己的身子。后來有個女企業(yè)家知道了,就告訴我她愿意幫我。那天她讓她的司機把我接去了她家,從此我就再也沒去過舞廳。
連城的所有記憶都連起來了。他替舒小婭穿上了衣服,然后說,你走吧。
舒小婭不肯走,她固執(zhí)的說,我喜歡你的,其實我見到你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
連城埋下頭,低低的說,快滾。
看著舒小婭流著淚關上門走后,他有些欣慰,也有些落寞。
欣慰的是,他沒有估計錯誤,舒小婭是睡蓮,在他心中永遠都是。
落寞的是,他放過了舒小婭,因為前不久他查了出來,他有了艾滋病。
如夸只能一個人孤獨的生活。
他放了她。